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在我寂寞的时候说爱我简谱(一名大龄女排长的专属时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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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大龄女排长的专属时区
贾春玲觉得自己很符合一名狙击手应有的特质——咬定目标绝不放松。图为贾春玲正在进行狙击瞄准训练。 汤文元摄
贾春玲22岁时大学毕业参军入伍,第4年提干,第6年成为新疆军区某旅一名基层排长。
28岁,同龄人奋斗的事业成果已经有所积淀,贾春玲的军官生涯刚刚开启崭新篇章。
新时代,军营为女军人提供了更多的选择和可能,也让这位“大龄”女排长尝到独特的军旅滋味。她比这支部队所有排长的年纪大,她的连长、指导员年纪比她还小。她曾是班长眼中特立独行的90后士兵,如今她带的兵是比她小10岁的00后。她的朋友很少,能聊心事的一只手能数得过来……
站在起跑线上,“大龄”女排长的身份让贾春玲一度陷入焦虑和迷茫。不过,在努力奋斗的奔跑中,她渐渐明白,在命运为每一个人安排的专属“时区”里,既没有领先,也没有落后,一切都是准时的。“就像新疆的日出比老家辽宁的日出要晚,但你依然能够享受同等时长的阳光。”她说。
清晨6时30分,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贾春玲准时起床。她的一天从背诵讲稿开始。在高强度训练间隙,她不断在脑海里打磨讲稿。
2020年6月,某训练基地内,包括贾春玲在内的6名女队员通过层层选拔,从新疆军区数十名教学尖子中脱颖而出。她们为即将开始的陆军“四会”教练员比武做最后准备。参赛名额只有1个,竞争异常残酷。
28岁的贾春玲在6人中年纪最大,模拟考核中成绩最突出。
基地外是这座城市最好的几所高中,不知见证过多少学子生命中的关键时刻。尽管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将被怎样改写,贾春玲依然期盼并努力创造着属于她的关键时刻。
起 跑
如果把人生看作一场马拉松,或许起跑的位置就没那么重要了
2019年夏天最热的时候,从军校毕业的贾春玲被分配到一支新型作战旅。报到地址在远离喧闹的一处戈壁滩,部队正在那里驻训。
汽车把新排长们拉到荒野。接近宿营地时,贾春玲看到一群女兵在风沙中训练,面色黢黑,满身尘土。
2017年夏,这支部队在深化国防和军队改革的浪潮中诞生。按照兵员编配需要,一年后他们招收了第一批女兵。透过车窗,贾春玲从她们身上看到了自己的过往,以及已经与她们紧紧捆在一起的将来。
贾春玲成长在东北一个并不富裕的乡村,家中有个仍在念书的弟弟。2012年大学毕业后,贾春玲参军入伍来到新疆军区某师。原本打算等弟弟念了大学就退伍的她,后来主动对父母提出:“部队挺好的,想留队继续干。”
“我希望每一天都充满新的挑战。”部队生活像是一章单调的乐谱,贾春玲总能抓住蕴藏其中的一节节跃动音符。入党、当骨干、参加比武、提干,贾春玲努力融入军营的点滴,在拼搏中沉淀和展现自我。她告诫自己:“尽管去挑战,哪怕失败也是一种经历。”
命运总是以看似偶然的方式,成全她念念不忘的夙愿。
2019年6月,贾春玲被分配到这支新成立的部队,原因是“那里招收了第一批女兵,需要有带兵经验的女干部”。走进新环境,迎接贾春玲的是崭新的身份和挑战。
上任前,部队为新排长组织了为期一个月的岗前集训。单位领导与新排长们谈心,了解她们在部队的发展愿景。
“先当好排长,未来渴望成为优秀的连主官,然后向机关发展……”听着比自己小四五岁的战友们畅谈职业规划,贾春玲陷入沉思。回想为了提干埋头学习的那段时光,总是坚定而执着的,可成为干部之后,她的脑海一片空白,“走一步看一步”竟然是最现实的考量。
“与行政干部相比,技术干部工作性质单一,调职受岗位影响小。”考虑到贾春玲年龄偏大,单位领导打算把她定编在技术岗位。对此,有同事劝她:“女干部去带兵,很多行政岗位不适合,越往后路会越难走。”父母建议:“年纪不小了,事业平稳发展最重要。”
可贾春玲并不喜欢安稳。理想与现实的强烈碰撞让她陷入纠结,直到她渐渐发现年龄的近义词——经验。
在集训队,她比所有排长更了解基层的运转模式。遇到大大小小的难题,大家纷纷向她投去求助的目光。无论是安排工作、组织活动,还是处理各种矛盾,年轻排长们生涩的一招一式让贾春玲察觉到,从经验这个角度看,她有独特的优势——新排长们仍处于起跑后的提速阶段,她却能直接进入冲刺状态。
“我从兵中来,渴望回到兵中去。”年龄或许是她最大的劣势,但这些年当兵的经历却是她最大的优势。贾春玲找到领导,坚定表态:“我还是想带兵。”
长跑是贾春玲最喜欢的运动,她觉得“在风中奔跑能找回少年的感觉”。每个周末,贾春玲把自己扔在跑道上,偶尔也会在微信朋友圈晒照鼓励自己:“如果把人生看作一场马拉松,或许起跑的位置就没那么重要了。”
坚 持
只要能更进一步,便能“满血复活”
回归带兵人的身份,贾春玲找回了曾经熟悉的感觉,同时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责任和压力。
事实上,她面前是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路。这支部队组建之初并没有招收女兵的计划,经验只能在摸索中一点点积累。为了有效管理这个“少数群体”,部队在建制之外成立了一个女兵队,由贾春玲任队长。女兵们操课时间按照各自岗位跟随连队开展训练,“8小时”之外的管理工作则由女兵队负责。
身先士卒是带兵人树立威信的不二法门,曾在基层摸爬滚打的贾春玲深谙其道。
野外驻训期间,每天训练结束后,女兵们的身上铺满了厚厚的一层尘土,贾春玲的衣服总是最脏的那一个。
参加旅里的比武考核,贾春玲的成绩名列前茅,不少课目甚至超过了男兵的平均水平。有同事好奇“这个女排长对自己到底有多狠”,直到看到她布满伤疤的腿,瞬间哑然。
有时女兵犯了错,贾春玲跟领导“讨价还价”,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生怕自己的兵受半点委屈。通下水道这种脏活,她抢着干;排队打饭,她始终站在队伍最后一个。
以“女汉子”形象在女兵中树立的威信,帮助贾春玲顺利踢好头三脚。但她很快发现,要想走进女兵们的内心,更需要春雨润物的细腻情感。
一次晚点名,列兵梁娜答“到”的声音很小,贾春玲当场批评了几句。梁娜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不服气,两人暗自较上了劲。贾春玲一遍遍点梁娜的名字,可梁娜答“到”的声音越来越小。
场面一度很尴尬。事后,贾春玲了解到,这种强硬的方式让梁娜觉得“很没面子”。
“我不喜欢‘拧巴’,可解决问题有时的确需要峰回路转。”贾春玲试着跳出问题本身寻找答案。她开始留意这群小妹妹的小心思,时而心平气和地与她们交心,时而与她们的父母沟通。
她还在网上搜罗了一些新奇的团队小游戏,训练间隙和休息时间带着女兵们一起玩。她会为每个过生日的女兵准备一块精致的小蛋糕,并在祝福卡片上写下“永远18岁”。
贾春玲曾拼尽全力成为一个好兵,如今为了带好兵,她需要付出更多。
去年年底,单位要求女兵根据训练成绩重新定岗定编。机关把推荐权给了贾春玲,矛盾集中在她一个人身上。那段时间,她在机关、营连来回跑,还要兼顾女兵的思想波动,忙得焦头烂额。
外表越坚强,内心可能越脆弱。
贾春玲承认自己不止一次偷偷抹泪,甚至有女兵们说“曾听到排长的房间里经常传出捶打桌子的声音”。尽管有万般委屈,可她知道路是自己选的,“后果自负”。
她曾为受了委屈的女兵讨回公道,与男兵班长争得面红耳赤。一次打扫饭堂卫生,炊事班班长批评女兵廖宇洁弄丢了一个打饭的勺子,要求赔偿。贾春玲拉着廖宇洁跑到班长面前,言辞激烈地要求他查明真相,并向廖宇洁道歉。
关于女兵队的诸多事宜,大大小小全由贾春玲一人把持。她对自己“心狠手辣”,却把最大的宽容给了女兵。她“伤痕”累累,却仍要照看好女兵们的身体和心灵。
支撑贾春玲的动力,直接来自她们的成长。每当自己的训练成绩大幅提高,女兵的表现受到上级表扬,或者有人夸她是个合格的排长,她都会感到一种由衷的满足和幸福。
贾春玲电脑里至今留存着一款尚未通关的单机游戏。主人公凭借一把锤头在悬崖峭壁上攀爬,稍不留意便会掉下深渊。
她觉得自己就像那个“愚公”,孤独闯荡,但只要能更进一步,便能“满血复活”。
寻 找
当你不知道想要什么,不妨把目光对准自己
“我这个年纪,究竟怎样才意味着成功?”每每想到这个问题,贾春玲的心头总会一紧,那种压迫感让她“只想埋头往前冲”。
刚到部队任职时,贾春玲偶然在报纸上读到马和帕丽的故事。这位来自新疆军区某团坦克连的女指导员与她同岁,却已是人大代表、陆军部队的典型。除了佩服,贾春玲也很羡慕。
“生活不能等待别人来安排,要自己去争取和奋斗。”努力带好兵的同时,贾春玲像是疯狂弥补什么一样,瞪大眼睛寻觅着这样的机会。
2019年春节,部队组织文艺晚会。贾春玲主动申请担任主持人,那是她第一次站在全旅官兵面前,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和稳健的台风成功进入领导和官兵们的视线,她为此感到得意。
部队在驻训前开展了一次创破纪录比武竞赛。夺冠并且破纪录,将能获得旅里订制的“金猎隼”奖章。迄今为止,这个奖章只戴在不到100个人的脖子上,女兵只有1人。
贾春玲很心动,她一口气报了3个课目,每天和男兵一起训练,按男兵的标准把自己练到崩溃。最终,她如愿以偿站在领奖台上。
贾春玲不觉得自己算是执着于功名的人。“可我总是忍不住在比。”她说,“同样的年纪,别人有的我没有,是不是就代表我比人家差?”
她曾想让自己休息一阵子,念头没过多久便被打消了。尽管她不知道用于和自己比对的“对手”究竟是谁,但她坚信只有拼命抢时间,才能处在与自己的年纪和经历相匹配的位置。
今年5月,为了准备新疆军区组织的“狙击枪王”和“狙击精英”比武,旅里成立了一支狙击集训队,招收3名女兵。通过选拔,贾春玲顺利入围。
在这支没有性别区分的队伍里,贾春玲遇到了巨大的挑战。狙击手每天要背着重达5公斤的狙击步枪越野10公里,在高温下一趴就是半天……好在她从未放弃,成绩也从末尾来到前排。
就在贾春玲信心满满时,她被告知比武没有设置女兵项目。像是火热的炭炉突然被浇了一盆冰水,她觉得自己失去了一次绝佳的“表现”机会。
生活渐渐回归平静,贾春玲从战友推荐的一本书中读到:“一个人生命中最大的幸运,莫过于在他的人生中途,在他极富创造力的壮年时期发现自己的人生使命。”她一直在寻找,但目光从未落在自己身上。
“我要找找我自己了。”贾春玲说。
7月初,军区组织陆军“四会”教练员比武海选,贾春玲依旧第一时间报了名。她没有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只是告诉自己:“不论结果是喜是悲,总不枉拼搏一场。”
回 归
在人生这场长跑中,重要的不是得到什么,而是经历了什么
来到教练员集训队,贾春玲给自己挑了一个难度很高的课目,低姿匍匐。
一次次卧倒在沙坑里,手肘被磨得血肉模糊,脚上的水泡逐渐长成了厚厚的茧。接近2个月封闭集训,这位大龄女排长用超乎常人的付出获得了唯一的参赛资格。
“都这个年纪了,干吗这么拼!”这是一年来她经常听到的话,她觉得“没有该干这件事的年龄,只有想干这件事的决心”。
然而,命运又一次对她开了一个并不友好的玩笑。受疫情影响,上级决定不派代表参加比赛。
收到消息后,战友们为她感到惋惜。贾春玲却很淡定。她说自己已经回归到刚入伍时的状态:凡事尽全力拼,不会为没有结果的事烦恼。
年初那场春晚结束后,贾春玲和同为主持人的军嫂张霞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姐妹。两人的微信聊天记录见证着贾春玲的成长。
“起初贾春玲总喜欢与她聊各种目标,‘今天要达到什么程度,明天要超过哪个对手’,一旦达不到便给自己施压,甚至要求自己用狠话批评她。”张霞说,“后来贾春玲放下了很多执念,心情放松了很多。”
“她拼命想要收获成功,但她不再害怕两手空空。”张霞说,“贾春玲后来渐渐明白,你能得到什么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经历了什么。”
贾春玲最近喜欢上一款火爆的电视综艺节目。节目中,30位明星“姐姐”以她们“三十而励,重塑自我”的精神和优秀的舞台表现,重新抢占观众的视线焦点。在此之前,她们大多经历巅峰,却在时代洪流中,被遍地开花的少女系“后浪”们挤出舞台中央。
贾春玲乐于从节目中寻找重塑自我的勇气和希望,也很享受那份真切的代入感——除了领导,几乎所有人都叫她“玲姐”。尽管这位“大龄”女排长的事业才刚刚起步,更不曾站上巅峰,但她的身上却已透露着“乘风破浪姐姐”应有的那份成熟和稳重。
回归现实,她依旧勤勤恳恳、努力拼搏。排长任期已满一年,她曾渴望站在舞台的“C位”。如今,她更希望把自己埋藏在隐秘的角落,享受奋斗带给她的充实感。
北京时间21时,远在辽宁的父母已经被夜幕赶回了家,贾春玲仍在祖国西北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上奔跑。
此刻,夕阳温暖地洒在贾春玲身上。在属于自己的“时区”里,没有比较,没有对手,她只顾一路向前。
吹口琴的李华:身体折叠28年后
那是一把15元的新口琴。成人手掌长,亮绿色的塑料薄薄一层,隔开24个孔。金属板亮锃锃的,映照出李华在1995年的颓态。
“do……re……mi……fa……sol……la……xi……”这年,听邻居吹了一夏天的口琴,22岁的李华在立秋时分托母亲赶集买一把。几个颤巍巍的音吹下来,他清静了些,什么伤感,什么担忧,想也没用。
1991年起,他因为止不住的“腿疼”四处求医问药——市区医院、苗医诊所、气功大师家里、号称能烧香治病的寺庙,却一无所获。没钱去大医院治病,上半身不断往下栽,他只能困在家里。
强直性脊柱炎由下至上侵犯他的身体,髋关节、腰椎、胸椎、颈椎像被接连焊死。2019年,他的鼻尖贴上右大腿,视野从四面八方缩得只剩无法聚焦的大腿面和身体两侧。别说吹琴,坐着入睡、顺着嘴角扒拉两口饭、挪往便盆都无比吃力。
这年夏天,他的腹部出现一个压疮,皮肤溃烂的疼痛逼着他来到深圳大学总医院治疗。除了日常用品,他还带上了口琴,“没事的时候可以吹吹”。
治愈压疮后,他经历了4次手术:双侧股骨颈、颈椎、胸腰椎的截骨手术和双侧髋关节置换手术。弯曲的椎骨被打断,然后由骨钉拼接成直线。2019年12月2日,46岁的他抬头挺胸,下地跨出术后第一步。
口琴声响起,他的一曲《世上只有妈妈好》吹给照顾他28年的母亲,也给自己。
李华在病床上吹口琴。 本文图片均为澎湃新闻记者 钟笑玫 图(除特殊标注外)
身体栽下去
高频词,“想也没用。”
一开始,这句话负责回答他在病中所思所想的一切问题。问他刚成年就突遇顽疾、没钱治病、久治未愈时在想什么,他都回答“想也没用”。
没用并不代表没有想过,你继续追问。一阵沉默。
他试图用轻松的语调回忆伴随他28年的疾病。
1991年,他去农村赤脚医生那里拔火罐、敷药粉。1992年,他跟着母亲去“山弯弯弯弯”的桂林找当兵的大哥,寻到80多岁的退休男军医和苗医。1993年跑去衡阳市的一家医院住院,1994年又“驻扎”在一位赤脚医生家扎银针。
医生说是关节炎。他问为什么老换着关节疼?医生回答:“这叫游走性关节炎。”换一个医生说的又是类风湿关节炎,各说各话。次次都是花完千把块钱积蓄,母子俩又回到湖南祁阳县的小镇里。
李华静静地平躺在病床上,看着天花板。没有眼泪、也不会激动。他极少形容心情,只会回应腿“不是很痛”,治不好也“不烦”,不去大医院是因为“没钱也没办法”。
口琴是第一个打开他情绪口子的东西,让人看到他的背面。
他主动说,1995年吹起口琴是因为“寂寞的时候有点难过”、“解愁”。
父母白天工作,更多时候,家里只剩他和眼盲的奶奶。能够走动时,他无力地拄着棍或拖着条凳,割猪草、用高压锅煮饭、换煤粑粑。
为什么不出门走走呢?他解释,农村习惯留人守屋,万一别人串门没人,不太好。停了几秒,他又补充,其实自己也不太敢出门,怕熟人看到,特别是1996年坐上轮椅后。
口琴填补了他百无聊赖的时间。他照着口琴说明书和小学音乐课本上的简谱吹。《东方红》、《北京的金山上》、《打靶归来》,他爱吹这种有劲的调子,有种说不出的好听。
1996年,母亲听人介绍说耒阳有个能烧香治病的寺庙,想带他去。父亲不肯,说这是迷信,烧香能治好还要用药?母亲执意要去,“又不要多少钱,试试万一治好了呢?”
生病掏空了家里的积蓄,还连累父母吵架。李华默默地在自己房间流泪。
后来,父亲妥协了,由着母亲把他带走。两个人坐了大半天车,到了一个没有佛像的在建寺庙。组织看病的人让李华每天烧香,与此同时,他也得帮着其他病人切草药、用小锤子帮庙里锤石头。
晚上,各种疑难杂症的病友每人垫个草铺睡在一间屋子里。李华忍不住怀疑这烧香到底有没有用,但架不住周围人一脸笃信的神情,第二天又照常给寺庙忙活。一个月不见效,他放弃离开。
他坐上轮椅,几乎不出门、也不再去治病。偶尔,母亲推他去镇里办残疾人的各种材料。路上的人偷瞄他,等他走远了点,议论他可怜。他觉得别人也没有说错,事实就是这样,走不了路肯定算可怜咯。
“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他问。还不等人回答,他又慢腾腾重复了一遍。
家里都是穷亲戚,母亲有次去小姨家哭了两天都借不上钱。尽管没人当着他的面说过,但他觉得,亲戚朋友都认为自己的病治不好,借了也是白借。
以往借钱,母亲都是把家里的房子抵押给信用社,或者带利息借邻居的钱。他从电视里看到,这种病动辄十多万,想想因为大哥结婚家里借了钱买房,自己也只能期待未来医学技术进步、治病能更便宜。
身体是这样栽下去的——越来越无力,越来越弯,由腿至腰、从背到脖子,身体完全折叠的模样让人想起伐木工人一斧子下去栽倒的树。脸离大腿最近处的距离不到2厘米,他没法前视——太近了,根本没法聚焦,看久还会晕。惯用右手做事、看手机,身体往右逐渐倾斜,左眼也出现斜视。胸上的肉垂下来,像是灌满水的气球,在他下巴后方晃荡。
行走举步维艰,由于腰越来越弯,他拄不了拐棍。条凳好些,四只凳腿能带给他一种稳当感。凳子动一下,脚也挪一步。坐在轮椅上时,从后方根本看不到他的头。
骨头会在晚上睡觉时隐隐作痛。可他口中的睡觉也不过是蜷缩着坐在床上,靠着枕头迷瞪。每过一个多小时,他都会因为肩膀酸痛醒一次,他会把自己撑正,缓解下酸痛,10多分钟后接着睡去。
李华只能靠着枕头,用坐姿睡觉。 受访者 供图
死亡与命数
死亡差点触手可及。
11岁那年因为膝盖痛,李华住进医院。凌晨三四点,楼道里总响起凄厉的哭声。他总能把这种死了人的哭声和其他哭声区分开,“能听出更悲伤”。过一会儿,车子出发的声音传来,遗体和哭声离开,他也睡去。
当面寻死他也见过。有天,同病房得了肠癌的20岁男孩拿个布条想吊脖子。那人的母亲走进来正好看见了,哭天抢地地制止。李华觉得治不好的病太麻烦了,幸好自己只是脚痛,并不是绝症。
他记得,曾有个得癌症的70多岁老头跟他同住一间病房。在去世的前两天,老头突然给儿子打电话说要回老家,不然宁肯跳楼。去世前一天,老头还让儿子带他理发,下馆子吃了自己爱吃的鱼。
“人(要)死的时候,还是自己会知道。”李华感慨。
2009年的一个夏天,他第一次濒临死亡。
那天晚上,他喝了一口水,继而突然吐血,陷入昏迷。等到他再恢复知觉时,只看到母亲在哭嚎,自己被放在轮椅上,再被一起放在了三轮车车斗里。
到了镇上的医院,他仍吐血不止,医生又连夜把他转院到县里。迷糊间,他很难看清母亲,只见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围着他转来转去。
第二天,他才止住了血。医生说,病因是把他五毛钱一片的“感冒通”当做家常便饭,每天吃一两粒缓解颈椎和腿痛,长期超剂量服导致消化道出血。
“吐血的时候有点怕,后来就像睡着了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他想,死应该是接近这种感觉。又想,都吐血了都没死成,看来自己运气比较好,不会轻易死掉。
还有一次是在2019年4月。他坐在家里堂屋吃花生,吞咽时花生碎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也发不出声音叫人。他想起了前阵听到一个四五岁小孩吃桂圆卡死的事情,想着“我今年应该是过不去了,过不去也没办法了”。
过了一会儿,莫名其妙地,他就把花生碎“哈”了出来。再喝点水,呼吸就恢复了正常,再次死里逃生。
他自称从没想过轻生,也不惧怕死亡。活下去,说不定就能等到看病便宜的那天。
李华坐在轮椅上,顺着嘴角扒饭吃。 受访者 供图
因为这两次濒死经历,他开始相信“命中注定”。
一个喜欢看八字书的表叔给他讲,一个人所经历的磨难、赚钱多少、姻缘都是命中注定的。表叔说,他属牛,是个顽固、生活累的人,早些年生病是运气不好,2019年运气会有所提升。
他深信不疑,让侄女买阴阳五行方面的书自己看。跟人初见,也喜欢问人属相,将对方的微信备注改为姓名及农历年月日,给人分析性格和姻缘。
李华身上盖着母亲的外衣,躺在病床上看《多用易学万年历》。
“命中注定”也成为对各类事情的解释。他不会去抱怨生病,因为这是“命中注定”的;他也不会嫉妒别人家里有几十万可以拿来治疗,因为“那是别人的命”;他也不担心去深圳大学总医院做四次手术会有什么风险,因为“命中应该不会要我死”。
他忘记从哪看到一篇文章,有预言家说这两年天上会有五颗星连成一条直线,出现的地方运势会特别好。他十分肯定里面的“东方”指的就是中国,笃信自己的运势也会更好。
命数来了,人也要做点什么。他在朋友圈转发些“一些致癌物就在家里的这些地方”、“最好的长寿法”等文章,把这些内容视作“卫生常识”。患腹部压疮和强直性脊柱炎到处寻医时,他通过网络找到了病友、医生,还发起了水滴筹。
他形容生病后的日子“黑”,日子比健康人通向死亡难捱些。
孤独与陪伴
11岁的夏天,李华跑着跑着感受到一阵腿疼。母亲把哥哥、弟弟和养的牲畜托付给外婆,带着他去了衡阳市的医院。
“没得事。”母亲在病床旁一边给他揉腿,一边让他宽心。李华气闷地应着,因为住院参加不了期末考试,他只能留级,像是被熟悉的同学抛下似的。
白天,医生给他打麻药,把膝盖里的“黄水”抽出来。五六厘米长的针头钻进去,母亲一边把头别到一边,一边拿手封着他眼睛。那时候护士们为了哄小孩,拿输液管编成小鱼,拿控制输液速度的滚轮充作眼睛。李华也学着做,打发无聊的时间。
晚上,医院工作人员把32寸的彩色电视搬到操场上,声音放到最大。母亲把李华从二楼病房背过去,并排坐在条凳上看。
六月的夜晚散去了燥热,一阵凉风,葡萄清甜的香气就飘了过来。李华朝操场旁钢管上挂着的葡萄努努嘴,母亲总会过去踮脚摘些或是在地上捡点熟透的。
《射雕英雄传》、《万水千山总是情》、《上海滩》,四五集放完,十点了,夜黑了许多,大家也回病房休息。
夏天还没过,他的腿就好了。下午明晃晃的太阳下,他约着伙伴去家旁边的河里游泳。赤脚踩在河边的石头上,脚趾有力地扒着,步步踩实。没有女孩的时候,男孩打赤膊往河里一钻,潜入停泊的船底,比赛憋气时长。
更多的时间被李华和伙伴拿来打球。水泥台子中间,两块红砖夹着木板一立,乒乓球桌就弄好了;他也会往没有网的篮球框里投进几个球;或者把羽毛球的尾巴打得像小姑娘打绺的刘海。
爱情,那是近20岁的事情了。女孩在医院护理自己的母亲,就住他病房隔壁。夏季是医院的淡季,人少,李华的母亲不在时,15岁女孩帮他去一楼打开水、弄水洗脸、买饭。有时,女孩跟他在病床上打牌笑起来,他也开心。
“就跟她说女孩子喜欢听的咯,不告诉你。”李华有些扭捏,说自己还在生病,也不敢往谈恋爱的方向想,表达完喜欢,对方也开心。
两个月之后,李华和母亲离开了医院,但“没有像现在的年轻人那么依依不舍”。回家休养时,他给女孩写信送上“生日快乐”等的祝福,后来联系的间隔时间越来越长。
26岁那年,李华的侄女出生了。由于弟弟外出打工、弟媳种田,做伯伯的李华担起了照看她的任务。李华像是一个有了女儿的新手父亲,拿着象棋教侄女认字、教她做扫地、洗衣等家务事。侄女出门玩水,回家那刻他才会觉得安心,赶紧催着她换下弄湿的衣服以免生病。
这几年,侄女长大去念了大学。李华通过微信又联系上了在医院相识的女孩。李华叫她“妹”,跟她说微信照片好性感,还絮叨自己在看《刘家媳妇》,问她吃饭没有,还给她更新自己来深圳治病的情况。
对方称丈夫有了外遇,他分析:“只是玩玩而已,不会跟你离婚的,男的长得帅有钱,外面有姿色的女人看着都想要,都是为钱。你想开点,开心点。家和万事兴。”
“今年是你的伤官年份(一种算命术语),所以夫妻吵闹,感情不和,明年会好点。”对他来说,和异性聊天,慰藉别人的时候自己也不那么孤单。
相比之下,母亲的陪伴更平淡与长久。
小时候,她背李华行走,打针时帮他捂住眼睛,在李华找不到她大哭时赶忙出现哄他。在他坐上轮椅后,为他提洗澡水、倒便盆成了日常。陪李华住在医生家,她带上家里种的蔬菜和米,给对方洗衣做饭抵消掉一些治病钱。李华手术后下床行走时,母亲总在一旁爱怜地看着他,一下子帮他搓搓手,一下子帮他揉揉脚。
心疼李华吃不下、睡不着的苦,年过七旬的她失声大哭,“我儿子好可怜,我老了没人照顾他怎么办啊?”
李华吃完饭或是水果,下地走完后,母亲都会拿毛巾帮他擦拭。
更多时候,她拿出年轻时唱花鼓戏的劲头,操持着儿子的一切。医院的伙食偏贵且没什么湘味,她就出去沿街找。农闲时,她曾跟别人搭伙做红白事,负责掌勺,一圈试吃下来很快就定了一家蒸菜馆,“这家油更香呢”。
医生说李华贫血,康复或手术期间也要补充营养,这也难不倒她。靠着医院微波炉,她可以做出津甜的桂圆红枣糖水、绿豆沙、排骨花生汤,还能做白灼生菜、拍黄瓜等小菜。有人来看望,她总喜欢把病房称作家,问“留下来我家吃饭啊?”
晚饭期间,李华母亲打算到柜子里拿碗装中午剩下的菜,桌子上已经摆好了她刚用微波炉做好的白灼生菜和蒸鸡蛋。
李华哼起《千年等一回》的调子,母亲接上,两人一个平躺,一个利落地剥核桃、切水果和洗涮用具,一唱一和就是半小时。
兴致尚在,母亲还会问询“吹口琴吗?”跟着李华的口琴调子,又继续哼。
未来
未来会似口琴声般悠扬吧。
李华记得,18岁时,和同镇的其他人一样,他想学个技术在农村糊口。砌砖看上去轻松,只用把方正的砖摊下去就好,一名建房子的小工成为他的职业目标。
生病后,他会在晚上关灯后闭目思考以后的生计。养鸡养鸭成本太大,网上销售貌似是一条出路。他买过朋友的水果,发现利润还比超市里的多些。
他梦见初中同学,还是18岁的时候,大家一起活蹦乱跳地在外头疯玩。
李华(最左)初中毕业和朋友们一起拍的照片。 受访者 供图
现实中,初中同学建了微信群,发聚会的照片。他不好意思去,也没人带他去。老同学在群里发自己在各地的游览照片,他默默添加到微信收藏里。广州小蛮腰的中秋月圆照、班长穿着云南服饰的照片、家里附近的名人故居的风景,同学拍的家乡发洪水的图片……
他爱收藏端午划龙船的视频,喜欢听各式各样“一二三”中气十足的声音。他还会看唱歌的视频。望着痴痴地笑。一两个女人在黄山上唱歌的视频,他一次能听五六遍。
李华躺在病床上翻出微信收藏里的风景照。
“健康是最大的财富。想吃什么都胃口好,想到哪里去就到哪里去。”看着残疾人证和抽屉里18岁拍的初中毕业照,想到别人各地甚至各国打拼、结婚生子的二十年,他觉得错失了什么。自由?体面?他说不清。
有个关系要好的初中同学曾在群里说,李华的梦想就是过正常人的生活。
李华翻聊天记录时看到,不停地笑。不同于平时有气无力的声音,他刻意带了些劲,说:“这是他说的,他认为我只要能过正常人的生活,就是不错的。我相信只要能到外面打工,我可以比一般的人赚钱赚得多一点,过得更好点。”
说完,他活动了下脚踝,又做起了摸额头的动作。
他解释,这是按摩,促进血液循环,皮肤不容易起皱纹。人好看点,看着年轻点、精神好,老板就喜欢你。
有次他坐在病床上,对着镜头,说起未来想要打工赚钱,如果赚的钱多就帮助和他一样的病人。
被追问原因后,他突然就哽咽起来,“因……因为我这个病……(我)知道这个病很难……像我们这种病,他们也很受苦……”母亲拿了一张餐巾纸给他擦脸,却被他引得抽泣不止。
“已经过去了”是宽慰他们最有效的话。旁人说出这句,李华母亲总会有一种兴奋的语气回答“是呀”,而李华习惯用“嗯”予以认同。
去年6月来医院时,他还是个因为看不清医生护士沉默寡言的人。
深圳大学总医院脊柱骨科主任陶惠人回忆,他交代手术风险时李华总是乐呵呵的,一副对手术成功深信不疑的样子,这也给了他不少勇气。他将这形容为珠穆朗玛峰般的难度:面罩等常见的麻醉设备无法放进李华的脸与腿之间,只能采用风险更高的清醒插管;颈部有大量神经,颈椎截骨手术凶险;李华在术前发烧……
深圳大学总医院脊柱骨科办公桌上摆放的李华骨骼的3D打印模型。
李华喜欢用“闯关”来形容这个过程。回忆起来,只说“有点痛”。第二次手术后,他可以抬头,愣愣地冲别人直笑,话也多了起来。仔细看到母亲老去的脸,他又陌生又幸福。第三次手术后,他可以平躺,中午或晚上睡觉时隔一阵发出一记浓厚的鼾声。母亲笑他,他先是不承认,旁人佐证后,他又犟嘴“打呼是一直的,我这种不算”。
他像一个重新开始的孩子般,每天下地行走总得叫医生站旁边看着,就算科室忙碌也要等到医生才肯迈开步子。医生帮他扶正背部,他觉得陌生,惊慌失措地“啊啊”大叫。有次不知怎得晕了过去,小便失禁,嘴一撇跟护士说“不是我不听话,是尿不听使唤了”。
28年的病痛后,他的憧憬没有具体到枝枝桠桠的生活细节,主干被健康、快乐、赚钱三个词涵盖。他曾短暂地设想结婚对象的条件,“首先肯定要不嫌弃我咯,勤劳,心肠好”,他顿了顿说,“这个也要看缘分的……”
他还是会吹口琴。他喜欢让人拿着那本他从前抄着简谱的老旧歌词本点歌,带着笑意对着年轻人说“这歌你没听过吧”。说话时,他还不忘交代母亲拿医院给他新买的口琴,“拿新的,声音好听些”。
李华正在手术。 深圳大学总医院 黄政基 图
动态谱-拉德斯基进行曲
不管在多么寒冷的冬天里
鲜红的太阳高高挂天上
总是哇哈哈对着我们笑
所以朋友你别叹息
像太阳一样笑嘻嘻
望着天空里,天空里
快快乐乐地笑嘻嘻
(第三声部)让我们在一起高高兴兴
像太阳挂在那蓝天里
(第一声部)自由又自在地
(第二声部)啦啦啦……
(第一声部)太阳在高唱,在蓝天中齐声地唱
啦啦啦……
MUSIC
不管在多么寒冷的冬天里
不管在多么炎热的夏季里
鲜红的太阳高高挂天上
总是哇哈哈对着我们笑
所以朋友你别叹息
像太阳一样笑嘻嘻
望着天空里,天空里
快快乐乐地笑嘻嘻
MUSIC
寂寞的时候,请你望望天空
那七光色跳跃的飞絮飘在天空里
悲伤的时候,请你望望天空
七光色的花朵从空中飘啊飘下来
太阳下照着那花开在我们心中
带给我们坚定希望鼓励我们永远向前冲
寂寞的时候,请你望望天空
你会听到太阳对你高声在呼唤
MUSIC
不管在多么寒冷的冬天里
不管在多么炎热的夏季里
鲜红的太阳高高挂天上
总是哇哈哈对着我们笑
所以朋友你别叹息
像太阳一样笑嘻嘻
望着天空里,天空里
快快乐乐地笑嘻嘻
程响的新歌人间烟火和蔡国强的天梯烟花一样感人肺腑
第一次听到陈响的这首《人间烟火》就让我莫名地想到了蔡国强的那一场无比绚烂的“天梯烟花”,让人忍不住感伤落泪。
奶奶你看到了吗,这是我为你点燃的烟花
视频中蔡国强激动地跟他已经100岁的奶奶分享着夜幕中直达天堂的百米烟花。
只见一条火光闪烁的直梯穿透深蓝色的夜空,犹如藤蔓一般向上攀爬、层层引燃,以绝美的视觉盛宴冲向了神秘未知的天幕。
就为了这500米的天梯,为了这150秒的绽放,蔡国强整整用了21年。其中辛酸和坎坷不言而喻。好在,终于赶在奶奶百岁生辰之前,燃放烟花圆满完成。
奶奶看完这场烟火,无比欣慰地闭上了双眼。蔡国强是没有遗憾了,可是,很多网友却忍不住落泪感伤。自己想见的人早已不在人世,自己想说的话无人再听,多想借你的“天梯”,爬上去,看看最想见的那个人。
于是“天梯的尽头是你最想见的人”成了大家共同的认知和无法释怀的心结与痛处。
而程响于今年3月20号发布的新歌《人间烟火》,一上线就引起网友强烈共鸣。这是一首一听就想落泪的歌曲,这是一首看似充满遗憾又落寞的歌,但却能在娓娓道来中渐渐抚慰你受伤的灵魂。
很多事情不可违,却能告诉我们珍惜当下拥有的,勇敢爱,努力爱,不要等失去才觉后悔。
人间一场烟火,你曾盛开过。刻几人在心窝,从此孤独活。江南花已凋落,怎堪再斟酌。可怜良辰无多,竟似无人说
蔡国强说,奶奶是他艺术人生的启蒙者,也是他最初的作品收藏者。如果没有奶奶放任他异想天开的作画、和离经叛道玩炸药,他永远不可能成为享誉世界的烟花大师。
观众朋友们也就不会看到那么多璀璨漂亮的烟花,包括08年奥运会开幕式上那一路奔来“大脚印”。
蔡国强懂得及时行孝,懂得反哺回报,所以她的奶奶走得安详,他的余生也没有愧疚。
但是,太多人等想明白,看清楚,懂事了长大了的时候却“竟似无人说”也“再难与人说”
人间万物,自有来去,到最后我们都要明白:每个人在人间,不过就是一场烟火 ,你曾盛开过, 也刻了几人在心窝,就算有人先行一步,也不要太难过。孤独才是人生永远的主旋律,没有人永远能一直灿若烟花!
而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身边重要的人和事还有很多,故事还长,你别失望。趁人还在,多多联系,趁情还在,好好珍惜,来世谁也不是谁的谁,遇见一定要感激,拥有时一定要珍惜。
@音为影视超级喜欢程响的歌,每一首都能让我想到一些人,一些事,每一首歌都能让人回味无穷。也敬佩蔡国强这样为梦想一路坚持下来的人。也希望每个人都能有自己的独特方式去纪念那些珍贵的又像像烟花一样逝去的人。
除了待遇,教育理念冲突等因素让乡村学校难留年轻教师
来源:中青报
近年来,随着脱贫攻坚力度的加大,乡村基础设施不断完善,职称考评、薪酬补贴等政策不断向乡村教师倾斜,乡村教师留在基层任教的外部环境在不断改善。记者在采访中发现,和薪资待遇、工作条件相比,教育理念的冲突、管理模式的滞后、部分家长对学校教育的不配合是更加阻碍年轻人留在乡村任教的原因。如何创造让年轻教师发挥才干的工作氛围,让他们在乡村教育的实践中收获职业成就感,是下一步应该更加重视的问题。
在湖北某镇中心小学工作近两年后,95后姑娘凌雨欣决心离开。
今年5月初,她参加了市区学校的招聘笔试,等不及笔试结果,她一边工作,一边预先开始准备面试。
乡村学校留不住年轻教师并非个例,在山东省临沭县玉山镇中心小学,“去年一年考走了20多个。”玉山镇中心小学的校长丁海兴说,他在这所学校工作的23年中,见证了一批批年轻教师的到来和离开,他们大多通过县里的选拔考试进入县城学校工作。
“我们这里的村镇小学基础设施都是可以的,该有的都有,但是位置太偏远了,还是很难吸引人才,更难以留住人才。”丁海兴将留不住教师的原因归结为地理位置的偏僻。
近年来,随着脱贫攻坚力度的加大,乡村基础设施不断完善,职称考评、薪酬补贴等政策不断向乡村教师倾斜,乡村教师留在基层任教的外部环境在不断改善。记者在采访中发现,和薪资待遇、工作条件相比,教育理念的冲突、管理模式的滞后、部分家长对学校教育的不配合是更加阻碍年轻人留在乡村任教的原因。
一些乡村学校的音体美教师缺乏存在感
“我以美术教师的身份考进来,却没有上过一节美术课。”2019年,凌雨欣大学毕业后,怀着对未来工作的美好向往,来到湖北某镇中心小学。大学学习数字媒体艺术专业的她,本希望发挥自己的专业特长,给乡村的孩子们教授美术知识。但来到这里,她才发现,学校压根儿没有开设美术课。而由于学校缺教师,她被安排担任数学教师,同时还要兼任科学、品德两门副科教师。
除了美术课,音乐、心理等副科同样被强制取消,“体育课可能每周只能上1节左右”,学生周一到周五只能上语数外、科学和书法。
没有美术课急坏了凌雨欣。她认为,美术、音乐等副科教育必不可少,这些课程不仅可以帮助学生正确认识美,给学生以美的启蒙,还可以帮助学生缓解紧张的学习氛围,调节学习节奏。
为此,凌雨欣曾特意向校长申请想要担任专职的美术教师。尽管目前的工作已足够繁忙,她还是希望能给每个班上一节美术课。但不出意料,她遭到了拒绝。
“整个镇上的学校,只看中成绩。”凌雨欣说,每个学期的期中、期末考试,学校都会按班级综合成绩排名,排名靠后的任课教师扣钱,排名靠前的任课教师奖励钱,逼着教师全部向成绩看齐。
为了成绩,凌雨欣感觉自己每天像只不停旋转的陀螺。早上7点10分开始早自习,一些坐校车的学生需要5点半出发才能赶上早自习,睡眠都得不到保障。“学生成绩不行,学校就延长上课时间,取消所有副科,效果反而更差,可学校偏偏认为这样能够提高成绩。”凌雨欣对学校的这种教育方式非常无奈。
和凌雨欣感到同样困扰的人还有刘锐。他是曲阜师范大学音乐学专业的大三学生,2021年3月初,他来到山东省济宁市金乡县肖云镇某乡村小学实习。
他如愿成了一名小学音乐教师,而作为这所小学唯一的音乐教师,他需要负责一到五年级全部的音乐课程。在他没来实习之前,学校即便开设音乐课,也是由主科教师兼任音乐教师,只教唱歌曲,从不讲授乐理知识。
刘锐至今还记得第一次给这些孩子上音乐课的经历。
上课之前,他精心准备了课程PPT、音频、视频还有歌曲的简谱和一些简单的打击乐器。但到课堂上他才发现,学生连音乐课本都没有。他在黑板上写下“do、re、mi、fa、so、la、si”几个最基本的音符,转头一看,学生们一脸茫然地望着他。
“老师,我不会。”这是学生在课堂上最常说的一句话。对于这些完全没有音乐基础的学生来说,这些乐理知识都是“新鲜玩意”。学不会就发呆,成了他们上课的常态。
“我不能让他们发呆,不会就要学呀。”面对这样的处境,刘锐开始慢慢引导学生跟着他学一些简单的音乐手势,让学生参与到课堂互动中,鼓励他们多学习,建立他们学习的主动性和自信心。
音乐教学刚有些成效,课却上不下去了。主科教师占用音乐课来上课,本来一周仅一节的音乐课,被占课之后,变成只存在于课程表上的课程。碰到期中、期末考试时,学校就会直接取消音乐课。“因为是乡村,学校并不重视艺术教育”,身为一名音乐教师,刘锐的存在感有些低。
不配合的家长让人头疼
所幸,刘锐的学生使他感受到了为人师的幸福,他总是乐此不疲地在自己的QQ空间分享学生们的最新动态,有时是视频,有时是图片,每条动态都配有100多字,字里行间透露出对这些乡村孩子的喜爱。
可凌雨欣并不像他这般幸运。身为班主任,她时常要面对很多“刺儿头”学生和“刺儿头”家长。
工作的第一年,就有家长扬言要来学校打她。
四年级学生刘明在学校常常惹事儿,欺负同学、向同学吐口水、在别人衣服上写字,甚至偷东西、勒索、抢钱他都干过。这次,他又在学校故意踩了一个同学的胳膊。
凌雨欣恨铁不成钢,决定打电话与刘明的父亲沟通孩子的情况。
“一个巴掌拍不响,其他同学说不定也欺负我儿子!”刘明的爸爸不仅不愿意出钱给受伤学生做检查,还责怪老师管理不当。
被家长威胁后,凌雨欣气得发晕,尝试沟通了10分钟无果,她挂断电话,关上手机,极力使自己冷静下来。无奈之下,凌雨欣只好与“稍微讲点理的”刘明的奶奶联系,为被踩学生争取到了100元的检查费。
“把老师当作保姆,他们把孩子送来学校不是为了学习,而是觉得把孩子送来,有吃、有喝、有人帮助管着。”凌雨欣说,当地农村打麻将的风气盛行,一些没有工作的人,即使有空闲,也不会把时间花在孩子的教育上,而是花在麻将桌上。村里部分孩子要么无人管教,要么就是在“吃喝玩乐打麻将”的氛围中长大。
采访中,一些年轻教师普遍感到困惑的是,控辍保学目标让教师在一些特别顽劣的孩子面前感到束手无策。有的学生即使严重违纪,教师也只能一味地“轻言细语”教育。有的教师对孩子严厉一些,个别家长便不依不饶,甚至到学校大吵大闹,校长也只是一味做和事佬,这让对乡土环境本就感到陌生的年轻教师,更加觉得没有师道尊严。
年轻教师看重学校的工作氛围和职业成就感
2020年3月,江晓云从广西壮族自治区南宁市上林县一所乡镇小学转到同乡的另一所乡镇小学。谈起学校的发展,江晓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点出:“缺乏骨干教师,老教师们准备退休,已经产生职业倦怠了。”她所在的学校只有13位教师,其中将近一半是快要退休的老教师。
骨干教师的缺失给新入职的年轻教师造成很大影响。年轻教师往往没有教学经验,却不得不“赶鸭子上架”开始挑起教学任务,即便是教授与专业不对口的学科,也得不到老教师的帮助。
他们只能自己观看网络教学视频,牺牲休息时间,反复写教案。“如果老教师来上公开课,可以让年轻教师们多学习经验。”但是,江晓云说,有的老教师已经不愿意备课和讲公开课,甚至连学生的作业都不再批改,只抱着快退休的想法,在学校里得过且过。
值得高兴的是,今年4月,江晓云升职了,她成了学校的教导主任。升职之后,她立刻行动起来,及时总结教学工作,规范常规管理,通过组织教师开会进行教学反思,找出教学存在的问题。面对那些工作懈怠的教师,她一点也不客气,会直接与他们沟通,督促他们备课、改作业。“如果上级领导来检查询问,对这种现象我一定实话实说,不会纵容他们这样的行为。”她说。
所幸的是,虽然有个别老教师工作懈怠,却没有带偏年轻教师的教学态度。江晓云说,学校里的年轻教师都“紧紧地团结在一起”,像一个团队一样,互相鼓励、互相督促,互相分享教学经验。“最近的情绪是不是不对?”“上课的方式是不是不够活跃?”“这样改作业对学生进步有帮助吗?”年轻教师热爱自我反思和自我纠错,将如何改进教学质量作为自己的目标。“说实话,我们现在的教学成果不算好,在乡里算差的,但我们决心要把教学质量提升上来。”江晓云语气坚定地说。
在江晓云看来,多亏了学校95后校长的支持,她才可以大展拳脚。“他很年轻很有上进心,做事从不拖沓,不会因为职位高就把事情推给年轻教师。”同时,95后校长也十分注重关心教师的工作和生活,热情帮助年轻教师解决问题。“不像是领导,更像并肩作战的伙伴。”江晓云说,她非常感激校长的支持。
在他们的并肩作战中,江晓云切切实实地看到了学生的变化。
在一次家访中,江晓云发现了一名父母离异的留守儿童,不做作业,不爱读书,成绩差。在学校里,被“不敢管”的教师忽略,“回到家也就只有一个人待着,很孤独”。
江晓云开始密切关注这个孩子的情况,鼓励他认真学习,嘱咐孩子的爷爷奶奶多和他交流沟通,买课外书给他,培养他阅读的兴趣。得到关注后,江晓云发现这个孩子的情况明显好转。在江晓云的课上,他开始端正学习态度,完成作业,在一次期中考试中,他第一次拿到了60分。
“那一刻很有成就感。”江晓云说,看到学生慢慢变好,是身为教师的自己感到最快乐的事。
作为一名定向师范生,江晓云需要在乡村学校工作满6年。关于未来,江晓云想,她还是会想办法回到县城。“我得为我以后的人生考虑。”江晓云觉得,她遇上了一个“好校长”,才能做出些成效,可未来究竟会怎么样,她也不知道。
(应受访者要求,凌雨欣、江晓云、刘锐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