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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上你在下你不动我不动我一动你就痛(周易第二十七卦:颐卦 山雷颐 艮上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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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上你在下你不动我不动我一动你就痛文章列表:

我在上你在下你不动我不动我一动你就痛(周易第二十七卦:颐卦 山雷颐 艮上震下)

周易第二十七卦:颐卦 山雷颐 艮上震下

周易第二十七卦 颐 山雷颐 艮上震下

颐:贞吉。观颐,自求口实。

彖曰:颐贞吉,养正则吉也。观颐,观其所养也;自求口实,观其自养也。天地养万物,圣人养贤,以及万民;颐之时义大矣哉!

象曰:山下有雷,颐;君子以慎言语,节饮食。

初九:舍尔灵龟,观我朵颐,凶。象 曰:观我朵颐,亦不足贵也。

六二:颠颐,拂经,于丘颐,征凶。象曰:六二征凶,行失类也。

六三:拂颐,贞凶,十年勿用,无攸利。象曰:十年勿用,道大悖也。

六四:颠颐吉,虎视眈眈,其欲逐逐,无咎。象曰:颠颐之吉,上施光也。

六五:拂经,居贞吉,不可涉大川。象曰:居贞之吉,顺以从上也。

上九:由颐,厉吉,利涉大川。象曰:由颐厉吉,大有庆也。

颐卦卦象,山雷颐卦的象征意义

颐卦,是异卦相叠,震在下卦,艮在上卦。震为雷,艮为山。山在上而雷在下,外实内虚。

颐,是腮和下颌的合称。以嘴为一道自然分界线,线的上面是颐之腮,线之下是颐之下颌。艮为止在上,震为动在下,人们不论吃饭喝水,还是说话,主要是下颌动,颐之腮不动。这和震在下动,艮在上止的卦正好相似,所震下艮上之卦被命名为颐。

一动一止,不是说话,便是张口吃喝东西,这都是为一个目的,即为了养育自己。颐卦象征颐养,所要表达的宗旨就是:纯正以养,由口腹之养,推及养身、养德与养于人。

《象》曰:山下有雷,君子以慎言语,节饮食。这里指出,颐卦的卦象是震(雷)下艮(山)上,为雷在山下震动之表象,引申为咀嚼食物时上颚静止、下颚活动的状态,因而象征颐养;颐养必须坚守正道,所以君子应当言语谨慎以培养美好的品德,节制饮食以养育健康的身体。春暖万物养育,依时养贤育民。阳实阴虚,实者养人,虚者为人养。

颐卦启示了纯正以养的道理,属于上上卦。《象》这样来断此卦:太公独钓渭水河,手执丝杆忧愁多,时来又遇文王访,自此永不受折磨。

此卦卦名为颐。《说文》中说:“颐,颔也。”也就是说“颐”指的便是两腮的部位。这个部位也包括里面的牙齿与外面的嘴唇、下巴,所以它的引申义为饮食、颐养。人们财物有了极大的积蓄后,便开始注重饮食的养生之道了。按现在的话来说,便是人们富裕了,便会追求饮食文化。所以大畜卦之后便是颐卦,这便是《序卦传》中所说的:“物畜然后可养,故受之以颐。颐者,养也。”中间是四个阴爻。

从卦象上分析,中间的阴爻代表牙齿,上下的两个阳爻代表牙齿外围的两腮、嘴唇及下巴。颐卦上卦为艮为山,下卦为震为雷,山下有雷便是颐卦的卦象。山下怎么会有雷呢?其实指的是山中的巨响,山中由于地壳变化会发生巨大的声响,有时还会因此而发生山崩或地震等自然现象,山崩或地震会使山因倒塌而埋藏大山表面的万物,古人认为这是山在吃东西——这是最大的“吃”的形象,所以用这一形象代表所有的饮食之道。人吃东西时嘴中也会发出声响,所以与山吃东西有相通之处。

周易,颐卦,山雷颐,艮上震下

解释翻译

颐卦:占得吉兆。研究养生之道,要靠自己解决粮食问题。

初九:你自己放着大量财物,还来窥伺我的衣食。凶险。

六二:要解决生计问题,就得在山坡上垦荒开田。为了生计而去抢劫粮食,凶险。

六三:违背养生之道,占得凶兆。十年都很倒霉,没有什么好处。

六四:解决生计问题靠自己,吉利。像老虎一样盯住别人的衣食,想一下子扑过去抢夺。没有灾祸。

六五:垦荒开田,有利于定居的占问。不能渡大江大河。

上九:遵循养生之道,先艰难后吉利。有利于渡过大江大河。

①颐(yi)是本卦的标题。颐的意思是养育,同饮食营养有关。全卦内 容主要讲养生之道。“颐”是卦中多见词,又与内容有关,所以用它作标题。

②观:观察,研究。

③口实:口中的食物,口粮。

④舍:放置。 灵龟:用于占卜,所以十分贵重。这里代指财宝,财富。

⑤朵颐:朵,动的意思,颐动即为咀嚼之意,指饮食之事。

6颠:用作“填”,意思是塞。

(7)拂经:开垦荒地。

(8)颐征:为了生计而去抢劫粮食。

(9)拂:违 背。

(10)眈眈:盯得紧的样子。

(11)逐逐:动得快的样子。

(12)由:遵 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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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 文:周易

小说:不行了,这人连自己的女儿也不放过,最终也是自作自受

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混战之中,阿力的功夫很强,以一敌三,也并不落下风,但是房间的空间太狭窄,他们堵住房门,清涟抱希琪也无法离开,阿力清楚,再这样拖下去,肯定不是办法。

只听到他发出一声长哨,那花格衬衫的男人马上脸色一沉,大喊道:“不好,条子在外面,兄弟们快撤……”

他的话音一落,三人迅速后退跳出战圈,那花格衬衫的男人突然回手,把手中的尖刀就向着清涟飞来,清涟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更不知道躲藏。

还是阿力反应敏捷,伸手直接抓住那尖刀的刀柄,但他还没能松一口气,又听到一声惨叫。

抬眼去看,邓强已经倒在一片血泊中,他的脖子上,正插着一把匕首。

一切都只在电光火石间发生,外面警方和阿壮一起破门而入时,刚好看着三个歹徒跳窗离去。

本来楼下也有警戒的人,他们是逃不掉的。但他们的身手实在了得,他们直接就跳到对面的屋顶上,然后几个跳跃后,人已经消失在黎明的黑暗里。

阿力护着清涟,低声问:“夫人,你没事吧,刚才是在下失职了。”

清涟摇头说:“没事,谢谢你。”说话间,她把希琪更用力地抱在怀里,孩子已经陷入昏迷,刚刚血腥的一幕,总算没有让她看到。

清涟随后又开口说:“去看看邓强,他的口供还是会有用的。”

阿壮蹲下身去试探他的鼻息,摇头说:“不行了,这人连自己的女儿也不放过,最终也是自作自受。死在同党的手上。”

希琪被送到医院里,舒御带着清溪过来,同时帮他联系了最好的骨科医生为孩子诊治。

邓强他们真的只是想吓吓清涟,所以对希琪也没有真的下死手,希琪只是脱臼,复位后并没有大碍,只是因为伤处疼痛,自然又哭闹一番。

不过清溪已经醒来,抱着孩子流泪哄劝一番后,药物也慢慢地起作用,总算是安静入睡了。

听闻邓强已经死了,清溪表现得也是很平静,哀莫大于心死,当邓强对女儿下手时,清溪已经对这男人绝望了。

她低声吩咐一句:“通知他的弟弟邓扬,让他来处理吧,他家的事,我不会再管。”

清涟让人照办,这里一切平静下来后,她拉着舒御悄声说:“我们现在去远益,你说他是假昏迷,我们现在就去验证。”

舒御点头,和她一起来到秦远益的病房外面,护士果然又把舒御拦在外面。

不过清涟拿出秦少夫人的架势,硬拉着舒御闯了进来,最后那小护士也无可奈何,只能在门口跺了几下脚后,就跑去找舒仲景。

不过今天早上,有科室请舒仲景去做会诊,小护士没能找到人,后来又有其它的事情要忙,也只有作罢。

张见已经离开,秦远益还是在往日那样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原本清瘦的五官下,现在看起来有一种瘦骨嶙峋的感觉。

“远益,远益,你是醒着的,对不对?”清涟摇着他的手臂,低声呼唤说。

如果此时秦远益能醒来,清涟或许会原谅他,这段日子她过得实在是太压抑了,刚刚他又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她实在是太需要他的怀抱和安慰了。

可惜的是,秦远益并没有给她一丁点反应,他现在就是在沉睡昏迷中。

舒御觉得不可置信,二指翻开他的眼睑,用手电筒去照他的瞳孔,正常来说,只要是有意识的人,哪怕是在沉睡中,此时瞳孔都应该有反应,在光源的照射下,瞳孔会缩少。

只是秦远益的瞳孔,在电筒光的刺激下,跟原来一模一样,并没有一丝变化。

“他还能醒来吗?”清涟颤抖着声音问。

舒御心中存在疑惑,放下手电筒,来到治疗车旁,上面放着一个五毫升的注射器,看来是刚刚护打针时用过的。

舒御捡起注射器,放到鼻子下闻了一下,眉头微蹙,忍着心中的疑惑没有说出口,只是扭头对清涟说:“你跟我回办公室,我让你看点东西。”

清涟跟着他上楼,来到走廊尽头那间办公室,离开前,舒御并没有关电脑,解开屏保锁,他滑动鼠标,准备调出之前的视频来,只是文件夹里一片空白。

舒御随后想到,张见就是有名的计算机高手,入侵电脑对他来说不过是小儿科,他无力地靠在椅子,轻声说:“我证实不了,因为他们已经发现了,删除了我电脑上的文件。”

他没有去看清涟的脸色,谁都知道,这样凭空说话,换作谁也不可能相信。

清涟沉着脸走出他的办公室,只是留下一句:“以后不要再给我这样的幻想,再让我失望。”

再次回到秦远益的病房,清涟坐在床前,默默地流泪:“舒御说,你是清醒的,你说我能相信吗?”

对方没有一点反应,她不知道,秦远益为了在外界面前保住重伤没有醒来的秘密,在他车祸醒来后的一周,在没人的时候,他偷偷要求舒仲景用了药物,让他的心跳呼吸都减缓,人的意识也会消失,随之他的身体上的反射功能也检测不到。

这也是为什么舒御每次给他检查时,他都只能无奈地承认他,确实处于昏迷的状态。其实秦远益就是在药物的作用下才呈现出来的这样的状态。

当然,偶尔出过意外,比方说清涟给他擦身那次,其实他是醒着的,因为那时间,本来是张见要来见他,他俩是有事要商议。

只是清涟的突然到来,秦远益只能是装睡来应付,那时如果舒御能在,他就完全原形毕露了。

但舒仲景也提前有了防备,舒御那时已经被禁足进入病房,所以凭着清涟的说法,他只能是进一步证实自己的猜想却还是没有办法拿到确切的证据。

清涟在病房里呆着,默默地哭了半天,一直到清潇来找她。

姐弟俩一见面,清潇的脸上的就露出愤怒之色,清涟略带惊诧看着弟弟,不知道这位这只会玩乐的弟弟,哪里来的火气。

香格里拉,会唱歌的红山脉

“香格里拉有三十多家藏家乐,这家算是比较文雅的,有些真的是夸张。”扎西顿珠面无表情,这个壮大的康巴汉子专心从掌心里捏炒青稞吃。

舞台上是藏家比武招亲的戏码,一位最终胜出的光头胖子脸上被草草地画上张飞式的眉毛和格萨尔式的胡须,额头画上爱心,胡乱地背上叉子枪,插上藏刀、挂上护身符盒子“嘎乌”,上百名游客在下方大笑欢呼,并在各自导游的调动下比赛欢呼和跺脚的声音。

“雅索,雅索,雅雅索!雅索,雅索,雅雅索!”新藏居的木地板随之索索地落下灰尘。

胖子游客手足无措地站在场中间,沉重的叉子枪背在身后,对于刚下大巴,被缺氧的想象所折磨的游客,藏家乐敞开怀抱,满足了他们九成对于藏区的想象。

招亲节目又是经过各家“藏家乐”或“土司家宴”的实践证明最有效的方法。那些经历了长途旅行,肿胀疲惫的面孔终于随着跺脚、狂呼而变得快乐起来。

背景音乐是香格里拉弦子。

中甸人在弦子的伴奏下载歌载舞 本文图除署名外均为 杨江涛 图

属于商队的城市与它的音乐

“我从文化感情上不喜欢藏家乐的表演,太夸张,为迎合外地游客的口味改变了弦子的很多动作。藏家乐的演出抹杀了弦子的特色。”扎西顿珠这位香格里拉弦子歌词的翻译家和收集者说,但他也无法评价藏家乐是否应当存在下去,三十多家藏家乐,每天要接待数千游客。

兹事体大。关系到香格里拉的转型。

这座曾经的独克宗古城、后来的中甸,如今的香格里拉,每年要接待近1500万名游客,是本地居民数量的一百倍。团队游客出入精品酒店、大理银企、台湾陶笛和华丽夸张的藏刀店铺。小资们则蜗居于小院子里,歌颂松赞酒店,乡下农庄的自治奶酪,野生蜂蜜,或者宣称自己去寺庙里时,堪布(方丈)特意用经卷在她脑袋上敲击了两下,而别人只有一下。

香格里拉的地位以前并不如此。1940年代,当时的中甸县,后来的香格里拉还是“一座怪凄凉冷落的边城衙门”,“清凉得像一座尼姑庵,只有四五天一班的邮差,才会带来一些一个月以前的报纸来”。90年代初期,中甸的高大夯土墙面上还用石灰书写着毛主席语录和文革标语,在高原地方,标语保存得格外长和鲜明。镇子的中心道路是砌着大石块的商道,被驴马蹄铁磕碰得斑斑点点,镇子上甚至开着好几家出售马蹄铁、马鞍和马铃的小店。

那时候,香格里拉是一座属于商队的城市,横跨亚洲,联系汉藏的一条商道从这里通过,它的使命主要是为商队服务。

从汉地来的商队进入香格里拉后,前方就横亘着令人生畏的横断山区。金沙江、澜沧江、怒江构成漫长的、支离破碎的山系,水路运输完全无法通行,马脚子驱赶着马、骡、驴,从一条狭窄的干热河谷上升,越过海拔超过4000米的山口,进入另一条更加艰险的铁锈红色河谷。

20世纪美国植物学家约瑟夫﹒洛克感慨道:“要走到这个地区是一件很艰难的事儿,因为它是亚洲最孤立的地区。新疆肯定是遥远的地方,但汽车和飞机使它接近文明。而这里也许从来听不到汽车的喇叭声,因为要在这样的高山深谷地区修建一条公路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一条道路后来被称为茶马古道而人尽皆知,但其意义并不至于茶和马这么简单。

香格里拉,或者说跨越横断山脉的康巴地区,几乎所有来自远方的物质和文明种子都来自这条东西走向的道路,只有最贵重,最有利可图的物资能够负担得起这一跨越驼峰的昂贵贸易路线,例如茶叶和丝绸。

这一东西走向的贵重物资长途贸易对于西藏和汉地的意义,已经被无数次地强调,马队将至关重要的文明孢子吹入天险阻隔的横断山腹地,使得这一区域的文明展现出迷人的万花筒色:康巴马夫们肩背英国步枪,带领驮运汉地丝绸和瓷器的马队,渡过湍急河谷,两侧密宗寺院和天主教堂隔河相望。

云南香格里拉 资料 图

然而,如果认为横断山区只能东西向展开,那就是错误的。

澜沧江和金沙江从北向南而来,带来充沛的水汽,沿着河流起伏的道路,其艰险不下于茶马古道,同样是横断山区文明传播和物质交换的重要孔道,这一南北通道,在茶马古道的宏大视野下,却往往被忽视。

以黑陶为代表的手工艺、康巴式建筑技术的传播、盐和粮食等大宗物资流动,军事征服,族群迁移和宗教的扩展,这些更为重大和缓慢的浪潮,主要沿着南北向的河谷传播,甚至天主教传教士在高原扩展,也是沿着金沙江、澜沧江两条流域由南向北渗透。行政区划上,这里分成西藏、云南、四川、青海四个省份,但就流域而言,其实同属一个康巴文化圈。

同样是沿着浑黄的金沙江、澜沧江的河谷而传播的,是弦子。虽然可能起源于遥远的北方草原,但如今弦子已经成为横断山康巴地区的代表乐声。甚至被拉萨人称为“康谐”,即康巴之歌。

东西向的艰难远程商道,南北向同样艰险的本地交流,使得被大山与河谷分割的康巴地区拥有了一种奇特的弹性。地理决定了这里令人绝望的孤立,但是脆弱破碎的山间商道依然维持着有限的往来,人类的财富和精神,以行脚和马蹄的缓慢速度深入大山的肌理,维持着脉搏。

这是一种有趣的状态,开放得极为有限,却又不过于孤立,两者互为左右,一静一动,如同两根震荡的弦,冲击反弹,反复拨动康巴的琴弦,甚至造就了康巴人特有的矛盾性格。

如果你认准了康巴人是固守河谷的农人,你就会突然发现他烈火一样大胆商人和亡命马脚子的性格;如果你认定他是大胆的商人,他的保守和顽固又让你吃惊,他会把全部的力气都播种到土地里。

这是康巴人命定的二律背反性格。

无怪弦子的旋律并没有交响乐一样事先考虑周全,精妙严整的结构,而是一顿一挫,敞开而又关闭,无尽地回旋往复,随时可以任由天然,临时创作,最后又总是落入到同一个旋律上来。

弦子是汉语的意译,在香格里拉当地被称为“仪”。弦子的起源从来就有不同说法,有的说是商人之歌,有的说是农民之歌,也有的说是流浪艺人所带来。扎西顿珠认为,弦子来自北方草原,进入横断山区之后,不再继续向东翻越大山,而是沿着金沙江、澜沧江流域南下传播。最早的琴筒是野牦牛角所制,进入河谷地后,变成木料所制。

在漫长的河谷传播中,香格里拉弦子是其中较南的一支,在金沙江、澜沧江流域,弦子从南向北,在香格里拉、芒康、巴塘直至玉树都有分布。甚至在澜沧江的下游,缅甸等地也有近似弦子的音乐。

我们无法以现代音乐的概念去理解弦子,它更近似于孔子所谓“礼崩乐坏”中的乐,而不是西方式的音乐,弦子首先是仪式而不是音乐,它是载体更过于本体。

拉响弦子的乐器——毕旺

弦子的乐器演奏、歌唱和舞蹈是不可分的,共同构成节庆或者仪式。至少在传统观念中,并没有将艺术从仪式中抽象出的概念。因此,一听到弦子乐器“毕旺”(或说弦胡)的乐声,机智诙谐的歌词就会在舌尖上滚动,男人的膝盖会摇摆发热,女人的袖子会凛凛生风。

“弦胡曲扎加措,配件所需多多,琴柱杜鹃树枝,琴筒柳木树干,羊皮来做鼓面,雄马马尾作弦,金色码子作鞍,银色旋柄一对。拉起动人琴弦,内心无比欢喜。”这是弦子词里毕旺的制作手法。

如今琴弦多用尼龙弦代替马尾弦,琴弓如今使用马尾,原先用牦牛尾。演奏者手持毕旺,将琴身置于大腿上、怀中,缓慢跳舞,你可以想象交响乐团的小提琴手将小提琴竖立在胸前,边拉边跳舞的场景。但弦子的腔调比小提琴浑厚,更近似于康巴汉子们悠长的歌声。

香格里拉的康巴汉子们会选择用毕旺而不是藏刀作为自己的象征,礼乐比射御更重要,孔夫子对此或许会大加赞赏。所谓“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大概也是如此:男子先拉弦起舞,女子随后与之对舞,彼此应和,一首歌只能用一个曲调。曲调的套式花样繁多,词却可以自由发挥,甚至临时篡改,曲调一变,舞步也要跟着改变。跳弦子如同对垒,一边要舞步洒脱,节奏自然,同时还要拼命去想现编什么词。

歌词即生活

思无邪,于是词像白云一样圆滚滚地涌起在红土山脉的尽头。

——“前方的路途像一条巨大的哈达,我是一个卷着哈达而来的少年。天边的云朵白如海螺,我将去往更多吉祥幸福的地方……”

一套完整的弦子舞,包括开始曲、迎宾、相会、情歌内容、赞颂、离别、挽留等段落组成,当大家唱完了全部曲调,歌词也再编不出后,就会加快节奏起舞,直到最后所有人都气喘吁吁,才算结束。

在清代与民国时期,弦子遍布整个康巴地区。据清《绥靖屯志》记载:“新春之时,多有歌舞之举,即跳歌装与跳弦子两种也。…其舞蹈之人不拘其数,或集数户,或仅一家,或男女相分相合。杂陈酒肴,围桌而跳,歌声婉转,长袖飘扬,一殇一歌,洵有别致也。”

《西康纪要》记载“跳弦子之事,西康巴安乍丫等处极为盛行,且有以此为职业而浪走江湖者,故西康各处均有之。”

香格里拉地区流传的说法是,佛的世界最早形成,然后是法的世界,然后是歌舞的世界。扎西顿珠觉得其含义是,佛,法和歌舞有内在的联系,高深奥妙的智慧可以通过最简单的方式来传播,例如弦子。

在乐曲、舞步、歌词三者中,最灵活也变化最快的是歌词。

原本弦子的歌词就可以即兴发挥,康巴的民间诗人们捻着胡须,顺手就把词给编出来,无论是赞美,挽留,或者是讽刺,都信手拈来,满满地浸透了山地的智慧,也夹杂着商路带来的讯息。

即兴的词,又是最脆弱,最容易流失的。它是香格里拉人生活的忠实样本。其中大量的弦子歌词是关于经商,瓷器、茶叶、枪支、地图纷纷出现。

“汉地中心所产的,八宝图纹瓷碗,斟满可口的美酒,怎能叫人不馋……”

“骑花马的叔叔,请把花马借给我。不会远走高又飞,到巴塘理塘就归来。”

“花马不会空返回,我驼来藏茶十三驮。驼来十三驮茶叶,到拉萨寺院打个茶……”

前往拉萨的商路,一去可能数月,如果从缅甸或者西藏江孜前往印度,没有一年时间无法回转,河谷居民们也唱歌离别。

“夏天莫说要走,鲜花会感悲伤;马鹿莫说要走,草坝会感寂寞……”

“江头江尾水,分别时间已太长,同在庙堂里,净水碗中能相聚……”

有些歌词甚至绘出了这个地区的地理样貌,贯穿商路的全过程,西到拉萨,东到康定。

“拉萨建在哪里,拉萨建在大海上,昌都建在哪里,昌都建在两河间,察雅建在哪里,察雅建在岩石上,巴塘建在哪里,巴塘建在大鹏上……”

这商路的口头地图,竟然在整个弦子河谷引发了私下的竞争,似乎通过弦子歌词的改变,能够把握这条商路的主导权,把握想象中的河谷弦子世界的话语权。

例如在香格里拉,商路上的重要地点除了必不可少的拉萨和昌都之外,四川的巴塘、理塘、康定则被德钦、中甸、大理、丽江所取代。香格里拉人唱着这首弦子,或许会感觉那条漫长的古道变得更加亲切可见。

川藏北线的各县城,同样将自己的道孚、炉霍、甘孜、德格放了进去。

在争夺谁才是真正的香格里拉、香巴拉、川藏南线、北线以及滇藏谁才是茶马古道主干道的背景下,这首弦子就显得更加有趣了,似乎道路和山脉自己会写歌、唱歌。

扎西顿珠说,他有点想不明白,当年基督教传进来之后,依然坚持把自己的赞美诗、唱诗班的那一套带进来,根本没有想过用弦子这种方式传教,否则传播得会肯定会更远一些。那时,我们或许会听到歌颂横断山圣母玛利亚的弦子歌词。

仪式中,男子先拉起弦子起舞,女子随之与其对舞

除了商业,更重要,也更隽永的歌词是情歌。

情歌并不热辣,并不大胆,似乎不符合人们对热烈的康巴式爱情的想象,更多是试探,如同《诗经》中的情歌,一是出于礼节,二是小心试探,一方面,少女们不可能立即对途经此地的马脚子立刻敞开心扉,另一方面,如果不加以暗示,或许他明天就会上路。

这是一场爱情冒险,通过弦子歌词的试探,牵引砰砰乱跳的心脏,呼唤少年们一次次走上爱情与财富的道路。

“姑娘好像银做的摇铃,众人都说有裂纹。有无裂纹己放在你手中,请你细听一下铃声……”

“杜鹃与雨水之间,虽无相会的约定,当春季暖风吹佛之时,必然相聚是命中注定……”

商队的马脚子们路过村庄,和村民跳弦子对歌,看对眼就留下的很不少。马脚子如同翅膀短小的蜜蜂,虽然飞得不远,却满满地携带着弦子的花粉,带着文化的密码和爱情的气味,一个村庄接力一个村庄,使得孤立的河谷不再贫瘠。

有些弦子歌词传播之远,生命力之强,甚至进入了神圣的宗教殿堂。那位著名的诗人仓央嘉措本出生在喜马拉雅山以南,可他绝妙的道歌和弦子情歌极为契合,都是每句六字,四句一组,甚至分享巧妙清新的比喻,他写道:

“初三月儿光光,银辉清澈明亮,请对我发个誓约,要像满月一样……”

弦子的消失与传承

但弦子所包含的众多密码,还是不可避免地丧失了,有些歌词逐渐没人穿唱,最终消失。更为普遍的是,歌词的作者、所隐含的意思、触发的契机已经无人知晓,甚至弦子歌名的含义都变得无法理解。

“索多亚拉”,或者“阿吉拉冲”,是一首副歌的名字,或者是一句隔着山谷的呼喊是甚至暗语?阿克向巴,次仁错姆,是马脚子在路上遇见的某个传奇男子,或者是最终分开的情人吗,是否应当意译成慈悲大叔,长寿海中仙女?骑着花马的大叔,是不是跳舞时如同踩着弹簧一样轻盈?扎尼尼玛基参是那位弦子王的名字吗,或者不过是一位漫游者?

这些歌名代表着横断山区的千百次邂逅,空落下的泪水,是一张张生动的山区地图,是空余名字的一千零一夜。它们的曲调还在流传,交换,但最初产生的契机,则如同扯碎的松石串珠滚落沟壑,就这么消失掉了,真的是找不回来。

歌词也会带有鲜明的时代标记,旅游开放和信息时代带来的冲击是全方位的,不仅歌词中出现了发电机,水电站,计划生育,甚至最顽固的唱法和舞蹈都发生了改变。

原本三四月间不跳弦子,老人说那是播种的季节,“所有的种子都已经入土,而种子也有灵魂,也有喜怒哀乐,种子入土之后,如果唱一些伤感的弦子,种子就不愿意出土。”

还有情歌,只能对着同龄人甚至陌生人,在亲人、父母、兄长面前是唱不得的,这是最令人尴尬的行为。如今,三、四月份的香格里拉,接待游人的弦子一直在唱,情歌演唱随手就来,毫无避开亲人的必要。年轻的弦子歌手纷纷推出自己的专辑,原本不可分离的歌与舞因此独立存在,个人随意地填写歌词,加上电子配乐。

节庆上身穿传统服饰的藏区少女

于是传承成为了一个问题,

“传承!听上去是一件伟大的玩意,但如果仅是一种缺乏思考和策略的口号,那就未免让人生厌了。没有创新,就无从传承!变化业已发生,很多东西丧失了赖以存在的载体,就像没了天空的鸟儿,就像失去海洋的鱼群。我们能否创造和提供对等的条件或环境、形式等重新赋予那些东西以生命,这才是关键!德国著名学者赫尔曼·鲍辛格在其著作《技术世界中的民间文化》一书里,认为传统文化的没落与价值变异无关,而肇始于技术革命以及与其相随而至的生活方式的改变,在下对此论断深以为然。”

这段话来自次陈,他是一名香格里拉的作家,同样热爱弦子。

“以前交通非常闭塞,两个村子的人确实一两年才能见面欢聚,所以唱:‘我们多时未能相见,就像金鸟飞散在山坡上;我们近日如愿相聚,就像金鸟同栖一颗树子上’,那时很贴切实际的。现在很多人整年在一起,还唱这个词的时候,就感觉很空洞。”他解释道。

“就弦子而言,本地文化人都会哀伤地指出,人们没有像从前那样热爱它了,它必将沦为一种标本式的存在。但细想,在通讯技术和交往方式单一的年代,弦子其实是有一些实际功用的,特别是在年轻群体中,表情达意、互诉爱慕都是通过弦子完成的。如今人们可以有更多选择结识新人,弦子真正的魅力在这种技术革命中暗淡下去。”

“所以,我对于“把弦子原封不动地传承下来”这种想法一直挺悲观的,可行性越来越小,也不觉得必须这样。这种偏执间接地把弦子文化逼进死胡同。必须超越很久以来“照搬式”的对民间弦子的整理方式,在完全消化民间素材的基础上,有力体现自己的创造力,以赋予弦子文化新的可能与希望。”

虽说看得分明,但次陈自己所爱的也是更传统的弦子歌曲。

关于弦子的矛盾将继续下去,这并不特别让人为难,在康巴之地众多的矛盾与反复震荡中,不过又增加了一个矛盾。

对我来说,重金属摇滚以及弦子,各自表达着这片红土山地的不同侧面。商队经行的山地以多声部在发出轰然巨响。

如果有一天你来到这片暗红色山地,走在干燥的山间小道上,四下无人,突然听到了顿挫、曲折的拉弦之声。

这音乐曲折盘旋,让你脚踩飞尘,登上山巅呼吸,想要身无分文漫游世界;但同时又让你想要裹挟着痛苦,落回温暖闭塞的河谷大地,回到家乡。

那么,这就肯定是弦子。

故事:她怎么可以爱上别人?明明一直在她身边的人,是他

本故事已由作者:橘文泠,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发布,旗下关联账号“每天读点故事”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侵权必究。

1

“请问,可曾见过这女子么?”

青年忽然问话,墨衣吓了一跳,随即细看过去,素绢上描绘的少女眉目可人,栩栩如生。

“不曾见过。”他摇了摇头。

“哦,若见时,还请掌柜留意。”青年说着卷起了画像,“在下杜庭芳,在灵州府衙当差。”

“原来是捕快大人,失敬失敬。”他赶紧作揖,再看杜庭芳正不着痕迹地打量殿中挂的各色瑶琴,“大人也对丝桐之道有兴趣?”

对方不答,笑笑,走了。

“那人是谁?”片刻后婉转的声音在帘后响起,随后朱夜掀帘出来。

“衙门里的捕快。”他解下她背负的琴囊,见她额头有汗,又顺手掏出手巾细细擦拭。

素白的丝巾,与之相较更为细腻白皙的肌肤……指尖轻轻掠过的精致五官,与方才杜庭芳所执画像一般无二。

“那……”朱夜有些迟疑地看向他。

“别担心。”他笑着说,“你只管做你的事就好。”

他顿了顿。

“一切有我。”

琴声,幽如冷泉轻咽,疾若风掠幽篁。

“别过来!你别过来!”悠扬的琴声随着夜风回荡,悦耳动听,可男子却僵硬地靠着墙,惨白的脸上满是惊恐。

回答他的是一记大响,七弦齐振,金玉之声。

“呃!”连惨呼声都没来得及发出,男子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下一刻,他的影子自行动作了起来,仿佛一个全身漆黑的人,无眼无口,却会走、会动。

“随我来吧。”朱夜轻道,男子的影子霎时间化成了一道黑烟,钻了她的琴里。

而地上的尸身则瞬间腐朽了。

近日灵州多凶案,丧命者男女老幼俱有,皆是尸身腐败得只剩下一具骨架,家属多是凭了衣服饰物才认得出人来。

谣言已经传得甚嚣尘上,搞得人心惶惶。

但只有她和墨衣知道,其实没有什么“凶案”,也没有谁“丧命”。

这些人早就已经死了——三年前灵州死了很多人,但这些人死后魂魄未能离体,甚至其身躯在僵硬了一段时间后又恢复了柔软,他们重又像活人那样行动、变成了看似与常人无异的“活死人”。

而他们身边的人也似乎忘记他们已经死了,并没有觉得一切有什么不对。

但这分明就是不对。

而她与墨衣来此,就是为了纠正这一切。

“铮!”收琴入囊,指尖拂过最细的羽弦时发出了清脆的响声,朱红色的弦,是血蚕吐丝绞成,漆黑的琴身则是凤凰桐取中段所制。

用此琴奏出的乐音能为亡者魂魄引路,而将魂魄送到忘川之畔,让他们渡河前往常世之国轮回,就是上天赋予她的使命。

琴号引魄,她则是引魄者。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引魄者——墨衣这样说,她是被上天于千万人中挑选来承受这天命的。而墨衣是她记忆中遇见的第一个人,她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做过什么,只知道自己叫朱夜。

只知道看到墨衣的那一刻,心里便有个声音催促着自己去相信他。

带着今夜收回的魂魄,她满载而归。

月光铺地,她踏着月光回到了凤栖阁。门口,墨衣正提灯相候。

“墨衣……”少女的声音中透出一丝疲惫,他了然地接过引魄琴,柔声安抚着她。

然后在转身关门的瞬间,锐利的目光捕捉到了不远处巷子里一闪而过的身影。

2

虽然是为了同一件事而努力,但墨衣跟她是不一样的——朱夜一直都这么觉得。

最大的一点不同,就是他有“过去”。

她没有遇到他之前的记忆,而相对的,墨衣的经历却似乎很丰富。她知道他有一个师父,那女子是上一代的引魄者,引魄琴当时亦为她所有。

墨衣常常提到她,但又说得语焉不详,所以她只知那是个极美极好的女子,却不知道她最终的结局如何?又为何抛下了墨衣和身为引魄者的天命?

对了,那女子还教会了墨衣“镜术”。

如今他们就是凭着这种法术寻找灵州界内的“活死人”,镜中映出那人的模样与住处,她便前去引魄。

今夜最后一个“活死人”是一个十岁大的乞儿,住在城东的破庙里。

进到破庙,只见到处是灰尘蛛网,一片肮脏里小乞儿睡得正香,吧嗒着嘴似乎梦见什么好吃的。

她想这样也好,省了些功夫。

近身,取琴,纤细修长的葱指刚要抚上朱色的琴弦。

“你要做什么?!”一声厉喝。

她记得这个声音,是那天来凤栖阁的捕快。

被人当场逮住于她是头一遭,于是一下子怔住了不知该怎么办,随后只觉劲风袭来——

身子忽然一轻,有人猛地揽住她的腰向上跃起。她低头一看,下方杜庭芳正气急败坏地大叫:“休走!”

“快!”是墨衣的声音。

她不假思索地拨动了琴弦。

只轻轻的一声,昏睡中的乞儿便没了气息,小小黑影化作烟雾钻入琴身,靠在神案下的身躯顿时化作了一具白骨。

杜庭芳目瞪口呆。

破庙,随即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他认得那个乞儿么?”

脱险之后她和墨衣没有立刻走,墨衣似乎对杜庭芳的后续动作有些兴趣,用了隐身的法术与她一起躲在暗处窥看。

她看到那叫杜庭芳的男子将乞儿的白骨用外衣包好,花许久时间挖了个坑埋了。

他脸上的哀戚令她印象深刻。

于是回去的路上便忍不住问墨衣——她见过很多人因亲朋好友的死而露出那样伤心的表情。

可墨衣说:“不是,他们俩素昧平生。”

“那他为什么看着那么难过?”

这次墨衣踌躇了一会儿才回答:“大概……也是个多情的人吧。”

她想了想,不懂。

“什么是多情?”

墨衣索性停下了比平日略快的脚步,看看她,不悦的,又无可奈何。

“你永远都不知道,才好呢。”他叹息着这么说。

并非她想要的回答,但她知道每次墨衣露出这样的表情时就意味着从他口中再也问不出什么了,于是换了个话题,“你怎么会在那里?”

他怎么知道她出了事?

这次,墨衣笑了笑,拔下她发间的簪子,指着上面的琉璃,“全靠它。”

打磨光滑的棱面,仿佛镜子一般映着她的模样。

原来是镜术,她恍然,却又有种被监视的不悦。然而随后便听墨衣说:

“哪怕一刻不看着你,我都担心。”

3

杜庭芳会出现在破庙,就说明他已经盯上了凤栖阁。但是那天夜里墨衣在脱逃时用了法术,所以小捕快抓不到证据,也奈何不了他。

唯一的问题就是……以后她出门行事要加倍小心了。

之后的几天里墨衣对她耳提面命,叮嘱种种要留心的事宜。当然现在灵州的情况也确实很复杂,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寻那些“活死人”,就算动用了法术一天也不过寻得出十余人。

更重要的是,会发生这种异常的原因尚未找到……

但她听着墨衣一遍一遍地重复同样的事,还是忍不住要想为什么一同在人世行走了这么久,他还是对她那么不放心。

曾几何时,他的师父也是这样对他的么?

今夜的目标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员外——依照她的经验,这样的人很棘手,要在偌大的宅子里找到人就不容易,就算找到了,身边也常有娇妻美妾相伴,弄不好就会引出极大的骚动。

所以离开凤栖阁的时候墨衣一脸的担心:“要不要我随你同去?”

她拒绝了,等到了他视野之外的地方,更索性摘下了头上的簪子藏进怀里。

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有种……

打破什么东西的冲动。

“这次我看你还往哪里跑。”当她站在那员外的寝室外,听到身后杜庭芳的声音时,不禁有种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感觉。

转过身,看着正用剑指向自己的杜庭芳:“你不是真的想抓我,对不对?”

捕快大人冷笑:“你倒是很有自信。”

“上次也是,若是想抓我,直接动手便好。又何必先行出声,打草惊蛇?”

这下杜庭芳不说话了,皱眉看着她,拿剑的手似乎想垂下又觉得不妥。

看他进退两难的尴尬表情她不禁觉得这人挺有趣。

“我知此事有蹊跷。”最终他还是垂下了剑,“这些日子以来的案子我详细查问过,死者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当初都染过病,而你……”

他踌躇了一下才说:“似乎亦非凡人。”

真亏了他推测得八九不离十,她笑了笑,正在想该怎么说时——

屋内忽然传来桌椅翻倒的声音。

杜庭芳脸色一变先行闯了进去,她随后跟进,却在看清房内情形的瞬间吓得躲到他身后。

烛影摇红,跳跃的烛火使得屋内光影变幻,一片昏暗中离他们数步之远的床榻边一个女人倒在地上,身上伏着一个佝偻的身影,仿佛是只猿猴。

可他口中嗬嗬做声,抬起头的时候眼中是两点红光。

“快走!”她想起墨衣曾说这是魂魄成狂的景象,当下拉着杜庭芳就想跑,没想到捕快大人一下就挣开她的手,仗剑而上。

那发了狂的员外顿时如同猿猴一般嘶叫着跃起,速度完全不像一个几十岁的人。

“笨蛋!”不懂杜庭芳这是要做什么,却又不能丢下他不管,她只好躲到一旁的桌子下,以最快的速度解开了琴囊。

“铮!”弦动声响,可那“活死人”却未如往常一般倒下,而是——

那对血红的眼猛地盯上了她。

第一次,她感到了名为恐惧的情绪。

“嗷!”下一刻对方向她扑来,那张扭曲的脸丑陋无比,她不禁闭上了眼。

可预料中的攻击却没有到来。

睁眼,只见长剑在那“活死人”身上透胸而过,他挣扎片刻后,断了气。

魂魄入琴的同时外面传来了骚动的声音,想是府中有人觉察了异动。“走!”杜庭芳一把拉起她向屋后跑去。

跳后窗,穿过花园最后翻墙逃离,一口气跑了很久之后终于再也听不见府邸内嘈杂的人声。

“呼……”她背靠石墙,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忽然身旁的杜庭芳说道。

“什么样?”

“我以为……会像那些话本里的仙人一样,法力无边什么的。”他的表情很认真,也就是因为认真才让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仙人?哪有那么美。不禁想起长久以来经历的种种,那些需要她引路的魂魄,那些人看见她时总是惊恐万状,与其说像看到仙人,倒不如说更像看到了索命的恶诡。

不知道在墨衣眼中自己又是怎样的?

“你平日都是一个人行动的么?那个凤栖阁的掌柜是你什么人?他怎么不跟着你?”杜庭芳絮絮叨叨地问,问着问着他忽然像自言自语那样轻道:“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大概也是个多情的人吧——她望着杜庭芳下意识正露出忧色的侧面,想起了墨衣的评语。

因为心存疑惑所以给她申辩的机会,因为想要救那个女子所以毫不犹豫地仗剑上前。

世间行走多年,这样的人,却是她至今仅见的。

很特别的人。

“日后的行动,不如我同你一起?城中不断的死人总不是个事……我可以善后。”在听她说过“引魄”一事的来龙去脉后杜庭芳如此提议道。

不过是个凡人,竟然这么喜欢管闲事。

这么想着,她握紧了手中的发簪,簪上所嵌琉璃传来冰冷坚硬的触感。

“好。”最终,她点了点头。

4

这夜回去的时候她惴惴不安,可真见到墨衣了,他也没说什么。

似乎什么也没发现。

所谓无一刻不看着她云云,也不过是说说罢了。她忿忿地想。

之后更加肆无忌惮地与杜庭芳一起行动,捕快大人说从此由他来善后倒也不是随便说说,每每在她引魄完毕后他便会收拾残局,或是伪装成意外,或是收埋白骨。

虽然死者亲属的伤心不会因此减少,但至少要比“凶案频发”好得多了。

灵州城内的谣言渐渐平息下来。

但是她越来越不安——自从那天遇上那个发狂的员外后,好几次她遇到的都是陷入狂态的魂魄,这样下去如果有一天她没有赶得及在这些发狂的“活死人”造成伤害前为他们引魄,后果将不堪设想。

而墨衣追查事情的起因,也始终没有结果。

诸多不快,幸好有杜庭芳在身边。这个人越相处便越觉出他的好来,和墨衣说一不二独断专行不一样,他不会要求她做什么事,不会告诉她这好或者不好,只是尽力想出各种法子来配合她行事。

这样,让她有种被惯着的感觉……

这天夜里,又是一同行事的时刻。

今夜的最后一个目标是个刚做了新嫁娘的女子,如花样貌青春年华,她进到那家徒四壁的小屋时女子正在灯下裁衣,看见她,女子不像旁人那样惊慌恐惧,只是一脸了然地恳求她相候片刻。

好让她做完手中给新婚夫君的衣裳。

她鬼使神差地同意了,就在一旁看着那女子缝完最后一针,然后,轻轻拨动了“引魄”的琴弦。

那一刻竟有些微的不忍。

魂魄离体,红颜花貌,尽化白骨。

“朱夜……”随后杜庭芳进来,看着她,脸上露出了怜惜的神色。

直到被他的手轻轻抚过脸颊,她才惊觉自己竟落了眼泪。

之后她不知为何不想走,与杜庭芳一起躲在后窗外偷看,天亮时做丈夫的从外面回来,看见榻上的白骨先是大惊失色,随即扑到白骨上号啕大哭。

可到了末了,那书生却低下头,轻轻吻在了白骨上。

“那是做什么?”回去的路上,这个哀伤却动人的情景一直在她脑海中萦绕不去,便忍不住问杜庭芳。

“这个……是男女相慕,自然而然有的举动……”捕快大人被她缠着回答,好不尴尬。

男女相慕?那又是什么?

她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一切——那女子,还有她的夫婿,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天。

就算知道有今日之苦痛,仍然要互相恋慕么?为什么?

无论怎么想都不明白,她看了看并肩而行的杜庭芳,想问,可看他局促的模样又觉得还是不问才好。

说起来,杜庭芳可曾与谁相慕?

念头忽起,她猛地停了脚步,“怎么了?”捕快大人跟着也停了下来,就在他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她一下子凑上去抓着他的衣襟,双脚微踮,轻轻吻了吻他向来紧抿的薄唇。

“你……”片刻后杜庭芳才回过神来,“你你你、你做什么?!”

她觉得他这一刻的表情真是好玩,忍不住笑道:“男女相慕,这是自然而然的呀。”

然后满意地看到捕快大人的人顿时爆红。

就在她几乎要拍手大笑的时候,杜庭芳的尴尬神色忽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凝重和肃然,他的目光也同时落在了她身后某处。

于是回过头,只见灵州月下,春夜轻薄的雾气弥漫,空荡荡的街道——

墨衣就站在转角那里,正冷冷地向这边看过来。

“回去了。”墨衣走过来,毫无表情的脸看不出心绪如何,只是径直伸过手来拉她,理所当然地这么说道。

“不要。”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立刻就往杜庭芳身后躲过去。

可慢了一步,还是被墨衣抓了个正着。

“我自己走!”她挣扎起来。

“啪!”

他巴掌忽然狠狠招呼过来,她白皙的肌肤立刻出现了五个红印。

“你做什么!”杜庭芳厉喝,暴怒地想要扑上来。

可墨衣比他动作更快,一手揽在她腰间,下一刻便腾空而起——

“少管闲事。”他向着下方的杜庭芳沉声道。

随后她便看见雾气忽浓,阻隔了她的视线。

5

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正是一夜中万物最为沉寂的时候。

凤栖阁内,静得仿佛落根针都能听得见。

桌上一灯如豆,墨衣独自枯坐,默默无言地看着自己的右手。

那种惊心动魄的触感还残留着——他打了朱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只是那一刻无论如何都克制不了。

多半还是因为嫉妒,看到她亲吻杜庭芳的那一刻他只有种毁天灭地的冲动。她爱上了杜庭芳么?怎么可以?

明明,一直在她身边的人,一直看着她的人,是他。

她怎么可以爱上别人?明明一直在她身边的人,是他。

可他知道这情意难以得到回应——引魄者其实就是一些体质特殊的人,死而复生,所以能穿行阴阳两界。

而在他们复生的同时,曾经的记忆会一笔勾销,甚至不再具有普通人的情感。

引魄者,只是一些用来引导迷途魂魄归位的工具。

但这其中也有例外,比如他的师父,又比如朱夜……

他总以为就算她不能爱他也没有关系,至少她也不会爱上其他人,而放眼红尘,能够永伴她左右的也只得他一人。

可是……世事如棋,总言莫测。

早知如此,在那天觉察她擅自阻断镜术的时候就该喝阻她,可那时他以为她只想要些许的自在,便随她去了……

皱了皱眉,他的右手忽然紧握成拳,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起身向门口走去——朱夜就在隔壁,先去向她道歉,好言安慰着,说服她不再与那个杜庭芳来往。

捕快不过是个普通人,牵扯进来迟早会丧命,到那时朱夜免不了内疚。

他可以不在乎杜庭芳的性命,却不想她伤心。

他一直……

开门,惊讶地看到少女就在门外,脸上红肿未消,眼角泪痕犹在。

好不心疼。

正想出声安慰,却听她说:“我要走了。”

怒气,难以克制地升腾上来。

“走去哪里?去找那个杜庭芳么?”他冷笑了起来,“找他做什么?他只是个凡人,可你不一样,你还有要做的事,你还有你的天命……”

你还有我。

“天命天命天命!”少女发起怒来,“你就知道天命!就知道该做的事!我又不是一把刀一把剑随你去砍去杀,我也有自己的心思,我也会喜欢人的!”

他几乎要说不出话了。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对他大吼大叫,一时间他除了怔怔地看着她什么反应没有,直到许久之后——

“喜欢?你喜欢他?哈!”他倒还笑得出来,只是笑声干涩无比,“你懂什么叫喜欢?”

“你!”她怒目而视。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都是些无用只说,”他咬着牙恨恨道:“当年我师父……”

“住口!”忽然朱夜像被针扎到一般尖叫了起来,“不许再提你师父!我又不是她!”

她的反应,激烈得远远出乎他的意料。

于是愣住了,又是一片沉寂。

“别走,你走了……谁为这城中的人引魄?”许久之后,他仿佛已经平静下来,这么说着,凑近了些,就像要挽留她那样。

而就在少女又要发作的时候,一阵轻烟悄无声息地笼在了她的脸上。

将软倒的身躯抱到椅子上靠好,他看着她犹带怒意的面容,露出了苦涩的笑。

朱夜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而凤栖阁里里外外都找不到墨衣的身影,她想他一定是生气跑了出去。本想走的,却又有些担心,于是留了下来。

可是直到夜幕再临,墨衣都没有回来。

6

一转眼,凤栖阁已经歇业了一个月。

也就是说,墨衣已经失踪了一个月。

墙上挂着的琴都积了灰尘,本来她是不想管这些事的,但今天实在看不过眼,于是拿着掸子一扫,灰尘飞扬,顿时打了好几个喷嚏,连眼泪都出来了。

又想起了墨衣。

他究竟什么时候回来?他不要她了么?

这么想着,眼泪便流个不止,她不禁想被灰尘迷了眼可真是不得了……

就在这时,墙上所挂的铜镜中映出了一个人影。

虽然墨衣不在,镜术却仍然在发挥作用,这一个月以来她与杜庭芳也没有闲着,夜夜追踪那些“活死人”,只是每日镜中映出的人越来越少,或许灵州内的“活死人”即将消失殆尽了。

真到那时她该怎么办?独自离开这里么?

想不到答案,也不想去想。她赶紧取出“引魄”,准备出门去找杜庭芳。

出门的时候看见花架上墨衣常用的茶杯,显然是他随手一搁忘了放回去,于是又折回,将杯子洗干净了放回柜子里。

这样他回来便能用了……

等他回来,她再也不对他生气,再也不对他大吼大叫——

再也……不那样提起他的师父。

所以,墨衣,回来吧。

她看着空荡荡的厅堂,在心里这般默念着,慢慢地合上了门。

“你无恙吧?”一见面,杜庭芳就这么说。

她不禁疑惑莫非自己脸上写了“我很思念墨衣”这几个大字?不然心事怎的如此容易看破?摇了摇头示意无事,随后拉上杜庭芳就向前方的茅屋走去。

今夜的目标就在那里。

进入茅屋的时候她着实愣了一下——

孤灯,针线,灯下裁衣的女子。

怎么那么像那天见到的情景?当然人已经不同了,但是太过相似的场面还是勾起了她不好的回忆。

那时曾有过的不忍,在这些日子里与日俱增,变成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愧疚。

她从一个人那里,夺走了他那样爱着的人。

“你……”那女子抬起头来看着她,“你是引魄者?”

又来了。

这一刻,她简直想落荒而逃。

可是那女子站起身向她走来,“妾身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事到如今也只有一个请求……就让妾身做好这件衣裳,这是做给妾身夫婿的……”

为什么……是一模一样的说辞?

在她意识到不对时已经太迟了,那女子忽然化出了尖利漆黑的指甲,猛地扑了过来。

这么近,她避无可避。

喉头一痛,她被那女子单手扼着脖子高高举起,随即肩上一轻,“引魄”落到了对方手里。

“凭你,也配用它。”女子冷笑着,“这是我的琴,今日该还我了!”

她的琴?她勉力睁开眼,看着眼前面色森然的脸,恐怖的表情,但五官却是艳丽的,杏脸桃腮,眉目如画。

“你、你是……”她想到了一个人。

女子哼了一声,慢慢五指慢慢收紧。

她感到呼吸困难起来。

引魄者,会怎样死?

“放开她!”这时杜庭芳冲了进来,见此情景急得大叫,立刻挺剑而上。

女子只是轻笑。

下一刻杜庭芳的身躯猛地飘上半空,随即重重地撞在墙上。他吐出一口鲜血,摔落在地便一动也不动了。

“谁也救不了你。”女子又看向了她,点漆般的眸子映上了嗜血的红光。

忽然间,一阵浓雾弥漫在她们两人之间。

她只觉加诸在颈上的压力消失了,整个人顿时下坠——

落进熟悉的温暖怀抱里。

“墨衣?!”看到来人她不禁惊呼,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他便放下她,冲入了浓雾之中。

“墨衣!”她大叫,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是法术!

就在她急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浓雾忽然散了。

她看到了那两个人,互相凝视着。

墨衣看上去很伤心。

“是……你……”那女子瞪视着他,一字一字艰难地吐出。

她的颈间,绞着“引魄”朱红色的琴弦。

“师父,对不起。”这样说着,墨衣松开了手。霎时间琴弦收紧,硬生生绞断了女子白皙的脖颈。

凄厉的尖叫声中,女子化成了黑色的烟,随风而散。

随后,她发现自己能够动了。

立刻去到朝思暮想的人身边:“墨衣……”看着他哀伤的样子,她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

墨衣看了看她。

“她就是我的师父……”

7

上一代的引魄者,因为爱上普通人于是丢弃了引魄琴和所背负的使命。又在爱人死后执意让其复活,逆天行事,以至入狂成魔。

在灵州散布疾病,以法术禁锢亡者魂魄,所有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引他们前来……

“被引魄琴所渡的魂魄会有一小部分留于琴上,天长日久,这些魂魄融合在一处便会生出一个长生不老的躯体……师父就是想用此躯体让其爱人复生……”

回到凤栖阁后,墨衣将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当初经过一些调查后他便怀疑这些是师父所为,暂离凤栖阁则是为了隐到暗处,引蛇出洞。

这是他第一次,那么详细地讲起那个为爱痴狂的女子。

但这一次她却没有以前那种胸口烦闷的感觉,因为一者墨衣已经亲手处置了那人,更重要的是……

他回来了。

“让你受惊了。”最后他歉意地说,轻轻抚过她的头发。

温柔,一如往常。

她摇了摇头,随后轻轻吻上他的唇。

不一样。

只有亲身体会过,才知道是不一样的。之前吻杜庭芳的时候只是新奇有趣,还带着一点点打破陈规的刺激感。

可现在,触到墨衣微凉肌肤的瞬间,她却觉得自己好像要哭了。

混合着欢喜与心酸,以及失而复得的幸运。

奇异的感觉。

“这是什么意思?”等两人分开后,墨衣露出了疑惑的笑容。

是……思慕的意思。

她没有说出口。

因为,现在还不是时候。

为了制住入魔的师父,墨衣使用了从未用过的法术,所以一沾床便累得睡去了。

看了一会儿他的睡颜,她起身去到里间。

杜庭芳的尸身就停放在那里。

他看起来也像睡着了一样,但她知道他是死了,他本不该死的,若非她无知任性让他卷入此事,他可以不用死的。

所以她要让他复活。

有墨衣的师父做前车之鉴,她当然知道这有多么困难,但总要试过才知道行不行。

她要带杜庭芳的魂魄回来。

临行,她又去看了看墨衣。

若能成功,回来时,她就告诉他自己的心意。

她如此下了决心。

忘川,此世与常世之国的分界点,平静的河水仿佛静止了一样,无始无终,自远方蜿蜒而来,又向远方流淌而去。

望不到边际。

她在河边坐下,弹奏起引魄琴。

魂魄,一个又一个,自虚空中出现。

他们看上去都还是生前的样子,只是面无表情。当他们的数量多得无立足之地时,这些魂魄便开始渡河。

一曲终了,她看见杜庭芳就在其中。

这是当然的,他断气的时候她看见他的魂魄进入了琴身。

然后她赶紧向他跑去。

这时杜庭芳的魂魄已经下了河,她也跑进河里,刺骨的冰冷让她不禁哆嗦了起来。

但终究是抓住了杜庭芳,然后拉着他就往回跑。

身边,魂魄们只顾向前走去。

一切都很顺利,“庭芳,就到了。”水已经只到她的膝盖……

忽然她一个踉跄。

巨大的拖力自下方而来,她定睛一看,惊恐地发现无数只灰色的手自河水中伸出,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她的脚……

它们在将她和杜庭芳往下拖去。

逆天行事,终是徒劳。

“唔!”她喝了一口水,顿觉自己整个人似乎都冻住了。

就在这时,身体忽然一轻。

拖力消失了,她甚至腾空而起,然后重重地摔到地上。

同时落下的,还有杜庭芳的魂魄。

“这是……”她起身,然后看见——

墨衣,他身在河中,身上满是死死纠缠的手,正微笑着看着她。

哪怕一刻不看着你,我都担心。

“不!墨衣!你回来!”她惊叫着意图再下河。

可浓浓的雾气忽然起来,死死挡住了她。

“你能为了他如此……我又何尝不能为了你而逆天……”

他的声音自浓雾中传来。

然后便没有声息了。

片刻后雾气消散,忘川又恢复了平静的样子,没了仿佛地狱中伸出的手,没有了成千上万的魂魄。

也没有了墨衣。

“啊——”她看着这一切,除了失声痛哭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太难了……

多情一事。

想知道你真正爱着的人是谁太难了,而知道谁是真正爱着你的人则更难。

如今她知道了,却是付出太大的代价。

重要的话,她连一句都没有说。

“朱夜……”许久之后,当她的哭声渐渐低下去的时候,身后响起了杜庭芳的声音。

他的魂魄似乎已经恢复了自我意识。

看了他一会儿,她抹了抹眼睛,起身拉起他的手。

“君心素善,当有厚报……”

她这么说。

微红的眼角,泫然欲泣的脸。黑暗来袭时,这是杜庭芳最后看到的景象。

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就在家里的床上。

一切如常。

唯一的问题是,他想不起之前的事了。他记得自己的名字、家人,只是忘了这一年间自己做过些什么事,遇见过什么人。

不过,也只是一年的记忆而已。

随着时间流逝,这件事对他造成的影响越来越小,后来他便如常人一般娶妻生子,过着寻常的日子。

唯一可说特别的,就是运气不错。之后的数年间他连破大案,一路升官。

最终荣华富贵,子孙满堂。

直到八十岁时,寿数将终。

弥留之际他让家人们都出去了,然后恍惚间,看见一个少女抱着一架琴自门外进来。

少女生得很美,只是眉目间有点忧伤。

他觉得自己以前见过她,只是想不起来是在哪里了。

她带他去到一条大河边,告诉他对岸便是他该去的地方。而他不知怎么也是那么觉得的,于是下了水,走过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了看。

他看到少女身后有个身影,初时模糊复又清晰,那是一个年轻人,身长玉立,丰神俊雅。

但是少女似乎看不到他。

他看到年轻人投注在少女身上的目光,那么温柔,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

就好像他总在梦境里见到的一个情景,空荡荡的长街,月光铺地,少女踏着轻快的脚步晚归,门边青年提灯相候。

然后她笑着扑进他怀中,两两相望,彼此相爱。

无懈可击的美好,那一刻,仿佛已胜过了所有的地老天荒。(原标题:《七弦金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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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版倚天屠龙记第五十八回 以德服人

鲜于通听了这句话,不由得全身一颤,背上冷汗直流。原来当年他得胡青牛救治性后,和胡青牛之妹胡青羊相恋。胡青牛以身相许,竟致怀孕,那知鲜于通贪图华山派掌门之位,弃了胡青羊不理,和当时华山派掌门的独生爱女成亲。胡青羊羞愤自尽,造成一尸两命的惨事。这件事是胡家的家门之丑,胡青牛自然是不会跟人说起,鲜于通那是更加不会泄漏半句,不料事隔十余年,突然被这少年当众揭了出来,如何不令他惊惶失措,脸如土色?可是鲜于通是个极工心计之人,心念一动,已起毒念:“这少年不知如何,竟知我的阴私,非下辣手除了他不可,否则给他说穿我的旧事,这一生就此身败名裂了。”霎时间镇定如恒,说道:“曾少侠既不肯将师承见告,在下便以华山派的微末武艺。领教曾少侠的高招。想空性神僧尚非曾少侠的敌手,在下这点粗浅功夫,如何能在曾少侠眼中?咱们点到即止,还盼曾少侠手下留情。”说着右掌斜立,左掌便向张无忌肩头劈了下来,朗声道:“曾少侠请!”竟是不让张无忌再有说话的机会。

张无忌知他心意,随手举掌轻轻一格,说道:“华山派的武艺高明得很,领不领教,都是一般。倒是鲜于掌门恩将仇报、忘恩负义的功夫,却是人所不及……”鲜于通不让他说下去,施展生平本事,贴身疾攻,用的正是华山派绝技之一的七十二路“鹰蛇生死搏”。他将折扇收拢,握在右掌之中,露出小半截尖利的扇柄,作蛇头之形,左手五指使的则是鹰爪功路子;右手蛇头点打刺戮,左手则是擒拿扭勾,双手招数截然不同……。

鲜于通所使这路“鹰蛇生死搏”,乃是华山派已传百余年的绝技,当年华山派大侠云伯天,在伏牛山见到一场苍鹰和毒蛇的生死搏斗,因而有悟,创设这套武功。鹰蛇搏斗并非奇事,历来武学名家由此得到启发的也在所多有,但华山派这套武功与众不同之处,在于鹰式和蛇式同时施展,迅捷狠辣,兼而有之。可是力分则弱,这路武功用以对付常人,原能使人左支右绌,顾得东来顾不得西,张无忌只接数招,却已知对方招数虽精、力道不足,当下随手拆接,说道:“鲜于掌门,在下有一件不明之事请教?你当年身受一十七处刀伤,已是九死一生,人家拚着三日三夜不睡,竭尽心力的给你治好了,又和你义结金兰、待你情若兄弟。为什么你这样狠心,反而去害死了他的妹子?”

鲜于通无言可答,张口骂道:“胡……”他本想骂“胡说八道”,跟对方来个强辩,须知鲜于通言辞便给,口齿伶俐,耳听得张无忌在揭自己的疮疤,便想捏造一番言语出来,不但遮掩自己的过错,反而诬陷对方,待张无忌愤怒分神,便可乘机暗下毒手。那知刚说了一个“胡”字,突然间一股柔和而浑厚的掌力压了过来,逼住他的胸口,鲜于通喉头气息一沉,下面那“……说八道”这三个字便咽回了肚中,一霎时之间,只觉肺中的气息就要被对方掌力挤逼出来,急忙潜运内力,苦苦撑持,耳中却清清楚楚的听得张无忌说道:“不错,不错!你倒记得是姓‘胡’的,为什么说了一个‘胡’字,便不往下说呢?胡家小姐被你害得好惨,这些年来,你难道心中也不觉得惭愧么?”

鲜于通正感呼吸便要断绝,急急连攻三招,张无忌掌力一松,鲜于通只感胸口一轻,忙吸了一口长气,喝道:“你……”但只说了个“你”字,对方的压力又逼到胸前,话声立断。张无忌道:“大丈夫一身做事一身当,是即是,非即非,为什么支支吾吾、吞吞吐吐?蝶谷医仙胡青牛先生当年救了你的性命,是不是?他的亲妹妹是被你亲手害死的,是不是?”张无忌并不知胡青牛之妹子如何被害,无法说得更加明白,但鲜于通却以为自己一切丑史,对方全都了然于胸,又苦于言语无法出口,脸色更加白了。

旁观众人素知鲜于通口若悬河,最擅雄辩,此刻见他脸有愧色,听到对方的严词诘责竟是无话以对,对张无忌的说话不由得不信。原来张无忌以绝顶神功压迫他的呼吸,除了鲜于通自己哑子吃黄莲,有苦说不出之外,旁人但见张无忌双掌挥舞,拆解鲜于通的攻势,偶尔则反击数掌,纵是各派一流高手,也瞧不破其中的秘奥。华山派中的诸名宿门人,眼见掌门人如此当众出丑,被一个少年骂得狗血淋头,却无一句辩解,人人均感羞愧无地。另有一干人知道鲜于通诡计多端,却以为他暂且隐忍,暗中必有极厉害的报复之计。

只听张无忌又严辞斥道:“咱们武林中人,讲究有恩报恩,有怨报怨,那蝶谷医仙是明教中人,你身受明教的大恩,今日反而率领门人,前来攻击明教。人家救你性命,你反而害死他的亲人,如此禽兽不如之人,亏你也有脸来做一派的掌门!”他骂得痛快淋漓,心想胡先生今日若是在此,亲耳听到我如此为他伸怨雪恨,当可一吐心中的积愤,眼下骂也骂得够了,今日不伤他的性命,日后再我他算帐,当双掌力一收,说道:“你既自知羞愧,今日暂且寄下你颈上的人头。”鲜于通突然间呼吸畅爽,喝道:“小贼,一派胡言!”折扇柄向着张无忌面门一点,向旁跃开。张无忌鼻中突然闻到一阵甜香,头脑昏眩,脚下几个踉跄,但觉天旋地转,眼前金星乱舞……。

只听鲜于通喝道:“小贼,教你知道华山绝艺‘鹰蛇生死搏’的厉害?”说着纵身上前,左手五指向张无忌右腋下的“渊腋穴”上了下去。他知道这一把抓下,张无忌绝无反抗之能,那知着手之处,便如抓到了一张滑溜溜的大鱼皮,竟是便不出半点劲道,但听得华山派门人弟子的采声雷动:“鹰蛇生死搏今日名扬天下!”“华山鲜于掌门神技惊人!”“教你这小贼见识见识货真价实的武功!”张无忌微微一笑,一口气向鲜于通口鼻间吹了过去。鲜于通陡然闻到一股甜香,头脑立时昏晕,这一下当真是吓得魂飞魄散,张口待欲呼唤,张无忌左手衣袖在他双脚膝弯中一拂,鲜于通立足不定,扑地跪倒,伏在张无忌的面前,便似磕拜求饶一般。

这一个变故人人大出意料之外,明明张无忌已然身受重伤,摇摇欲倒,那知一刹那间,变成鲜于通跪在他的面前,难道他当真是有妖法不成?只见他俯下身去,从鲜于通手中取过折扇,哈哈长笑,朗声说道:“华山派自负名门正派,真料不到还有一手放蛊下毒的绝艺,各位请看!”说着轻轻一挥,打开折扇,只见扇上一面绘的是华山最高峰,千仞叠秀,有如削成,另一面写着六句郭璞的“太华赞”:“华山岳灵峻,削成四方。爰有神女,是挹玉浆。其谁游之?龙驾云裳。”图文古雅,洵属妙品。张无忌折拢扇子,说道:“谁知道在这把风雅的扇子之中,竟藏着一个卑鄙阴毒的机关。”一面说,一面走到一棵花树之前,以扇柄对住花树一指,片刻之间,花瓣纷纷萎谢,树叶也变为黄色。众人看得清楚,无不骇然,均想:“鲜于通在这把扇子中藏的不知是什么毒药,竟有这等厉害?”

只听得鲜于通伏在地下,犹如杀猪般的惨叫,声音凄厉,撼人心弦,“啊……啊……”的一声声长呼,犹如有人以利刃在一刀刀刺他的肌肤。本来以他这等武学高强之士,便是真有利刃加身,也能强忍痛楚,决不致在众人之前,如此大失身份的呼痛。他每呼一声,便是削了华山派众人的一层面皮。只听他呼叫几声,大声道:“快……快杀了我……快打死我吧……”张无忌道:“我倒有法子治你的痛楚,只不知你扇中所藏,是何毒物。不明毒源,难以解救。”鲜于通道:“这……这是金蚕……金蚕蛊毒……快……快打死我……啊……啊……”

众人听到“金蚕蛊毒”四字,年轻的不知厉害,倒也罢了,各派耆宿却无不变色,有些正直的有德之士,已大声的斥责起来。原来这“金蚕蛊毒”出于贵州苗疆,乃天下毒物之最,无形无色,中毒者有如千万条蚕虫同时在周身咬啮,痛楚难当,无可形容。武林中人说及时无不切齿痛恨,须知这种蛊毒无迹可寻,凭你是神功无敌,也能被一个半点不会武功的妇女儿童下了毒手,只是其物难得,各人均是只闻它的毒名,今日才亲眼见到鲜于通身受其毒的惨状。张无忌又问:“你将金蚕蛊毒藏在折扇之中,怎么会害到了自己?”鲜于通道:“快—杀了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说到这里,伸手在自己身上乱抓乱击,满地翻滚。张无忌道:“你将扇中的金蚕蛊毒放出害我,却被我用内力逼出回来,你还有什么话说。”鲜于通尖声大叫:“是我自己作孽……我自作孽……”伸出双手扼在自己咽喉之中,想要自尽,但中了这金蚕蛊毒之后,全身已无半点力气,拚命将额头在地下碰撞,也是连面皮也撞不破半点。这毒物的厉害之处,就在这里,叫中毒者真的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偏偏又神智清楚,身上每一处的痛楚,加倍敏锐的感到,因此比之中者立毙的毒药,其可畏可怖,不可同日而语。

原来当年鲜于通害死胡青牛的妹子胡青羊,这姑娘明知他薄幸负义,但恩情不断,临死时反求兄长维护爱郎。胡青牛的妻子毒仙王难姑却心下不忿,在他身上下了金蚕蛊毒,胡青牛记着对妹子发过的誓言,终于救活了他。这鲜于通也真工心计,乘着在胡青牛家中养伤之便,偷了王难姑的两对金蚕,此后依法饲养,制成毒粉,藏在扇柄之中。扇柄上装有机括,一加掀按,再以内力逼出,便能伤人于无形。他适才一动手便被张无忌制住,呼吸一畅,内力使发不出,直到张无忌放手相让,他即以“鹰蛇生死搏”中的一招“鹰扬蛇窜”,用扇柄虚指,将金蚕蛊毒射向敌人。幸得张无忌内力深厚无比,临危之际屏息凝气,反将毒气喷回到鲜于通身上,只要他内力稍差,那么眼前在地下辗转呼号之人,便不是鲜于通而是他了。

张无忌熟读王难姑的“毒经”,深知这金蚕蛊毒的厉害,暗中早已将一口真气运遍周身,察觉绝无异状,这才放心,眼见鲜于通如此痛苦,不禁起了恻隐之心,但想:“我救是可以救他,却要他亲口吐露自己当年的恶行。”于是朗声道:“这金蚕蛊毒救治之法,我倒也懂得,只是我问你什么,你须老实回答,若有半句虚言,我便撒手不理,由你受罪七日七夜,到时肉腐见骨,滋味可不好受。”鲜于通身上虽痛,神志却极清醒,暗想:“当年王难姑在我身上下了此毒之后,也说要我苦受折磨七日七夜之后,这才肉腐见骨而死,怎地这小子说得一点也不错?”可是心中仍不信他会有蝶谷医仙胡青牛的神技,能解自己身上的剧毒,说道:“你……救不了我的……”

张无忌微微一笑,倒过折扇,在他腰眼中点了一点,说道:“在此处开孔,倾入药物后缝好,那便能驱走蛊毒。”鲜于通忙不迭的道:“是,是!一点也……也……不错。”张无忌道:“那么你说罢,你这一生之中,做过什么亏心事。”鲜于通道:“没……没有……”张无忌双手一拱道:“请了!你在这儿躺七天七夜吧。”鲜于通忙道:“我……我说……”可是要他当众人之前,说出自己生平的亏心事来,那究是大大的为难,他嚅嚅半晌,终于不说。突然之间,华山派中两声清啸,同时跃出二人,手中长刀闪耀,纵身来到张无忌身前,一高一矮,年纪均已五旬有余。那身矮老者尖声说道:“姓曾的,我华山派可杀不可辱,你如此对付我们鲜于掌门,非英雄好汉所为。”

张无忌一抱拳,说道:“两位尊姓大名?”那矮小老者怒道:“谅你也不配问我师兄弟的名号。”一俯身,左手便去抱鲜于通。张无忌拍出一掌,将他逼退一步,冷冷的道:“他周身是毒,只须沾上一点,便和他一般无异,阁下还是小心些吧!”那矮小老者一怔之间,只听鲜于通叫道:“快救我……快救我……白垣师哥,是我用这金蚕蛊毒害死的,此外再也没有了,再也没亏心事了。”他此言一出,那高矮二老以及华山派人众,一齐大惊。矮老者道:“白垣是你害死的?此言可真?你怎么说他死于明教之手?”鲜于通叫道:“白……白师哥……求求你,饶了我……”他一面说,一面不住的磕头求告,说道:“白师哥……你死得很惨,可是谁叫你当时这般逼迫于我……你要说出胡家小姐的事来,师父决不能饶我,我……我只好杀了你灭口啊。白师哥……你放了我……你饶了我……”双掌用力扼迫自己的喉咙,又道:“我害了你,只好嫁祸于明教,可是……可是……我给你烧了多少纸钱,又给你做了多少法事,你怎么还来索我的命?你的妻儿老小,我也一直给你照顾得衣食无缺啊。”

此刻虽然日光普照,广场上到处是人,但鲜于通这几句哀求之言说得阴风惨惨,令人不寒而栗,似乎白垣的鬼魂真的到了身前一般。华山派中识得白垣的众人,更是暗自惊惧。张无忌听他如此说,似也大出意料之外,本来只想要他自承以怨报德、害死胡青牛之妹的事,那知他反而招供害死了自己的师兄。原来胡青羊虽是因他而死,究竟是她自尽。白垣却是他亲手加害。当时白垣身中金蚕蛊毒后辗转翻滚的惨状,今日鲜于通一一身受,脑海中想到只是“白垣”两字,又惊又痛之下,便像自己见到白垣的鬼魂前来索命。

张无忌也不知那白垣是什么人,但听了鲜于通的口气,知他将暗害白垣的罪行推在明教的身上,华山派所以参与光明顶之役,多半由此而起,于是朗声说道:“华山派各位听了,白垣师父非明教所害,各位可错怪了旁人。”那高大的老者突然快如闪电的手起一刀,往鲜于通头上劈将下去。张无忌折扇伸出,在他刀上一点,那柄长刀荡了开去,拍的一声,砍在地下,直埋入土里一尺有余。那高老者怒道:“这人是本派叛徒,人人得而诛之,你何必插手干预?”张无忌道:“我已答应治好他身上的蛊毒,说过的话可不能不算。贵派门内纷争,尽可待回归华山之后,慢慢清理不迟。”那矮老者道:“师哥,此人之言不错。”飞起一脚,踢在鲜于通背心“大椎穴”上,这一脚既踢中了他的穴道,又将他身子踢得飞了起来,直掼出去,拍挞一声,摔在华山派众人的身前。鲜于通穴道上受踢,虽然全身痛楚不减,却已叫喊不出声音,只是在地下挣扎扭动。他虽有亲信门人弟子,但生怕沾到他身上的剧毒,谁也不敢上前救助。

那矮老者向着张无忌道:“我兄弟俩,是鲜于通这家伙的师叔,你帮我华山派弄明白了一件大事,令白垣师侄沉冤得雪,我谢谢你啦!”说着深深一揖,那高老者跟着也是一揖,张无忌急忙还礼,道:“好说,好说。”那矮老者举刀在手,虚砍一刀,厉声道:“可是我华山派的清名令誉,被你这小子当众败坏无遗,我兄弟俩跟你拚了这两条老命!”那高大老者也道:“我兄弟俩,跟你拚了这两条老命。”敢情他身材虽然高大,却是唯那矮老者马首是瞻,矮老者说什么,他便跟什么。张无忌道:“华山派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偶尔出一个败类,不碍贵派威名。武林中不肖之徒,各大门派均是在所难免,两位何必耿耿于怀?”那高老者道:“依你说是不碍的?”张无忌道:“不碍的。”高老者道:“师哥,这小子说是不碍的,咱们就算了吧!”原来这高老者性子戆直,对张无忌又是暗存怯意,有些不敢和他动手。

那矮老者厉声道:“先除外侮,再清门户。华山派今日若是胜不得这小子,咱们岂能再立足于武林之中。”那高老者道:“好!喂,小子,咱们可要两个打你一个。你要是觉得不公平,那便乘早认输了事。”那矮老者眉头一皱,喝道:“师弟,你……”张无忌接口道:“两个打我一个,那是再好也没有,倘若你们输了,可不能再跟明教为难。”那高老者大喜,大声道:“咱们两个打你一个,那你决计活不了。我师兄弟有一套两仪刀法,变化莫测,联刀攻敌,万夫莫当。我就只担心你定要单打独斗,一个对一个。你既肯一个对我们两个,那是输定了,说过的话,可不许反悔。”张无忌道:“我决不反悔便是,老前辈刀下留情。”那高老者道:“我刀是决不容情的,这路两仪刀法一经施展,越来越是凌厉,那可没有什么客气。我瞧你这小子为人也不坏,砍死了你,倒是怪可怜的……”那矮老者怒喝:“师弟,少说一句成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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