您的位置:首页 > 前沿资讯

天黑的时候是什么歌(百岁老兵魏克:革命人永远是年轻)

导读天黑的时候是什么歌文章列表:1、百岁老兵魏克:革命人永远是年轻2、我有两个家:娘家和婆家一样美,我都要保护好她3、原创散文 天黑以后4、新美南吉:我写出来的故事,值得一个孩子美

天黑的时候是什么歌文章列表:

天黑的时候是什么歌(百岁老兵魏克:革命人永远是年轻)

百岁老兵魏克:革命人永远是年轻

来源:新华每日电讯

自打81岁开始练字,老兵魏克常以书法抒发感情,例如:为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他写了一幅“忘记历史意味着背叛,忘记罪责意味着重犯。”十九大召开时,他写了“不忘初心,继续前进。”纪念新中国成立60周年,他写的是“听党指挥跟党走,理想信念永不改。”今年是新中国成立70周年,他走进书房拿出一幅“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世界人民大团结万岁”,高高举起,展示给我们看。

他真不像99岁的人,精神矍铄、思维清晰、笑声爽朗,见到他的人,很容易想起一首歌:“革命人永远是年轻,他好比大松树冬夏常青,他不怕风吹雨打,他不怕天寒地冻,他不摇也不动,永远挺立在山巅。”

穿上那套精心保存的灰军装,魏克将双手背到身后,挺起了胸膛——就在这一刻,随和爱笑的老人并不高大的身姿突然生出一种气势,那是独属于老兵们的气宇轩昂。

2015年,95岁的魏克以八路军老战士的身份从成都到北京参加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阅兵式,他就是穿着这套军装,坐在抗战老兵方队第一辆车的第四排,向人们挥手、敬礼。

“这是党、国家和人民给予我一生的荣誉。”魏克说。他身后的墙上,挂着客厅里最引人注目的一幅书法,那是他概括、写下的“我的一生”:“七十风云见高低,八十晨跑六公里,九十电脑写文章,百岁回望换天地。”

七十风云见高低

1920年11月,魏克出生于山东济南,受地下党员胞兄魏麟甫的影响,1938年5月,18岁的魏克参加了山东西区人民抗敌自卫团(后编为八路军山东纵队第六支队),同年6月加入中国共产党,之后,他一直在泰西地区坚持抗战,直到解放战争时期,又先后参加鲁西南战役、淮海战役、渡江战役。

1950年,魏克所在的解放军第18军接到进军西藏的任务,魏克随军前往西藏,在那里一待20年,参加了昌都战役和中印边境自卫反击作战,并以中共达孜县委第一书记等身份参与了甘丹寺和达孜县的民主改革。

从泰山、太行山到喜马拉雅山,从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到解放西藏,从炮火连天到和平岁月,从18岁到99岁……一路走来,魏克是很有资格说一句“风云见高低”的人,而他也是少有的将几十载风云变幻一一记录下来的人。

1938年至今,魏克写了整整81年日记,“开始是为提高文化水平,我小学都没毕业,没办法嘛。”如今,这些战时装在炮弹箱,后来装进铁皮箱,现在装在纸盒子里的一摞摞日记本,都成了人们了解历史、回顾党和人民奋斗历程的真实物证。曾有战友忘记自己是哪天到的西藏、哪天参加了什么重要行动、说过什么话,从魏克的日记里找到了确切的时间与事项记录。

相较于人们可以想见的魏克跌宕起伏的戎马生涯,他的日记写得冷静而自持,多是对时间地点人物事件的平铺直叙。

“我们在山上看到山下村庄里,到处燃起了大火,人的嘈杂声、牲畜的嘶叫声、枪炮声乱成一团,情况非常严重,我们经过了两天一夜的作战和行军,疲惫不堪,行军非常缓慢。”

“我们牺牲了六位战友,八人负伤,副指导员刘歧和青年文化干事王委同志也献出了他们年轻的生命,隋长文县长手上负了伤,失散了许多同志。”

“155团3营在生达山遭遇大风雪,全营450人,冻死1人,冻伤7人,雪盲150人,大家在雪地里断粮情况下跋涉了3天于20日晨赶到昌地。”

“1955年2月18日,我去重庆西南军区开青年部长会议时,在成都第一次见到四岁的儿子魏国,他对完全陌生的爸爸,不叫爸爸,只叫解放军叔叔。”

“不管我们到哪一家,房东都把自己最好的东西给我们吃,把最好的被褥给我们用,这种军民一家鱼水深情,使我们都感动得流下了眼泪。”

“我们靠的是军民团结,军政团结,艰苦奋斗,终于战胜了这一艰难岁月。”

……

在这些简单文字背后,人们不难感受到曾经的艰辛困苦、惊心动魄,也更能体会一位久经战场的老战士最真实的感触与思考。

魏克的日记里没有多少跟他本人有关的故事,但他很爱讲一桩“一袋糌粑三代情”的部队往事。

那是1950年10月,他所在队伍在解放昌都的行军中吃完了所有粮食,只能靠汤水、野菜充饥,3个饥肠辘辘的战士被派去买粮食,什么也没买到,却在归队路上捡到一个装着糌粑的皮口袋。

“一个战士说这够我们全班吃一天的,追敌人就更有劲了,另一个说这肯定是藏族群众丢的,应该还给失主,那个争辩说我们吃了也是为了给老百姓消灭敌人,这个说越是艰苦越是考验我们政策纪律观念的时候,三个人最后达成一致,要遵守党的政策,宁愿饿断肠,不拿群众一粒粮,他们等到天黑等到一个骑马回来找皮口袋的藏族老百姓。后来过了很多年,2007年,有报纸登了一篇文章,写一个藏族商人讲自己爷爷丢过一牛皮口袋糌粑被3个解放军战士捡到、归还的故事,原来当时那个藏胞一直忘不了这件事,讲给儿子听,他儿子又讲给孙子,祖祖辈辈都不忘这种恩情。这就像毛主席说的: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

八十晨跑六公里,九十电脑写文章

“什么事都是坚持下来就会有成绩,不干就不干,干就持之以恒。像我写日记,行军时,一到地方我就先写日记再干别的,晚上没灯,就在月光雪光下趴在膝盖上写。再比如跑步,我从53岁到83岁,每天都跑6公里。”魏克说。

1973年,魏克在医院体检时,检查出了心脏病,“我不大服气,去上海换了家医院检查,又说是颈椎的问题。”医生说要注意锻炼,魏克回家就开始每早穿着短裤背心出门跑步,一跑跑了30年。

“夏天一身水,冬天一身汗,有年冬天在北京,零下11℃,外面下雪,我也是早上穿背心短裤上街跑步,跑完又一身汗。”后来腿脚不那么方便了,魏克就将跑步改为下楼走步。

他极少用年龄衡量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1992年,82岁的魏克决心学电脑,他想把自己的日记整理、打印出来,给国家和后人多留下点东西。他不认识英文字母也不会汉语拼音,年龄又这么大,儿媳妇劝他去外面找打印店,但他嫌打印店打文稿既慢又不方便,还是想“自力更生”,于是开始跟着孙女婷婷学打字。

“遇到困难,要以不耻下问的态度,向人学习。我学会电脑后,感觉年轻了,头脑也灵活了。”他为此写了首打油诗,今天还挂在家里客厅的墙上:“耄耋之年不言老,拜师婷孙学电脑,留下一生风云录,权作身后传家宝。”

现在,魏克在电脑上看新闻、听歌曲、网购、投稿……他把自己数百万字的日记输入电脑,并在此基础上写作文章和书稿。到2015年,魏克已写作500多万字,出版了《留在雪域高原的脚印》《方寸西藏》《情凝雪域》《决战前后》《进军西藏日记》《民主改革日记》6部书籍。

“多用脑、勤思考、著书看报打电脑”,魏克说,他的健康之道一半在于身体,一半在于头脑。

他一辈子都是个热衷学习的人。在1952年3月的一则日记中,魏克给自己列出了这样的学习计划:“共产主义自修6周,共产党的历史自修10周,党员修养8周,共计半年。文化学习以两个月自学造句、修辞、标点、符号,三四个月学习写作,五六个月学习写新闻通讯。”“每天学习、办公、课外活动,星期三、星期六学习文化,星期一、二、四、五理论自修……每月总结和检讨执行情况。”

这一天,他随军翻越了海拔5300米的雪山,行军120里路。

百岁回望换天地

魏克给自己写过一幅字:“战争岁月出生入死无怨无悔,西藏日夜艰难困苦任劳任怨,晚年生活丰富多彩宜福宜寿。”

岁至期颐,回望百年时光,他还是会时常想起当年在战场上的情景,想起在西藏度过的日子,然后看看今朝,用最平淡也最满足的语气叹一句“现在好了。”

“现在好了”,他曾写下这样的抗战寄语:“想都不敢想的梦想成真了,我为祖国感到光荣和自豪。中国现在日新月异,突飞猛进,说明中国共产党确实是中华民族英明的领路人,没有党的领导就没有祖国的今天,我们要永远忠于党,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而奋斗终生。”

“现在好了”,他感叹现在的年轻人都有知识有文化,不像他那个年代。“现在有本事的人很多”,对年轻人,他想提的要求只有一句:“身体好,学习好,工作好”。

他记得这是1953年毛主席接见共青团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主席团时对青年们说的话,这也是他自己这辈子颇有心得的一句话,“身体好才能学习好、工作好。老八路里,像我这样在这个年纪一直能写书写日记的也不多了。”

魏克的最新作品是已经完稿的《百岁回望》,他打算在今年年底过99岁生日时出版这本书,随后,将自己的所有日记捐给中国人民解放军档案馆。

这是他计划出版的最后一部书稿,要写的回忆大抵都已写完,余下的只有对未来的祝福与期盼:“我100岁的时候,国家富强,人民幸福,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真正是改天换地。”

我有两个家:娘家和婆家一样美,我都要保护好她

4月14日,武汉大学人民医院麻醉医师苏娃婷穿上厚重的防护服,在医院新冠肺炎患者专用手术室,为一名有新冠接触史的孕妇紧急剖宫产手术实施麻醉。90分钟后,手术顺利结束。苏娃婷抱着刚诞生的新生儿,笑得格外开心。这是她从澳门艰辛返汉后,进行的第3台三级防护下的手术麻醉。

一个多月前,34岁的澳门姑娘苏娃婷,一个人独自带着5岁儿子和2岁的女儿,从澳门辗转回到尚在封城中的武汉。第二天,她就返回了自己的工作岗位——武汉大学人民医院麻醉科。

在苏娃婷穿上防护服上手术台之前,不知哪位同事悄悄在防护服的后面,写上了“武汉媳妇——苏娃婷”七个字。

被同事称为“武汉媳妇”的苏娃婷,其实是土生土长的“澳门女儿”。她毕业于澳门濠江中学,考上武汉大学学医,硕士毕业后留在了武汉大学人民医院麻醉科工作,同时又读了在职博士。她也是目前所知的、唯一一个在湖北当医生的澳门人。

身为“武汉媳妇”“澳门女儿”的苏娃婷,在朋友圈这样写道:“我有两个家:娘家在澳门,婆家在武汉。娘家和婆家一样美,我都要保护好她。”

被困澳门的“武汉媳妇”

2020年1月22日,已经两个春节没回澳门的苏娃婷,带着2个孩子从武汉飞到广州,在那里会合了在深圳开会后赶来的先生雷少青,一起回澳门过年。他们俩是同行,也是同事。

1月23日凌晨,苏娃婷夫妇看到了武汉“封城”的通告。武汉疫情大爆发,让本想开开心心回娘家过年的苏娃婷,心情整个被武汉的疫情牵住了。

眼见着武汉抗疫告急,她开始和先生商量回武汉上班的事。可是武汉已经封城,虽然他们俩是医生,想办法可以回去,但孩子回不去。把孩子留在澳门,苏娃婷的父母本身也在上班,无暇照顾。怎么办?俩人商量下来,决定先生雷少青先回去抗疫,苏娃婷带着孩子找机会再回去。于是,在1月30日,先生雷少青先回武汉上班了。

困在澳门虽然多了时间陪父母家人,可是苏娃婷时刻牵挂着武汉:那里有她深爱的亲人,还有放不下的病人。“回武汉的决定跟父母说了,他们不同意,更不同意我带孩子一起走,但是我很坚决。”

苏娃婷、雷少青夫妻同上手术台

可是,通往武汉的交通断了,苏娃婷始终找不到回武汉的方法。飞机断航,她反复预订从珠海出发的高铁,想曲线回武汉,结果不是订不上,就是被改签。

三月中旬,她终于订上了3月16日珠海——岳阳的高铁票。

“临走前一天晚上,妈妈一直跟我聊。我知道她的意思,她不想我走,回武汉太危险了。如果实在要回去,就把孩子留下,他们想办法带。我跟妈妈说,站在母亲的角度,我要照顾我的孩子;站在医生的角度,我要照顾我的病人。这两个身份,都是我的职责。”

就这样,怀里抱着2岁的女儿,手里牵着5岁的儿子,苏娃婷上了高铁。一路上不上厕所,不吃东西,只给孩子喝牛奶。

列车快到岳阳站的时候,她找到列车长,说了自己的情况以及目的地是武汉。列车长经过请示,答应在武汉站停车。

54天之后,“澳门女儿”苏娃婷终于回到了她武汉的家。

穿上白大褂我就不恐惧了

回武汉的第二天,苏娃婷就迫不及待上班了。她所在麻醉科手术室,科室、门诊、急诊室等都会送需要手术的病人过来。有的危重病人根本来不及做排查,也不知道是不是新冠肺炎感染者。

苏娃婷说,麻醉医生最危险的工作,是为新冠病人做插管治疗。疫情期间,武汉大学人民医院麻醉科夏中元主任组织了10多人的“插管小分队”,为近百位新冠肺炎危重症患者实施了风险极大的插管治疗,挽救了许多人的性命。在澳门的时候,苏娃婷每天在科室微信群里,为同事们每一次成功插管喝彩加油,回到武汉,她也开始穿着防护服给病人紧急插管。

3月17日,轮到苏娃婷在麻醉科值夜班。半夜两点多,科室会诊电话突然响起:神经内科监护室一个重症病人病情恶化,紧急需要抢救性插管。求助的神经内科医师专门嘱咐:这个病人刚送来,新冠还未排除,要做好防护。

苏娃婷说,插管是麻醉医生的基本功。之前她也经常碰到这种紧急抢救插管,最多一次她一个晚上插了5个。但疫情下的这一次,格外特殊。

穿好防护服、带上插管箱,她忐忑不安从麻醉科赶往另外一栋楼的神内ICU。查看病人生命体征、评判插管指征后,苏娃婷没有丝毫犹豫,第一时间给这位命悬一线的病人建立起气管通道机械通气。很快,病人的生命体征基本恢复平稳。

“我从前期负责新冠病人插管的同事身上学到很多”,苏娃婷说,每次插管留给麻醉医生的时间只有15秒,所以动作要快、准、狠。病人在生死边缘的时候,其实求生欲是非常强的,麻醉医生要帮他们争取时间抢救生命。

第二天,远在澳门的父母从苏娃婷朋友圈看到这次惊心动魄的抢救,关切地询问她。苏娃婷说,虽然回想起来会有点后怕,但是只要到了科室,穿上白大褂,就不再有任何恐惧。因为根本没有时间去想,不会考虑那么多。“自己做的每件事,都是出于医生的本能,就是赶快救人。”

“她是濠江中学的骄傲”

每天出门上班,苏娃婷口袋里至少带着一块巧克力,还要是黑色的、带点苦味的。

“麻醉医生的工作强度很大,每天工作都是披星戴月,天刚亮进手术,下班后基本天黑了。我从小就低血糖,如果体力透支厉害,会突然晕过去。所以我上班前要吃一块黑巧克力,口袋里还要放几块。”苏娃婷说。

4月15日,苏娃婷负责麻醉的一台神经外科手术,持续了16个小时。“这几块巧克力,救了我的命了”,她笑着说。

在抗疫一线,安全防护是每天必须要做好的事,也是最折磨苏娃婷的。

“我是过敏性体质,N95口罩、护目镜戴一天,脸会过敏红肿,要一边吃过敏药,一边继续戴。我们跟未排除新冠的病人接触,一定要穿防护服,穿两个小时,里面衣服就全湿透了。有时在湿气里密封太长,身上皮肤都被泡白了。”

辛苦、危险,为什么还是要当医生?

“我读大学的时候,报临床医学专业的决定很坚决。因为在2003年SARS时候,我无意中看到隔壁班一位同学自己在那哭,她的家人患SARS病逝。这件事情对我触动很大,我想,如果我是医生,我就能救病人,当医生的念头在那一刻就定下来了。”

2006年,在澳门濠江中学读书的苏娃婷即将高三毕业。填写志愿时,她查阅了内地有医学专业的前十名高校,最后选了武汉大学。2013年6月,苏娃婷从武汉大学临床麻醉专业硕士毕业,以面试第一名的成绩,考进了武汉大学人民医院麻醉科,成为医院唯一的澳门籍医生。之后,苏娃婷继续攻读科主任夏中元教授的博士,在医学追求上义无反顾。

“为什么不回澳门当医生?在澳门收入起码比在武汉收入高几倍啊?”苏娃婷被无数次问到这个问题。“我如果想钱的事,就不会去当医生。留武汉的主要原因,是为了实现我的个人价值。我想,既然选择当医生,就是要接触病人。澳门人口少,确诊病例也少,这对医生水平提高有限。我想成为医学大师,不想成为平庸的人。当然,如果澳门需要我回去帮助,我也会义不容辞。”

苏娃婷在宜昌助学

濠江中学副校长陈虹介绍,作为澳鄂大专人士协会理事,苏娃婷致力于湖北宜昌和澳门中小学的文化交流,曾带着100多名的宜昌学生来澳门参观世界遗产,感受澳门回归的变化。苏娃婷还和澳门义工一起,走进湖北枝江、兴山,开展扶贫、助学、探访活动。

陈虹说:“我为苏娃婷取得的成绩感到骄傲,我们濠江中学能培养出这样的学生,是非常值得自豪的一件事。她是一个榜样,后面的学生会向她看齐。”

苏娃婷联系的捐赠物资

苏娃婷还热心社会公益。疫情困守澳门期间,她和濠江中学一起努力,为武汉募捐了价值超过十万元的口罩、防护衣、手套等医疗物资。

“我要努力扮演好每一个角色”

作为家里唯一的女儿,外地读书、异地成家、前线抗疫,苏娃婷时常被家人担心。

“当初报武大的时候,家人就不太赞成,怕我万一到了内地成家立业,不回澳门了怎么办?结果呢,家人的担心全部都兑现了。所以我现在就告诉他们,什么都不要担心,我在内地、在武汉很好。”

2012年暑期,苏娃婷到武汉大学人民医院麻醉科实习,在那里认识了现在的先生、麻醉科同事雷少青。“他是武汉当地人,从香港大学博士后毕业的。认识之后他告诉我说,看到我第一眼,感觉就像王菲歌里唱的那样:“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

缘分就这样不期而至。2013年,苏娃婷结婚了,成了一个地道的“武汉媳妇”,2014年,他们的儿子出世了。“我现在很幸福,因为我做的是我喜欢的事情。一个人只有热爱她做的事,才会有源源不断的热情,我现在就是。”

在澳门时慢性子、文文静静的苏娃婷,经历了14年的武汉学习、工作、生活的磨练之后,变成了一个急性子、风风火火的人。

“在澳门吧,就感觉特别安逸,我那时不爱说话。在武汉这些年,特别是当医生之后,我变得特别急性子了。因为抢救病人都是争分夺秒的,慢不下来了。”

自称变成泼辣性格的苏娃婷,完全融入了武汉当地的生活和工作圈。虽然湖北整个医疗系统,只有她一个澳门人,但她一点也不孤单,已然和同事们打成了一片。

“我经常和同事开玩笑,说我好歹也是咱‘武汉媳妇’,你们对我客气点。所以抗疫上班第一天,我都不知道哪个同事悄悄在我的防护服背后写了‘武汉媳妇’的字,她们拍照了我才发现。”

现在,武汉的医疗秩序正在慢慢恢复。苏娃婷所在的武汉大学人民医院麻醉科,手术量已经恢复到平常的1/3左右,苏娃婷和同事们又开始忙了。

“我们能忙起来,说明武汉正在恢复常态!”苏娃婷说。身为“澳门女儿”“武汉媳妇”,特别是一名临床麻醉医生,“我要努力扮演好每一个角色。”

融媒体记者:李小雪 胡岚涛

通讯员:杜巍巍 李自松 阎小荔

声明:转载此文是出于传递更多信息之目的。若有来源标注错误或侵犯了您的合法权益,请作者持权属证明与本网联系,我们将及时更正、删除,谢谢。

原创散文 天黑以后

天黑以后

1

“一切都不一样了。”其实我真的不愿意写下这句在我心里反复念叨的话,我多么希望5月9号那天,和所有那些云淡风轻的日子一样,了无痕迹地滑过,不会在我的记忆里被涂抹成黑色。

那天的早晨跟所有的日子一样平常,叫儿子起床,六点他要去上学,我和他一起出家门,就是想和他走一段路,正好去医院的方向一致。

我就说:“这么早,去医院挂号,估计能挂上号。”

儿子问我:“还是胸口疼吗?”

我说:“是呀!”

胸口疼有小半年了,拍过胸片也看过中医,西医说是胸肋炎,中医说是胸痹症,自己上网百度了一下,说是寒气入侵,没什么太好的办法治疗,只能慢慢调养,也没当回事。头天洗澡,摸到左乳房上侧有一个黄豆大小的硬疙瘩,以为是胸肋炎拖得太久,长了炎症疙瘩,想着还是再去看看医生吧。

儿子没当回事,我也没当回事。在地铁口我们就分开了。

挂号排队拐好大的弯,在北京看病挂号难,谁都知道,所以我是很多年都不去大医院看病,早晨四点就有人开始排队,想想就烦。但是那天,我就一直乖乖地从队尾排到最后挂上了普通号。

普通号的医生说:“你的这个硬疙瘩不是好东西,我但愿你没事,但凭我的经验,不像好东西。”从这句话以后,那一天剩下的时间,我就处在了懵懵懂懂中了,无法理清思路,想想医生的话到底意味着什么?后来我住院的时候,负责我的主治医生说,普通号的那位医生号称“一摸准”,她还从来没有因为判断错误,耽误病人。

我照了B超,上面写着,疑似乳腺癌。B超医生告诉我快去隔壁约穿刺。我出来后发现自己迷路了,我转了一会儿,又回到了门诊。医生说:“哎呀,果然让我说中了,真是不好的东西。不过你真的运气好,今天是我们这最好的乳腺专家坐诊,我这就带你过去,我让他给你看,给你动手术。而且这两天还正好有床位,你算不幸的万幸。”她一边开住院申请一边说了很多,而这些话怎么也撞不进我的脑袋似的,在我的耳边一直嗡嗡作响。

然后,我就被带到专家的办公室了。一屋子的病人,我突然有一种羞耻感,难道以后,我就要和她们一样了吗?再也不是一个健康的女人。我想象不出来,一个不健康的女人如何骄傲地在阳光下抬头挺胸?专家打了一个电话,安排我直接去住院部做穿刺检查,如果是在门诊约穿刺那要排两个星期。

11号通知我住院,15号穿刺结果确诊乳腺癌。

一切就是这样快地被决定了。好像一路绿灯赶到了车站,就把我推上了一列高速奔驰的列车,我还来不及想应该准备着什么?如何安排好工作,孩子,家里的事……就被推上了车,从此被飞速地带离正常的生活。

在头几天里,我的心总是忽儿斗志昂扬充满信心,忽儿跌落谷底万分沮丧。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要受到老天如此的惩罚?

15号晚上,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周围其他五个病友也没有睡觉,大家都在等着三床的病友回来,她下午两点多进的手术室,大家一直惦记着她。晚上十点多的时候,三床的病友终于被推回了病房,她脸色苍白,但还是冲我们笑了笑。她做了左乳房全切手术。在这之前三个月先做的心脏肿瘤手术。连着两个大手术,她还能笑。

住院的几天里,病房的女人们让我看到了一幕幕人生悲喜故事。她们乐观开朗,没有谁是令人厌烦的性格,都是美丽而善良的生灵。二床的老太太已经71岁了,也是左乳房全切,刚做完手术第三天,知道自己打呼噜,影响了别人睡觉,宁可坐在床边忍着瞌睡也等大家都睡着了,自己才睡。

二床的老太太常问我:‘咱们都不是坏人,为啥老天要让咱们受这大罪?这不公平。”我也在心里反反复复地问老天爷这句话。

15号的晚上,确诊乳腺癌的晚上,我第一次能够让思路清晰地去想一些问题了。我把我想到的话打在了手机里:

我突然觉得你好像是我的另一个孩子,一个被我的每一个微小的恶念,忧虑,怒气,在黑暗中培育出来的孩子。你在我的身体里安营扎寨,开始作祟!就像青春期叛逆的小孩!你没有我的儿子那么阳光灿烂,那么明事理,从不给我添乱。你是截然不同的版本!但你依然是我的孩子,因为你也是我培育出来的!你把我身体里所有的不健康,精神上所有的晦暗,都凝聚成你的胎盘。我该如何对付你呢?我真的没有经验,因为你来得太过突然。不像我的儿子他已经和我在一起十六年了,我熟悉他的一举一动;最重要的是,他是我最爱的孩子,所以我无条件地包容着他的一切。可我无法爱上你,我是如此憎恶你的到来。这一夜我都在想你的问题。在黎明到来之前,我看着窗外晨光熹微,不再厌恨你不再怕你,我想你无论如何也是我培育出来的,即使你是一个邪恶的孩子,我也得包容你。我决定就这样领着你一起度过今后的日子,希望你有一天也能和我的儿子一样变得阳光灿烂。

2

我希望我能找到答案,可以让自己有勇气去面对,可以跟朋友和家人坦然地谈论我的疾病,我想能给自己解释通——这不是上天对我的惩罚,这只是一个意外,我只是不小心被绊倒了。我得学会接受这个意外,别再让自己的心躲在黑暗里,要迎着阳光爬起来!

18号早晨查房的时候,医生突然告诉我,明天手术。

那一天,我几百次的犹豫要不要告诉我的朋友们,我掉在了一个深不可测的泥淖里了。我的指尖在微信的每一个朋友名字前无数次滑过。

就在一年前,我正在赶往机场,准备去日本旅游。接到了大学舍友的电话,她刚到北京住进协和医院,准备做直肠癌手术。那个电话让我一时间语无伦次。我在日本的那几天,甚至有些庆幸能够有理由推迟去看她。等我回北京,她应该已经做完手术了。我害怕自己的健康会伤害她,就像夏日的骄阳和一洼雨后的积水。同样,我也不想听到我的朋友们在电话里一瞬间无措地沉默。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初中时候的一次篝火晚会,我和我的同学们围着篝火跳舞,《在希望的田野上》那嘹亮的歌声和四溅的火星,在夜色中不断地绽放着缤纷的色彩。我说:“你们都回来了,真好!“

半夜醒来,我在手机的网易云音乐里找出收藏的古琴大师陈公亮的古琴曲《空》,戴上耳机仰面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让音乐一遍一遍在黑夜中丝丝缕缕地聚集来又消散去。

我没有那份才能,不能听出这首曲子陈先生是否是用他最心爱的那把古琴“秋籁”弹奏的,听过陈先生用那把诞生于唐玄宗开元三年的古琴“秋籁”弹奏过《文王操》,弹奏过《渔舟唱晚》,弹奏过《酒狂》。那把古琴千年来,曾经在多少位大师的指尖下倾诉过绵绵不绝的故事和情愫?那些大师们早已隐没了,连背影都不曾留下。陈公亮先生也已驾鹤而去。因缘而聚,因缘而散,什么是永恒?什么是虚空?我多么希望这一刻我能不去思量那四方的虚空,安守静笃,默默看芸芸万物,各复归其根,不再害怕世事无常!

护士把我一个人留在长长的走廊里,我猜测走廊两边应该有很多的门,每扇门后是一间手术室。我无法抬头看到走廊的尽头,我被包裹在手术用的推车上,护士俯下身几乎耳语一般轻柔地对我说:“先在这里等一会儿,前一个手术刚刚完成,里面正在收拾,然后,咱们就进去。”她说“咱们”让我觉得很安慰,至少我不是孤军奋战。

走廊空调开得很足,护士把薄被子给我掖到下巴底下,她就走了。

我安静地躺着,看着走廊穹顶上两排灯管一直延伸下去。这真像一个神秘的通道,通向不可知的未来。

“叫什么名字?”一个白衣天使拿着生死簿问道。

我看不见他的翅膀,他的身后是一个巨大的魔方,像龙卷风一样的形状。

“欢迎来到魔方的世界。”他说。

我的心里突然恐慌了起来,我一直是个笨小孩,从小就没有把魔方摆弄出两个以上面颜色一致。只有六个面的魔方我都摆弄不好,何况这如龙卷风一样巨大,有无数折面的魔方,这一次我能过关吗?

博尔赫斯说天堂是图书馆的模样,而我这会看见,天堂就是这个魔方,我蹲在它的脚下,推动着那些彩色的方块,明明知道穷其一生,我都无法让它们完美统一,但我依然乐此不疲。

西西弗推动巨石,是否在徒劳中找到了勇气和坚持,成就了生命的意义?我却惟愿在此生徒劳的游戏中找到快乐就好。

“真对不起,给您扎了这么多针,疼了吧?”那个说“咱们”的护士蹲在我的手术床前,已经第四次扎我的手腕上的血管,还是没有扎进去。

“这样不行,先给她点麻药吧。”另一个护士说:“留了这么多血,真对不起。”

一个护士给我的额头贴了一块胶布,我猜可能是类似麻醉条一类的东西。

我费力地笑了一下,不想那个给我扎针说“咱们”的护士被批评。但是,我不舍得睁开眼睛,我看到无数束彩色的光线,围着那个巨大的魔方跳舞,它们像节日广场上的音乐喷泉,正在跳关于生命的图腾,我仔细地观看着,希望能看懂;空气中弥漫开雨后新发的绿草的味道。

我漂浮在清新和祥和之中,像一片羽毛。不再去想天堂的模样,不再去想该如何做到最好?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前,还是那个淘气的孩子,疯玩了一天,回到家,连脸都顾不上洗,累得趴在床上,一闭眼就是一晚的好睡。

简单地相信醒来之后,一切便以安好!

3

整个晚上都在半梦半醒之间,病房里的空调虽然震耳欲聋,但七个人的房间,还是没有一丝游动的风。厚厚的绷带箍在胸口,腿上还穿着防止静脉曲张的厚丝袜,只能仰面平躺,后背的汗像小溪水。

每次在梦中痛苦地呓语,坐在床边陪护的老公马上会轻轻抚摸我打着吊瓶的手臂,手指。世界如此的安静啊,所有的欢歌笑语都沉沉入睡了。

每次醒来,都会问老公几点了,时间过得好慢,黑夜迟迟不走,盼着天亮,盼着第一道曙光透过窗帘,我就可以坐起来了,可以下床了,可以喝水了。

我试图抓拢散乱的思绪,不让它们在黑夜中虚弱地游离。

我挑选了坡的长诗《乌鸦》,想要背诵它。但是,我只能想起个别的句子,想起那是一个阴郁而忧伤的故事:

“风凄雨冷的夜晚,

恹恹欲息的余烬都形成阴影伏在地板,

我枉费心机想用书来消除,

消除失去少女丽诺尔的伤悲,”

这时,一只幽灵般可怕的乌鸦,来敲门了,它大模大样走进了房间,栖息在智慧女神的胸像上。问它所有的问题,都只是一句:“永不复还!”

“永不复还,永不复还!”我轻轻悲叹,智慧女神也无法战胜死亡的幻灭,那只是先知还是死神的乌鸦到底要带来什么样的讯息?

老公听到我的悲戚,站起来俯下身,给了我一小瓶盖的水。

老公在手术室外守了大半天,晚上又一夜没有合眼,早已疲惫不堪。还是要警醒着,关注着吊瓶和我的每一次微小的举动。

还有我七十多岁的父母也在手术外一直守候。

有亲人在,我知道我永远也不会像《乌鸦》中那个倒霉的男人,被整个世界抛弃在凄凉的孤独中,我拥有的亲人的爱,也绝不会是“永不复还”的虚妄。

我在心里默默地编织着诗句,看着思绪的经纬在暗夜中慢慢地织成一块闪亮的花布。

蝙蝠在暗夜里起飞,

披着庄严的法衣,

轻盈而温柔。

我计算着数字后面的零,

个,十,百,千,万……

写满了一张又一张白纸,粉纸,淡蓝色的纸……

乘以八万六千四之后,

我就忘记了后面应该有几个零,

为此,我焦虑不安。

蝙蝠在暗夜里飞翔,

翅膀划伤我的额头,

温热的血线流过我的面颊。

我摘下黄玫瑰那些长了黑斑的花瓣,

一片,两片,三片,四片……

依然有重重叠叠的花瓣娇嫩美好,

为此,我心存感激。

蝙蝠在暗夜里盘旋,

突然站在了我的肩头,

谁在腐败中呕吐?

我凝神静听空气中细小的声音,

渴望那轻盈而温柔的翅膀再次飞起。

那个时候,天就亮了!

4

很长一段时间,“他”在傍晚就来坐在我的床边。我忘记了是哪一天“他”第一次来,应该就是我出离愤怒的那段日子里的某一天吧。

很多人喜欢来北京,是因为北京可以给他们一个人生辉煌的机会。我不是,我爱这座城市,不是想索取什么,是这座城市可以让我像汪洋大海的一滴水一样隐藏起来。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我们一家三口只要有雨伞大的一片天,躲在下面安稳地过自己的日子。我们人畜无害,也希望生活回报给我们轻松和良善。

但是,事与愿违,三四年里,一些亲戚关系开始侵犯我们安静的生活。这些关系切割了我的时间,耗损了我的精力。而我一直以为善良和容忍是不可或缺的美德,但到最后,我终于忍无可忍。即便是这样了,我还是不肯坚持自己的底线,说出“不行!”。

那些日子里,我常在晚上失眠,并且自己跟自己吵架。“他”就是那时候来的。

“他”并不让我恐惧,“他”穿着黑色西裤,“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轻松自如地翘着右腿,裤线笔直,在月光下像一根银色的琴弦。“他”从来不说话,“他”从容不迫,等我最后的决定。

有很多个夜晚,我想对“他”说:“行了,你带我走吧,我真的是已经厌倦了,我再也不想背负这么多我难以处理好的关系。”

我已经老了,

只想在自己的果壳里安静地待着,

不受任何的干扰!

目力所及只是让我安心而熟悉的物件。

我已经老了,

不想再张罗太多的关系,

我的心已经疲惫只想安稳的休憩,

请原谅我只要一根稻草就会崩溃的小气!

我已经老了,

没有那么嚣张的气焰了,

掌控不了太多的变化!

我只想把自己的地盘打扫干净,

别被别人的脚印踩踏。

我已经老了,

这么多年没有过奢侈的要求,

只请给我留下一米阳光,

让我没有烦恼地蜗居就好!

我真的已经老了,

所有外力切入都让我战战兢兢,

你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罢,

我想至少你该察觉

阴霾已经让我忧郁不堪!

这首诗是我当时心境真实的写照。我是一个讨厌伪装的人,朋友也好,亲人也好,我都是以本色面对,喜欢我还是不喜欢我,我不耻于去讨好和献殷勤。我更认为生活中,不管是哪一种亲戚关系都应该有交往的距离尺度,不随便切入别人的生活是最起码的尊重。

在别人的指手画脚之下,背负了几乎压垮我的所谓的责任和义务,让我非常愤怒,也厌倦了琐碎的生活。生活中失去了诗意和飞翔的轻松,我如何安然?“他”就来了。我不能说“他”是趁虚而入,因为我很清楚,“他”是被我的心召唤来的。那些灰暗的日子里,我觉得有“他”守着挺好,“他”是我最后一条可以逃遁的路的引路人。

知道身患癌症的那一刻,我害怕了,我祈求“他“离开。原来我这么愚蠢,谈论“他”和真的面对“他”是不一样的,而我一直矫情地以为自己可以驾驭“他”,其实我何曾敢看过“他”的脸?何曾敢看过“他”那双准备伸向我的手?

手术后的那天晚上,我从晕迷中第一次醒来,首先发现“他”不在了。只有守候床边的丈夫温暖和坚定的手是这个现实世界里唯一踏实和真实的存在!我放下心来。

5

半夜起夜,我慢慢地起身,希望头晕不再发生。但是,我刚一站直身体,就撞向了旁边的墙壁,我努力了三次想要站稳,三次狠狠地撞向了墙壁。我担心周五的第四次化疗能不能应付下来。

每隔二十一天一次化疗,前两次给我的经验是,化疗后的前一两天会恶心呕吐没有食欲,然后几天白血球数目持续下降,不得不打生白针。但只要熬过前两个星期,就好过了,有一个星期可以出去散步,逛逛商场,和家人吃馆子,像健康人一样有足够的精力让自己快乐。

第三次化疗,持续难受的时间太长了。整整一个星期没法吃饭喝水,不断地呕吐。然后是严重头晕,我以为头晕只是血糖低,能吃饭就会好了。但是,到了第三周的周一还是头晕。我害怕周五第四次化疗我该怎么办?我举着吊瓶一次一次去卫生间能不能坚持住不晕倒?接近八个小时输液能不能保持清醒,不会有被洪水淹没的昏厥感觉?这种感觉在第三次化疗的时候就出现过,我当时真想放弃挣扎,不再努力坐起来,就让洪水倒灌进我的鼻腔里,被那汹涌而来的污浊吞没。那一次我终于还是坐起来了,控制住了。这一次呢?我还有足够的精神力量吗?

从知道是癌症到第一次化疗,我一共哭了三次。

第一次哭是门诊医生让我去做穿刺,排队交穿刺费用的时候。被医生的话吓傻的我才来得及给老公打了电话,在电话里我哭了。

老公从单位飞速地赶来了,满头的热汗,湿透的衬衫,站到了我的面前。看到他的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这个男人,一直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依赖。我们已经结婚二十多年了,在刚结婚的那几年里,我们相依为命在这个巨大的城市里,在风雨飘摇中慢慢站稳脚跟。后来我们有了自己的房子,有了儿子。生活的平静也似乎让我们少了对彼此的关注。而在这一刻,我才发现,依然是只有在这个男人面前我才会哭。

那一天,我和老公在医院的小花园里,坐在石阶上,我哭了很久。老公一直握着我的手,对我说:“别怕,你不想看到儿子上大学了,不想看到他结婚生子了,不想帮他看孙子了,只要你想活,就一定能活!”

其实,那会儿我心里想得最多的却不是儿子,儿子终究会长大成人,会自己飞上蓝天,会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家,爱人,孩子。我想得最多的是我身边和我相守了二十多年的老公。我害怕拖累他,更害怕弃他而去,把他一个人丢在半路。我在心里一遍遍祈祷,只要那句话成为唯一的未来:“我只想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第二次哭是确定her2阴性还是阳性的一个叫做fish的检查结果出来那天,我的病理her2有两个加号,不能确定是阴性还是阳性。我一直问我的负责医生,我到底是早期还是晚期,他总是模棱两可说要等大病理出来,跟肿瘤的大小没关系。我在白天黑夜只要想起来点什么,就会忙不迭地在百度上搜索,或者在好大夫网站上,追着哪个大医院的专家问。然后,我大概明白了,如果her2阳性,就是癌细胞扩增型的,等同于晚期。

所以等fish结果的那一个星期,我比手术前更加恐慌,时时在心里祈祷:“老天放过我吧!”那天早晨,我拿到了“判决书”——her2阳性。

我坐在医院门诊楼外的台阶上,哭了。我不相信老天竟然要我的命!我在台阶上足足哭了两个多小时。

第三次哭是第一次化疗当天晚上,白天护士给我埋好了picc管,从右臂上臂,切开一个小口,把picc管插入血管再一点一点伸入,直通到心脏。埋入了38公分长,这样在手臂上就要一直戴着这个管子的输液用外头,垫着纱布和胶布——一个非健康人的标识。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在病房,无声饮泣,想着我身上的刀口,和这个picc管,还有几十个针眼,我感到委屈,不明白上天为什么要这样欺负我?

过后,我对自己说,哭这三次就够了,我依然是独自坚强的我!

我想上天大概是不喜欢我太过自负!所以第三次化疗给了我狠狠地打击。它让我知道了什么叫生不如死!

第一次化疗,听同病房的一个女人说:“只要一看到晚上的霓虹灯就想吐。”另一个说:“我从化疗结束,再也没吃过西瓜,看到西瓜汁就要吐。”

护士拿着我的那袋红药水挂在注射架上,我想:“这不就是跟输血一样么?一直就想着是输血一定没事的。”

第一次也确实没有特别强烈的反应,还算顺利就过了最初的一个星期。我还担心是不是药物对我没有效果。第二次难受了两天,但也很快就过去了。

第三次终于是来势汹汹。

在输液的时候,就觉得不好,在病床上根本坐不住了,只好躺下,只觉得一股一股的潮涌要淹没鼻子,淹没头顶,感觉脸都浮肿了。坐起来一会儿,又躺下。后来,真想就这样放弃了吧,我不抗争了,淹没就淹没吧。只要心里一松气,我就会再也无法控制那涌上来的污浊。我想起上次见过的一个女人说过的话:“要丢人现眼也回家丢人现眼去,在这怎么也得忍着!”我就努力地一次又一次坐起来,喝水,去卫生间。每个输液的女人们都是这样在走廊里穿梭,一趟一趟,自己举着注射液。必须喝很多的水以便迅速排毒。没有人愁眉苦脸,大家都会给彼此一个笑脸,不管是不是认识。我也学着努力地给每一个擦身而过的人一个笑脸。

下午输完液,想了想还是让父母过来接我一下,自己实在是没有好强的胆量,担心万一晕倒在胡同里。

正是最热的时候,父母都来了,心里有太多的愧疚,七十多岁的老两口,本来应该是我照顾他们的时候,却要让他们为我揪心,照顾我。以前过马路,都是我一手拉着一个。现在,他们还要帮我背着东西。而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我好像已经失去了本能的反应,不会下意识地闪避行人,不会看到绿灯下意识地抬腿,什么想法都需要在大脑里组织一下,找到因果才能做出判断。短短十五分钟的路程,走了一身虚汗。

晚上,老公下班开车来接我回自己家,回到自己家一头栽到床上,五天,除了上卫生间,再也不肯脚粘一下地板。

水米不进。跪在马桶前面,我又一次哭了,这次我哭了好久好久。上苍已经把我遗弃在这个逼仄的角落里了,没有神秘的力量解救我度过苦厄。而我的心也不再坚强。

周围是无边的黑,像浓浊的沥青,我失去了形体,任这黑恣意流淌,拉抻,折叠,搅拌,那些“坚强,忍耐,反抗,乐观……”所有像盾牌一样的词语也都变得质地柔软,无法给我的心筑起藩篱。我哭,无尽地委屈和伤心。上天为何如此折磨我?让我成为无边的黑中的囚徒。我的精神已经被切割成细碎的尘,再也无力支撑我泅渡,我认输了。

这个时候,我才明白,我说精神折磨真是不自量力。当你这身皮囊备受摧残的时候,所有的精神都被挤走了。什么生命的意义,什么生命的价值,什么生命的坚持,根本溜不进你的思想里,你已经没有思想。你只想着这身皮囊啥时候能运转正常一点点,你哄着它吃点东西,哄着它喝点水,哄着它最基本的吃喝拉撒的本能。

我的心里一直在等着那个答案,“为什么是我?”我也一直在寻找答案,有朋友劝慰我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相信这样的祝愿,但我知道这不是答案;“也许是我太过自负,老天要我学会像大雨中的小草一样低伏下来吧?”我这样问自己,我的内心无法豁然开朗。我知道,这是我心里的一道坎,我必须找到那把钥匙,打开心结,才能勇敢地站起来!

发小们在一起聚会,我没有去,他们在微信里发视频,一次次举杯祝我早日恢复健康;第一时间从千里之外飞来看我,陪我吃饭,给我开解心情的老同学;让我把卡号发给她,要给我打十万元,让我只管安心治病不要为钱着急的闺蜜……曾经想象过,我的朋友们从此以后便是从我身边呼啸而过,继续他们快乐的生活,而我被留在黑夜里……我忍着眼泪,心里感激他们伸出手抓住我,不让我滑落黑暗的努力。

6

手术后,回家休养一个月里,我一直没有翻一页书,以前的我可以说手不释卷,工作和生活中压力大了,我就会逃进书中,那么现在,我已经陷入了生命的绝境,我还能逃到哪里?

后来,终于有一天,我拿起了一本在旧书摊上买的残破的二手书《穆天子传》,可能是它没有那些新书的封面那么扎眼的鲜艳吧,旧得像我一样低眉顺目。

穆天子把玉璧递给河宗伯夭,伯夭把玉璧投入黄河。太祝又将牛,马,猪,羊祭品沉入河中。伯夭此时便代替天帝高呼向穆天子传达天帝之命:“穆满,你当永远治理世事。穆满,给你看舂山上的珍宝……赏赐你财货。”

当我读到这一段时,想象着远古苍茫的蓝天下,那庄严的祭祀场面,何宗代表天帝的直达霄汉的呼喊,想象着一代帝王受命于天,掌管天下,拥有天下的威严气势。我感到了震撼,那是生命的力量巨大的旋风从远古吹来。几千年来,人们不应该就是这样挺身站立在天地之间,紧握住活一场的力量。读完了这本书,我似乎恢复了一些元气,开始慢慢读更多的书,又像以前一样在书中缓解着我压力。

朋友们,家人们,还有读书,在精神上给我以支撑,像一对隐形的翅膀,我又有了可以望向蓝天的勇气,但是,打开翅膀再次飞翔,还需要那借力的风,而这借力的风就是我心中在寻找的答案:“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要遭这样的惩罚?受这样的罪?”

周五又一次去住院化疗,在门厅坐等安排房间,门卫跟我们几个说:“给你们打扫卫生的老张前天值夜班时,突然脑溢血,死了!”

“什么?什么?”我叫到。

老张看上去只有五十多岁,很高很结实,一看就是那种在农村干过庄稼活的能吃苦耐劳的人。总是在饭点,端着盆,端着暖水壶,挨个屋间问谁需要洗手,其实这么简单的事,大家都能做,他就是闲不住,化疗病房病人都是头天住进来化验血,第二天打药化疗,当天晚上就可以出院,所以人员更换的特别快,换床单,打扫卫生比别的病房要频繁,本来事就不少了,他还自己再多找些事情做。每次,我们要说不用忙乎了,他还会很诚恳地说:“谢谢哦。”这样一个结实、勤快、朴实的汉子怎么老天说收就收了呢?

安排好了床位,刚放好东西,每次住院都和我一起订外卖的一位大姐跑过来跟我耳语:“你先帮我订饭,我得出去一趟,饭来了你就放我那屋小桌上就行了。”

“您请假出去啊?那您在外面吃了不就得了?还订什么呀?都凉了咋办?”我说。

她附到我的耳边悄悄说:“我闺女没了,我去看她一眼,回来跟你说。”

我吃惊地连“啊?”都没啊出来!

她走后,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听错了,我上礼拜五还看见过她的闺女,她闺女还跟我说谢谢总是帮她母亲订外卖,她太忙,本来是想着自己每次帮母亲订外卖,又怕一忙给忘了。是一个很开通,说话总是带着笑的女子。怎么会突然死了?我心里赶忙对自己说:“肯定是听错了,不要跟这瞎猜,等于是咒人家呢。”

但是,中午,大姐回来跟我细说了,确实就是她那个唯一的女儿死了,今年刚36岁,结婚刚四年,都说好了准备要生小孩子的。而且让大姐特别不能接受的是,女儿是从14层跳下去死的!大姐一遍一遍地说:“这我特不能接受,怎么就跳下去了?”

我愣愣地听着,心里像打寒颤一样地哆嗦着。

大姐说:“就那么一转眼,阳台上就剩了一双拖鞋。为什么呀?”

我想着那双大概是粉红色的拖鞋吧,那个女子说笑起来还那么孩子气,应该是喜欢粉红色的,就那样孤零零地剩在那里。

大姐说:“你说,救护车哪有那么长时间才来的,警察都来了,救护车还没到,不是救护车有规定到现场的时间吗?”

我想,那做女儿的,是抱了一颗怎样对生命厌弃了的狠心?抛下了母亲,抛下还想把从14楼高跳下去的女儿从死神手里拽回来正在化疗的母亲。

原来,生命并不总是那么从容,允许你慢慢享用;生命也并不总是那么美好,让你一往情深地眷恋。

我的心在那一刻,颤栗地碎开了石化的外壳,它破茧而出,再次稳定地跳动起来了。我找到了那个答案,这不是一次惩罚,这是上天在我耳边用雷霆般的震动警示我:“珍爱生命!我也曾看见过那个深渊,对生活的厌弃让我引来了坐在床边的死神。这一次置于死地,让我猛醒,怎么能够轻言放弃?生命是上天给你的唯一一次礼物,可以历经尘世的千般滋味。

爱人的身影,儿子的笑容,流浪猫机敏的眼睛……这些都在阳光底下闪烁,当你学会用珍视的眼光去看,你会为生命的神奇和美好激动不已。

我梦见了那个奇怪的人物——刑天。《山海经》载:“刑天与帝至此争神,帝断其首,葬之常羊山。乃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以舞。”我梦见阴云郁结,碧天不开,闷雷滚滚的常羊山中,已被断首的英雄刑天,“猛志固常在”正挥舞着干戚与敌人作战。而那个曾被我引来的“他”,准确地说是“他”的眼睛正是刑天的眼睛。它们一直冲着我诡谲地眨动,醒来,我还在想那双眼睛,我相信我也参透那传递给我的深意。我更相信我再也不会看见“他”。

晨光微曦,天就要亮了……

新美南吉:我写出来的故事,值得一个孩子美丽的眼泪

各种给小学生的推荐阅读书单里,都少不了《去年的树》,它被策划成一本作品集,收录了日本儿童文学作家新美南吉写的童话。新美南吉一生坎坷,于1943年去世时年仅30岁,却留下了《去年的树》《小狐狸阿权》等大量堪称经典的美丽童话。

在日本儿童文学界有着“北有宫泽贤治,南有新美南吉”的说法,意思是说,他们两个人一北一南,构成日本文学的双璧。他们俩也有许多相近之处。都是英年早逝,并且终生独身;在世时都只出版过两本书,死后才获得高度评价;喜欢他们的读者随着时间推移而日渐增多;在儿童文学创作上都没有受到过多束缚,等等。

新美南吉的作品随着丰富曲折的故事情节展开,一直站在儿童的立场,深入儿童心灵内部,1941年他在评论文章《童话中故事性的丧失》中表达自己对儿童文学的思考:童话的读者是孩子而不是文学青年,因此,今天的童话,必须努力恢复故事性。

今天我们就进入“写童书的人”专栏第5期——新美南吉。

新美南吉(1913-1943)。

01

每个孩子都读过的故事

无论在日本还是中国,新美南吉都是“每个孩子都读过”的童话作者。在日本,从1980年开始,童话《小狐狸阿权》被收入四年级语文课本。在中国,《去年的树》被收入三年级语文课本教材。《小狐狸阿权》与《小狐狸买手套》的故事借由画家黑井健的绘本,也被更多幼儿园孩子知晓。

同样是讲述狐狸与人类相处的故事,《小狐狸阿权》和《小狐狸买手套》中,两只小狐狸的命运截然不同。

顽皮的小狐狸阿权偷走了兵十好不容易钓上来的鳗鱼。十几天后,兵十的妈妈去世,阿权以为是自己害兵十妈妈临死也没吃上鳗鱼,很自责。失去相依为命的母亲的兵十失落的模样,也让阿权想到同样孤零零独自生活在世间的自己。

为了弥补自己的内疚,也为了安慰兵十,阿权去偷渔民的沙丁鱼,摘栗子和松茸,偷偷放到兵十的门前。兵十浑然不知,还以为是神的恩赐。

小心将栗子放到兵十门前的小狐狸阿权。选自爱心树童书《小狐狸阿权》,插画黑井健。

阿权又一次送栗子上门时,兵十想“那只之前偷走我鳗鱼的狐狸又来捣乱了啊”,拿出了火药枪……

阿权倒下时,兵十看见了他怀里的栗子。

《小狐狸买手套》的故事则发生在寒冷的北方冬天森林。第一次见到雪的小狐狸在雪地贪玩,冻坏了手。狐狸妈妈很担心小狐狸,想天黑后去人类居住的镇上给他买一副暖和的毛线手套。可狐狸妈妈听说过许多狐狸险些丧命于人类的故事,颇为忐忑,怎么都不敢出门。

最终她决定动用小小的魔法,将小狐狸的一只手变成了“可爱的人类小手”,又给了他两个白铜板,吩咐他去镇上的帽子店,将那只人类小手伸进门缝里,说“请卖给我一双这只手戴着合适的手套”。

狐狸妈妈叮嘱小狐狸。选自爱心树童书《小狐狸买手套》,插画黑井健。

“明白了吗,千万不能伸出另外一只手哦……人啊,要是知道你是狐狸的话,就不会把手套卖给你。甚至还会把你抓起来。人是很可怕的啊!”

小狐狸沿着星星点点的灯光,懵懵懂懂出发,到了帽子店。道了晚上好,门开了一条小缝,小狐狸一紧张,将自己狐狸的那只爪子伸了进去。店主也愣了愣,想,这是只狐狸来买手套啊,该不会拿树叶来买吧?于是说“请先付钱”。小狐狸乖乖地将白铜板递上。店主交给了小狐狸一副小孩子戴的毛线手套。

买好手套后,小狐狸立在一户人家前,听着妈妈给婴儿唱的摇篮曲。选自爱心树童书《小狐狸买手套》,插画黑井健。

小狐狸抱着手套踩着雪,飞奔回森林,到焦急等待着他的妈妈身边,说“人一点都不可怕”。狐狸妈妈怔怔地自言自语:“啊,人真的是善良的吗?人真的是善良的吗?”

天真无邪的小狐狸,正像面对着复杂人世、尚未形成认知的小孩子。作为一个儿童文学作家,肩负着的责任是“要为孩子呈现一个怎样的世界”,一个他之后将独立面对的世界,这背后原本就藏着作家自己的人生观念,就像狐狸妈妈的思索,“人真的是善良的吗?”

新美南吉短短一生,写作童话、童谣、小说、短歌等作品1500余部。它们大都围绕乡村、小镇、森林中孩童或动物的生活,仿佛日常生活中细小的事物也浸透了情感和悲哀。在他眼中,悲伤与爱原本就相伴而生。

归根结底,故事这种东西里,不能没有悲哀。悲哀会化成爱。我会写包含有悲哀,也就是爱的故事。(新美南吉日记。1929.4.6)

在《去年的树》中,小鸟四处寻找去年冬天相识的那棵树,为兑现“继续唱歌给你听”的约定,却得知自己的旧友已经被砍伐,做成了火柴。火柴被运到村子里,点亮的煤油灯还在一个小女孩桌前亮着。小鸟对着煤油灯,唱了去年的歌。

“火焰随着歌声轻轻摇晃,好像在说自己很快乐”。

02

真正体会孩子的心情:

《赤鸟》中走出的童话作家

1943年初,新美南吉因肺结核去世,死时年仅30岁。

1913年,新美南吉出生在日本本州岛南部爱知县半田市一户经营榻榻米和木屐生意的人家,本名渡边正八。4岁,母亲因病去世。6岁,父亲再娶,继母生下了他的弟弟。8岁,父亲和继母离婚,同年7月,父亲将他过继到了祖母(亲生母亲的继母)家,改随祖母姓新美。

祖母家在村子最北端,相当偏僻,四周都是幽深的竹林和稻田,没有可以一起玩的朋友。他感受不到一点温暖,只觉得晦暗、诡异与孤独,和没有血缘关系的祖母无法相处。12月,他被送回父亲家,但仍保留了养子的身份以及祖母家的姓。之后,父亲又与继母复婚。新美南吉同父亲、继母、弟弟一同生活。从此,他对母爱的理解,有了“记忆中永远怀念却无法抵达的母亲”与“现实生活中的母亲”两种。

或许这样的童年经历,养成了新美南吉神经敏感、感受性强的性格,这一性格又加深了他的痛苦和孤独。

他从小体弱,性情文静内向,小学中学时除了体育课,成绩一直很好,早早地就发挥了文学才能。14岁时,便开始创作童谣、童话,和同好们一起办文学杂志《猎户座》,开始用“新美南吉”的笔名。

1929年,新美南吉16岁。这一年,日本最重要的儿童文学杂志《赤鸟》宣布停刊。

当时的《赤鸟》已经办了十年,是日本童心主义艺术运动的阵地,也是儿童文学界的中心。文坛上颇有影响力的作家泉镜花、德田秋声、岛崎藤村、北原白秋、小川未明、芥川龙之介……都在《赤鸟》为儿童写作。然而在经济下行、思想收紧的社会大环境下,《赤鸟》渐渐失去了作者和读者。主编铃木三重吉无力再维系,只能宣布停刊。

新美南吉在镇上的一家书店得知这消息,感到深深的失落。

1931年1月,铃木三重吉一场大病后,仿佛认清了自己的使命,怀着“将这捡回来的余生奉献给它”的决心,宣布《赤鸟》复刊。

这一年,新美南吉18岁。3月,他高中毕业,考取了冈崎师范学校,因体检不合格没法入学。之后,他留在母校的小学担任二年级的代课老师。新美南吉给班上的孩子们讲他写作的童话与童谣,其中就包括《小狐狸阿权》。

一边教课,新美南吉一边给《赤鸟》投稿,《小狐狸阿权》和他的童谣作品登上了复刊后的《赤鸟》杂志,获得了同为《赤鸟》主创的童谣诗人北原白秋的赏识。

复刊后的《赤鸟》杂志1月号。

有一次,新美南吉给班上的孩子讲自己之前写的一篇童话,一个孩子听后小声哭了。新美南吉在日记中写下了这件事:

当时,我很开心。我脑中编出来的故事,真的值得一个孩子美丽的眼泪吗?(新美南吉日记。1931.4)

因为《赤鸟》,他结识了同为北原白秋弟子的童谣诗人巽聖歌——彼时尚不知,他将成为他一生最重要的文学伙伴和编辑。8月,结束代课老师生活后,新美南吉到了东京,借住在巽聖歌家中。第二年,在巽聖歌的鼓励下,新美南吉考取了东京外国语大学英文系。

“收到录取消息时简直不敢相信,快要哭出来。”

1932到1936年,他在东京度过了一段热闹的大学时光和理想的文学生活——每日看电影、听音乐、读书、与友人聊天散步、学习文学和外语、创作童谣与童话。围绕《赤鸟》,他和北原白秋、巽聖歌热烈交流和讨论,开阔与加深了对儿童文学的理解。《小狐狸买手套》《野狗》等童话及《明天》等童谣都在《赤鸟》上发表,新美南吉成为当之无愧的《赤鸟》代表作家。

1933年,北原白秋和铃木三重吉因理念不合决裂,北原白秋离开《赤鸟》。新美南吉追随他,不再向《赤鸟》投稿。虽是主动决定,但失去作品发表的平台,难免失落。

另一方面,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开始咳血。东京的都市生活也令他怀念家乡的亲人与自然风景。

我不会穿上大衣

去和美丽如花的少女们

相恋

也不会

兴致勃勃地走在

银座明亮的街头

我会身穿

古旧褴褛的大衣

去到无人的地方

轻轻地靠着树干,像那上了年纪的母牛

静静地待着

妈妈

拜托了,把去年的大衣

寄给我吧

有破洞就补一补

纽扣掉了就钉一钉

把那件让我怀念的大衣

寄给我吧


——去年的大衣(吴菲 译)

1935年,新美南吉和交往好些年已谈婚论嫁的家乡恋人分手。《红蜡烛》与《去年的树》都写作于此时。1936年,铃木三重吉生病去世,《赤鸟》彻底休刊。全世界陷入经济萧条和混乱,日本国内社会各界崇尚战争,充满不安。毕业后的新美南吉没能如愿当上老师,好不容易在东京找到一份可以使用英文的工作,终因身体虚弱,在十月彻底病倒,不得不离开东京,回家休养。

03

病痛与孤独相伴的一生:

在童话中追求善和美

从东京回乡养病这段时期,新美南吉忍受着外界的巨变与身体的孱弱,为病痛和孤独困扰。他读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马佐夫兄弟》,及契诃夫、托尔斯泰等俄国作家的作品,思考“人类的利己主义与爱”。

把人的心像剥竹笋那样剥开,最里面的芯是利己主义。在知道这个道理的那一刻,我们遇到了人生中的一大危机。也就是说,当我们知道“所有人最终都是利己主义者”这件事的时候,我们就被推进完全的孤独当中。

但是,我们不能在这里气馁。穿过这里,我们必须努力建立自我牺牲和不求回报的爱。经过这种试炼之后的爱将让我们的世界变得更美好。(新美南吉日记。1937.3.1)

1937年,身体渐愈的新美南吉在离家不远的河和小学担任教师。这是一所可以看见海的宁静而美丽的小学。夏日雨季,学校被雨声和海浪声笼罩。他和同事山田梅子约会,再次体会恋爱的意义。

在写给东京友人、一直支持鼓励着他创作的巽聖歌的信中,新美南吉说:

从四月开始,我在海边小镇河和当代课老师。从半田市坐火车向南行驶30分钟,到达终点,可以听见那里的海浪声。这就是河和,一个美丽宁静的地方。……在这里,我享受着短暂的幸福。我原先不知道,在这样的地方竟会有这样的幸福。


原来,活着并不是一无是处。

1937 年 6 月 5 日

海边的河和小学。

短暂的夏日幸福后,新美南吉又去了一家向海外介绍畜牧食品的工厂工作。因工作繁重和身体情况,年底就辞职了,和恋人山田梅子的关系也走到尽头。

1938年开始,直到去世前的1943年,这五年他都在家乡的安城高中女子学校担任教师。原本是受到中学时的恩师委托才开始的工作,“女校教师”这个职业称谓似乎也让他颇有些难为情,但这份工作给了他坚定的支撑和温暖的安慰。

他在学校教授英文,当班主任。尽管以教书为生,他仍坚持自己的身份首先是创作者。他写诗,也带领学生一起写诗。“没有什么比写出一首满意的诗更令一天开心。” 1941年,他还在早稻田大学报发表名为《关于童话故事性的丧失》的文章,坚定地阐述了自己的创作理念。战争日益激烈,在全国上下都宣扬“男儿战死沙场最光荣”时,坚持着遵循本心的童话和诗歌创作,需要更强大的意志和勇气。

生活安定下来——尽管依然贫穷,他有了与当时的恋人中山千惠结婚的念头。值得一提的是,早在他中学创办《猎户座》文学杂志时,中山千惠就已是他的读者。但1940年6月,中山千惠在青森意外去世,亦有自杀的说法,当时新美南吉和她的关系已不那么亲密。新美南吉在她的葬礼大哭一场。

因为没有被爱过,所以不知道如何去爱,没有被加热过的物体怎么会变热呢?同样的,孤儿无论是孩提时还是成人后,都是不幸的。(新美南吉日记。1941.1)

即使依然为病痛、孤独与死亡困扰,他从未停止自己的创作。乡间宁静美丽的风景、与朴素的农人和学生们的交往,给他的创作和生活带来坚定的支撑和鼓励。他这一时期的故事背景多为乡村,有了更多现实主义色彩。

《花木村与盗贼》里,盗贼首领抱怨自己底下的小盗贼们过于软弱和善良,没法对村民下手偷抢东西,决心以身作则,去村子里大干一番。这时,一个似乎在玩游戏的小孩过来,喊着叔叔,将一头牛交给了他,拜托他帮自己牵一下。小牛很乖,就待在了他身边。——盗贼大笑,“我回去可以和弟子们炫耀,我什么也没干,就已经偷到了一头牛。”笑着笑着,眼泪却扑簌簌落了下来。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哭。

被爱过的人才懂得什么是爱。盗贼分明想起,自己是孩子时,曾有过这样纯净的心情,只是在长大成人的路上,慢慢变得肮脏,“仿佛穿上了一件脏兮兮的衣裳”。如今落泪,是因为终于又体会到,被人信任是多么快乐的事啊。

1942年,在好友巽聖歌的支持下,新美南吉的第一本童话故事集《爷爷的煤油灯》由东京有光社出版。故事终于变成了装帧精美的书,他在给巽聖歌的信中分享了自己的喜悦。

东京有光社出版《爷爷的煤油灯》,收录了他的五篇童话。《爷爷的煤油灯》讲述一位率先在点蜡烛的村子里卖煤油灯致富的小贩,最终无法应对电气时代来临的故事。这篇童话后来也被收入日本中学课本。

1943年年初,新美南吉病重,卧床在家,夜晚仍就着油灯写作。

在《小太郎的悲哀》中,小太郎抓到了一只金龟子,走遍村子,却找不到可以陪他一起玩的伙伴。安雄的爸爸对小太郎说:“安雄从今天起就是大人了,不能再跟小孩子玩了。小孩子还是去找小孩子玩吧。”

小太郎慢吞吞地离开。心里涌起一阵深深的悲哀。

“一旦进入大人的世界,就不可能再回到孩子的世界了……这里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小太郎心里的悲哀像天空一样宽广和深邃。有些悲哀可以哭,哭了就会消失。有些悲哀却无法哭,即使哭出来或者怎样,它们都没办法消失。”

预感到死亡的他,在给学生的一封信中,阐述了这样的愿望:

即使我的肉体消失了,只要你们中的一小部分人(无论多么小的一部分)长久地记得我、培养热爱美好事物的心,我就永远活在你们的心中。(1943.2.9)

3月22日,新美南吉因肺结核去世。去世前两周,他将未发表的作品委托给了在东京的巽聖歌,写下最后一封信:

好想快点看见童话集啊。如今就只想着这一件事。(新美南吉给巽聖歌的信。1943.3.8)

04

新美南吉的儿童文学观:

坚持“童心主义”写作

日本儿童文学界有“北有宫泽贤治、南有新美南吉”的说法。新美南吉也有“日本安徒生”之称。安徒生和宫泽贤治都是生前给他带来力量的儿童文学作家。某种程度上,他们三人很像——终生独身、没有孩子、贴近童心与乡土自然的创作主张、作品久经考验,获得一代代孩童读者喜爱。

1933年,新美南吉将“儿童”比作“昆虫”,阐述自己“童心主义”的写作理念:

“我们深入昆虫的内部,变成昆虫吧。我们去过昆虫的生活吧。在空中飞舞,在地上爬行,在树叶上歇息吧。在我们的心灵中发现昆虫也可以。去发现潜藏在我们心灵的某处,像星星一样闪烁的昆虫吧。

不是追求外部,而是探寻内部。丢弃昆虫的客观,获得昆虫的主观。用昆虫的视觉去看,用昆虫的视觉去听,用昆虫的嗅觉去嗅,用昆虫的触觉去感受。把通过这些器官获得的东西,用一个观念加以整理。

从昆虫蜕变而成的我们以“成人”的观念发挥作用时,就在整理的时候。而且正因为成人的观念在整理上发挥着作用,我们的作品才和孩子的作品具有不同的意义。”

这也契合北原白秋等人阐述的“童心主义”理念。童心并非指真正的儿童的心性,而是成人写作者在写作中努力贴近儿童心性,达到的“思无邪”的理想状态。

新美南吉的创作较《赤鸟》早期偏浪漫主义的创作以及小川未明等人的儿童文学观,又更进了一步。他非常强调作品的“故事性”和可读性。早在新美南吉作为小学老师和孩子们打交道时,就很在意孩子们听故事时的感受。

“当一个孩子倾听时,他不认为这是一个故事。他认为所有的人物和情节都是真实的。他们的聆听方式令人惊叹,是用所有的器官、感官和精神,在欣赏故事。”(新美南吉日记。1937.1)

新美南吉去世后,他作品的生命力日益显现。1970年,《新美南吉全集》出版,在日本儿童文学界,可以被出版全集的作者寥寥无几。在新美南吉出生的爱知县,建立了新美南吉纪念馆。游客可以体会新美南吉当年散步的乡间路。馆内还还原了“小狐狸买手套”时的场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新美南吉童话奖”也成为日本儿童文学界的重要奖项。

新美南吉全集及童话集。

新美南吉纪念馆内小狐狸买手套场景。

在全世界为疫情所困、充满不确定性和不安的当下,新美南吉纪念馆发起号召大家朗诵童谣《明天》的活动,希望这首新美南吉写作于19岁、最早发表于《赤鸟》的童谣,可以给大家带来明亮与希望。

像花园一样等待着。

像节日一样等待着。

明天在等待着大家。

草芽,

黄牛,瓢虫。

明天在等待着大家。

明天 虫蛹将变成蝴蝶。

明天 蓓蕾将变成花朵。

明天 鸟蛋将变成雏鸟。

明天在等待着大家。

就像清泉涌着泉水。

就像灯盏点着灯火。

——明天

(文中引用的新美南吉日记、书信翻译:Jiali)

撰文|李茵豆

编辑|申婵

校对|卢茜

这首歌我们录了弹幕,每一句都是想对你说的话

二零二一年的除夕夜

你嫌它嘈杂

餐桌上涨红的脸让你感到有些疲乏

看窗外

是许久没见到的烟花

许久没见的弟弟们横七竖八地躺着沙发

家里堆满了礼物

是亲戚朋友送的

你说躺床上再无聊也不会起来动的

在这和平的年代好像早就没了哭声

就让我给你讲个故事然后你再熄灯

一个海边来的孩子到了最西边的山头

他是个战士却有最清澈的双眸

那年他十九岁可能还和你一般大

一头扎进了边疆就是好几个冬夏

这里叫喀喇昆仑

他感觉这地方真冷啊

每天的八级大风

刺骨得让人眼花

他逼着自己习惯从来不让自己想家

因为他知道母亲总会守在这家里等啊

二零二零年的六月

边境线突发战斗

最后他习惯了这里可他却没留到最后

黑压压的敌人漫过河滩

紧急之下

抵挡那些棍棒石子的只有一身血肉

他说要告诉母亲他很勇敢没退缩

他说到这里后聚散离合都看多

他说祖国大好河山

他们寸土不让

他说想要踏过"疏勒城"先踩过他的血泊

他来自河南

今年不过二十出头

有个心爱的女孩想着春节时候结婚

他许了很多承诺

对未来不再沉默

他要娶她过门让她下半辈子有个着落

他来自甘肃

四个月后也将是个父亲

他想陪孩子长大

等到那天他退役

做饭、钓鱼

过着最简单的生活

答应妻子的那些话他从来都没忘记

他瞒着家里参军四年了只回家一次

约定九月回家

等来的只有一个名字

从小被奶奶带大

现在她身体不好

他说不要让她知道

就怕她受不了

那天是猩红的夜

他们战斗到天黑

这些普通的人啊

从不想自己的安危

后来婚房成了灵堂

他没见过孩子模样

他一瞒就是八个月

可房间灯再没亮

带头肇事的敌军却被他们封为英雄

模糊的是战士们在家人心中的音容

所谓的岁月静好背后从来只有鲜血

在暗处的厮杀从来也没有兵戎

那些对立与纷争

轻佻的借题炒作

终将被历史扫进那个无人问的角落

不要忘记一路走来的风霜与泥沙

人民的战士们

我们等着你回家

你为了谁

一腔热血无惧无畏

一声预备

你说战必召 召必回

看血过眉

祖国在身后 无路可退

站立着

就是一座界碑

作者:人民日报

来源: 人民日报

免责声明:本文由用户上传,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