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三彩基本色彩之一(唐三彩的鉴定要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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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三彩的鉴定要略
唐三彩自民国初期,在河南洛阳修铁路时发现以来,经当时国家主流媒体大量宣传以后,即乎是家喻户晓,因其鲜沥的色彩,逼真的造型而深受国民的青睐!
唐三彩是低温铅彩陶器,烧造温度大约850℃至950℃之间,它与瓷器有着本质的区别,它胎质使用的是粘土,而瓷器则使用的是矿石,即含有石英,云母,钙,镁,铁,铝等的瓷石。除了烧结温度不同,二者最显著的区别是,唐三彩胎质疏松,因而吸水性较强,而瓷器吸水率极低。
鉴定要点:要先看形韵,古人做瓷一般是终身事业,所以手法娴熟,极具时代特征,无论是仕女,陶马,陶车,陶杯,陶俑都很逼真,表情丰富,毛发,眼珠,服饰都比较接近实物,每一细节都丝丝入微,毫不含糊!
二要看釉面,尽管是出土器,但,一般也具有一种莹润光泽,绝不刺眼,而仿品做旧,光泽暗沉,呆滞。由于,唐三彩是用沿做为低温助溶剂,因而,器身一般都会有薄薄地一层返白(返沿),由里至外,分布自然,而仿品返铅则表现为片状,浮在表面,看上去不舒服!
三要看开片,多为细碎片,状如苍蝇翅,开缝之间略略突起,因地下环境不同,突起程度也有差异!
四,要看色彩,唐三彩并非只有三色,基本上以黄绿赭为主,多处留白。当然也有挂黑,挂蓝的。真品因用的是矿物料因此色彩鲜艳,自然,一眼望去,十分养眼,而仿品多采用低廉化学料,看上去艳俗,不上档次!
五要看色彩之间的交融性,渗入自然,协调无明显界限,这里多提一句,辽三彩与唐三彩地最大区别是,辽三彩,边界清晰,流淌性差。还有一个鉴定要点是唐三彩的流釉终端,即乎与胎相平,象沙滩,而仿品则终端有积釉,明显突出。
唐三彩之谜上
1、一件真事
(《九州日日新闻》文化栏的连续报道)
一九六九年十月十一日,在日本九州玄界滩海面的一个孤岛——冲岛上,发掘了“唐三彩”。这在世界上是第四次,出土的情景,颇具戏剧性。
战后,从一九五四年开始,经过多次考察,冲岛终于以“海上正仓院”*的美称闻名于世。万余件珍贵文物出土,极大地开阔了学者们的眼界。
公元四至七世纪,祭祀品中的无数珍品几乎无损地长眠在这个孤岛上,隐藏着历史的秘密。
一九六九年秋对冲岛进行第三次考察。这年共进行三次:首次预备考察在四月份,第二次五月份,这次从十月份开始。在队长九州大学冈崎敬教授的领导下,发掘出来龙头、云珠等珍贵的鎏金铜质祭祀遗物。
下面是十月十一日的情况。
这天,报社记者亲眼看到著名陶瓷艺术研究家小山富士夫在五号遗迹处的活动。小山先生小心翼翼地察看一件件出土文物。他弯下腰,从褐色土中拾起一小块绿色陶器轻轻放在手中。他把眼镜戴上又摘下,仔细鉴赏着。
小山先生的眼里忽然放出光辉。他跌坐在土丘上。这就是发现唐三彩的历史一瞬间。
人们围住小山先生。
“还是那样华丽……”熊本大学松本教授看着小山先生手中的绿色陶片,情不自禁地赞叹道。
在初次来岛上以三笠宫为首的考察团中间也激起一阵轻轻的骚动。这骚动,显示出人们发现奇珍异宝后的紧张和兴奋。
冈崎队长轻声地告诉记者:““可以断定,这是世界上罕见的唐三彩!”他的表情,也充满兴奋和喜悦。
后来,小山先生作为鉴定人,在公开发表的考察报告的开头指出:“从玄海滩的孤岛——冲岛上发掘出许多珍贵文物,其中十八件唐三彩可震动全世界。”唐三彩,正如大家所熟悉的,是中国唐代(七世纪至九世纪初)制造的陶器。它是由绿、黄、白三种色彩绘制的。它的色彩,可以用“华丽”一词加以形容。
由于烧结温度低,脆性大,不具备实用价值,但它却深得唐代天子和权贵们的喜爱,往往作为陪葬品放入坟墓。
这种三彩绘制的陶器种类繁多。壶、瓶、碟、香炉以及男女人物、马、牛、犬、狮、骆驼等器物,几乎都有。
在历史上,首次发现唐三彩还是进入二七世纪后的事。
在距今大约五十年前的清朝末年,中国从开封向洛阳沿途开发。当工程进展到洛阳城北时,挖出很多陵墓。洛阳附近的汉、隋、唐等朝代的墓群素享盛名。
在唐代墓群中,发现了唐三彩。它长眠地下一千多年,初次露面,很多人就为它的美丽色彩而倾倒。
思慕者从世界各个角落赶来中国。现在,在世界著名博物馆里能看到的唐三彩,就是当时胡乱挖掘后流失出国的。
当时出土的地区,只限于洛阳、长安等盛唐都城近郊。
唐代,由丝绸之路把东、西方连接起来。当时,作为文化交流,是否有可能把具有高度艺术水平的唐三彩运往外地呢?专家们对这一问题进行了探讨。
事实证明,唐代的越州青瓷,广州白瓷已经运送到印度、巴基斯坦、伊拉克、埃及。
战后的一九五五年,瑞典考古学家马尔登博士在开罗南部苏斯达套地区采集的大约三千件陶器里,有两件很引人注目。这是在国外首次发现的唐三彩。
唐三彩产生当时,就被运往外国,最远曾到达非洲海岸。
一九六七年二月,在奈良大安寺遗迹进行考察时,平城宫旧址考察部长杉山信三博士发现了一百二十余件陶器片,这是日本首次出土的唐三彩。
其中有一种被称作“书枕”“的长方形陶器。遗憾的是它被火焰彻底毁坏了,使人们失去欣赏唐三彩那特有的美丽色彩的机会。
不管怎样,这在世界上是第三次被发现,证实唐三彩曾渡海来到日本。
这次在冲岛发现唐三彩,是世界上的第四次。
冲岛出土的唐三彩,尽管只是一个彩瓶口的边缘部位,却有幸保存了它的本来色彩。经过人工复原后,引起人们对遥远古代的遐想。
它那淡雅的薄绿和深沉的暗黄有机地结合为一体,又衬以洁白的背景,呈现出别具一格的古典美。唐三彩的色彩一般是绚丽豪华的,冲岛出土的则具有沉静、雅致的风格。
这里追述一下唐三彩的历史。
陶器上出现鲜艳的色彩,是从唐三彩开始的。达到这种水平,经历了漫长的岁月。
唐三彩的釉质,是经低温焙烧而成的。
在中国,青瓷的高温焙烧技术很先进。它的起源可追溯到纪元前一千多年前的殷、周时代。但低温釉的焙烧技术却很落后。
汉、魏、晋时代,曾经试用吹氧燃烧的方法烧制铅釉。不过,制品的色彩混浊,质地粗糙。
从隋代开始,能烧制绿、黄、白三种单色釉,而使用三种颜色制成陶器则开始于唐代,就是唐三彩。现在,对三种色彩的解释也不尽相同。
有人认为三种色彩是绿、褐、白,也有人说成绿、红、黄。因为它是经过升华而得到的色彩,所以难以简单地判定。换言之,它是一种极其微妙难以形容的色彩。
唐三彩是盛唐灿烂文化的硕果,也给国外文化带去很大影响。
日本奈良时代的”“奈良三彩”“——即所谓正仓院三彩,就是仿照唐三彩的。
迄今为止,日本有三十余处出土了奈良三彩。其中,濑户内海大飞岛数量最多。
在冲岛的考察中,已经发掘出奈良三彩小壶壶体十一只,壶盖六只。
小壶上也描绘着黄、绿、白三种颜色。窄窄的壶嘴向外翻,儿乎和宽肩壶体相连。壶底配有高台座。
和唐三彩相比,稍有逊色,但当你注目时,一定会使你的脑海中浮现出古都奈良的幻象,真是唯妙唯削。”勃海三彩“、”辽三彩“、”伊朗三彩“都受到了唐三彩的影响。
古代各国文化的交流如此迅速和广泛,真是出乎意料。
伊朗三彩和唐三彩的相互影响,还有待进一步考察。从认识的一致性考虑,有理由认为伊朗接受了中国的构思影响。
总而言之,唐三彩在陶器制作上产生的”色“和”美“,世界艺术史已有定评。
出土唐三彩的冲岛,是浮出玄界滩海面的远海孤岛,是被称为官币大社宗像神社的”神域“,东西约一公里,南北半公里,周围约四公里。
古代留下来的宗像神社,聚三宫为一体。
所谓三宫,即宗像郡田岛边津宫、大岛中津宫和冲岛冲津宫。
早在江户时代,贝原益轩就发现冲津宫的古代祭祀遗迹。更早以前,青柳种信曾亲自登岛考察。在后来的明治、大正时代,又引起江藤正澄、柴田常惠等人的重视。直到战前,田中幸夫、丰元国等也前去进行过考察。
一九五四年为召齐宗像神社复兴促成会,以小岛钰作为团长、以镜山猛为现场主任,对冲岛进行过考察,从此,冲岛作为古代遗迹宝库被人所共认。
对千古之谜的秘境——冲岛进行学术解剖后,两万一千余件国宝和珍贵文物出土。”海上正仓院“在考古学界引起惊叹。
出土文物极少破损。许多”奈良三彩“、”须惠器“等,大都可以复原。
冲岛之所以能这样完好地保存遗迹,有以下原因。
冲岛近千年来一直是封闭的岛。
按照”神律“规定,岛上一木一石都不可触犯。有这样的传说:江户幕府初期,黑田长政曾说:“我是天主教徒,神不能对我报应。”但在他从冲岛拿走宝物时,立刻被化成妖怪。
这个岛还“限制女人”登陆。全国限制女人的地方很多,但迄今多数地方已开放。
这里却一直遵守着二千多年来的严格禁令。总之,冲岛是戒律森严的岛子。
登上该岛,必须“拔楔”——浴于海水,驱除不祥。贝原益轩的《筑前续风土记》中说:“到这儿的人,要先以海水净身,参拜正三位神社。最初七天,每天一次海水净身。于第八天始可至本社”如今登岛,虽不必再遵守这些规矩,但也须严守“祓楔”惯例。全体考察队员不要在难以想象的寒冷海水中净身后,登岸。
在岛上还有不许吐痰、吐唾沫,便溺须在指定地点进行等极其苛刻的规定。
可以说,正是这些森严的戒律,才使冲岛的祭祀遗迹保护下来。
冲岛上有巨岩和原始森林,郁郁苍苍的暗绿色原始森林,嵌入海面的陡峭断崖,令人产生窒息似的庄严和神秘感。
原始森林中,有些热带羊齿类植物伸着长达一米的厚叶,郁郁葱葱,令人完全忘记现代社会的污染情景。
冲津宫附近巨岩林立,绝大多数的祭祀遗迹是从巨岩深处发现的。冲岛祭祀之所以被称作“巨岩祭祀”,大约由此而来。当然,也许是古人对“岩石”产生近于畏惧性的信仰之故。
登岛后的三笠宫阁下谈到第一个印象时说:“来到这儿,才明白为何《古事记》中经常出现”岩“这个词,也理解了古代人为何对”岩“产生敬仰心情。”岛上究竟能否住人?据这次考察,在冲岛发现了绳文土器和弥生土器。可以知道:绳文时代,人们曾在这儿入海打鱼。考虑到拥有现代装备的渔船也不能轻易靠近该岛,而绳文时代的小舟却活动在这里,真是不可思议。
可以断定;自原始时代起,这个岛不但是“祭祀的地方”,而且还是“生活的场所”。
那么“古代的祈祷”为何在这里进行呢?说法不一,也无非是祈求神灵保佑航海安全,保佑开往朝鲜的军队出师顺利等等。
这里出土的鎏金铜杏叶、云珠、铜镜、水晶弯月、玉镯、刀剑等两万多件祭祀遗物,证明曾经在这里进行过规模宏大的祭祀活动。
与唐三彩同时发现的还有“鎏金铜龙头”。它非常类似东魏时代(六世纪中叶前期)的龙头,大概也是六世纪中期的产物。
提到唐代,立刻使人联想到“遣唐使”,他们在赴唐途中,很多人在暴风雨中遇难死亡。
岛上的唐三彩,也是由遣唐使带回的吗?
果是如此,以前宗像氏族举行祭祀活动的冲津宫,是否也是大和朝廷举行全国规模祭祀活动的场所呢?这样,唐三彩的发现既充实了日本古代传说、故事,也丰富了我们的想象。
冲岛遗迹考察又提出了新的谜。
为何自绳文、弥生时代开始,古人就在这样不自由的小岛上生活?又于何时,古人离开这个岛子?并且,被发现的“唐三彩”本身也是个谜。
第一次考察,找到十八件陶器片。它们散失在五号遗迹西侧入口至内墙附近。第二次考察广七号遗迹又有未经鉴定的四件陶器片被发现,和上次的十八件恰好能对合。
五号遗迹和七号遗迹相距二十米。一件陶器破碎后,为何在相距二十米的地方找到呢?这也是个谜。
给研究日本历史带来光明的唐三彩的出土,又把新的谜摆在我们面前。
*正仓院是日本奈良东九寺储存珍贵艺术品的宝库……1。2。一把钥匙(根据中国古典小说《今古奇观》)在中国明代短篇小说《今古奇观》里,有很多题材新颖之作。第十七卷中关于“苏小妹”巧解哑谜的故事,更是妙趣横生。
虽说是打哑谜儿,但绝无庸俗味道。它是汉族文化高度发展时期,才子佳人之间的一种风流游戏。
苏小妹是著名诗书世家的闺秀。父亲苏老泉是文坛上颇负盛名的唐宋八大家之一。哥哥苏东坡,众所周知,是一家人中佼佼者,是大诗人和画家。二哥苏颍滨,也是唐宋八大家之一。在中国文学史上他们号称“三苏”。
苏小妹不落父兄之后,颇有才气。
小妹接受了秀才秦少游的求婚。少游是出类拔萃的才子,由于他在科举考场中坦荡潇洒,很受当时文人的器重。
入洞房前,小妹向少游提出三道考题。若能答出,才得享合卺之喜。
这传说当然有些过于矫饰,令人难以置信,但在天下第一流时代书城,也难肯定不发生这种争竞才华的风流韵事!头两道考题顺利地通过了。第三道是对句。上联是:“闭门推出窗前月”必须很据上联的意思续出下联。如果下联搭配不当,就不会前后呼应。面对这种考试,必须有超越前句、略胜一筹的才智。
在洒满月光的庭院里,少游正为找不出佳句而苦恼。苏东坡瞧见妹婿为难的神情,忽然,一个奇巧的构思涌现在他的脑海里。
但又不能明着告诉少游。因为考场作弊,这在当时极为尊重独立见解的一流文人中间,是绝不能干出来的事。
庭院里,有一养花用的水缸,里面盛满了水。苏东坡拾起一石子,“咚”地一声丢进缸里。
微波晃动,月光下激起无数涟漪。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少游的衣袖。一瞬间,少游灵机一动,续出了下联,“投石冲开水底天”。
下联意境高深,又不离上联格调。这个故事是当时的一个优雅戏谑的插曲。
文字富有哲理,又含有诗味,足供欣赏玩味。这种游戏,风趣隽永,远远超过那些枯燥无味的猜谜。
某日,苏东坡收到佛印掸师送来的一首长歌。它以两个字为一组,共一百三十组,令人费解。
看到这首长歌,苏东坡有些不知所云。即令是旷世之才,也会智尽能索。
下面录出开头部分:
野野鸟鸟啼啼时时有有思思春春
气气桃桃花花发发满满枝枝莺莺
雀雀相相呼呼
小妹看了,朱唇轻启,象流水一样念出一首诗来,“野鸟啼,野鸟啼时时有思。有思春气桃花发,春气桃花发满技。满枝莺雀相呼唤”苏东坡十分惊叹妹妹的才华,佩服她能巧妙地联成一串念珠般的相互呼应的诗句。
少游听说后也很赞赏,并送给小妹一组费解的字:睹掣扣闽绦斜期归阻久伊思又被小妹顺利地读成一首叠字诗,静思伊久阻归期,久阻归期忆别离,忆别离时闻漏转,时卧漏转静思伊。若用“才子佳人”这个成语来形容少游、小妹夫妇,真恰如其分。
2、一个谜
相良信雄退休不当教师五年了。儿女们生活上都已自立,老两口在福冈市南郊悠闲自在地度日。相良每天花三个小时伏在案前写些东西。他想把一生中印象深刻、难以忘怀的事记下来。但他并不打算出版。
人一上年纪,总是爱回忆过去。对相良来说,也不过是想把一些事写成札记保存下来。
下面是其中的一篇文章,题为“不可思议的事”,约有四十页稿纸:我的这段回忆的起因,是在今年春天应友人之邀,去台北旅行的时侯引起的。
我三十岁以前在大陆生活过,故对中国有一种怀乡情感。但我一直没有运气去中华人民共和国。
当友人提议去台湾时,我想这至少能玩赏一下中国风光,安慰一下缅怀过去的心情,因此决定去一趟。
台湾之行,比我原来想象的要自由一些。包括我的老伴在内,我们一行共十三人。
飞机晚七时从扳付起飞,不到一小时五十分钟抵达台北。我们下榻在安琪儿旅馆,准备翌日开始观光。我为能去故宫博物院而感到兴奋。
准确地说,中国有两个故宫博物院。一个在中华人民共和国首都北京,另一个在台北。我即将去的是后者。
三十二年前我二十岁时,曾经参观过北京紫禁城的故宫博物院。
应该说,台北故敌博物院也是非常出色的,收藏品很多。第二次大战期间,日本军队占领北京时,国民党政府已把贵重文物运往南京,后来转移到重庆,最后几经周折才弄到台北。收藏品总数达三十万件之多。特别是陈列在宽敞的第一展室中的青铜器,其数量之多,令人咋舌。按照殷、周、春秋、战国年代顺序陈列,令人深深地感到吉代劳动人民无穷的智慧和旺盛的生命力。
进入唐代展室时,陈列在正面的唐三彩首先映入眼帘。我忽然想起三十二年前发生在北京故宫博物院的住事。
那是我初次看到唐三彩,当时还发生了一件与唐三彩有关的事。
由于从事教师工作的需要,我多少掌握一点艺术知识。但对于唐三彩这样的艺术品,我就不仅是为追求知识,而是从小心里喜爱它。我在北京紫禁城里,深深地被那迷人的唐三彩所陶醉一九三九年。
我在大连某中学当美术教员的时侯,打算利用寒假到北京旅行。产生这个想法有两个原因:一是我当时独身,没有牵挂;二是我一直向往世界上这个最美丽的都城。我是那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在大连上船的。
至今,我还清楚地记得船票是当地钞票十八元八角。从大连经塘沽和天津到达北京,用了两天一宿的时间。
当时,北京在日本军队统治下,治安情况还好。但听说郊外万寿山一带经常有匪徒出没。用今天的话说,大概是抗日部队吧。一般市民对日本民间旅游者是友好的。
一走出北京站,就看到雄伟的前门耸立在面前。它是北京的象征,具有和古都相称的丰姿。
我因为手头拮据,就投宿在前门外天桥的一家小旅店。里面只住有我一个日本人。街道上很少有日本人来往。
我是在大陆长大的,自己的北京话还有点把握。再说,我也很想试试我的北京话水平究竟如何。这也是旅行的目的之一。
落脚的她方,很象东京浅草的小客栈。我每天只是贪婪地游逛北京城。天坛、北海、颐和园、玉泉山历史悠久的北京城名胜古迹很多,景色十分秀丽。不用说,我也涉足于繁华的王府井、东安市场一在带,试图买些廉价的土特产品。
绘我留下更深记忆的还有天桥一带的茶馆。那里终日悠哉游哉的市民们,似乎不论战火蔓延到哪里,也照例不受影响地生活下去。我从他们身上体会到豁达大度、坚韧不拔的民族精神。
清晨散步时,经常看到老人们拎着鸟笼悠闲地漫步,笼中云雀欢快地鸣啭。一些男青年在晨雾中练拳术的身姿,也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有一天我参观了紫禁城。
紫禁城是明成祖时建的宫城。周围约三公里,座落在宽广的北京城偏南处。紫禁城门主要有午门、神武门、东华门和西华门,里面的宫殿建筑群一色是中国风格。主要有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北面还有乾清宫、交泰殿、坤宁官、钦安殿。其他类型建筑也混杂其间。建筑物的顶部,都装饰着金黄色的琉璃瓦,在蔚蓝色的天空下闪闪发光,一派金碧辉煌。饶有兴味的是,在规模宏大的建筑群中,有几处传说曾是肤香飘溢的香妃浴池。
这宫廷建筑已被用来展出艺术品。当年国民党政府在辙出北京时,已把珍贵文物运往南京。尽管如此,还有很多艺术品遗留下来。倘若你不加快脚步,当天就无法看完这许许多多的珍品。
重点陈列室,是由日本军队担当警卫的。
那天下午三点左右,我进入唐代展室坤宁宫。那里分为初唐、中唐、盛唐、晚唐四个展室。是进盛唐室,我的目光便落在绚丽多彩的陶器上面。展品有十件左右,我这双看惯了白瓷和青瓷的眼睛,被接近原色的浓厚色彩刺激得兴奋起来。
已有客人进来参观,一个年青的中国人在里面,我也站在他旁边,一同观赏。
中国大自然是荒暴粗野的,但有时却显得温和稳重。黄河浊流、夏天空中的滚滚黄尘都是如此。内部蕴藏着无穷的破坏力,表面上却似乎是平淡无奇。这就是当时中国的自然景观。
展品的明快色彩,仿佛就是以黄土为原料,经过焙烧而得到的。如今我喜爱洁净的白瓷。但那时,我却对接近原色的器物非常入迷,大概是年青的缘敌!我久久地姑在那儿,凝视着陶器。
“这是唐三彩呀!”身旁的中国人告诉我说的,是一口流利的日本话。
我朝中国人望去。
他身材修长、鼻梁稍高、面色白暂,眉毛一端有个小痣。
“大约是六世纪末、七世纪初的制品。”青年筒短地向我解释。
我的目光重新回到陶器上,一只带有把手的壶持别引我注意。釉质为杏黄色,通体呈现出典型的中国风格。
青年目光道随着我的视线,似乎了解我的心思。
“这叫凤首壶。风凰的凤,首就是头。是模仿凤凰制成的壶。”他的手揩边比划着边解释。
“您的日语很好啊”我向青年说。
“我在早稻田大学读文科。战争爆发后才退学回来”青年回答。
上层社会有很多人把子弟送往日本留学。这些子弟,多教才思敏捷,能说一口流利的日语。我猜想。这个青年一定是个上层子弟。
青年向我看了一眼,默默走开。
翌日,我又去紫禁城故宫博物院。在偌大的北京城,不停地游逛十来天,弄得疲惫不堪。我大贪得无厌了。很想选择一个可心的目标,从容地观赏,好好研究一番。换句话说,把旅行目标集中在一个焦点上。
我确定的目标,就是唐三彩。
当时,我对中国古代陶器的知识很贫乏,也可以说完全不懂。但不知为何,我却产生浓厚的兴趣。
那天,在盛唐室入口,我向日本警卫轻轻点了点头,便走进展室。
军事管制下的紫禁城,重要展室都有日本兵看守。
我感到:这个佩戴二等兵肩章的兵士,目光仿佛比昨日更尖锐些。
我在内室入口停下脚步。一眼看到,昨日相遇的青年正在出神地看着唐三彩。
从背影看到,他那修长的身子穿着合体的蓝色长衫。
“真热心哪!”我走到青年的身边,向他打招呼。
青年默然微笑。
“这壶的把手是龙吗?”我手指着一只壶问道。
“是的,是龙。不管是凤还是龙,都是吉祥的象征。这叫龙耳壶,或许是引用”鲤鱼跳龙门“的故事制成的吧!有人说是象征狂着科举考试如意。”青年人给我解释一番。
这是个高约三十厘米的壶。两条龙头伸向壶口呈饮水状,构成两侧把手。壶体的黄绿色釉质显得光滑璀璨、晶莹可爱。
“在唐三彩壶里,以凤首壶、龙耳壶为上品,万年壶、锦花盘也很名贵”青年把目光移向锦花盘。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是一和日本盛放生鱼片的大盘相似的盘子。花纹宛如蔓藤花一华丽。用“光彩夺目”“来形容可当之无愧。
那天,我和这位中国青年并肩走出故宫博物院。
冬日夕的余辉,洒在屋脊的玻璃瓦上。
“您对艺术品很有研究吧!”我说。
平时,我不大使用“您”这样的字眼,今天这样称呼,算是对青年讲的一口地道日语的回敬吧!连续两天的不期而遇,他给我留下了十分亲切的印象。“啊,”“只是因为家父爱好”青年突然变得沉默。
我来北京后所接触的中国人都是这样。每当向中国人发问时,总能得到友好的回答。但一扯到政治或个人私事,他们就闭紧嘴巴了。尽管没有敌意,却令人想起对方是交战国的公民。
“告辞了”青年说。
“明天还来吗?”我向他询问。
“来倒是想来。”青年点点头,接着说,“警卫兵好象特别戒备呀!”“什么?”我不解地低声问他,青年默然一笑就离去了。蓦然,我想起今天警卫士兵那奇怪的目光。但这究竟意味着什么,我不明白。
过了一天,我又来到紫禁城。
在坤宇宫附近,我看见一个身着蓝色长衫的人沿石阶走进去。肥大的中国长衫下摆随风飘动。正是他。我边想边加快脚步。盛唐室在宫殿的尽头,我和那人相隔一幢房子的距离。因为相距稍远,只能看到背影。只见那人和警卫兵寒暄几句就进人盛唐室。我意忙赶上去。在我跨进盛唐室的当儿,警卫兵喊:“喂!”“什么?”我停下脚步。
“时间到了。”警卫兵说
“刚三点钟,不是规定到五点”我低声抗议。“今天提前闭馆!”佩戴二等兵肩章、稍胖些的警卫兵颇不耐烦地回答。
“前边的中国人”我想说:“刚才还进去人,为什么单拦住我?”,“好啦,放你进去。”二等兵似乎特别关照地用手指着入口。我进入盛唐室。
“噢。”我奇怪地发现,那个青年刚刚进来就不见了。
也许是通过盛唐室进入晚唐室了吧!晚唐室是最后一个,那儿有出口,可以但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发展到追上去交谈的亲近程度,况且又没特别约定,就只好让他先走了。
我是进唐三彩的陈列拒。
啊!奇怪。玻璃柜打开了,没有关好的玻璃门半敞着。再仔细一瞧,发现昨天看过的龙耳壶没有了。我急忙返回警卫兵那里。
“士兵先生,橱柜开啦。”我结结巴巴地说。
“什么?”二等兵瞪起眼睛,立刻跑入盛唐室,我也跟了进去。
“是那家伙。”二等兵横田嘴里嘟哝着,又跑向出口。
“什么事?”“在出口处站着一个佩戴上等兵肩章的警卫”展品被盗啦!刚才过去的那个中国人呢?“二等兵”从这儿到晚唐室去啦。“快追!”士兵们和我一起跑进晚唐室。
在晚唐室出口附近,站着一个军人。那人听到脚步声,慢慢转过脸来。
“乱窜什么?”他用低沉的声音问,如同操练时发口令。
两个警卫兵立刻直挺挺地站住了。
那人佩戴少佐肩章,年龄五十上下,身材矮胖,仪表威严,看上去象是从预备役中入伍的。
“刚才,一个中国人盗走了展品!”二等兵抢先报告。
“什么?”声音里明显地带着吃惊,少佐的脸色变了。
“逃到哪儿去啦?!”少佐讯问。
“就是刚才,从盛唐室向晚唐室这里来了。”警卫兵回答。
“混帐!”少佐厉声喝道,“我在这儿足有二十分钟,没有任何人过来!”以上就是我经历的不可思议的事。
我是受过大正年代民主教育的理性主义者,不承认有用科学解释不了的现象。后来,在接受紫禁城警卫司令部调查时,我以在场者的身分对这一过程又进行了冷静的思考。
首先,我觉得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地象蒸气一样消失。出事时,现场至少有四双眼睛在注视着。除我之外,肯定有人说了谎话。这话我虽没出口,心里却在想。当时我只记住两个警卫兵和少佐的姓,直到今天还没忘记。
调查官是警备队长和田曹长。两个警卫兵和我一样,象犯人似的受到严厉地讯问。守卫盛唐室的二等兵叫横田。守卫晚唐室的上等兵叫宇佐美。
每当讯问时,和田曹长总是呼喝着他们的名字,所以我很快就记住了。
少佐叫栗林。正如我的判断,他的确是从预备役应召的军人,在司令部供职。
入伍前,他就爱好山水画。那天,正在欣赏晚唐山水画李升的作品。被盗的唐三彩有:龙耳壶一只高三十厘米,彩碟二只直径十五厘米。
尽管正值两国交战,二、三件珍贵陶器被盗也应追查,实际却并非知此。
从和田曹长调查时的讲话,我了解到有这样的背景:一九三七年年底,北京亲日派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和日本驻军司令部之间,签署了保护北京市民安全的声明,同时交换了不没收临时政府管理下的国有财产的协定。临时政府对保管故宫博物院民族遗产问题表示特别关心。不用说,粟林少佐只不过是以旁证人的身分列席。曹长是不能审问少佐的。
当然,粟林少佐的证词和横田、宇佐美两警卫兵以及我的申述发生了矛盾。
无论是盛唐室,还是晚唐室,都是一览无遗的开阔房间。倘若少佐和我们三人说的话都没错,中国青年就必然是在空中消失了。这样的事决不可能发生!反复讯问,回答都和最初相同。和田曹长问:“中国青年肯定进入盛唐室了吗?”二等兵横田答:“是的。”和田曹长问:“中国青年肯定是在你面前从盛唐室进入晚唐室的吗?”上等兵宇佐美说:“不会错!”和田曹长问:“粟林少佐,如果他们的话是真的,那您一定看见那个人……”栗林少佐说:““我在晚唐室呆了二十分钟,谁也没有通过和田曹长额头沁出汗珠。他一心希望能证明中国青年实际存在,那他就可以以警备工作疏忽大意为由结案了。
只要栗林少佐说一句”中国青年走过了晚唐室“那么,一切不合理的现象就不复存在了。报告书上是不能写人突然消失的,可是粟林少佐却固执地不改变说法。这样,我不禁发生怀疑。我当时认为,只要相信人不能消失,他的话就最靠不祝”我甚至想到:粟杯少佐明明看到那个中国青年逃走,却故意说没见到。
两天后,在调查的最后阶段,少佐却提出了个尖锐的问题。
他问和田曹长:“据说陈列柜的锁被砸坏,你认为需要长时间?”我也从在盛唐室入口处和警卫兵的谈话时间进行推断。
“从调查判断,一分钟左右。”和田曹长回答。
“用一分钟就能够砸坏锁头、打开柜门、盗走展品吗?”“这”和田曹长边苦苦思索边回答:“那个中国人四、五天来都到过盛唐室。也有人认为:锁头前一天就被弄坏。”粟林少佐又讯问上等兵宇佐美:“那个壶足有三十厘米,藏在什么样的衣服里面,都会很显眼。你没有注意到?”“是啊,我注意不够。”“不需要道歉!问你为什么没有注意到?”上等兵宇佐美的脸色变得苍白。
“二等兵横田!”
“在!”
“那个中国人确实进了盛唐室吗?”
“是。进来啦。这位先生”他的手指着我说,“也见了。”当时,几乎使我产生了粟林少佐在审讯的错觉。
报据外部知情人提供的情况来看,栗林少住的证词倒是可靠的:一个是在坤宁宫出口附近的中国警卫员。他说;午后三点以后,没看见有人从里面出来。另一个是位日本游览者,约五十岁的军需公司经理。他走累了,在坤宁宫出口不远的树下休息。他也证实说,三点以后没看到有人从坤宇宫出来。据说这位经理从有关军人口中听到这事,觉得奇怪,特地托人来说明。在没有完全搞清事实的情况下,我被释放了。这样,这件“不可思议的事”就留在我的脑海里时至今日。我把它详细记下来,是因为在三十二年后,我去台湾旅行时,碰上了解开这个谜的机会。
在台北故宫博物院参观结京,我们一行人来到门口。这时,对面走来一个中国人。他身材修长、体格键壮。擦肩而过的功关,他眉旁的小疣引起我的注意。我觉得这张脸在哪里见过。在走向观光车的途中,我一直在向记忆中探索。
“啊!”
我轻声叫起来。三十二年前的情景在我的脑海中复现。那是在北京故宫博物院门前。
我想追上去。
“哪儿也不能去,马上就发车。”领队说道。
“去厕所!”我生气地推开他,急急跑起来。
不错,不错,尽管他上了年纪,肯定是当时那位中国青年。我心中反复叼念着。不料,一眨眼功夫,就不见了。我追进故官博物院,也无影无踪。
观光车出发时间到了。十分遗憾,的确真遗憾哪。
那个中国青年还活着。
但我想解开这个谜,却没有第二次、第三次却台湾的机会。
这样,这件“不可思议的事”,依然作为“不可思议的事”留在我心里。
三彩的诱惑
1
砂原麻也子站在上野公园国立博物馆东方馆门前。她心情有些激动。菅原哲夫赞不绝口的唐三彩,到底是怎样美丽呢?宽敞的大厅静悄悄,很少有人走动。麻也子看了向导图。
唐代陶器展室在二楼。走过陈列青铜器的房间。进入唐代展室。每种唐三彩都附有说明卡片。
目光一接融展品,麻也子立刻被那华丽的色彩吸引住了。
总共陈列着约十二、三件唐三彩展品。无论哪件,色彩都十分鲜艳。
麻也子逐一仔细地欣赏着。
最初的感受,毋宁说是一种泥土气息。
在花红酒绿的现代社会长大的麻也子,习惯于凭直感观察容易辨认的色调。唐三彩的色彩使她感到:是在泥土坯体上,直接涂上原色,经过一番焙烧而获得的。它充满了浓郁的泥土气息。
这种印象,也许是因为首次看到原色气氛强烈的陶马而形成的。陶马高约三十厘米,鬃毛丰满、四肢粗壮,体态十分雄健,被单独陈列在一个橱柜里。
麻也子在陶瓷方面的知识本来很贫乏,从菅原哲夫的信中才了解到唐三彩是中国唐代文化的精华。但她一向不喜欢投合别人观点观察事物。看到这匹陶马色彩,心中震动很大。
她把目光移向正面橱柜的唐三彩,长时间地凝视着,对这种色彩产生了亲切的感觉。
展品还有瓶、盘、壶。
麻也子的目光停留在一件直径约十厘米的陶盘上,显然它有很大的魅力。
瓶、壶之类是以绿、褐、白三色相间涂饰的,都具有独自的格凋。进入麻也子眼帘的陶盘上的绿、褐、白三色,界线朦胧,相互融合。这真是梦幻一样的色彩啊!她长时间不愿把目光从陶盘上移开。假如去掉展品上面的卡片,麻也子立刻会认为这是一种现代色彩,决难想象它是千百年前的制品。
“妙哉!”麻也子失口赞叹。
她毫不怀疑唐三彩的艺术价值或美术价值。通过自己的亲眼观察,只要发观一个中意的就心满意足了。
麻也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陶盘,完全陶醉了。
过了一会儿,她从原来站立的位置退后两米,重新观看庸三彩。
麻也子想,自已这样恋恋不舍,或许出自女性的痴情。
有一只彩壶,卡片注明是“横川珍贵文物”。一眼望过去,便觉得华丽非凡。
壶上有两条作饮水状的龙。龙头伸向陶壶口,恰好构成把手。壶体中央是由圆形图案构成的。那是一些巧妙绘制的花朵。双龙也好,图案也好,都具有惊人的细腻精巧。砂原麻也子看看手表,已是下午三点多钟,该回去了。她不是为欣赏参观而来博物馆,是到御徒町办事时,顺便来看看。
进馆后,她径自穿过埃及美术室、亚洲美术室和中国绘画书法展室,直奔唐代展室。出馆下楼梯时,她愉快地想;进来看看多好哇。只看到那只陶盘。就算接触到朦朦胧胧的中国古代美了。怎样才能把这种感受写信告诉给菅原哲夫呢!砂原麻也子住在世田谷区的东松原。回到家时,己是下午五点多钟。这一带街道住宅都被整齐的树丛篱笆环绕着。
麻也子对这处住宅还没有产生“家”的情感。虽说从九州的福冈来此地己两年,但她对环境仍很陌生。
这所房子,是她父亲三年前跻身于东京实业界时买下的。有十几个大房间,是战前建的,己经陈旧了。这里住着麻也子、父亲和厨娘定子三人。“我回来了。”麻也子边招呼边进屋。
“啊,您回来啦!”
厨娘迎出来。她年过六十,忠实地料理着家务活。是极好的帮手。
“爸爸今晚在家吃吗?”麻也子问。
“不啦,说是今天也要很晚”
“是吗?那就把它放进冰箱吧。这是爸爸喜欢的佐酒菜”海参肠“。”麻也子把买的东西交给定子。
父亲勇造近来归家很晚。也很少在家吃饭。回来时,经常露出疲乏的样子。
“兴许是公司方面不顺利吧?”麻也子这样想。父亲显得很烦躁。
他身为经理的砂原产业是一家塑料制品公司,在福冈地方企业中颇有名望。为了打入东京,当麻也子还在西日本女大二年级时,他已把总公司迁来这里。
父亲在事业上自信心很强,雄心勃勃。
麻也子曾听说:父亲来东京头一、二年还算顺利,他的事业处于竞争的旋涡中心,近来却遭受很大挫折。
麻也子觉察到;父亲的衰老,与一年前母亲去世很有关系。失去患难与共的妻子后,他便很快苍老了。
在帮父亲换衣时,麻电子看到性格刚强的父亲的脖颈筋肉有些松弛,很是吃惊。父亲的脖颈出现乌斑,乌斑周围的皮肉明显地干瘪了。
意志特别坚强的父亲,从不向女儿发牢骚,也不在家中透露公司的事情——这是他的习惯。
回到自己房间的麻也子,忽然想看菅原哲夫的来信。
这是一封至今已看过几遍的信。
今天在国立博物馆东方馆看了唐三彩后,麻也电子感到自己的感情和身在福冈的菅原哲夫更加靠近。
麻也子是个办事严谨的姑娘,收到哲夫来信都按收信日期保存着。
麻也子靠在桌前,开始读信。
2
“从您去东京后,我心里很空虚。”
这是菅原哲夫从福冈寄来的第一封信。信里只有这几个大字。
麻也子忍不住微笑了。
哲夫给母亲去世不久刚从福冈女大毕业就搬到东京来的麻也子寄的信,确是这样写的。字体特别大,别的话一概没写。从这点可以想象哲夫写信时的热情。这是麻也子最初读信的感觉。
麻也子在女大读书时,有来往的同学当然不只菅原哲夫。她是那样无拘无束,连她自已想起来都感到惊讶。男朋友很多,跳起摇摆舞来有时闹到深夜。
负责照管麻也子生活的伯父夫妇,有时也对她的任性感到憷头。她虽在文学系读书,却参加了美术活动小组。她交了很多未来的画家做朋友。
西日本女子大学是一所安定平静的学校。这所学校一直站在如火如茶的福冈学潮之外。也许是对这种软弱校风的叛逆,麻也子的青春,向自由交际的方向发展了。
然而,麻也子追求的不是颓废堕落的生活。她在男女间的交往方面是纯洁的。说是奔放,也不过是某种程度上的尽情狂欢而已。那时,她和西部大学的研究生、专修考古学的菅原哲夫见面机会并不多。
菅原哲夫当时尚未进入漂亮的女大学生麻也子的交际圈。
麻也子喜欢听菅原哲夫谈话。这种谈话,往往是哲夫一个人讲考古方面的事。他那专心致志的劲头,颇得麻也子好感。况且,考古故事本来就饶有兴趣。麻也子是推理小说迷。考古学正是通过逐个研究文物遗迹,揭示古代社会面貌的。这种工作本身,具有强烈的推理性。
和哲失约会的地点,不是街中茶馆和滚木球场。而是进入到无数古墓或遗迹的旷野之中。
即使这样,也留下了非常愉快的回忆。
哲夫身材高大。肩宽背阔。他钻古墓的狭窄入口,象猫一样敏捷轻巧,麻也子至今仍有鲜明印象。
当然。那还不能说就是令人心跳脸红的恋爱之情。
接到哲失用大字写的第一封信时,麻也子平生初次感到心中出现一种微妙的波动。这是因为哲夫把自己珍贵的感情但率地倾泻在信上。麻也子对自己在福冈读书时期的男朋友又做了一次全面的回忆。不可思议的是,比起其他入来。菅原哲夫更为亲切。
尽管还不能说这就是爱情,但在两人之间确已萌生了爱的幼芽。
“我具体地考虑了咱们的事——结婚。希望在短期内能实现。我已取得父母同意,只是担心条件尚未成熟。”“首先是生活问题。我现在在研究工作中的地位还只是个助手,还不能说已能独立。不知你能否忍受贫因的新婚生活?”“其次,是您家里的事。我是独生子,您是独生女。您正在照顾父亲,是不是还有些牵挂?”“我时刻盼望”那个夜晚“自然延续下去,早日结婚!”这是第二封信。
一想到“那个夜晚”,麻也子脸上立刻泛起红晕。
第一封信和第二封信间,相隔两个月。在这段时间里,麻也子回福冈住了十天。
那是七月的盛夏季节。博多的街道上,民间一年一度的“山笠节”活动正在热烈进行。
麻也子和哲夫象往常一样相会了。
哲夫在度暑假,麻也子也刚从家务事里摆脱出来。两人心情都很轻松。麻也子父亲去台湾、香港旅行了,她对东京的家也就没有什么牵挂。
那时,哲夫热恋着麻也子,麻也子报以同样的热情。在麻也子返回东京的头天晚上,为避开大街上节日人群的喧闹,二人走进小巷。
博多有很多古代寺院遗迹。那一带行人稀少,极其宁静。
二人并肩散步。
哲夫突然停下脚步。
麻也子扬起头,把脸朝向哲夫面孔。这姿势,恰好是哲夫巴望不得的。
情感迸发了。
哲夫的嘴唇靠过来,麻也子直率地接受第二封信里的“那个夜晚”,就是指这件事。
麻也子立刻把哲夫的想法转告给父亲勇造。
“噢!让我考虑一下。是不是早一些呀?”父亲问道,从声调里听不出反对婚事的意思。
再了解一下吧,麻也子接受了父亲的忠告。她把这想法如实转告给哲夫。
后来,哲夫的信更加频繁。
哲夫的信中,不再象第一封信那样单纯吐露情感,而越来越多地详细报告自己的生活情况。
麻也子很喜欢收到来信。既可了解哲夫的生活和工作,又加强了脉脉相通的感情。特别是她对哲夫去冲岛考察的来信,兴趣更浓。
“我作为正式成员,参加了冲岛遗迹考察。大概是我的资历不足吧,我被安排做摄影员。摄影工作也是考察的重要环节,我在加倍努力干。”“一九五四年对冲岛的第一次考察,发现二万一千余件祭祀品,受到考古学界的极大注目。我想:能拳加这次考察,把人生的脚印留在冲岛上,是很光荣的。”“我打算一有空闲,就把考察进展情况告诉给您。”“上面这些,是为使您能知道我眼下的情况而写……语言枯燥无味,以后不再写了。希望您和我一道分享考察生活的乐趣。
“冲岛是限制女人的岛(请莫生气)。我要把那些对女性来说显得神秘的状况,如实向您报告。”“请您以百倍的好奇来读吧!”这是最初的信。
正如哲夫所说,麻也子满怀好奇心读着那以后的每次来信。
据说冲岛是九州玄海中的小孤岛。不用说,岛上未设邮局。邮船两周一次。哲夫的信时而二、三封一起送到,时而四工五天一封也没有。碰上这种时候,麻也子内心无限寂寞。东京的生活缺乏刺激,它和在福冈的自由自在的学生时代完全不同。每天要做的事,只有照料父亲起居。这段时间她不再穿短裙,连这种琐碎小事她都注意到了。
在打发这种无聊的日子里,远方飞来的信,宛如向金鱼缸里输进氧气一样,给麻也子增添极大活力。
在陌生的小岛挺身搏斗的男人世界中,恋人的脉膊在跳动,越过福冈、东京间一千一百公里的距离,向麻也子传来。
考察团有趣的生活,即使是从哲未信里了解的,也使她仿佛身临其境。“啊,您知道吗?令人吃惊的是”祓禊“,我们赤身**跳入十月的大海中。水冷冰冰的,冻得从心往外颤抖。
“在冲岛登陆,谁也不例外,都必须进行”祓楔“除秽。”“我们作为科学考察团,也严守这一戒律。”“对冲岛的印象,可以用”严峻“一词来概括。不管是大海中的孤岛,还是岸边屹立的岩壁,都给人以严峻感觉。
当你长时间置身于令人头昏眼花的玄海怒涛之中,也一定会产生严峻的感觉吧!”“这次考察和以往的情形完全不同。岛上不准吐痰、吐唾沫,大小便也只能去半山腰办事处的厕所。”“这样说,似乎可以称为”虔诚的考察团“啦!”“经过长久的等待,我们三十名考察团员为明天即将动手发掘,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辉。”“来到岛上,首先欢迎我们这些人间来客的动物是什么呢?它们是”裘公“和”欧纳其“。”“裘公”是一种小鼠。不知这小动物靠吃什么过活,长得胖乎乎的。在阳光下大模大样地窜来窜去。根本不怕人,或许还不懂怕人。到夜里,竟窜到枕头旁边。我们对粮食不能有半点疏忽。在这个邮船不能经常来到的小岛上,两周的食粮是我们的命根子“欧纳其”在日本名叫“水啼鸟”,它是冲岛特产。这种鸟能发出很响的“嘎-哧、夸-哧”的奇特而吓人的声音。
大概是向客人问候早安吧!每当旭日东升之时,它们就叫个不停。这对过于疲乏正在熟睡中的我们来说,实在难于忍受。在栖息着无数可爱动物的原始森林中“读到这里,大门外传来脚步声,似乎是父亲回来了。
3
“洗澡水烧好啦。”麻也子边帮助父亲更衣边说。父亲的身边事,麻也子总是自己动手干,不让厨娘插手。
“先吃饭吧。哦,这不是”海参肠“吗?”勇造目光落到桌面上后,兴冲冲地说。
“碰巧在商店里看到,就给您买回来。”麻也子回答。
这是一家人少有的团聚晚餐。
一壶酒落肚,父亲脸色红润起来。父亲在军队里呆过,身体很健壮,气色也好。近来,由于公司事务繁忙,脸色不如以前……麻也子欢欢喜喜地看着父亲饶有兴致地喝酒。虽说餐桌旁只坐着两个人,但也洋溢着家庭的温暖。“嗬,好酒!”勇造一高兴话里就带出博多口音来“爸爸,今天我在上野博物馆看到唐三彩啦。”麻也子告诉父亲。
“唐三彩?”
父亲忽然停下筷子。麻也子从父亲关切的眼光中看出他有些吃惊。有时,麻也子把哲夫来信谈到唐三彩的内容讲给父亲时,父亲的脸上也曾露出这种神情。
“美极啦!因为它的颜色特别接进原色,初看,有些土气,如果仔细地观察一会儿,就会发现它的妙处啦。我最喜欢的是那陶盘”父亲默然听着。蓦地,他似乎想起什么。“哲夫来信了吗?”他问麻也子。“这两周没有信。似乎在忙着”经筒“考察呢!”“”经筒“是什么?”“说不明白。好象是十一世纪前后的遗物。听说平安时代末期,盛行把经卷放入铜筒埋入地下的做法大概这种铜筒就叫经筒。”“哲夫什么都考察吗?”“这我不大清楚。他说自己是搞考古的,从”经筒“风俗可以了解到当时中国排佛毁释时期保护经卷的做法。他是以见习员身分参加的。”“这照例行事的遗迹考察以后还搞不搞?”勇造十分认真地问。麻也子不明白平时对考古学毫无兴趣的父亲,为何要对冲岛考察和唐三彩这样热心。父亲对哲夫上次来信也这样关切,还把信件和夹在里面的考察简报一起借回自己书房去看。
麻也子想,父亲还关心打听冲岛以后还去考察不,真奇怪!“啊,信里倒没说”麻也子答。
“可能还埋藏着各种各样的遗迹!不管怎样,连唐三彩都发掘出来了”麻也子从父亲的关心中受到鼓舞。
她认为:父亲对哲夫的工作加深了解,是抱着好感的。这位具有实业家气质的父亲,平时对文化方面的事是漠不关心的。
“怎么样?这事一定得问哲夫才能明白。三次考察,都挖到很多尔西。说不定还有什么埋在那儿。这只是我的想勇造听着麻也子的话,频频点头。
“那又是咋回事?你以前说过。在冲岛出土唐三彩时一个物件的残体分别在两处发现的!”“嗯。”“还是个谜呀?”“当然。考古学权威人士说是谜。自然不会有错啦。
“听说五号遗迹和七号遗迹相距二十米!”“是的……”麻也子谈到这里,仍然没有觉察到平时对考古学不感趣的父亲,竟能准确地说出只听她讲过一次的距离数字。
“我知道那个秘密!”勇造忽然说。
“是吗?”麻也子笑了。“考古学专家都搞不清的谜,爸爸能解开,太有意思啦。”“不,”父亲慌忙摆手,“说笑话!”父亲又否认了,脸上残留着思索的神情。
“您怎么推理的呢?”麻也子调皮地追间。
“不是说过是玩笑嘛!”勇造似乎有些恼怒。随后,改变了话题,“能去冲岛吗?”“恐怕不行只有特别考察团才能去。一般人一年才允许参观一次!”“一年一次?”“嗯。听说五月二十七日冲岛冲津宫举行祭祀。那时,海上自卫队出动舰艇,允许一般人搭乘。哲夫信上说,机会只有那一次。最重要的它是限制女人的岛。登岛时,不”祓楔“就不能上岸,真不得了哇!”“是这样”勇造支起胳膊沉思起来,额头上蹙起皱纹。
当天夜里,麻也子又取出哲夫的信反复读了起来。晚饭时父亲的话,也使她放心不下。
这是哲夫把第三次冲岛考察中间报告写完后的来信。
“书面报告已经写完,松了一口气。从一般人到学术界,对这次重新考察的意义都给予很高的评价,我很高兴。”干这样的工作,是很辛苦的。“”在您的想象中,遗迹考察工作一定很快活吧?其实,这是和泥巴打交道的工作。
把文物挖掘出来,还要取样、拍摄现场照片。在这些作业过程中,若没有一种责任感时时督促着,往往会草率从事的。可是,仅仅袖手旁观,无论如何也不会了解这种工作的慎重性和紧张程度。特别是在冲岛这种经历许多世纪变迁、堆积着层层文物的地方,发掘时的出土照片有极其重要的价值。这里己知的祭祀遗迹就超过二十处。“这次考察证实:四、五世纪的祭祀是在巨大的岩石太进行的。随着时代的进展,渐次转移至岩石深处或露天原野。
“通过考察,一些历史之谜被揭开。同时,又提出新的谜这个过程就是考古工作的一大乐趣。”“例如,唐三彩出土之谜也是这样。”“第二次考察发现的四件唐三彩残体,是七号遗迹出土的。”“这次考察五号遗迹发现的十八件残片和前面的四件恰好对合。”“七号遗迹和五号遗迹相距二十米。”“为何在不同的地方能分别发现一件文物的残体呢?这是一个很大的谜!”“今天,已经看到复原后的唐三彩了。”“它是一个花瓶口部的边缘部分,这个瓶的整体外形究竟如何,以前是难以判断的。”“这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带有特殊绿色的花瓶。在我的想象中,花瓶口边缘下面是细长的瓶颈,再下面是肥大的圆肚,瓶底配有一个台座。”“这个推断渗透了造型的美感,令人心旷神怡。”“这美丽的陶瓶就是中国盛唐时代横渡大海来到遥远的日本的唐三彩。因此,它又是古代日本和中国和平交流的象征。”“这些话不应看作是考古门徒们的幻觉,而应认为是以诗人的胸怀抒发的激情!”我心中美丽的人儿啊,现在您又使我从古代回到今天。您的倩影,已经跨越一千一百公里浮现在我的眼前。此刻,您是在日光台灯下读信?还是在洒满阳光的草坪上读信?还是边看着灶上的饭菜边读信呢?这些推测,对我都是莫大欣慰“麻也子目光从信上移开。又想起对唐三彩和冲岛异常关心的父亲,心中涌现出不安和疑虑。4一天,勇造临上班时告诉麻也子:“今晚有客人来。”“公司的人吗?”麻也子问。“不,是个老朋友,名叫横田。”“那,要准备晚饭吗?”“不,不必。”“几时到呢?”“晚上九点左右。”“客人在这里住吗?”“不,他住旅馆,晚上还要回去。我要回来迟了,就请他等一会儿,他是从福冈坐飞机来的!”说到这里,勇造已经走到门外,在等待公司派来接他的车。晚上九点钟。父亲还没回来。
一辆出租汽车来到门前,麻也子迎了出去。“我是横田”来人向麻也子自我介绍。他六十左右,看去年纪和父亲相仿。身材矮胖。西装已经陈旧,是从福冈坐飞机来到此地,但在横田的身上,却看不到因公外出的样子。
“非常抱歉。父亲有事马上就回来。”麻也子边把横田让进客厅边说。
“噢,您是麻也子小姐?”横田问。脸上现出老年人特有的褐斑。“是的。”麻也子回答。老人知道自己的名字,可是,麻也子好象从没有见过他。也不是住在福冈时到过家里的客人。
此时,外面响起汽车声。是父亲回来了。
“失陪了。”麻也子向客人道歉后,走出门去。
“客人到啦。”麻也子告诉父亲。
“是吗?”勇造回答。话味不太愉快,带有早已知道的口气。把提包交给麻也子后,父亲走进客厅。麻也子端来茶点,敲了一下客厅的门。
“进来!”父亲的声音。
递茶的当儿,横田巴结地说:“麻也子小姐,真是好姑娘!有女婿吧”父亲勇造默默以对。
室内笼罩着不投机的气氛。麻也子感到:客人和父亲的谈话并不融洽。约过了一小时。麻也子打算进去为客人换茶,她站在客厅门外。
里面的声音传了出来。房屋已经陈旧,墙壁不太隔音。“请您答应下来吧!对方出一亿日元啦!”客人的声音。“不是钱的问题。要是那么说,我干脆拒绝!”父亲高声说话,麻也子仿佛看到父亲的激动脸色。
“可是,暴力团也插手啦,很难对付埃”
“不要说了,我不同意!”
“您真不明事理。”客人干脆一语道破,“方才对您说台湾方面也在追查呢!”“不同意!”“那,不但钱捞不到手,性命也危险啦!”“我明白!”父亲低沉的声音。
接着,客厅里沉默了。
寂静中,麻也子在门外仿佛也感觉到了室内的压抑气氛。
麻也子踮起脚跟,轻轻地离开那里。
“客人要走啦!”父亲的呼唤声传来。
赶到门口时,客人横田正在穿鞋。
“叫出租汽车”麻也子想说又把话咽了下去。俩人唇枪舌剑已不允许她再插言。隔门感受到的抑压郁闷的气氛仍在僵持下去。
“我走了!”客人一股怒火,拂袖而去。拉门时的声响,似乎也发泄着他的愤懑。东松原住宅区的房屋结构都一模一样,从外表很难把它们区分开来。从福冈初到此地时,麻也子从车站到家虽然只走三百米路程,也由于没打听路而迷失方向。
麻也子担心:对东京并不熟悉的客人,能摸索走到东松原车站吗?现在已是夜里十点,即使路好走,她对父亲不为客人指路的做法也很不理解。父亲不是说他是以前的朋友吗?“是什么朋友啊?”送走客人,麻也子问父亲。
“过去的旧相识。”父亲不情愿地回答。接下去却吩咐麻也子:“去喊一辆出租汽车。”“这么晚,还要出去?”“有事!”麻也子拿起电话。公司里为缩减开支,除早晚接送外,临时有事都找熟悉的出租汽车。
汽车来了,麻也子进屋招呼父亲。这时,勇造正戴着老花镜,查阅着整页印着小号数码的书。他眉头紧锁,露出一副不愉快的神情。父亲乘车走后,她给父亲铺好被褥,收拾一番就回到自己房间。
不知为何,她躺在床上,兴奋得难以入睡。今晚的来访者,引起她的注意。
“一亿日元!”
既然谈的是金钱往来,大概还是公司事务吧?“暴力团!”她第一次在家里听到这个字眼儿。虽然她在报纸、电视上见过,但迄今为止一直把它当成与己无关的、另一个世界的事。她也想象不出他们究竟是些什么人。
说什么“生命危险”这是指什么呢?
麻也子停止猜测,一种不安的感觉残留心头。
她有意把思路引向其他地方。于是想到哲夫渡海去的冲岛。
“玄海!”
在福冈长大的麻也子,很了解玄海的激浪。如果来到海中道,立即就会看到汹涌澎湃的景象。伸入大海的狭长的海中道,把海面分成两个部分:玄海和博多湾。
站在这里的小山上向南眺望,天鹅绒般清澈丽寒静的海湾——博多湾尽收眼底。
向北望去,咆哮的海浪,象无数把尖刀上下翻滚,这就是玄海。
从福冈郊外的新宫乘船去相岛,看到的玄海仍是一幕惊天动地的景象。她望着滚滚波涛,心绪十分恶劣。玄海,最暴虐的海。
相传古代玄海发怒时,曾多次吞没遣唐使的船只。冲岛的祭祀遗迹,是不是祈祷航海安全的旧址?正想间,枕边的电话铃响了。夜间,父亲和麻也子的房间电话是串连的。
麻也子向闹钟望了一眼。已经夜里十一点半了。“喂,喂。”电话声音似乎很远。“是砂原先生府上吗?”对方的声调很不一般。
“是的!”
“砂原勇造先生在家吗?”
是外国人——麻也子从声音里判断出来。“家父还没回来。您是哪位?”“我是京都的理查德。布鲁特。”麻也子听到这奇怪的名字后心想:确实是外国人。“您有什么事,可以转达吗?”晚上十一点后的电话,说不定有紧急事情。“过一会儿再打电话吧,再见。”电话断了。麻也子耳畔回响着西方人说话时特有的短舌声调。
父亲回来时,已过零点。
“京都的理查德。布鲁特打来电话。”麻也子告诉父亲。“啊,”勇造有些意外,“是吗?”边说边走进卧室。
“他说一会儿还要来电话。”麻也子冲着父亲的背影大声说。
凌晨二时。就枕边的铃声又响了。麻也子刚要拿听筒又停下来,电话在父亲房间也能接。
响声停了,好象父亲拿起听筒。
她想:此时只要拿起听筒就能听到。麻也子心里出现一阵冲动。这是一种以前她未曾有过的情绪。这不是好奇心驱使,而是出自对这个电话的不安。麻也子十分肯定地认为,现在和父亲谈话的对方,一定是刚才那个外国人。
送话器铃声响了一下,通话结束。好长的电话,足有十五分钟。5虚渺的不安可能由于偶发的一、二件小事变得更加疑虑重重。麻也子正处于这种状态中。
打来那个电话的次日。
庭院里晾晒着刚刚洗完的衣物。因为担心天阴落雨,麻也子把窗纱拉开一些往外看。
麻也子透过篱笆的空隙看见一个人影。那人影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如果在平时,麻也子会毫不介意。可是,这天她却有些不同。
麻也子转身上了二楼书房,她把窗帘拉开一些。一个男人正注视着她家的门牌。
那人穿眷整洁的西装,身材魁伟。麻也娘子断定,这人不可能是到处乱闯的推销员。
那男子年约五、六十岁,一身西装非常考究,面部轮廓鲜明,表情严峻,眉毛边缘有一小疣。男子深深地点了点头,从容不迫地离去。从背影可看出这人个头高大。篱笆遮柱了那人的身影。
麻也子赶紧下楼向他去的方向追去,这个绅士早已不见了。
不过是这么一件事,却引起麻也子莫名其妙地担心。那天夜里,父亲接到公司来电话时曾大发雷霆,更使她疑虑加重。
“拒付期票的谣言传开了混蛋!还没到那种地步。”父亲话里充满怒气。
麻也子怀疑:那天夜里来访的客人和查看门牌的高个男子,都和父亲的工作有关系吧?若是业务往来,就不必担心。在事业上既然有起伏,就会遇到挫折。在福冈,父亲的企业乘风破浪发展之际,也曾经闹过种种纠纷。
麻也子多少也知道一些,目前父亲的企业并不稳定。从公司干部来访的言谈之中,她察觉出这点。砂原产业作为地方企业显露头角之际,三信化学工业集团曾引诱它打入东京。
三信化学工业实力雄厚,它以代为接洽千叶茂原工业用地为条件,和勇造搭上了钩。勇造压缩福冈工厂的规模,把主力转入茂原新设工厂。实际是并入三信化学工业集团了。这是三信采用的加强小塑料制造业转包工广的对策之一。可是,大概在某一环节发生了障碍,不是三信集团扶植工厂不力,就是砂原公司劳务对策失败。总之,砂原产业的巨额设备投资导至资金发生困难,倒是事实。
她粗通一般企业管理常识,但不能进一步弄清问题症结所在。公司经营上的实际困难程度,麻也子不知道也不想问。父亲不允许家里人参与公司事务。在福冈,麻也子曾向父亲随便打听一下公司内部情况;父亲非常生气。
父亲常说,公事和私事怎能混在一块?麻也子若在公司露面,公司职员一定会把她作为经理的令嫒高看一眼,这对公司没有好处,甚至会妨碍公司业务!但是,麻也子想到这二、三天发生的事情,心里有些害怕。她忽然想起三岛惠美子。三岛惠美子是麻也子在高中时的同学,现在砂原公司总务课工作,听说她是父亲的秘书。
麻也子不想探查父亲的行踪,不过打算通过三岛惠美子来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测。砂原产业的总公司设在锻冶桥的西日本大厦。
一天午休时间,麻也子叫出三岛惠美子,在茶食店相会。“啊,久未见面……”高中时期的好友见了面毫不拘束。麻也子发现三岛惠美子和在福冈时相比,衣着时髦多了。
她以同学来往为话题滔滔不绝地说起来。
麻也子找个机会就问:“哎,爸爸在家干脆不谈公司的事,事业顺利吗?”三岛惠美子愣了一下。本是和老同学谈话,她立刻换了一副和经理小姐谈话的表情。“这个啊,听说在公司的发展上碰到一点阻力。可是……作为一个女职员,对公司的动向说不清楚呀!”麻也子听说过:秘书的嘴巴是极严的。如果向三岛惠美子追问恐怕不会有效果。
“那么,”麻也子改变话题,“请问,到公司办事的人中有个叫横田的吗?”“横田?”三岛惠美子歪起头回忆。“六十左右岁。”麻也子补充说。
“没有!我记忆里没有叫横田的人。”三岛惠美子断然否定。“这么说,横田没到公司找过父亲啦?”“没有哇!”“有个叫理查德。布鲁特的外国人呢?”“不知道。外国人是不进公司的。怎么”三岛惠美子想反问什么。
“若没有的话,倒好了。有些事让人放心不下”麻也子含糊其词地说。
时间己到下午一点。同学见面的热烈交谈,也变得时断时续了。“以后还要拜访您呢!”拿起付款单后,麻也子起身告别。6打这以后,京都那个外国人又来过三次电话。麻也子记得是三次,其实只有一次她确切地了解,因为那次父亲不在,是她接的电话。
“砂原勇造先生在吗?”电话里还是那个熟悉的声音。“还没回来”麻也子刚说到这里,对方立刻说:“那,以后再说。”电话挂上了。这次对方连姓名也没留下,但麻也子断定是那个叫理查德。布鲁特的外国人。他再次打来电话,是父亲在卧室里接的。
每次电话都在夜里十一点后,真怪!
过了二、三天,晚饭后,麻也子被父亲叫去。勇造胳膊交叉在胸前坐在餐厅沙发里。平时,父亲和麻也子的谈话都在起居室进行。这一次却选在客厅,大概是有重要事吧!麻也子有些拘谨。
“谈谈你和菅原哲夫的事?”勇造开口说,“我看这是一门好姻缘。你打算定下来吗?”“是的,爸爸。”麻也子点头。“我对你们的婚后生活担心,所以也就没很快表态你有自信心吗?”“自信”麻也子似乎不便回答,“好歹总可以生活吧,听说对方正在准备。我想,两人都工作也行吧。”“嗯。”“对方想,咱家”“是说让你照顾我的身边事吗?”“难道还有别的事吗?”以前,在哲夫信中也透露过这方面惫思。
“对我来说,真的不想马上离开父亲!”麻也子说。
这是她的真实感情。她感到,母亲去世后,爸爸心上一直宠罩着浓厚的阴影。因此,她眼下还没有丢开父亲、一个人去结婚的打算。
“我想还是早些办为好。吃辛苦应该趁年轻,生孩子也是早点好。”“啊!”麻也子害羞了。
“哲夫家里同意你只身过去吗?”勇造问。
“陪嫁吗?那是老想法。我是和哲夫结婚!”“那么,最好由我来和对方的父母说定吧!”“可是”“婚礼的时间,倒可以再商量一下。主要是订婚问题。”“好吧!”麻也子同意了。
“下星期公司有事,要去福冈。我想到时候去拜访菅原府上。麻也子,你也想去吗?”“嗯,一块儿去吧!”麻也子回答。
“可是,我在途中还要停留两天咧你想一起出发吗?”“嗯。”麻也子觉得随父亲旅行是件愉快的事,也为不久就能见到哲夫而高兴。“好啦。明天去预订新干线的火车票吧。离出发还有五天。”父亲说。出发前两天,麻也子又去御徒町办事,她顺便来到上野百货商店。
麻也子想给福冈的伯父母买些礼物,还想买几样旅途中的零碎用品。
买完东西,她走出上野百货商店。
可以看到远处的上野公园。麻也子想,时间还早,应该再去看一次唐三彩。这样,到福冈后和哲夫的谈话内容会更丰富些。
因为是上午,上野公园人影稀少。麻也子走马观花地穿过肃穆的博物馆正厅,登上右侧的东方馆台阶。
也许今天心情轻松的缘故,一进门,目光立刻落到二尊巨大的石佛上。接着,又在埃及木乃伊前停留一段时间。
一边从容地欣赏殷、周青铜器,一边走进第五展室。东方馆的特点是举架高,房间宽阔。同以前一样,参观者极少。今天,第五展室里静悄悄的,仿佛一个人也没有。
陈列柜被灯光照得通亮,光闪闪地似乎要漂浮起来。习惯了青铜器暗色调的眼睛,接触庸三彩后,觉得它毕竟有种令人眩目的明快色彩。
麻也子出神的大眼睛得到一种亨受。蓦然,旁边过来一个人挡住了她的视线。
“啊!”
身材高大、绅士一样的风度——这正是儿天前从家里窗子看到的那个男子出发前夜,麻也子在做这次短暂旅行的准备。她打算把在商店买来的牙刷、牙膏等东西放入父亲的皮包中。一走进父亲的房间,皮包早已端正地摆在桌上。父亲自己收拾好了吧?她打开拉锁,伸手到里面寻找洗漱用具盒。
指尖碰到一个冰凉的物件。她的目光和那个物件一接触,吓了一跳。
一种隐约的不祥感在脑海里闪过,麻也子把那个物件惊恐地拿在手中。
她顿时感到沉甸甸的。不错,这是一支手枪。
第二章
1
从东京坐上十二点发车的新干线“光”号列车,中途在京都停留两天,然后再去福冈。这是父亲定的旅行计划。
出发那天上午,麻也子一直忙碌着杂乱的家务事。
暂时居于主妇地位主持家务的麻也子,需要把不在家时的事全部委托给厨娘。
十天里要干的活简直可以堆成一座小山。
正在忙碌中,麻也子接到菅原哲夫的信。她丢下身边的事,读起信来。
“您父亲给我爸爸写了一封很郑重的信。爸爸、妈妈看了都非常高兴。
衷心地欢迎你们来福冈。”
“如果在京都停留两天能有空闲的话,希望您到京都国立博物馆看看。博物馆在东山七条,它和东京上野博物馆的风格有些不同。”“法国雕塑家罗丹的”思想者“雕塑屹立在庭院里,塑像的脸上露出一副沉思的样子,给这个博物馆增添了庄重的气氛。
“我去参观时,在那里曾看到唐三彩骆鸵。这是一匹引颈长啸的双峰骆驼。我很欣赏它那稳健的姿态。”“在我看来,唐三彩在艺术上有两点倾向;一个是在瓶、壶、盘上看到的色彩和造型艺术的特色,另一个是在马、骆驼等动物以及人物表现方面栩栩如生的写实主义。”“在易损的陶器上,能运用这样精巧的写实主义手法,使我不能不对唐代陶器匠人的卓越才能和创新精神感到惊叹。”“希望你无论如何也要看一次。但展品可能随时更换,我看到的骆驼不知是否还在展出。”“最后,盼早日到来”麻也子把这封信反复读了二、三遍。父亲勇造给哲夫双亲写信的事,她是看了这封信才知道的。她想:这是父亲对哲夫父母的尊重。对于独生女的婚事,正象一位父亲应该做的那样暗中无微不至的关怀。
麻也子见过哲夫父母二、三次。哲犬的父亲担当县农田改良技术指导工作,是个性格敦厚的人。麻也子对他那处事谨慎的母亲,也深有好惑。她之所以这样快确定婚约,也有对这个家庭信赖的因素。
麻也子考虑到在福冈结婚后,要和哲夫的双亲在一起。如果相处不好,第一步就会受挫折。但麻也子从印象中感到。他们若成为自己公婆的话,一定能和睦相处。
“这里是砂原先生府上吗?”门外有人问。
麻也子放下信,走出门去。
“我们是木原裱糊店的,把府上定制的隔扇送来啦。”一个四十左右岁匠人模样的男子说。
“埃”麻世子想起来了。父亲曾说已拜托著名书法家池村瑞山先生为隔扇题字了。
勇造虽有实业家素质,但绝不能认为他缺乏文化教养。他早年毕业于福冈旧式中学,那所学校以传统的古代汉语专业课而闻名。《唐诗逊是他爱读的书籍之一。身受旧教育的影响,使他有些多愁善感。在家里的摆设上,总是喜欢装饰些书画。麻也子想到此处,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
“是哪间屋子的隔扇啊?”麻也子自言自语。
“这已经问清了,是府上里屋用的隔扇。”匠人说。
“那,请到里面吧!”
麻也子把木原裱糊店的匠人领进屋里。跟在匠人的身后,两个年青人抬着用牛皮纸包裹着的隔扇,小心翼翼地走进来。
看过订货单工匠人打量着房问说:“尺寸也恰好合适。”把隔扇包装去掉后,用苍劲有力的墨迹题写的一首唐诗映入麻也子的眼帘。
麻也子想:自已的猜测果然不错。房间里布置上这唐诗隔扇后,增强了庄重气氛。
“真不愧是池村瑞山先生的手笔。”匠人发自内心赞叹。
“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安装好吗?”麻也子问。因为出发的时间到了,父亲约好在东京新干线入口处等她。
“是的。由于尺寸非常合适,或许一小时内”匠人说。
“好。请动手吧!”麻也子说。
“大婶。”她招呼厨娘。时间不多了,以后的事打算交给厨娘定子去办。
麻也子十点半离开家。
至于隔扇上的唐诗里究竟是些什么字句,麻也子并未仔细看过。
“光”号三十七次列车于十二点钟准时发车,午后三点五十分到达京都。
车厢里,勇造看着刚从站台买来的周刊杂志,麻也子翻阅着《京都导游》小册子。
麻也子不是初次来京都。在女大二年级时,她曾利用暑假住在父亲的朋友家里,周游了这里的寺院和名胜古迹。她也曾受到和达哲郎的《古寺巡礼》一书以及龟井胜一郎等人著作的影响,进行过青春时代的古艺术探索活动。其实,不过是浏览一番罢了。
说起来,看了那么多京都、奈良古代艺术遗迹,却没有一处在头脑中留下鲜明印象。稍有烙印的,还算是法隆寺的百济观音和中宫寺的弥勒菩萨!这次在京都逗留两天,麻也子打算在父亲办事时,自己去市内观光。国立博物馆决定要去,其余目标还没有选好。反正京都也大,玩处也多。
“麻也子!”勇造忽然呼唤女儿。
“什么?”
“近来,中国古代艺术品在日本掀起了热潮。瞧!勇造手指着周刊杂志上的一则报道,边递给麻也子边说,”这是瑞典国王举办中国古代美术品展览的消息。“麻也子看了起来。
上面写着:瑞典国王古斯达夫六世,是古代艺术品收藏家,同意在东京展出他收藏的中国古代文物,并派孙女库列斯娜为代表,护送展品抵日。据说,这次展出正值日本掀起”中国热“,连日来二千多参观者络绎不绝地涌向位于日本桥的高岛屋展览会会常”二千多人……?“麻也子自言自语地说。她想起人迹稀少的上野傅物馆东方馆。她有些怀疑:“参观者真是因为喜欢而去的吗?”有人讲:盲从和易受流行风气的影响,是日本人的通玻麻也子觉得:这种通病在这里也有所表现。但若真是这样,那自己也不是真正理解中国古代艺术的……麻也子从这个报道立刻联想到唐三彩。随后,又忽然想起今天送到家的那幅题写着唐诗的隔扇。
“啊!爸爸,今天上午裱糊店的人把隔扇送来了,是您定制的吧?”麻也子把见面时忘记的事告诉父亲。
“是啊,送来了吗?”
勇造脸上浮现一丝笑容。这个笑容不能理解为高兴,似乎暗含讥讽。耐人寻味。“那位池村瑞山先生很有名气吧?”麻也子问。
“噢,他是当代一流的书法家咧。”勇造回答。
“好极啦!那幅题着唐诗的隔扇摆放在卧室里正合适。爸爸,那上面的唐诗是谁作的呀?”“王维。”勇造又笑了。他接着问:“麻也子,你看过那首诗吗?”“没有。在我正要出门时才送来,还没有来得及看呢!”“是吗?”勇造有些失望,又忍不住说了一句:“那是首另有含意的诗啊!”“另有含意?”麻也子反问。
“噢,好喽!”勇造没再说下去,却从皮包里抽出一本书。“麻也子,这本《今古奇观》你读过吗?”“没有。”“这是一本中国明代短篇小说集,里面有一篇很有趣味的小品,写的是闺秀诗人苏小妹考女婿的故事。
“是新娘考女婿吗?”
“对。”
“哎呀,我可讨厌这种事,那还有女人的温柔性格吗?”麻也子立刻想到自己和哲夫的婚事。
“里面还有哑谜咧!”
“什么哑谜?”
“诗里暗含深意,互为酬答,这是一种很高雅的娱乐啊!”勇造似乎很爱惜地用手抚摸着书。新干线的乘客们安安静静,闲谈的人很少。男人们都是一副公务在身的样子,有的在看报,有的闭目养神,等待着列车到达目的地。
快到京都了。
麻也子的目光忽然落在勇造的皮包上,一种不安之感掠过她的心头。旅行期间根本不需要手枪,但父亲却把它非法地放进旅行袋。
下决心问一问父亲吧!随后,她又打消这个念头。
隔墙有耳,何况周围都是乘客。她不能不提防。麻也子还有些害怕向父亲提起这事。
2
投宿处选在站前的实业家旅馆。
在相邻的两个单人房间中,住下勇造和麻也子父女二人。听到敲门声,麻也子打开房门,父亲站在外边。
“麻也子,你现在打算做什么?”
“想去国立博物馆参观!”麻也子回答。
“去看唐三彩吗?”勇造笑问。
“是呀。”
“博物馆开到下午四点半吗?”
“是的。”
勇造看了一下手表:“一道去吧,离办事还有些时间。”“哎呀,爸爸也去这太叫人高兴啦。”在旅途中能和父亲一起活动,真是件快活事。
麻也子空着两只手,父亲提着皮包,他们来到站前。上了出租汽车。
车窗外,京都市区风光闪过。
街道没有想象的那样整洁,给人一种杂乱的印象。古老房屋和现代化建筑混杂交错着,到处是绿化地带。
路旁不远的东山笼罩在苍翠的景色之中。
汽车行驶不到五分钟,就来到京都国立博物馆。
买好门票向里面走时,勇造被看门人叫祝“请把您的皮包放入存物处。”入口左侧有一排漂亮的物品寄存橱。勇造把皮包放入橱中,然后走进院内。
博物馆庭院的正面是新馆,右侧是旧馆。对于麻也子来说,旧馆的式样是新奇的。这的确是一座充满明治风格的、红砖砌成的、古色苍然的建筑物。
新馆前有一处喷水池。
在喷水池和旧馆之间,罗丹的“思想者”引人注目地耸立在那里。正如菅原哲夫说的那样,塑像的青铜色与博物馆庭院的格调非常协调。可惜没有时间仔细进行观赏。
父女一同步入新馆。在小卖部问了一下,知道中国陶器陈列在一层尽头。
勇造快步向里走去。麻也子奇怪地发现:爸爸和自己都是特意为看唐三彩而来。到里面一看,唐三彩果真十分华丽。
“啊!”勇造发出惊叹声。麻也子也很激动。
这段时间,京都国立博物馆正展出唐三彩“对儿马”。
左边是一匹健壮的黑马。右边的是一匹温和的淡褐色条纹母马。都是卓绝的艺术珍品。
马高约六十厘米。鬃毛散乱,四腿叉开。马鞍、肚带和四蹄分别涂饰了不同色彩,却富有整体感。
马的尾毛似乎拧得很小,与日本马不同。或许这是中国马的整饰习惯。
并且。仍如哲夫所说,唐三彩马体现了准确无比的写实主义风格。它是一种选用脆性的陶器原料作坯体,在每一处细微的部位上都做了精雕细刻的艺术加工。
麻也子忽然想到:若说这是一千几百年前的创作成果,那后来一些艺术品的写实主义手法果真高于唐三彩吗?麻也子转身向父亲望了一眼,竟怔住了。
勇造的兴致丝毫不低于麻也子,也看得入了迷。他睁着一双一动不动的大眼,一双完全陶醉了的大眼。麻也子一眼看出,父亲已处于唐三彩的诱惑之中。
闭馆时间就要到了。两人走出博物馆。
“麻也子,你回旅馆?”勇造问。
麻也子点头。
“那么,咱们在这儿分手吧。我去办事。”说完,父亲转身走了。
父亲离开二、三十米后,麻也子忽然想起;忘了问父亲归来的时间。
麻也子刚要追上去,却发现父亲一个奇妙动作。勇造把皮包放在地上,从里往外拿东西。再仔细一看。勇造戴上一副墨镜,又向前走去。
为何在京都要戴墨镜呢?麻也子疑惑起来。父亲平时一向讨厌“墨镜”和青年人留“长发”。他曾讲过,那是流氓分子和懦弱者的形象。
麻也子信步走在勇造后边。她不是“盯梢”,而是被一股不安和疑惑所驱使,无意识地跟在后边走。
从东山七条经过马町去五条坂的路很狭窄。特别是人行便道,只有一窄条可供往来人通过。有时麻也子穿行在急驰,的小客车和载货车中间。她的视线时断时续地落到勇造的后背上。
在五条坂的拐弯处,麻也子发现勇造停在一幢漂亮的楼房前面。随后,象被楼房吸进一般,在门前消失了。
似乎有一种奇妙的引力,麻也子也走近了那幢楼房。
这幢楼房座落在五条坂路口偏西处,是一幢现代四层建筑。潇洒的米黄色外饰,似乎要驱除掉四周的暗淡气氛。
麻也子站在楼房门前,那里静悄悄地不见人影。自动门轻快地开了。麻也子提心吊胆地向里张望。
入口右侧悬挂了一块金属揭示板,上面写出一大排驻在楼内的公司名称。她走近一些,眼睛飞快地在上面巡视。麻也子的视线停留在三楼的一个名牌上。上写:理查德。布鲁特古董商店京都办事处。麻也子惊呆了。
理查德。布鲁特不就是那个几次向东京的家里打电话的外国人吗?都是在晚十一点后的深更半夜麻也子想:父亲一定是进去拜访这个“理查德。布鲁特古董商店”了。
父亲戴墨镜意味着乔装打扮。同样,在这次京都之行,父亲又换上平时不穿的高级方格上衣和麻也子从未见过的裤子。麻也子本以为父亲随身带些宽舒方便的旅行服而没有注意如果从另外的角度来看。不是可以说明。墨镜和这套服装是父亲故意做给别人看的吗?这不是说明这是为了防备别人发现他到古董商店来的吗?还有,那支手枪又是怎么回事呢?麻也子向内张望,发现有自动电梯。她心中突然出现去三楼的冲动,于是向自动电梯跑去。但,她转而又克制住自己。麻也子认为,女儿如果对父亲的行动有怀疑,就采取跟踪到父亲搞商务活动的场所的越轨行动,这是卑鄙的行为,不应该做这种事。
麻也子踌躇地走出大楼。出来后。站在五条圾的拐弯处,重又朝大楼观望。
一个男人走进大楼。这人也戴着墨镜,宽阔的肩膀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
麻也子看一下手表,是下午五点十分。
麻也子沿着道路走下去,右侧是清水寺。但她已经没有参拜的兴致了。麻也子毫无目标地沿着电车线路走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走过东山安井,前面已望见祗园路口。麻也子避开人声嘈杂的四条河原町,登上八坂神社的宽台阶。这种日子里很多人要去乡间度假,但这里的人仍然很多,各种各样的小货摊也在招徕顾客。
麻也子的目光突然盯在路旁的占卜卦摊上。
3
那卦摊不是普通占卜,是黄雀抽帖。
叼着卦帖急急忙忙跑进跑出的小鸟,显得十分可爱。麻也子挤进已聚集了十五,六个人的卦摊前观看。
卦摊上悬挂着“黄雀神签”的布幌。
小型神殿前有一条小路,还插着个太阳旗。黄雀在小小的舞台上,完全是一套驯熟了的表演。
听老头儿吩咐。黄雀接过香资,就灵巧地叼起一个小太阳旗,碎步跳上神殿,铃声一响,抽出一个卦帖。然后打开封条,把圭卜帖递在伸出的手心里。
黄雀伶俐可爱,麻也子看出了神。
当然,对于在女子大学受到现代科学教育的麻也子来说不会相信占卜之类的事。可是,麻也子的脑海中忽然产生也掏五十日元硬币试一次的念头。那个黄雀真逗人喜爱埃不知是“山雀”、还是“知鹤”。
麻也子付了香资。那个可爱的黄雀拜过神殿,就叼个卦帖放在她的手上。麻也子微笑着离开了卦摊。
麻也子听别人讲过,要是祈问商业前景,这种占卜总是拟“吉”、“大吉”之类的话来搪塞。
“随便放在一个树枝上……”麻也子向四周张望了一神社旁的樱树上,系结着许多卦帖。人们抽到不吉利卦签,按惯例系在树枝上,意思是把卦帖退还给神。
为了使细长的卦帖容易系上,麻也子打算把它折叠来。这时,一个“凶”字进入她的眼帘。她怔住了。
她才想有“吉”或“大吉”之类的字样,仔细一看上却标着“占卜”、“五号”、“凶”。在加括号的“命运”二字下面写着:“现在,你不要让最亲近的人从身旁离开。”卦示虽凶,遵神训则能化凶为吉。“”毫无价值。“麻也子想。她长期按受的现代教育,使她不会听任这样的摆布。
再接下去看,卦帖上还有“时运”、“财运”等栏目。
“婚事”一栏里写着:“虽是良缘,结成却迟。”麻也子看到这里就停下了。下面还有“待人”、“失物”、“外出”等栏目。麻也子想把卦帖系在樱花树枝上。
蓦然,一种背叛理性的念头涌进麻也子脑海。
她最亲近的人——就是戴上素日有反惑的墨镜,暗藏手枪,到五条板的古董商店去拜访的父亲。出于对父亲的挂念,不相信命运的麻也子也动摇了。准确地说,她觉得眼前的“凶”卦和以前心中的疑虑有着某种呼应。
麻也子走下抵园石阶,喊来出租汽车,她想回旅馆。
经过五条坂时,又看了一眼那幢大楼。
“下车?”这个想法在麻也子头脑中一掠而过,但立刻就否定了。此时,麻也子心中虽觉不安,却还没有什么实在想法。回到旅馆,在服务台取钥匙时,她看了看父亲房间的钥匙,“49”号仍然放在箱里。这就是说父亲外出还没回来。麻也子叫来了服务员。
“隔壁49号房间,住着家父。他回来时候。请敲门通知一声。我有事找他。”服务员把麻也子的话写进值班记事簿。
其实,麻也子没有什么要事。只是觉得今晚看到父亲平安回来才能放心。麻也子在旅馆餐厅吃了晚饭,回到自己房间时,已经是七点半钟。父亲还没回来。
她感到极度疲乏,不是旅途劳累,而是精神上的沉重负担。
麻也子又从提包里取出卦帖。她觉得自己干了件蠢事。无故自寻烦恼。
她不相信这种迷信的东西,但卦帖上的话却使她忧心仲仲。每当她的情绪低落时,她总是往坏处想。
“现在,你不要让你最亲近的人从身旁离开”麻也子重新看了卦帖。敲门声,麻也子呼地跳起,奔向门口。来人正是父亲,麻也子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有事吗?”勇造说着,坐在椅子上。
“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想问您明天的打算有点担心”“担心?担心什么?”勇造怀疑地问。
看到父亲的表情,与平日并没什么异样,她放心了。
“你外出的时候,只剩下我一个女孩子,有点不安哪!”麻也子闹别扭似地回答。
“我有公务在身,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已经办完了。明天早点去福冈吧,以后总可以有机会来游览京都!”“好哇!”麻也子回答。
“麻也子,”口气稍稍有点改变的勇造说:“有些事该告诉你一下”“什么事?”看到父亲的样子,麻也子又有些急了。
“你知道,公司方面的情况并不算好。打入东京以后,好象事业扩大了,实际上资金周转陷入停顿。说不定要委托三信化学集团进行善后处理,这是一种破产哪!我作为经理,也有责任。我打算果断地处理一下房屋财产我担心你的婚事也不能象一般人那样办啦。”“那样的话”麻也子说,“我只身去也没关系。我想,哲夫家里对这事是不会刁难的。”“那就好。作为我毕竟”“爸爸”麻也子下决心把心中疑虑和盘托出,“您近来的情况,我很担心啊!我明白:事业方面,是瞬息万变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倾家荡产。爸爸不是经常这样告诉我吗?我也有精神准备。可是,近来来访的名叫横田的那个人,还有夜里很晚还打电话来的外国人,他们也是和事业有关系的人吗?”勇造的脸颊抽动了一下。看到这种情况,麻也子把接下去想说的“皮包中的手枪”这句话咽了回去。
“这些事都与公司业务没有关系。”勇造脸色难看地说,“等过一段时间再告诉你吧!”父女俩之间出现短暂的沉默。
“麻也子,爸爸只盼望你和哲夫的婚事美满埃”说完,勇造站起来。
麻也子听到这话,差点落下泪来。她没有母亲,父女俩生活在一起;父亲的关怀时刻都在温暖着她。
京都已经进入深夜。
麻也子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成眠。这并非不适应旅途环境所致。她虽然对父亲的担心稍有减轻,然而还难以丢开不想。
麻也子打开台灯,手伸向带在身边的推理小说。这是英国作家阿加莎。克里斯蒂著作的新版本。麻也子是推理小说爱好者,但她也不是什么样的推理小说都看。
她最喜欢的是散发着浓郁的时代气息、令人精神振奋的克里斯蒂的作品。
打开书之前,她忽然想起克里斯蒂与考古学家再婚的事。
麻也子想:自己现在也要同考古研究生一起开始新的生活了。等待他俩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呢?搞研究的人,不会给自己的经济收入带来什么好处。哲夫的面庞浮现在她的眼前。
比任何东西都更珍贵的是他的爱情、他的诚实。麻也子心中充满无限深情。
她合上书本,关掉台灯。
4
门外响起“咚、咚”的敲门声。
麻也子睁开眼睛,看了看枕边手表,已经是早晨六钟。她披上外衣,向门口走去。
“谁呀?”
“是我!”勇造的声音。
“啊,爸爸!”
门打开后,意外地看到父亲穿戴整齐、提着皮包站在那里。
“怎么啦?”麻也子惊奇地问。
“哼!”父亲把皮包放在长椅上,坐下说,“早晨五点,接到世田谷警察署的电话通知,东京的住宅被盗啦。”“啊!”麻也子惊讶地睁大眼睛。
“可恶的盗贼。听说把厨娘定子给捆上了,在家里乱翻一气。警察急于了解情况,说如果方便的话,希望能尽早和我见面。”“那,定子怎样啦?”“定子倒没出大事,只是被捆了一下。用长筒丝袜蒙上了脸,真是一伙狗强盗!”勇造一口气说出来。
“什么东西被盗了呢?”麻也子急问。
“大概是想搜值钱的东西!可是,一件东西也没带走。这要等我回去才能搞清楚。定子受了惊吓,很害怕。我只好先坐新干线返回去。”勇造说。
“我也和爸爸一起回去。”麻也子向父亲请求。
“不,没什么了不起。你在京都再玩一两天,就去福冈吧!哲夫那里还等着咱们呢。”麻也子对让自己一个人留在京都,一点兴趣都没有。
“我回到东京,先找个人照看一下家里。无论如何,我也要去福冈。”勇造说。
“那,我”麻也子固执地请求随父亲回去。
“你不能回去,菅原家在等着咱们!对于这样的喜庆事,遵守时间是很重要的。你到福冈以后,对咱家被盗的事在壮伯父和哲夫那里都不要提起,可不能让他们跟着担忧。”壮伯父是勇造的哥哥,现在住在福冈麻也子家里看管房子。无论是父亲的房间,还是麻世子的房间,还都原样不动地保留在那里。麻也子在福冈时,就受过伯父夫妇的照料。
麻也子想:净发生些怪事,强盗用长筒袜蒙厨娘的眼,想的怪周到,却什么东西也没抢走,真有这样的强盗吗?勇造家里不存放现款,但在光景好时购置的很多古玩,都放在贮藏室里。如果什么方便就偷什么的话,客厅里的装饰品也很贵重。麻也子还听说过,父亲屋里的香炉也相当值钱!然而;什么也没拿走,真是不能理解。
“爸爸,强盗是为什么东西而来的呢?”
“啊,”勇造脸上浮现出讥讽的笑容。这是一种具有某种意味的笑容。“真是一帮混蛋,硬是追寻根本就没有的东西。”麻也子还想追问下去,勇造已经站了起来。
“噢,没时间啦。事情一完结,我也去福冈。”勇造边说边打开房门。
瞬间,麻也子耳边响起了咋天在八扳神社抽的卦帖上的话:“现在,你不要让最亲近的人从身旁离开。卦示虽凶”父亲的身影已经从麻也子的视线中消失。
麻也子打算今天就去福冈。在这样心神不定的状态下,她没法留在京都继续观光。她想在早餐时去服务台预约车票。
房门下缝隙里,露出免费赠送的一张晨报。这时已是早晨六点五十分。旅馆早餐要从七点开始。她漫不经心地翻阅报纸。蓦然,社会版的大字标题映入麻也子的眼帘:“外籍古董商人遭枪杀”麻也子心头受到很大冲击。随后,她在精神恍惚之中,匆匆读起那则报道。
“十八日晚十时左右,京都市东山区五条扳西口的艺术大厦三楼”理查德。布鲁特古董商店京都办事处“室内,发现被枪杀的尸体一具。
“京都府警察署侦缉一科和五条分署已作为杀人事件立案侦查。”“据查,死者是总公司设在香港、在京都和东京均有办事处的”理查德。布鲁特古董商店“经理理查德。布鲁特。”“大厦管理员浅利贞雄(61岁),当夜十一时左右巡视时,发现该房间从外边已被锁上。”“调查时判断,理查德。布鲁特在会客室被枪击后倒在茶几上,子弹从左侧大阳穴进入,贯穿后脑,当场死亡。”“当日下午五时稍过,一楼办事员似曾听到沉闷的枪声,推测当时即为作案时间。”“从现场情况看,死者在谈话中被枪杀的可能性较大。”“理查德。布鲁特古董商店从事日本、中国古代艺术品交易活动,在同业中颇负盛名。来往客人多,成交金额高。”“当局以古代艺术品交易商所提供情况作为调查内容,并注意到房门从外部被反锁等疑点,认为犯罪分子是该公司的熟人常客。”“十九日晨,侦缉总部再次对现场进行搜查。尸体准备送”京大“解剖。”“另外,据同业友人介绍,理查德。布鲁特精明过火,因此,在言行诸方面怀恨他的人可能很多。”“据该办事处唯一女职员厚木静子(27岁)称,下午五时前,她遵照理查德。布鲁特的指示离开商店,所以对后来的客人准予揣测。预料本案调查工作将有很大困难。”麻也子看了这则报道,脑袋胀大起来。
她的脑海中不断出现,——
理查德。布鲁特;——
枪杀;——
午后五时过后。
她从这些情况中得出结论:父亲勇造一定与这一事件有何况下午五时左右,她跟在父亲后面到过理查德。布鲁特古董商店的大楼。那时,父亲的皮包中放着手枪。麻也子不能想象父亲开枪杀死理查德。布鲁特。不,说得更恰当些,是她不愿这样想。
“父亲哪能干那种事。”
这是作为至亲骨肉此时的心情。然而,父亲已经卷入这一事件。不,确切地说,是她猜想父亲卷入了这一事件。
“怎么办?”
麻也子想不出好主意。即使找到什么办法,旅途中也无能为力。对这一事件,他不知道的情况太多了。
“无论如何要挂个电话。”麻也子想。
她和交换台进行联系,把自己家电话号码告诉对方。
她知道:此时父亲还在新干线车厢里,在家的肯定是厨娘定子。
“喂!喂!”电话里却传来男子的声音。
“我是麻也子。”
“啊!是小姐吗?我是富冈。”
“您是富冈先生呀?”麻也子放心了。富冈是厨娘定子的外甥,他在江东区铁工厂做工。
“这次让大婶受惊了。大婶身体怎么样啦?”“没关系。强盗们只是捆了她。上了点年纪,经不住惊吓,现在还躺在床上。我今年的假期没有用完,给府上守门来了。”麻也子虽然只见过富冈一面,但他那充满活力的面孔仿佛就在眼前。
“家父在新干线车上,上午准能到家。请您费心,父亲一到,请让他给这里的旅馆挂电话。”关于布鲁特被杀事件的新闻,麻也子不想告诉局外人富冈。因此,当她再次向躺在床上的定子表示问候之后,就结束了通话。
本来打算更详细地了解一下强盗当夜班来的情况,由于定子还不能起床,只好作罢。
旅途中滞留在京都的麻也子,心中充满了忧虑和不安。
在没有和父亲联系上时,她不能随意离开旅馆。
“哲夫如果在这儿就好啦。”麻也子想,“和哲夫在一起一定会增添无穷力量。”上午十一点半,电话铃声响起来。她拿起听筒,电话是富冈打来的。
“令尊从东京站打来电话,他直接去世田谷警察署了。他要了解一下情况,还要耽搁一些时间。他要我转达,希望您早些去福冈。”“知道啦。请告诉家父,我立刻去。”麻也子回答。她的心已经飞向菅原哲夫。
在这不可捉摸的事件漩涡中,麻也子可以依靠的,只有菅原哲夫一个人了。
尽管这样,麻也子仍然在想,“难道是父亲把理查德。布鲁特”虽然她竭力想否定这种判断,却很难消除沉在心底的疑虑。
麻也子在服务台,拿到云仙3号快车的卧铺票。这趟车预计晚九点十五分从京都站发车,翌晨九点四十五分到达博多。
上车前,麻也子又做了一件事。
她在电话号码簿上查到距车站最近的《京都新闻》售报亭电话号码,通过电话问清地址。随后,她来到位于东寺附近的售报亭。
“打扰啦,麻烦您”麻也子说,“从今天晚报开始,能否把十天内的《京都新闻》都用快投邮件转给我呢?”出来接待的女主人,听了客人奇怪的要求,露出一副惊讶的面孔。
“当然,我来支付报费和快投邮件费。”
麻也子付清了包括手续费在内的一笔钱。
晚九点十五分,云仙总号准时从京都站的月台上发车。对于麻也子来说,也许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与此同时,在五条分署“理查德。布鲁特古董商被杀事件侦辑总部”里,正在紧张地忙碌着。“杀害外国人的事件”使这个侦辑总部出现了与普通案件不同的特殊气氛。5“理查德。布鲁特古董商被杀事件侦辑总部”在最初侦查行动中,出动人员数量之多,在京都府警察系统里也是罕见的。这除了因外国人被杀,易于耸人听闻外,还由于侦查对象涉及极广,也有大规模行动的必要。简单地说,进行了如下部署:○杀人预谋的情节,由侦缉一科负责;○从被害人的职业看,有可能为京都所特有的涉及古代艺术品的犯罪行为,由侦缉二科负责;○非法携带手枪方面的有关情况,由侦缉四科负责。
也就是从事件的性质出发,根据警署各部门的职能,实行总动员,集中全力对付罪犯;这理应看作是最有效的措施。
领导方面有侦缉总部长、刑事部长警视平木弘幸,还有侦缉一科、二科、四科有经验的警部补、巡查部长。五条署的警部补、巡查部长。全体人员共七十一人,阵容强大,以便使罪犯及早归案。
概括地说,侦查工作集中到两点:
v物证、
1、从手枪发射的弹丸确定枪的种类,
2、现场指纹调查,
3、锁的询查。
v人证
1、商店女职员厚木静子介绍“往来人员情况”;2、听取同业人员关于“与被害人有直接利害关系的人员情况”。
初期侦查方针是,在准确基础上特别要加快速度。要使大量侦查人员在京都市内迅速象蜘蛛拉网一样铺开。
同时,针对这次侦查行动的困难和特殊性,在总部召集的第一次全员会议上,侦缉二科的筱田警部补陈述了有关参考情况。筱田警部补是侦查工作的老手,他在涉及古代艺术品犯罪的“东寺重要文物外流事件”侦查活动中闻名于京都警界。
他身材高大,面孔白皙,戴着深度眼镜,使人一见面就联想到大学副教授的风度。筱田警部补在会上滔滔不绝地讲述:“根据诸位的要求,我从京都古代艺术品商界的现状和已掌握的材料中,简单地介绍一下理查德。布鲁特其人。”“众所周知,京都是古代艺术品交易非常兴隆的地方。在本地寺庙珍藏有丰富多彩的重要艺术品,是其他城市望尘莫及的。然而,围绕这些艺术品也产生了欣赏欲、占有欲、争夺欲,于是就出现了种种犯罪活动。这是不言而喻的。”“东寺重要文物的流失情况,因为正处于调查与争议之中,姑且不去谈它。这里举出一例作为追查工作异常困难的证明。”“一九六六年九月,天台宗g院珍藏的中国宋代画家毛松的猿图去向不明。”“毛松是南宋前期有代表性的花鸟画家。g院珍藏的绢本着色猿图是描绘猿的习性的杰作。”“当时,据该院住持说:一九四八年,正值战后困难时期,为了度过经济难关,曾从某公司经理h氏手中借款五十万日元,作为抵押。就将猿图交给这位h经理了。当时的五十万日元,可说是一笔巨款。另一方面,h氏则解释说;这是一次巨额捐赠,作为礼物才按受猿图的。显然,双方陈述不一致。”“据说猿图是武田信玄特别喜爱、不离身边的东西。它横三十六。六厘米;宽四十五。八厘米,是属于国宝级的逸品。”“可是,经查明h氏手中并没有猿图。那么,猿图到底落到谁手了呢?经过认真追查,至今也没有找到它的下落。据内行人判断:可能已经流失国外。据说,猿图现在可值三千万日元。这只是一个例子。”“从某种意义上说,类似的艺术珍品,在集中了民族优秀遗产的京都,正处于极其不安全的状态之中。”“如前所述,如果猿图确实已经流向国外,那么它必须经过一些经纪人,也就是古董商之手。”“当然,古董商有好的也有坏的。进行合法买卖的正派的古董商很多。但是,也有一些在合法、非法之间钻空子,攫取超额利润的捎客。根据我们的内部侦查,被害人布鲁特就是一个品质恶劣的掮客。几乎在京都寺庙的每一重大文物外流案件中,都有他的名字。”“他是英国籍,现年六十岁。在香港设有总公司。这类掮客,不一定开办公开陈列的店铺。往往把小件古董存入银行金库,而把大件古董另找秘密仓库隐藏起来。”“他们绝不肯轻易露出马脚。在交易中,也雇用律师做顾问。钻法律上的漏洞,以求万无一失。作为自卫的一种手段,他们手里还操纵着暴力团。”“有消息说:布鲁特和志村组已经勾搭成伙。”讲到这里,在侦查员中间引起一阵骚动。所谓志村组,是关西最大的暴力团。这个暴力团的组织严密,成员的嘴巴很牢。采用一般方法,很难搞清真相。“”另外,布鲁特的手段毒辣,和他打交道的人,包括寺庙的有关人士、同业者、外行人都不得不忍气吞声。“”如果在这次事件的背后暗藏有古代艺术品转移活动的话,预料侦查工作会相当困难。我提议,列出全部有关人员名单,对他们进行彻底追究。“筱田警部补的话讲完了。
五条分署的一个警部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是当充分了解到侦查工作的难度后,无意中发出的叹息。这种心情也是在座的所有侦查员的心情。这叹息当然并不说明是精神沮丧。
“不屈不挠”——这是京都府警察人员的座右铭。
为了早期侦破在国际城市发生的杀害外国人的事件,为了承担起保护京都的名誉这个最崇高的任务,在侦查员们的眼睛里,闪烁着灼灼逼人的目光。
麻也子坐的是云仙3号列车4号车厢的4号下铺,紧挨着这节车厢是餐车。
她换上了在卧铺用的宽大女睡裤,横躺在床铺上陷入沉思。听到餐车开始营业的广播,才感到肚子饿了。
在京都的一、二天里,旅馆的饭菜一直不能引起她的食欲。此时却想吃些火腿面包。
她换上西服,拿起女式提包。为了适应旅行的需要,她带来一个较大的提包。
短时间的就餐,带个大提包有些难为情。所以就只掏出钱包带着,推门走出卧铺车。
列车经大阪,向西飞驰而去。黑暗中,关西夜景在餐车窗外不断闪过。
麻也子在餐车大约呆了三十分钟,吃完晚饭,回到4号车厢。
晚上十点过后,在卧铺车厢的狭窄走廊里,已经没有来往的旅客。
麻也子打开床幔,想把钱包放回提包。这时,她发现提包的位置变了。记得刚才是放在枕头的左侧,现在却在右侧了。
“啊!真奇怪。”提包的卡子也开了。她轻轻打开提包。
“哎呀!”麻也子发现:总是放在右侧的粉盒,被移动了位置,滑落到提包底层。
“谁动了提包?”
作为女性,提包被别人偷翻,是一种耻辱。麻也子顿时生起气来。
“啊,有人跟踪!”
霎时间,麻也子觉得一股寒气透过脊梁,身上发抖。
与此同时,一封航空信从大阪飞向东京。收信人是砂原勇造,信封上写着“快投、亲展”这是用从报纸剪下的单字贴成的一封奇特的信。
内容是:
“二十日午后二时,在东京铁塔下,把以前向你通告过的东西,交给头戴红色无檐呢帽的男人。否则,将把你作为杀害布鲁特的罪犯,报告给警察。”
三彩在召唤
1
云仙3号快到博多了。
麻也子透过车窗往外看,她想,九州的天空总是这样湛蓝、清澈啊!能够看见左侧的立花山时,距博多站只有四、五分钟路程了。
出发前,在东京也是这样。不知为什么,这次京都旅行令人心神不安。
父亲不可思议的行动、八板神社的“凶”卦、离东京后家里发生奇怪的歹徒进宅事件、布鲁特被杀事件,所有这些都干扰着麻也子,使她日夜提心吊胆。但此刻父亲勇造倒是镇定自如,这对麻也子来说是莫大欣慰。
她身穿入时的初夏连衣裙,坐在座席上,等待列车进站。列车驶入博多站。
月台上,菅原哲夫站在那里。当麻也子看到他那高大的躬躯和带着柔和微笑的面孔的一瞬间,忧虑、不安顿时驱除殆荆“辛苦啦?”哲夫接过麻也子随身携带的物品。麻也子放松双手,旅途劳累仿佛也立刻消除。她切实感到:如今能够依赖的人毕竟还有菅原哲夫。
“喝点冷饮吗?”哲夫问。
“好的。”麻也子微笑着回答。打离开京都,她脸上第一次挂上笑容。
“不急着到家好吗?”哲夫问。
“好的,下午回去也行!”麻也子一面回答,一面心里想,反正携带的东西不多。
“那,找个舒适地方转一下。山上饭店怎么样?”座落福冈南部的山上饭店,是麻也子和哲夫喜欢去的地方。那里既可以俯视市内风光,又能眺望远处景色。平时客人很少,优雅的古典乐曲旋律,总是轻轻地在餐厅里回荡。
“好哇!”麻也子接受了提议。她想,这样也可以找机会把心事向哲夫倾吐一番。
“从您这一阵来信我已经看出,您似乎有些个人烦恼,我真担心啊!”在餐厅落座后,哲夫对麻也子说。但麻也子信中并没有写出什么令人忧虑的情况。哲夫的担心,不如说出自对恋人的过分体贴。
“是啊,身边接连发生一些叫人摸不到头脑的事。”麻也子想把心里所有的话立刻统统告诉哲夫。这不仅是急于减轻心中烦躁,而且还想从哲夫找到明白的答案。哲夫是考古学研究生,探讨事物逻辑性强、论证有力,所以麻也子对他十分崇拜。
西餐厅里只有他们二人。这里的招待员很有礼貌,都远离客人安静地侍立着。
他们交谈很长时间。
麻也子谈到一系列事件:父亲对唐三彩异乎寻常地关心,不速之客横田老头儿的来访和争论,外国人理查德。布鲁特接二连三的深夜电话,京都之行中父亲的变装,报纸公布古董商理查德。布鲁特被杀事件,离家后歹徒闯入住宅,来福冈途中手提包被偷翻等等。
话一说出来,没完没了。
菅原哲夫安静地、热情地倾听麻也子的讲述。每到重要之处,他的眼里就闪出光芒。他还掏出记事本,似乎记下了有关人名。
麻也子说着说着,心情逐渐轻松起来。直到此时,藏在她心底的那些疑团,在娓娓倾谈中开始理清一些脉络。
“乍一听,并非什么大事。可是,把分散的小事联系起来,令人觉得有只看不见的黑手在背后活动啊!”谈话终了,哲夫讲了自己的看法。
“根据以前发生的一些情况,我预感事情还要发展,内心很不安!”麻也子说。经常隐约挂在她脸颊上的那独有的小酒窝,在此时却没有出现。
“听了您这番话,我确信您父亲一定被某一事件或阴谋牵连上了。”“我也这样想,可是布鲁特被杀一事,父亲究竟”“那天,他回到旅馆时的情绪如果很安定”“是的。我看到父亲的脸色后才放下了心!确实如此,记得我读过关于松川事件的一篇文章,这个作家看到被告的目光后,便断定他是无罪的。父亲也没有做坏事的那种目光。”“我相信如此。”哲夫不加思索地说,“可您一个人再担心也没用。怎么办呢,在您父亲来福冈时,由我来问一下好吗?”“我也希望这样做。”麻也子说。“在京都旅馆里,我和父亲谈过这件事。他说:等告一段落后告诉我,还说他在事业上不遂心,或许破产”麻也子把父亲对她婚事的担心也告诉了哲夫。
“父亲担心他的问题会影响咱们的婚事?”哲夫边说边爽朗地笑了起来。“我和您结婚,不是和您父亲的事业结婚!”“我也和爸爸说了这个意思。”两人相视而笑。
“既然如此,从明天开始您打算做什么呢?”哲夫问。
“反正得等父亲到福冈呀!”
“那好!我爸、妈也盼望着您父亲呢!若能抽出一天时间的话,咱们到宗像大社去一趟好吗?”“宗像大社?”“是呀,冲岛出土的唐三彩残体复原后的瓶口陈列在那里呢!”麻也子想,若是唐三彩,看看也好。
在近来不长的一段时间里,麻也子感到唐三彩离自己越来越近。那美丽的色彩尽管看起来很漂亮,但是在它的背后,一种无可名状的不安感却向她包抄过来。然而,对去参观宗像大杜,她没有异议。她听说那里环境幽美清静,很愿去参拜一次。
“好啦,您有时间的话,反正我在这里没事。”“那,周六午后怎么样?”哲夫停了一下又说,“用电话约定吧!这几天偏巧我要赶写考察报告,有些忙。”“好吧!工作是大事。”“还有,您今天讲的话,让我晚上仔细想想。让我陪您出租汽车到和白吧。”“不必,这就很好啦!今天您在紧张的学习中出来接我,很过分了。再想到什么,我打电话给您。”在饭店的门廊,麻也子上了出租汽车。她心里踏实多了。来到和白家里,她心情很舒畅。
伯父、伯母是麻也子多年一起生活的亲人,凡事不必回避。但父亲已经吩咐:不许对他们讲东京家里被歹徒搜翻一事。对于至今隐居多年、过着清静安定日子的伯父夫妇,不该再给他们增添烦恼。
大约午后六点多钟,麻也子接到从东京世田谷家里打来的电话。是富冈打来的。他说,勇造让他全家人搬进来帮助照看住宅。
“啊!令尊让我转告:四天后——二十四日,他乘飞机去福冈。”“四天以后”麻也子边盘算边问,“家父现在做什么呢?”“他仿佛很忙,昨夜回来很晚。听说今晚还要住在外面。”在外面住?“请您转达一下好吗?我想和家父讲话,有事商量。让他给我挂电话……”“知道了。”电话挂上了。
麻也子知道:定子一个人看家的时候进来过坏人,所以爸爸把定子的外甥富冈一家人请来爸爸应该亲自打电话呀!午后七时,麻也子和伯父夫妇一起吃晚饭时候,用快件投递的报纸送来了。
这是她在京都请求售报亭转来的《京都新闻》。她赶紧结束用餐,回到自已房间,眼睛飞快地在报纸上浏览起来。
“理查德。布鲁特古董商被杀事件,又醒目地做了报道。报纸把外国人在国际观光都市被杀,看作耸人听闻的话题。
可是,麻也子没有看到她所期待的侦查进展状况。
新闻报道只抓了些表面情况。她对所谓”正密切注视事件内幕“这样俗套词句有些不满。
然而,下面一段话,却引起麻也子强烈关心。
“严格地说,这一事件本身也暴露出古董商人的非法交易活动,揭穿了他恶劣掮客的本来面目及隐藏在背后的暴力团嫌疑。”麻也子联想到:名叫横田的老头儿和父亲交谈中,清楚地提到“暴力团”。那个总是深夜从京都打电话的古董商理查德。布鲁特的行为,也和这个报道一致。
有关父亲的事,报纸上一行报道都没有。麻也子放心了。
但是,麻也子曾亲眼看到勇造去拜访布鲁特办事处。所以,在没有抓到真正犯人、事件没有彻底搞清之前,不能消除心中不安。
麻也子左思右想的当儿,哲夫打来电话。
“今天谈话,您一提到布鲁特,我就有些印象。这是个很平常的外国人名呀!现正上映的特罗安。卡普兰编剧的影片《冷血》,它的导演不就叫理查德。布鲁特吗?我忽然想起来最近还听过这个名字。”“最近?”“是的。我在给您的信里曾写过”经筒“考察的事吧?”“是啊!”“大概在经筒考察时”“什么?”麻也子又不懂了。
平安末期,为使佛教流传下来,人们将经筒埋入地下以保管经典著作。这和理查德。布鲁特有何关系呢?“咋回事呀?您的话”“噢,要从经筒说起话就长了,电话里说不明白呀!”“到这儿来,好吗?才八点钟。”哲夫跟伯父夫妇也很熟悉。
“让我去吗?”
“出租汽车费由我来付。”
从哲夫住的大濠到和白,约为三十分钟的路程。对麻也子来说,车费倒无所谓,有关布鲁特的所有情况,都使她感兴趣。
“还有,”哲夫有些踌躇地说,“我的高中同学桑野先生也在这儿,他在县教育委员会工作。他对经筒啦、与经筒有关的事情啦、以及布鲁特和经筒事件的瓜葛啦,都很清楚。
这个外国人,我是听他说的。让我带桑野先生去见您,好吗?”“请吧!”麻也子回答。
2
麻也子在会客室里和哲夫、桑野见了面。
和白住宅地势较高。初夏之夜的凉风,从敞开的窗口习习而来。
哲夫和桑野谈的都是有关理查德。布鲁特的情况。
哲夫先从讲解经筒开始。
“请看这幅照片。”他把一幅照片放到桌子上。照片里有一件圆筒形物件。上面的装饰既庄重,又令人喜爱。
“这是在福冈市南部筑紫野市武藏寺发现的,用铜制成的,直径九厘米、高六。五厘米的四个圆筒捆在一起,上部有金属装饰。轮积式的结构,是九州特有的一种红筒。”麻也子看了照片,但看不出它的大校“往经筒里放进经卷后,埋入土里。”哲夫手指着照片说,“瞧!从这个经筒里取出了卷在细竹管中的三卷经文。发现时几乎炭化了。”“您在信中写过,十一世纪前后,流行把经筒埋入经冢的风俗吧?”麻也子对哲夫说。
“您的记忆力真好!”哲夫微笑了。“一般认为,它是佛教末法思想的产物。有这种说法,释迦牟尼死后一千年为正法,接下去的一千年为像法,末尾的一千年为末法。一到末法,佛教思想衰落下来,佛法要灭亡了。日本的末法时期是永承初年前后,这恰是古代国家实质上处于崩溃的时期。天下大乱,世间弥漫着动荡不安。”“特别是贵族和僧侣阶层,处于激烈变动之中。”“由此大概就产生出把重要经典埋入地下保存的想法。埋入地下,以传后世的风俗。在上次世界博览会上可以看到实例,例如把某些东西装入胶囊里埋藏起来。这也是自古以来人类的智慧结晶呀!在日本,据说最古老的经冢是宽弘四年藤原道长修建的奈良金峰山经冢。”“由于近来兴起的古代艺术热,经筒价值大为提高,就出现了问题。”哲夫的话题一下子转到现代。
“有些巨商,拿出二、三百万日元,最多竟拿出五百万日元抢购。在这种风潮里发生一件事。这要请桑野先生来说了!”哲夫转向桑野。
桑野戴着眼镜的派头象个学究。
“唉,也许是个可叹的事件。”桑野开口了,“方才,哲夫君谈到武藏寺,可说它是日本最古老的渊源久远的寺院。每年四月,开满美丽的紫藤萝花。这个寺院,由子埋藏很多经筒闻名于世。”“福冈县内,迄今为止,已从福冈市的油山、太宰府町的四王寺山等地,发现大约二百左右个经筒,都是在房屋建筑时偶然发现的。但象武藏寺里原封不动地保存着很多经冢,倒非常罕见。”“这个寺院占地七百平方米。院内,几乎各个角落都埋藏着经筒。这里景色优美,游览者一年到头络绎不绝。”“可惜最近经筒被盗掘了。”“盗掘?”麻也子有些吃惊。
“这不是偶然事件。最早是从福冈某知名人士买到经筒后才发觉的。当局风闻武藏寺发生盗掘活动,就组织了秘密侦查!追究起来也确实困难。因为经筒在古董商、爱好者间几经辗转,所以即使知道是武藏寺出土品,也无法下手。”“从寺院来说,赎回一件被盗的经筒要花费几百万日元。只好望洋兴叹了。”“可是,有没有相当规模的古代艺术品盗掘集团或暴力团介入其间呢?根据追踪侦查结果判断,确属可疑。”“暴力团?”麻也子不禁小声嘟哝一声,“听说只抓到一些喽罗爪牙,至于哪些暴力团参与,至今还没搞清。”“正当此时,盗掘活动的幕后操纵者中出现了布鲁特这个名字。”麻也子睁大了双眼。
“不管说是直接指挥也好,还是间接唆使也好,反正经过侦查已经清楚:由于这个外国人以高价引诱,当地小暴力团活跃起来了。”“这也可以理解。在当局追究下,暴力团的经济来源一天比一天枯竭。要捣腾古玩文物需要一笔巨款。他们也知道只要掌握诀窍,不需本钱,就可以把货搞到手。比方说,去偷武藏寺的经筒。
“只要知道埋藏位置,一个小时就能挖出来。这样轻易地使几百万日元的巨款落入腰包,对于资金困难的地痞来说,的确是再好不过的目标。”“那,”麻也子插嘴说:“管事人把经筒全都挖出,放入贮藏室不行吗?”“也有这种设想。但需要经费呀!我们县教育委员会为保护修建住宅而毁坏的古墓群已经竭尽全力了。”“正统的作法是把武藏寺和它的院内经冢、经筒作为一体,以本来的面目保存下来。寺院住持和我们的烦恼就在于此。”“手段恶劣!”麻也子紧锁眉头。“那都是些珍贵的民族遗产啊!为了自己捞取金钱就干这种盗窃勾当,真卑鄙已极!”“损失太大了,麻也子小姐,”哲夫从旁插嘴说:“桑野君一说起来总是那么慷慨激昂,是为了保护珍贵的民族遗产哪。现在,我们身边的公害、私害实在太多了。”“啊,”桑野受到鼓舞,又接着说,“的确,在经济高度发展之中,国民的生活富裕起来,日子也好过了。可是,还应该看到我们正在失去的东西。”“为了建设新干线、修筑高尔夫球尝建造住宅,推土机每天都在推倒生长了数百年的古树、铲除古墓、毁坏古迹”“不仅加此,还有这些民族遗产流失国外的问题。最优秀的古代艺术品在向国外转移,这已经不是打昨天或今天才开始的事情。”桑野激愤起来。麻也子觉得他的活充满正义感。哲未也热心地倾听着。
“举例来说,作为我国的民族遗产,在世界上享有盛誉的风俗画浮世绘,现在在日本己经无法单独展出任何一位画家的全部作品了。从明治初年开始,一些最卓越的作品,就向国外流失。歌麻吕。写乐、北紊的作品都遭遇到厄运。”“是用钱买走的,所以还被认为合法。即使合法,难道就可以让极其重要的民族宝贵遗产流出国外而置之不顾吗?何况,又是利用盗掘手段、通过恶劣的掮客转手的,真岂有此理!”桑野说到这里才喘了口气。
“布鲁特和经筒盗掘事件确实有联系吗?”麻也子问。
“是的。他干了非法勾当,却不露马脚。”“前几天京都被杀的那个布鲁特就是此人吗?”麻也子“不错。警察当局的侦查记录也证实了他是个臭名昭著的古董贩子。”夜深了。桑野和哲夫的话对麻也子很有参考价值。麻也子送出他们时,十一点多了。
在家门口,哲夫悄悄对麻也子说,“桑野先生这些话,我很想让您听到。他的话证实了我对您父亲身边发生事情的推理。后天,我们到宗像大社去吧!到那里我接着谈。”“好!”麻也子回答。
3
这一日,晴空万里。
麻也子和哲夫身着轻便服装,从博多站上了电车。
在国营电车赤间站换乘公共汽车,二十五分钟即可抵达宗像大社。宗像大社也叫宗像神社,供奉着掌管交通的神,很受市民拥戴。
正月的头三天,朝拜者极多。宽阔的停车场挤满汽车。主要干线的3号国道处于堵塞状态。
宗像大杜是田岛边津宫、大岛中津宫、冲岛冲津宫三处的总称。庄重的田岛大社不过是它的一部分,对于普通市民来说,去冲岛冲津宫,每年只有一次机会,并且只有被挑选上的人才能去。大岛中津宫也须渡海才能到达。因此,地处幽静角落,有停车场等设施的边津宫,便因这种种理由成为市民的朝拜地。
在电车或公共汽车里,麻也子和哲夫都很少讲话。今天,麻也子想听到哲夫对一系列事件的推理和看法,但在车上不便涉及这些内容。
在大社前而跳下公共汽车后,二人向玄海海面眺望。牧歌式的田园风光环绕着大社的周围。公路的一侧,流过一条清澈的小河。
二人走了起来。
“大社的地盘真宽阔呀!”哲夫说。“当年,大社竟敢和胜败未定的政界势力相抗衡,守护了大片领地,实在令人钦佩!”边津宫占地七万五千平方米、中津宫二万平方米,冲津宫连同整个岛子共有六十七万平方米。三处加在一起,大社面积相当于后乐园球场的六十八倍。
在设施完备的宽敞的停车场前,新建了漂亮的事务所。两人赡仰过神殿后,便转到后面。
无论是正殿还是配殿都是木质结构,到处可清楚地看到木质花纹。可以推测到它的建筑年代相当久远。
“宗像大社于天正年间重建,距今已有四百年历史。瞧!五间社的建筑样式,屋顶前坡比后坡要长些。”参加过冲岛遗迹考查的哲夫,似乎对宗像大社的建筑风格了如指掌。烈日炎炎,从树林里吹出的风,扑在面颊上仍是凉爽宜人。
“这里是宝物殿,又要见到唐三彩啦!”哲夫说。
麻也子也无限感慨。
可以说正是由于菅原哲夫参加冲岛遗迹考察,才使麻也子对唐三彩发生兴趣。麻也子接连参观了东京国立博物馆、京都国立博物馆,她曾在这两处看到唐三彩,她深为唐三彩的魅力而激动。
现在、麻也子将看到最早在冲岛发现的唐三彩。
宝物殿是一座横向狭长、风格潇洒不俗的建筑。地板显著高出地面,大概是为了防潮吧!不消说,它是一座卓越的混凝土建筑物。
踏宽阔台阶去买门票的哲夫,和管事人交谈几句话后,便挂着失望的脸色退了回来。“麻也子,真对不起,我一时疏忽!唐三彩、奈良三彩今天都不展出。这里规定一年之中只展出几个月,现在正值唐三彩入库存放时期。这样重要的文物,当然不能一年到头总展出,我先打电话问一下就好啦!还有其他展品,咱们看看不?”麻也子失望了,但也无法可想。
“哲夫,待一会儿再说!先到那边走走。”
其他展品以后还能看,麻也子此刻想听哲夫谈话。
“好吧!”哲夫爽快地答应着。
宝物殿的后面有片树林,中间穿过一条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小路。郁郁葱葱的樟树遮住了头顶骄阳,非常凉爽。
“我做了种种分析和推理!”哲夫开口说。他揣摩着麻也子心理,把话题转入案件。
“我觉得,从您父亲对我给您信中有关唐三彩内容所表现的关切中,似乎能找到问题的关键。您父亲以前也热爱古代艺术品吗?”“还没发现他如此热爱。他毕业于福冈以汉学闻名的中学校,所以一直对汉诗和书画饶有兴趣。当事业顺利时候,他也进出过古董店,偶尔买些书画和端溪砚、歙州砚之类。”“我看他和常人一样!贮藏室里,放些青瓷和白瓷。”“工作之余,常进贮藏室独享眼福呢!”“那么,他确实很关心哪!”哲夫边思考边说。“我想,您父亲也许收藏着很重要的古代艺术品,或是知道它的保藏地点,这样就有可能卷入交易纠纷里了。”哲夫这样一说,麻也子也有同感。回想那个横田老头儿和父亲的谈话,就有很多可疑之点。
“不过,”麻也子说,“难以想象父亲会收藏着价值那样高的古代艺术品!”横田老人说的有人要付一亿日元巨款,在麻也子看来是绝不可能的事。勇造买进的古董,最贵的如青瓷、白瓷也不过五十万日元。记得端溪砚到手的时候,他曾嘟哝说:“值五十万日元,是咱家的第一珍宝!”当然不能说父亲对古董和书画不喜爱。但,在东京和福冈时,因为终日忙于事业,确实没有闲暇特别留意古代艺术品。
“可是,我不能不认为,您父亲知道这种艺术品的保藏场所。布鲁特打来电话后,令尊亲去拜访就是最好证明。”“前天晚上,您也听到桑野先生的话了。在古代艺术品收集方面,理查德。布鲁特在日本张了一面很大的网!”“那,难道说这东西是唐三彩啦?”“我本来这样想,可又觉得未免太荒唐,就打消了。当今世界上的唐三彩,几乎都已经登记备案。哪个地方有唐三彩,都是明摆着的事。纵然属于个人所有,去向也都一清二楚了。”“时至今日,所有权没定的唐三彩,当然不存在啦!”“我也想过:这件人所瞩目的古代艺术品,或许是和唐三彩价值相接近的东西!”“哲夫,爸爸一定知道那件古代艺术品的下落,所以布鲁特和暴力团才来纠缠”“据我判断,可以这样认为。世田谷住宅被闯入也是符合这个推理呀!”走到小道尽头,在人影罕见的嫩绿树丛之中,一条狭长的石阶小路通向山冈。
“上面是祭坛,是天神下界的地方,上去吗?”“上吧!”麻也子说。
神社环境幽静已极。麻也子登上台阶时,连身旁哲夫的呼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父亲受到纠缠哲夫的推理使麻也子觉得真实可信。
陡然间,麻也子想到仍在东京的父亲,她的心有些悸动。
“我,害怕呀!”站在石阶中间的麻也子恐怖地说。
“不要怕,有我呢!”哲夫深沉有力地回答。
“哎”
站在陡峻的石阶小路上,仰视天空,她感到一阵晕眩。
哲夫扶住摇摇晃晃的麻也子,她的脸一下子埋到哲夫宽阔的胸膛里。
麻也子闻到了一股健康人的汗味。这是男性的气息,是她将要一块儿生活的男子的体香。
俩人的嘴唇自然地接触了。
恐怖感从麻也子心里消失。
麻也子眼花缭乱,似乎过了很长时间,又象极短的一瞬——这是令人陶醉的时刻。
心脏在猛烈地跳动,仿佛要溶化了。嘴唇分开时,俩人都嘘一口长气。“哎呀!”麻也子通过哲夫的肩头,看着蓝天,惊奇地叫喊起来。天空出现一条鲜艳的彩虹,象桥梁一样伸向玄海远方。“啊,真美呀!”哲夫高兴地说。
美丽的三色彩虹,从大社上空腾起,落到遥远的海面上。那一带不正是冲岛吗?“啊,三彩之桥!”麻也子目不转睛地说。
4
当天晚上。
父亲曾说晚四天到达福冈。若是这样,明、后天该到了。晚九时刚过,父亲起居室的电话铃响了。麻也子拿起听筒,是父亲打来的。
“爸爸!”听到久别的声音,麻也子高兴得跳起来。
“还要再过十天才能到你那儿!”父亲的话照样很简单。
“哎呀,哲夫的父母等您哪!”
“对不起,我一时无法脱身!”
“啥事呀?办公司的事务吗?”
“不,不是。”
“爸爸,我担心极了。您告诉我真话。”
“别担心!”
“可是”
“你担心的那种事,我不会做的。”
“爸爸不会做,难道不会被人盯着纠缠吗?”电话里出现短暂沉默。“爸爸!”她又呼唤一声。“现在没法说呀。”“我要回东京!”“我不能留在东京。”“那,您去哪儿?”“反正你不要担心。”“爸,我只问一句,您的事与唐三彩有关系吗?”瞬间,对方又陷入沉默。“这个眼下也不能说!哦,你那儿桌子里算喽,以后再说!”电话切断了。麻也子放下听筒,就势在父亲的写字台前坐下,陷入沉思。终于亲耳听见爸爸的话音,很高兴。
可是,爸爸光是告诉她不要担心,不能使她真正安心埃麻也子想知道父亲。此时究竟在做什么。
麻也子的手碰到写字台的抽屉上,产生一个念头:打开看看。虽然麻也子经常照料父亲起居,但象查看写字台的事,从没有做过。
麻也子想起方才父亲没说完的话:“在桌子里”这个写字台的抽屉很大。麻也子拉了一下。
“哎哟。”她惊奇地咕哝一句,随着抽屉被“哗啦”拉开,一把钥匙出现在里面。
麻也子把它拿在手中。这是一把陌生的钥匙。打她掌管家务后,钥匙之类都由她保管。这把钥匙上,凸现着一个很大的数码——“20”麻也子很快地进行着准备。她要干的事一旦定下来后,行动一向迅速。她想返回东京。如果立刻去,或许父亲还在东京。她要当面向父亲了解真相。她给航空公司挂了电话。
日本航空公司没有夜航班机。东亚国内航空公司夜里十一时有一次从福冈板付机场起飞的客机。幸好还有空席,麻也子预约了机票。
菅源哲夫那里,她也挂了电话,简短地说明情况。哲夫赞成她返回东京。他和麻也子看法一致,也感到情势急迫。
夜航九八二次客机,正点从板付起飞。透过机窗向外了望,下面是灯火通明的美丽夜景。
麻也子这次下决心迫使父亲讲出真情。
从东京飞往福冈的夜航九九一次客机,晚十一时离开羽田机常当砂原麻也子从板付机场向东京飞去时,一个有意避开人们视线的乘客正坐在这次客机上。
他就是麻也子的父亲勇造。
这次,勇造完全换了装。
他蓄起假胡须,戴着宽边眼镜,穿上质料优良的外衣。经过如此这般的打扮,使人无论怎样端详,也不会认出砂原公司这位经理了。他倒很象个上了年纪的专职经纪人。
麻也子乘坐的九八二次客机和勇造的九九一次客机,在关西地方上空交错飞过。
麻也子抵达羽田机场,换乘出租汽车,回到世田谷自家住宅时,是清晨三点多钟。
按过门铃,大门内露出富冈的睡眼惺松的面孔。
和富冈匆匆行过见面礼,麻也子问:“爸爸在家吗?”“经理昨晚外出了!”“哪里去啦?”“没说去哪儿。只说随便出去十天左右。”富冈的回答和父亲在电话里说的完全相同。十天的旅行,父亲要到哪儿去呢?正确地说,他躲到哪儿了呢?麻也子对打扰富冈睡眠表示歉意后,回到自己房间。
她坐在安乐椅上,心里不能平静。
蓦然,她又想起什么。她进入父亲房间,打开电灯。
出发前搬进来的题写着唐诗的隔扇,使房间焕然一新。
麻也子向隔扇看了看。不愧是池村瑞山先生手笔,字迹雄浑有力。
送秘书晁监还日本国
王维
积水不可极,
安知沧海东。
九州何处远,
万里若乘空。
向海惟看阳,
归帆但信风。
鳖身映天黑,
鱼眼射波红。
乡树扶桑外,
主人孤岛中。
别离方异域,
音信托贰拾。
在一般人看来,读唐诗并非易事。然而,麻也子在父亲的熏陶下,平时很喜爱七言绝句那种琅琅上口的汉诗,但这一首却麻也子站在书架前,从里面抽出岩波文库的《唐诗逊。她想找到有关这首诗的解说和译文。她仔细地查阅着。
这本书共三卷。王维的这首诗收在中卷第四部分五言律诗栏内。
不消说,王维是唐代屈指可数,仅次于杜甫、李白的著名诗人之一。麻也子对这点当然清楚。
但麻也子却意外发现这首《送秘书晁监还日本国》的诗,竟是为送别日本人阿倍仲麻吕所作。
仲麻吕东渡到达唐朝,一举成名,官居相当于宫中图书馆长的秘书监,后来衣锦还乡。王维在送别他时,写了这首诗。
麻也子读了书中译文。
不用说,因为文字深奥,所以很多地方难以理解。但麻也子想:即使从汉诗的韵律中,领会一点诗人的情感也好。
试读了一回,就觉得有些顺口了。她玩味着词句的含意,体会到了两个男子在离别时表现出的豪爽气概和哀思。
为了理解这首诗,麻也子又看了解说。
辽阔的大海,无边无际。沧海的东方——您的故乡一带,我等岂能知晓?离别中国,君归日本,万里航程,如同跨越茫茫太空。海上唯见一轮红日,归帆信风送行。巨龟浮游于波涛之间,大鱼射出目光,照红了海浪。渡海后您置身于日本孤岛,从此分手,咱俩就成为异域之人。即使想要沟通彼此的感情,书信又怎么能传送呢?麻也子读完解说,觉得还应该看原诗。解说没有诗的意境,哀感情怀在解说里也没有体现出来。父亲坐新干线时说过:这是首有意味的诗。麻也子反复读过这首诗的解说,却没有发现特殊的意味。
目光落到写字台上。她逐一检视抽屉。在最下边的抽屉里,放着勇造的私人信件。“快件”两个红字映入眼帘。这时,直感起了作用。家里极少有“快件”的信。
麻也子把信拿在手中,看看背面,没有找到寄信人的名字。
她抽出信纸,信纸上参差不齐贴着的单字,使麻也子产生一股不祥感。
麻也子开始读信。
“二十日午后二时,在东京铁塔下,把以前向你通告过的东西,交给头戴红色无边呢帽的男子。否则,将把你作为杀害理查德。布鲁特的罪犯,报告给警察署。”这是封恐吓信。它证实了哲夫的推理。麻也子的脸色立刻苍白起来。
到东京铁塔下送交东西。为什么要指定去那样庸俗的地方呢?这种做法使人联想到发信人的暴虐和无知。
以前通告过的东西是钱吗?
二十日——这是恶徒德搜索东京住宅后,勇造从京都返回的第二天。勇造已经读过这封信。
十天的不知去向的旅行,或许是为避开恐吓者的威胁吧?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翌晨,麻也子给砂原公司广濑专务打了电话。虽然她知道父亲不喜欢家里人跟公司发生联系,但事到如今,已经顾不得这清规戒律。
“啊!小姐?”
既是父亲老部下又是得力助手的广濑专务,和蔼可亲地问候后,便讲了一些情况:“您知道了,经理外出旅行去了。也许小姐还不清楚,近来砂原公司陷入经营危机,处境不妙啦!”“经过经理的努力,总算有了眉目,找到了扭转局面的措施。这期间,经理的辛苦真是令人钦佩!为了消除身心疲劳,他说要随便出走十天左右,这我们是知道的。留下的事由我处理,请别担心。”“经理外出,您不必挂念!他经过四个月的日夜操劳,需要过过轻松生活,暂时摆脱一下杂乱事务。这是我们请求他这样安排的呀!”父亲操劳的难道都是公司的事吗?广濑专务近来对父亲的其他活动完全不晓得?不,也许父亲不让他知道。
麻也子客气地道谢后,挂断电话。
回到东京的收获,只是看到一封恐吓信。这对搞清迄今为止的问题和父亲此时的动向,没有多大用处。倒不如说,这是些助长麻也子不安的情况。
两、三天白白过去了。
这期间,麻也子从厨娘定子那里了解到那伙歹徒搜家的详清。
这也没有多大价值。
定子反复地咕哝:“了不得呀!”因为强盗是突然闯进来的,自己被倒剪双臂、蒙上眼睛,所以对他们的身长、容貌等等一概不清楚,强盗干了些什么,也弄不清。“下面是第三天的事。
麻也子在信箱里我到一份寄来的黑木诊疗所函件。
它是霍乱预防注射证明书。
怎么回事呢?麻也子蓦然产生疑问,但很快就省悟过来。这以前,勇造去台湾、香港旅行时,麻也子曾帮助准备。去外国旅行,必须进行预防接种。换句话说,成人如果进行霍乱预防接种,就意味要去外国旅行。
爸爸去外国旅行啦?连女儿也没告诉。麻也子可有些心慌了。
麻也子穿好外衣,决定去锻冶桥大厦走访黑木诊疗所。
到国外旅行的人办理出国手续时,要委托国外旅行代理店申请办理护照和签证。预防接种也要在与代理店有协作关系的诊疗所进行。
麻也子想,根据以往的经验,找到黑木诊疗所,就能搞清勇造委托的旅行代理店的名称。
不出所断,麻也子一到那里就弄明白了。
“您问砂原勇造先生吗?检疫证直接送外国航空旅行社啦。”办事员说。麻也子又打听了地址,是在八重州口的那个旅行社。“啊!砂原勇造先生呀?”外国航空旅行社的服务员问。
“是的。我是他的女儿麻也子,是从福冈赶来的。家父去国外旅行的消息,我今天刚刚得知。我想询问一下父亲的旅行日程。”服务员点点头,取出卷宗查阅起来。“府上的护照是以前办理的,现在仍有效。签证是去香港和台湾的。另外,兑换了一千美元外币。至于日程,因为不是团体旅行而是单独旅行,我们就不晓得啦!只在这儿办理了从幅冈去香港的飞机票。”“什么时间出发的?”服务员的目光落到卷宗上,而后文看了一眼墙上挂钟。
“今天七五一次客机。啊!恰好现在从福冈板付机场起飞,午后二时四十五分。”麻也子不由地看了一眼手表,表针刚好指向二时四十五。
“噢,”服务员又说了,“您还有位身体很棒的叔叔吧!”“什么?”“对勇造先生来说,应该是弟弟啦!前天他也来这里象您这样详细地打听了砂原勇造先生的旅行日程!”勇造的弟弟?勇造没有弟弟!有人探听勇造的动向,麻也子顿时觉得脊背上透过一股寒气。在归途地铁中,她胡思乱想起来。
此时,勇造已从板付机场起飞,坐上飞往香港的七五一次客机。
是逃往国外?还是干什么去呢?也许有人在跟踪勇造。
回到家中,麻也子给哲夫的大学研究室挂了电话,把今天调查结果告诉了他。
“还有,请您核对一下:爸爸今天是否去香港啦?为什么爸爸不从东京出发,偏要从福冈走呢?真是怪事”“我立刻查询!”哲夫生气勃勃地回答。
麻也子停了一会儿,又和福冈和白的伯父通了电话。伯父说,三天前,勇造匆忙赶到那里,进起居室只呆了五分钟,就出门了。
哲夫的回话来了:“航空公司答复:七五一次没有旅客退票。报告书上确切记载着砂原勇造上了七五一次客机,今晚七时五分抵达香港,过一小时就到了。”此时,麻也子心里说不出是忧虑还是欣慰。她打算追赶父亲。
“麻也子小姐!”哲夫声调突然尖锐起来,“方才我了解到一个意外清况,准确与否还拿不准”“什么事?”“我在报上看到:昨天本地太宰府街一位老人被杀,死者叫横田。”“听您说过:拜访您父亲的那个人,名字叫横田吧?报上登的不太清楚,我又向熟悉的记者打听过,死者年龄与拜访您家的那位老人相似,我再去了解”又是杀人麻也子的脸色苍白了。杀人事件日期正是父亲离开福冈去香港的前夜。
麻也子一瞬间打定了主意,她决计去香港找父亲!
洛阳唐三彩:最是橙黄橘绿时
仕女俑体态丰盈,文臣俑峨冠博带,武士俑威风赫赫,骏马俑矫健昂扬…….千姿百态的唐三彩以其出神入化的造型、精美细致的雕塑技巧赢得了世人的青睐。这一举世卓绝的艺术品难掩其光,从河南走向世界,影响了多个国家的制陶史。
唐三彩,始于南北朝,在唐代达到高峰,距今已有1400多年的历史,陶制品从唐三彩开始有了黄、绿、白或红、绿、白三种釉色同时使用的制作方法,改变了唐朝之前陶制品的单一色彩。
虽然唐三彩的颜色并不止于三种颜色,蓝色、紫色、黑色也时常出现在唐三彩成品上,但世人依然概称其唐三彩。目前发现的大批唐三彩珍品都出自洛阳,因此也有人称之为洛阳唐三彩。
天地玄黄,黄色在五行中为土,是土地的颜色,亦是五谷成熟的颜色。黄色为皇室专用之色,从此便也成为了数千年来九五至尊的象征。唐三彩上的黄釉多呈现出浅黄色、深黄色、黄褐色、褐色等多种色彩。
在中国,红色自古以来就是庄重、高贵之色,在唐代工匠的巧手之下,我们透过这些粉面朱唇、亭亭玉立的女俑,看到一个个身着石榴裙、妖娆动人的唐代女子在昔日盛唐之都洛阳城内摇曳生姿。
绿色是大自然中最常见的颜色,在中国文化中还有生命的含义。绿釉是我国陶瓷史上重要的颜色釉,绿色纯正且颜色均匀饱满,历久弥新。
唐代的工匠对色彩的认识和运用达到了中国色彩史上的一个高峰。唐三彩特别重视协调色的运用,将黄、绿、白、蓝等色彩深浅搭配,给人很强的视觉冲击力。
明亮的黄色、热情的红色、沉稳的绿色、清爽的蓝色以及深沉的褐色,无一不是唐代人们对色彩运用到极致的最好的全释,在工匠们手中一起成就了这流光溢彩的大唐王朝。
中国历史上最重要的色彩——唐三彩
唐三彩是汉族陶瓷烧制工艺的珍品,属于唐代生产的一种低温釉陶器,釉彩有黄、绿、白、褐、蓝、黑等色,而以黄、绿、白三色为主,所以人们习惯称之为"唐三彩";因唐三彩最早、最多出土于洛阳,亦有"洛阳唐三彩"之称。其精湛的烧制技艺,不朽的艺术价值,是凝聚了古代汉族劳动人民智慧和艺术的结晶。
唐三彩不仅贵在釉色浓艳瑰丽,而且骆驼、马和人物等的造型生动传神,富有生活气息,当时的国际市场上,唐三彩就已负有盛名,成为中外经济文化交流的重要物品之一。1928年,陇海铁路修筑到洛阳邙山时,出土了大量唐三彩,古董商们将其运至北京,受到了国内外古器物研究者的重视和古玩商的垂青。之后,洛阳地区不断有唐三彩出土,数量之多、质量之美,令人惊叹。
洛阳唐三彩品种繁多,内容丰富,囊括了当时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
唐三彩的复制和仿制工艺,在洛阳已有百年的历史,经过历代艺人们的研制,唐三彩工艺技术逐步完善,烧制水平不断提高,使"洛阳唐三彩"的工艺技巧和艺术水平达到了一定的高度。在国际市场上,唐三彩已成为极其珍贵的艺术品,曾在有80多个国家和地区参加的国际旅游会议上被评为优秀旅游产品,被誉为“东方艺术瑰宝”。唐三彩大马、骆驼等曾作为国礼,赠送给50多个国家的元首和政府首脑。
地动仪50CM
八人乐鸵48CM
披鬟大马80CM
七乐俑
人足炉
限量版唐三彩五花马
丝绸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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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个唐三彩里可能只找得出1个坐着的 她就是罕见的那一个
三彩釉陶梳妆女坐俑
昨天,“一日看尽长安花——唐都长安三彩精华展”在西湖博物馆开展。
唐三彩,全名唐代三彩釉陶器,是盛行于唐代的一种低温釉陶器,釉彩有黄、绿、白、褐、蓝、黑等,但以黄、绿、白三色为主,所以人们习惯称之为“唐三彩”。收藏家马未都先生曾评价唐三彩说,它在中国的陶瓷史、雕塑史、工艺史都留下不可或缺的一页。只可惜后来因为安史之乱,唐王朝衰落,生生断送了唐三彩。
唐三彩造型优美,色彩绚丽、工艺精湛,是“盛唐气象”的生动再现,也可以说是大唐文明的物证和最好的解读。
这次“唐都长安三彩精华展”展览由陕西历史博物馆、陕西省考古研究院、陕西唐三彩艺术博物馆和杭州西湖博物馆共同举办,93件唐三彩第一次来杭展出。
陕西唐三彩艺术博物馆常务副馆长李兆楠说,这些唐三彩以前从不挪窝,想看的话只能跑一趟西安。从2015年开始,为了“让文物活起来”,才开始带着唐三彩出西安展览,现在是第一次到杭州。
唐三彩其实是明器,是专门为陪葬用的一种器具,也叫冥器。继汉代之后,唐代是中国第二个厚葬时期。李兆楠说,展出的唐三彩都出自唐墓,几乎都是王公贵族留下的。展品包括有三彩釉陶“三花”鞍马、三彩釉陶持瓶胡人
俑、三彩釉陶象首杯、三彩釉陶陶枕……人物、动物、生活用具,种类很多。
按李兆楠的说法,隔了上千年后,我们能在博物馆里,面对面地看到这些宝贝,那真是上千年的缘分。
展览持续到7月26日,有兴趣不妨去看看。
画黛眉、贴花钿、点面厣…… 唐朝女子化妆七步骤
从唐三彩里看唐朝女子的化妆术
昨天,看展览时,发现有一个“三彩釉陶调鸟女俑”,身后还配了“说明书”,特别有意思。
“说明书”讲的是唐代女子化妆顺序,出门前要“懒起画峨眉,弄妆梳洗迟”,脸上要经过“敷铅粉、抹胭脂、画黛眉、贴花钿、点面厣、描斜红、涂唇脂”七大步骤——
敷铅粉,铅醋化了以后会变得像米粉一样细腻,“洗净铅华”的铅华其实就是铅粉。
抹胭脂,用的是叫“红蓝”的花,花瓣中有红、黄两种色素,花开时整朵摘下,槌成红色颜料。传说,体态丰腴的杨贵妃,到了夏天流的香汗都是红色,可见涂抹胭脂之多。
画黛眉,唐代女子很讲究眉毛,从出土文物、壁画、史料里明确找到的眉形,就有十几种,比如鸳鸯眉、小山眉、五眉、三峰眉、垂珠眉等。
贴花钿,又叫花子、面花、贴花,是贴在眉间和脸上的一种小装饰。有用金箔剪裁的,也有用纸、鱼鳞、茶油花饼做的。形状有梅花、小鱼、小鸟、小鸭子等。
点面厣,是在嘴角酒窝的地方,点两个小点。据说最早不是妆饰,是皇宫里的特殊标记,比方哪个妃嫔来例假了,不能让帝王“御幸”,而又难于启齿,就在脸上点两个小点,女史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传到民间就成了风尚。
描斜红,是在眼角两旁各画一条竖起的红色弯弯新月形。它的来历就更好玩了。据说,三国时魏文帝身边新来了个宫女,名叫薛夜来,他十分宠爱。一天夜里,文帝灯下读书,薛夜来不小心一头撞上屏风,鲜血直流,愈后仍留两道疤,但文帝对她宠爱如昔。其他宫女见了也模仿起来,用胭脂在脸上画血痕,名“晓霞妆”。时间一长,演变成了斜红。
涂唇脂,也就是擦口红。
妆化完了,穿衣服也有讲究。陕西唐三彩艺术博物馆常务副馆长李兆楠说,唐代是一个开放、繁荣、富强、朝气、向上、融合的朝代,女孩子穿衣服都很洒脱、张扬,怎么好看怎么来。
像“三彩釉陶调鸟女俑”,贵族小姑娘走的是“哈中亚”路线,一件大翻领缺胯袍,像旗袍一样高开衩,随时可以迈腿跨上马;脚蹬乌皮六合靴,就像现在很多姑娘喜欢穿的马丁靴。
李兆楠还说,唐代并不是只有王公贵族才化妆、才讲究,几乎人人都如此。比如说,展览上还有一件国宝“三彩釉陶梳妆女坐俑”,听名字就知道,她在干吗?梳妆打扮。
100个唐三彩里可能只找得出1个坐着的,她就是罕见的那一个,而且坐的是一个束腰型座墩。姿势端庄,稳稳地坐着,左手握了个铜镜(已残破),右手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拿的是梳子,在对着镜子梳头;一种说拿着“粉扑”,正往脸上“贴花黄”。
仔细看看,每一件展出的唐三彩背后,或许都有不少历史和文化故事,还蛮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