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方块重锤版舞曲(一锤子下去上万吨,重型锻压机力量从哪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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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锤子下去上万吨,重型锻压机力量从哪里来的
还记得小时候每年春耕之时,就喜欢跟着大人去铁匠铺,主要是对打铁非常感兴趣,将铁块放入到火炉中不停地抽拉风箱,铁块烧得通红后放在铁板上,用一把小小的锤子不停翻来覆去的敲打,不时还能飞溅出铁花,几个小时后就能将铁块捶打成锄头和镰刀来,有时候还能给自己打个小玩具。
打铁是最原始的锻造工艺,这种工艺因其非常实用的特点,几千年以来一直是最主要的金属锻造工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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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铁匠铺也只能锻打小块的铁,现代工业制造中对大件钢铁的需求量非常的大,各种大小和不同形状的,人力锻造肯定就不行了,这就需要锻压机这种超级钢铁的锻压设备了,那些被烧得通红的超大圆饼,圆柱以及方块在锻压机下很快就被锤成想要的形状。
锻压机主要用于金属成型,是通过锤击的方法,将可塑状态下的金属材料变成需要的尺寸和形状,它是现代工业中的必要装备。
金属材料通过锻压不仅可以得到零部件的形状,还能够改善金属内部的组织结构,提高金属的机械性能和物理性能,所以锻压机在航空航天,船舶制造,高铁等领域广泛应用。
锻压
锻压是对金属施加外力,让其变形以改变尺寸形状以及性能,是一种金属成型的加工方法,锻压是锻造和冲压的总称。
冲压是靠压力机和模具的配合,对金属材料施加外力,使材料按照模具的形状塑性变形成需要的形状和尺寸,最后从模具上分离的加工方法。
锻造就是利用锻压机直接对金属施加压力,使之塑性变形的一种加工方法,根据锻造成型的加工方法可以分为自由锻,模锻,挤压,轧制和拉拔,还有根据工件的锻造加工温度还可以分为热锻和冷锻。
锻压机的发展
锻压机的发展历史就是伴随着工业技术的发展同步进行的,自从人类开始发现和使用金属以后,最早是使用石器来锤击金属来制造饰品和小用品,后来又发明了用畜力和水力来提升重锤锻打工件,这也是最古老的锻打机械。
18世纪随着蒸汽机的发明,很快出现了以蒸汽为动力的锻压机,这能提供更大的动力,并迅速进入百吨级,也让那些大件的锻压成为可能,锻压进入了应用动力时代,人类也进入到工业时代。
19世纪末开始出现了以电为动力的锻压机,并获得了迅速发展。
20世纪初随着重型机械设备的发展,出现了以油为工作介质的液压锻压机,吨位也迅速提高,进入到万吨级。
进入新世纪,随着各个行业对复杂锻件的需求变多,各国都在发展大吨位的锻压机以满足需求,纵观锻压机的发展几乎就是人类重工业发展的缩影。
帕斯卡定律
说到锻压机,就不得不提到一个叫帕斯卡的物理学家,就是他做了一个砸桶实验,后来人们就是利用其原理制造出最早的水力锻压机,真是东方有司马光砸缸而西方有帕斯卡砸桶。
帕斯卡在密封的桶里装满了水,在上面开了一个圆孔塞装一根长管,圆孔与长管连接处要密封住,然后从高处持续往水管中注水,当水加到一定量时,水桶就会炸裂开漏水。
桶爆了就是水给了桶太大的力,也就是桶受到了很大的水压强,而将水管换成木塞用力按压木塞,桶同样会炸裂,这是因为在封闭的木桶内受到不管是水的压力还是手压木塞的压力,要是受力的大小一样桶同样会破裂。
所以说,在封闭的桶内只要受到外力挤压,而水具有流动性,所以就会向桶的四周传递这个压强,也就是封闭的液体可以将压强等大的传递到液体的每一个部分,这就是帕斯卡定律。
根据帕斯卡定律,在一个封闭的液体系统中给一个活塞施加压力,另一个活塞就会产生相同的压强,而如果那个大活塞的面积是小活塞的10倍,这就会让那个大活塞产生比小活塞大出10倍的压力。
人们最早发明和现在使用的大吨位水力锻压机,就是利用这种力量倍增器的原理制造出来的。
电动锻压机工作原理
而现在常用的锻压机则是电动的,工作时由电动机带动皮带,再由大皮带轮驱动偏心传动轴,偏心传动轴转动带动中间的滑块和锻锤直线上下运动,一次锻压完成后滑块回程上行,锻锤靠滑块突然向下释放的能量驱动完成锻压。
锻压机在锻压时靠的是冲击力,所以在一个锻压过程中的时间就会很短,短时的最大功率比平均功率要大几十倍以上,因此就在传动系统中设置了飞轮来帮助滑块对积蓄能量进行补充,一个锻压完成后飞轮会再次加速积蓄以备下个锻压使用。
现在世界上那些超大吨位的锻压机,如6万吨或者8万吨多是采用液压缸作为动力驱动,这些巨无霸不仅可以热锻还能冷锻,不但锻造的工件尺寸大,力气大,而且还能达到很高的精度和自动控制。
平常看锻压机就是傻大粗的钢铁机器,但它却是衡量一个国家工业实力的重要标志,也是现代先进发展的重要装备,尤其是大型锻压机世界上只有很少几个国家能制造,所以更是被各国都视为国宝级装备,能为国家的工程和制造业提供有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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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在应许星光时一
暗恋是一场没有回应的大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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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典礼那天晚上,一堆人在酒吧玩真心话大冒险。贺枕月被要求当众给计院男神谢以星表白。
所有人都在起哄,所有人都没有当真。灯光迷乱,贺枕月借着游戏走向了隔壁卡座,在众目睽睽下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谢以星,我喜欢你。”
只一眼,喜欢你整整七年。
谢以星抬眸看她,气质清隽冷漠,淡声:“不好意思,心有所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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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以星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他喜欢一个网友,叫[月亮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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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枕月是《启示之月》多人竞技场永远的前十,ID月亮喜欢你。
公测第二年,贺枕月作为原画师入职公司,下午,清高矜贵的总策划搬到她家旁边,养着一条天天来敲门的萨摩耶。
心动最难捱,她装得温柔体贴靠近。
后来公司年会,贺枕月鼓起勇气,再次向谢以星告白。
当晚,被拒绝的贺枕月和小伙伴启明星连麦上分,通宵到早晨八点。
哭了一整晚,她决定,再也不要喜欢谢以星了。
睡醒之后,贺枕月声音里还带哽咽,元气十足的和小伙伴口嗨,“你的滴水之恩,我只能以身相许。”
启明星声音清冽,“小月亮,说话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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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示之月》周年庆典。
公司邀请了竞技场前十的队伍,和职业战队直播进行娱乐比赛。
早就掉马的贺枕月和小伙伴们约好参加,顺便线下面基聚餐,赛场上,贺枕月看着谢以星头顶的ID,陷入沉默。
“……”
那天他们拿了娱乐赛第一名。
拥抱的瞬间,谢以星的呼吸倾洒在耳边,哑着嗓子问她,“你说的以身相许,还作数吗?”
晚上,谢以星敲开贺枕月的房门,眸中烧灼的火焰滚烫了她的心跳。
灯光晦涩的走廊里,男人热气吹拂耳际,嗓音低哑迷人,满是贪恋,“贺枕月,再喜欢我一次吧。”
“只要你愿意,我随时属于你。”——by谢以星。
原画师x游戏策划
1.SC、1v1、HE
2.双向暗恋,伪温柔体贴x伪高岭之花
3.游戏公司和女主没关系,游戏占比不多
立意:锲而不舍,勇往直前。
蓄意
天凝地闭,风厉霜飞。
无尽星辉与薄雾笼罩苍穹万物。
细雪纷扬散落,三球悬铃木覆着白霜,间或有凛冽寒风呼啸略过弧形落地窗,敲打出轻微声响。
室内室外被隔绝成两个世界。
行李箱紧贴腿边,祝瑶光湿着头发仰躺在靠背上,眼神放空般盯了吊灯半晌,才抬起手臂挡在眼前。
还是回来了啊,余北。
这是祝瑶光时隔六年,重新踏上这片土地。
当年她大学毕业受邀出国,后来留在国外进修发展,哪怕朋友再三劝解,也没答应过回来。
这次回国,如同当年离开余北那样,祝瑶光没有通知任何人。
她慢吞吞盲摸了下沙发上的手机,把自己的机票信息发送给助理:[丹尼尔,帮我约博物馆。]
祝瑶光是法国顶尖的后印象派画家,被誉为赫尔墨斯金奖最年轻候选人,这次确定回国,准备用画展打入国内艺术圈。
那边回复得非常迅速。
[丹尼尔:Doris,你已经决定好了吗?]
[Doris:帮我安排吧。]
[丹尼尔:我会尊重你的选择。]
[丹尼尔:Doris,祝你不再有遗憾。]
祝瑶光身体慢慢往下滑,侧躺在沙发上蜷成一团,她唯一的遗憾,无论如何都想回来再看他一眼,哪怕物是人非一切都变更也好。
陆应许。
只有在想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她胸膛里的那颗心脏才会正常跳动。
祝瑶光闭上眼,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一夜多梦。
-
再睁眼时天已泛白,玻璃透进暗淡的白光。
伸了伸酸涩的胳膊,又试着把腰部伸直,却传来剧烈的酸痛,祝瑶光缓了好一会,才慢慢舒展自己,准备去浴室洗个澡。
走进厕所,祝瑶光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
整个屋子干干净净,当年自己留下的东西都消失不见,进屋时也没有难闻的气味,就像前不久还有人住过一样。
算了,随便吧,反正她的朋友都有这里的密码。
祝瑶光无所谓的摇摇头,在浴缸里放水。
泡澡的时候,祝瑶光拿起了自己的手机,看到丹尼尔七点给自己发送过来的信息:
[Doris,余北博物馆的预约已经排到明年末,或者需要你同意去多人办展,帮你联络了私人美术馆,联系方式和时间发送给你。]
下面有个[北斗美术馆]的地点标记,祝瑶光回复:[好。]
祝瑶光指甲抠了抠手机壳侧边,退出来搜索联络人,用新买的手机卡给自己的闺蜜迟乔编辑消息:[乔乔,你知道。]
输入到后面,她又挨个删除,有些纠结的抓了抓脑袋,举起手机把自己陷进水里,缺氧感逐渐袭来。
祝瑶光右手扒拉着浴缸把自己撑起来,呼吸间重新发送了消息:[乔乔,我在国内。]
长时间没得到答复,她那些无声的期待和紧张都逐渐消去。
裹着浴巾从浴室出来,湿哒哒的踩在地板上。
祝瑶光拿着吹风机吹头发,百无聊赖的又打开了手机,在几个常用软件上反复进入后关闭。
迟乔的语音是在第三次的时候传进来的,她点击接通。
那边传来杂音,迟乔率先出声:“你在国内。”
祝瑶光把毛巾搭上头发,嗯了一声:“回国了。”
迟乔惊了:“还走吗。”
祝瑶光语气很轻:“不走啦。”
“那你。”迟乔欲言又止,带着几分试探,“那你通知其他人了吗?”
大概是默契使然,祝瑶光瞬间领会到了她的意思,她并不是真的在问其他人,而是在问:你通知陆应许了吗。
“没有。”都没有。
“……”迟乔沉默了很久,用一种陈述的语气,“你还想着他。”
有那么一瞬间的心绪翻涌,并不是还想着他,是从来都没放下过。
祝瑶光不置可否:“我只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是回答迟乔的话,也是在告诫自己。
迟乔叹息:“你想见他吗。”
“不见面,知道消息就好。”
“我真是搞不懂你们两个。”迟乔有些无语。
祝瑶光又缓慢的嗯了一声。
“我删他好几年了,回头帮你问问吧。”
“谢了。”
“你跟我说什么谢啊,行了,我出差呢,回来说。”
挂断电话,祝瑶光摇摇头。
她不打算打扰陆应许的生活,更何况,见到之后说什么呢,说她有不得已的理由吗,做了就是做了,总不能靠卖惨博取同情吧。
赴约之前,祝瑶光去了趟医院。
她逆着人流往楼梯下行取药,发现路上好像发生了什么连环车祸,来往医护人员都很忙,路过急救科时仿佛能闻到血液的味道。
一路避让走到二层时,祝瑶光若有所感的往后望去。
什么都没有。
然后打车去了北斗美术馆。
这家被誉为含金量最高的私人美术馆,落座在南叶区。
祝瑶光看图片时就知道场地很大,没想到比想象中还要壮观不少。
虽然比不上她在法国的私人美术馆,但在寸土寸金的余北,没点实力应该很难拿下。
推开美术馆的大门,大厅是浓郁的法式现代风,入口挂画是祝瑶光早期的拍卖作品,她不免有些惊异。
此时,一声优美的女声传入耳中,祝瑶光随声看去。
“您就是Doris吧。”
穿着正装的女子冲她微笑,祝瑶光看见胸口的工牌,负责人夏文琴。她回以微笑,“你好。”
“我是这里的场地负责人,一般画展的举办都是我来沟通,您叫我小夏就好。”夏文琴很是客气。
祝瑶光不太喜欢聊官方话,“可以带我看一下环境吗。”
夏文琴点头作答,“好的,那您这边跟我来。”
顺着走廊往右出发,祝瑶光发现,北斗美术馆的馆主应该是个佛罗伦萨派爱好者。
里面价格昂贵的画作和雕塑大都指向写实风格,只有她的画格格不入。
但又有百分之七八十是她的作品。
从走廊的这头到那头,她仿佛重新经历了那几年的青春。
风格反差极大,出于疑惑,祝瑶光开口,“我看见了好多我以前的画。”
夏文琴:“我们馆长很喜欢您的画,他本来打算亲自接待你,但是不巧他朋友出了车祸,可能得晚点到。”
“噢。”没听见想要的回答,祝瑶光没再多想。
大概是觉得她对这个感兴趣,夏文琴开始介绍他们馆长。
“我们馆长开办美术馆是个人爱好,我是五年前入职的,那个时候,馆长就说了,北斗美术馆要挂满Doris的画,再邀请Doris来看。”
“后来Doris的画作不再对外出售,您的重心也放在了自己的美术馆上,馆长才放弃这个想法。”
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祝瑶光有些失笑。
又感觉很巧,博物馆拒绝了自己的单人画展,丹尼尔这一挑就挑到了这么有渊源的地方。
“他还资助了很多画家,这两幅就是他们的拿奖作品。”她抬手示意。
祝瑶光顺势看去,夸到:“你们馆长人挺好的。”
“私人一点的话,他还是个超级大帅哥,看起来话少,但是人很温柔。”
看得出来她对北斗美术馆的馆长很是崇拜,说到后面,夏文琴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声音。
祝瑶光失笑,“完美无瑕的馆长,是得见见。”
跟负责人一路有说有笑的看完了整个场地,又转回到最初的大门,祝瑶光决定就选择在北斗美术馆举办画展,时间和准备工作明天再具体交流。
“好,明天的时候。”话音未尽,铃声响起,夏文琴抱歉的笑笑,“不好意思,稍等一下。”
“馆长,对,嗯,好的。”十几秒后她就挂断电话,冲祝瑶光微笑,“Doris小姐,馆长到办公室了,我们现在就可以去签合约。”
今天签和明天签是一样的,祝瑶光无所谓的点点头,跟在她身后来到办公室。
她注意到办公室门外的墙上,是她高中第一幅卖出去的作品。
“咚咚。”
敲门声响起,旁边的人没有说话,两秒后,室内传来低沉的嗓音,“进来。”
声音清冽冷淡,陌生而熟悉。
祝瑶光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我都想好了,高中毕业就在一起,大学毕业就结婚,然后这辈子,你都会和我在一起。”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爱情,我一定非你不可。”
“祝瑶光是我最重要的人。”
那些充满期待的、坚定的、美好的声音还萦绕耳畔。
随之而来的,是那些挣扎的、痛苦的、模糊的回忆。
是他。
门把手发出的声音异常清晰,祝瑶光随着光线的倾泄,屏住了呼吸。
门被推开。
她猝不及防的撞入陆应许的眼底。
有一瞬间什么声音都听不见,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只有对方的身影还在原地。
祝瑶光就那么看着他,有些失去了反应能力。
陆应许穿着熨烫规整的黑西装,佩着桔梗胸针,里面的白衬衫解开两颗扣子,露出性感迷人的锁骨,皮肤白得惊人,浑身矜贵又冷淡,正坐在椅子上抬眸看她。
褪去青涩后,充斥着成熟与稳重。
陆应许好像变得彻彻底底,不再似少年。
“Doris,Doris,你还好吗。”
意识回笼,是夏文琴的声音。
祝瑶光茫然的看过去,目光扫过了桌面的工作牌,馆长陆应许,她反射性道歉,“对不起。”
“这位就是我们的馆长,陆应许。”夏文琴的声音轻快又活泼,“这位是Doris,馆长你一直想见的画家,怎么样,年轻又漂亮吧。”
没有人回答她,陆应许慢条斯理的后靠在椅背,骨节分明的手指交叠于大腿,举手投足间优雅无比。
细碎的阳光从窗户照到他脸上,映照出朦胧的光晕,眼尾微翘弧度勾人,浅棕色的桃花眼自然深情。
祝瑶光最喜欢他笑起来的样子。
满含爱意,像有一万颗星星藏在眼睛里。
而现在,明明祝瑶光才是站着的那个人,却感觉自己被他看了一眼,就跌进土里,她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最后,陆应许起身走近,步伐不疾不徐,止步在社交距离。
祝瑶光仿佛能闻见他西装上淡淡的雪松香气,和他现在一样高贵冷清。
间隔短暂几秒,陆应许突然笑了,笑得散漫又迷人。
祝瑶光听见他低哑嗓音的那一瞬间,宛若被至于冰天雪地,哪怕她握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也从头到脚凉了个彻底,浑身都在发抖。
“Doris,初次见面。”他说。
蓄意
他说初次见面。
闷在胸口那口气始终无法呼出,感觉空气瞬间稀薄,酸涩从脚尖升至头顶,柔软的心脏被重锤砸到稀碎。
过往的一切都被否定、被掩埋。
连好久不见都没有得到。
难受之间,又有些微不可查的放松。
就这么释然也好,总比心有留念要好。陆应许不再爱她,比陆应许还在爱她,这个结局要好太多了。
心跳还在过速,有些喘不过气,祝瑶光努力压下翻涌的酸涩,让自己笑得明媚。
“陆馆长,初次见面,合作愉快。”
陆应许垂眸看她一眼,须臾,侧身回到原来的位置,重新坐下,拿起桌面的钢笔,慢动作似的转动笔帽。
这才缓慢的掀起眼皮,眉眼间满是疏离,“那就签合约吧。”
不笑时有些薄凉,跟以前桀骜不驯的少年不太一样。
祝瑶光抿了抿唇,哪怕她幻想过很多次见面时受冷遇,还是不太适应被陆应许这样对待,“好的。”
向前两步,左右环视。
没有看见椅子,只好曲腿半蹲,羽绒服显得有些拥挤。翻到最后一页,低头时有几缕发丝垂落桌面,祝瑶光习惯性别回耳后。
伸手取钢笔的时候,又不可避免的碰到了陆应许的手,一触即逝,温热却很难忘记,她为自己小偷般的行为感到可耻。
紧了紧手中的钢笔,钢笔表面还留有他的体温。
祝瑶光假装顺手的把笔帽转动,借着反光看清了陆应许的眼睛,淡漠、深邃,仿佛能把人吸进去。
她咽了咽口水,笔尖抵在页面停留了半晌,时间过去很久,祝瑶光还是有些犹豫不决。
“Doris,合同快被你戳烂了。”
嗓音微哑,听起来懒洋洋的。
“对不起。”祝瑶光欲言又止,“我是写Doris,还是。”
话音断在这里,她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有一种古怪又离奇的直觉,就好像不该被提及的禁忌
陆应许轻笑,“你没有身份证吗。”
听不出是在嘲讽还是字面意思,祝瑶光有些脸热,飞快写下自己的名字,一如既往的张牙舞爪。
她有些怔住,已经六年没有写过这三个字,手指却还有抹不掉的肌肉记忆,她又瞄了陆应许一眼,就像自己,只要他在,就忍不住想靠近。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签完,起身。
祝瑶光双手旋转合同朝向,放置钢笔,在他看过来时,礼貌性的笑了笑,“陆馆长,我签好了。”
言下之意,该你了。
在陆应许低头签字时,祝瑶光慢半拍的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屋里好像少了个人。
回忆了一下,应该是在她情绪波动太大,陆应许也不说话的时候,出现了关门的声音,大概是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吧。
倏然,陆应许打断了祝瑶光的回忆,淡声。
“合同一式两份,这是你的。”
祝瑶光上前接过,有些可惜时间过得太快。
也觉得迷惑不解,好像短暂几分钟,她刚开始的那些难受和紧张的心绪,都被陆应许的声音抚平。
明天还会再来确定事宜,但,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来。
“那我就先走了。”祝瑶光笑意盈盈,视线从他的双眼落到桌面,把合同紧紧捏在身后,骨节都用力到泛白,既讨厌这样的自己,心里又有些微不可查的期待。
陆应许扯了扯嘴角,缓缓吐了两个字,“不送。”
灯光依旧明亮,她却感觉自己的情绪无所遁形,顿时有些尴尬又难为情,点点头就出门走掉。
祝瑶光走后,陆应许头仰在椅背上,脖颈笔直修长,微微凸起的喉结性感又迷人,就这么闭目养神了十来秒。
翻开合同的最后一页,拍照发送给沈则衍。
视频铃声很快响起,陆应许右划接通。
沈则衍仰躺在病床上,语气浮夸,“不是,哥,干嘛呢,不知道的以为结婚证明呢。”
陆应许“啧”了一声,语气烦躁,“她为什么要回来。”
沈则衍晃了晃自自己打着石膏的胳膊,用没受伤的手往旁边摸烟,随口,“为了你呗,我知道你想听这个。”
没开口,陆应许拉开抽屉,从覆盖的相框背面拿了根烟,放嘴里叼着。
“许哥,人还没回来呢,烟先不抽了,这不浪费吗。”沈则衍敲了敲烟灰,哂笑,“所以我们的大小姐对你,还有感觉不。”
“她现在可不像大小姐。”陆应许不置可否,嗤笑道,“像条要溺死的鱼。”
“什么玩意儿鱼?”沈则衍尾音上扬,陆应许关掉视频。
伸手把抽屉里的相框翻面,单手举到眼前。
女生笑容明艳,眼波流转间美得不可方物,他指腹轻点人脸,忽然就笑了。
这才是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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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瑶光回家之后,立刻进浴室洗了个脸。
冷水的。
脸上的热度还是没能消下去。
脑子里不停回想起刚才的事情,陆应许会怎么想,会觉得她很可笑吗,明明走的时候不说一句话,现在又到他面前装模作样。
他看出自己在期待一句“我送你”吗。
在沙发上翻来覆去了一阵,勉强把注意力从这件事中转移出来,去冰箱找饭吃。
感情褪去以后,她沉默的想,陆应许还是脾气很好,哪怕对待她像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但在那样的恩怨之下还能笑得出来。
晚上七点整,祝瑶光刚吃完饭。
打开电视,页面有一部评分很高、剧情看上去有趣的电视剧,开着三倍速,一看就看到了凌晨两点。
特效拉胯、背景故事俗套狗血、感情线尴尬,除了演员颜值下饭找不到任何优点。
无趣至极,但没有关掉。
直到剧情结束,困意袭来。
祝瑶光晃悠进了自己的房间,盖上被子倒头就睡。半梦半醒之间,好像掉进深海,呼吸困难,她试图挣扎却无力阻止坠落。
电话铃声响起,她猛的睁开眼。
脑袋还在昏昏沉沉,深呼吸缓了半晌,她从被窝拿起自己的手机,勉强看了眼时间,三点二十,就右划接通。
迟乔的声音欢快,“瑶瑶,我好喜欢吃苹果派。”
“乔乔,你是哪国的时差。”祝瑶光疲惫的捏了捏鼻梁,声音困倦,“但是谢谢你。”
“……十六个小时,我忘了,要不你挂了?”
“不用,我也喜欢吃。”祝瑶光打了个哈欠,让自己精神起来,“我今天,昨天,遇见陆应许了。”
“……”
“陆应许!?”迟乔不敢置信。
“嗯。”祝瑶光撑着身子坐起来,靠在床头给她大概的讲解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大概就是这样。”
“这也太他妈离谱了,能这么巧的?”迟乔吐槽,“而且他甚至没把你掐死,我觉得他是假的。”
“说不定他没认出来。”祝瑶光跟着说笑。
“懒得理你。”迟乔犹豫了一下,说,“听你这么形容,我怎么感觉,他还爱你。”
“……”
“我说真的,你看啊,你的画就很能说明问题。”
“乔乔,人生的三大错觉。”祝瑶光曲腿抱紧自己,声音很闷,“而且,我也不希望他还爱我,如果他还爱我,这六年他到底怎么过的,我想都不敢想。”
“这,哎,这,也有道理,行吧,等我回国,你带我去北斗看看,我给你参考参考。”
“多吃点。”
“滚滚滚,你继续睡吧,不是明天还要去确定合约吗。”
挂掉电话,祝瑶光埋进被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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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一点,祝瑶光迷迷糊糊间,感觉窗帘被拉动,阳光倾洒进来。
她猛的睁眼,手指本能的摸向枕边。
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昨天没有关窗帘。
祝瑶光磨蹭着起床,去浴室洗漱。
刷牙的时候,她抬头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黑眼圈严重,熬夜后皮肤变差。于是转头就走,去房间里摸了清洁和补水面膜。
为心里的一种小侥幸,还特地画了明艳的妆。
出门前,祝瑶光更换了大门密码。
打车来到北斗美术馆,五分钟车程。
路上祝瑶光有些晕车,额头靠在车窗,看着树影后退霓虹闪烁,看着这车水马龙的一切,她又突然心里很空,祝瑶光指尖按上自己的胸膛。
不要再这样想了,你要控制自己,不要被思想操控。
进入大门时候看见了夏文琴,身边没有其他人,祝瑶光心里有些意料之中的失落。
“Doris小姐,我带你过去吧。”
“你们馆长?”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馆长平时不来这边,他有自己的工作。”夏文琴随口回答,又有些八卦,“你跟馆长怎么回事啊,你俩之前认识吗?”
犹豫了一下,又想起陆应许说的初次见面,摇摇头,“我们昨天第一次见面。”
“那你俩一对视就天雷勾地火的,啊,到了,馆长居然也在。”她推开房门。
祝瑶光在夏文琴开口之前就看见了陆应许。
白色衬衫又解了两颗扣子,袖口挽到手臂露出流利的肌肉线条,斑驳光晕打在近乎完美的下颚线,正侧着身子和旁边的人交流,唇角带着闲散的笑意。
似是感觉到了她们的目光,陆应许侧头看来。
视线交汇的时候,祝瑶光心尖一颤,止不住的欢欣雀跃。
还没待她走近,他又移开眼,和身旁人说笑。
心脏又掉回地面,祝瑶光抿了抿唇,为自己的心绪感到难堪。
间隔短暂两秒,陆应许和那几个人都往这边看来。
“Doris。”他说,“怎么不过来。”
祝瑶光被这过山车般的心情弄得有些恼。
高跟鞋踩上大理石地板,踏入这一室暖光。
和他们依次打过招呼,确认彼此想法没有原则性的冲突之后,当即敲定了合作事宜,祝瑶光则添加了策展人的联络方式。
陆应许离开的时候,祝瑶光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跟着他移动到门边,被隔绝在室内。
她沉默了一会,和策展人又说了一些自己的想法。
结束之后。
犹豫片刻,祝瑶光推门而出。
明亮冷调的走廊里,右侧不远处的彩色玻璃花窗旁,陆应许单手插兜倚靠其上,嘴里叼着根烟,睫羽遮住眼睛,神色不明的看着对面的画框。
光线打在他的半身,物是人非的感觉迎面而来。
在她没有参与的时间里,陆应许学会了抽烟。
曾经最熟悉,现在最陌生,她与他相隔几米,却好似如隔天堑。
心头闷闷的,想转头走掉,可又舍不得这样离开。
这次谈完,就是真的短时间不会再来这里了,和陆应许也失去了见面的契机。
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又升起。
曲指握紧,祝瑶光盯着地面的花纹,慢半拍的出现了莫名的感觉。
陆应许为什么没有走呢,为什么不仅没有走,还在她出门就可以看见的地方,看她的画。
祝瑶光不想自作多情,可是却克制不住自己多想。
她开始向前走近,不急不慢。
如果陆应许不叫住自己,就当做路过一样普通的走出去。
在踩到黑影的那一刻,陆应许抬起手,她放轻了呼吸。
“Doris。”嗓音低沉优雅。
陆应许慢条斯理的把烟扔进垃圾桶,直起身子往前,将她罩进阴影里,“有件事情,我有没有告诉你。”
心神都被凑近的姿态摄取,心跳高频跳动,止不住的眨眼而后下移视线。
她的心里进行了一场单方面的兵荒马乱。
“没有。”她说。
陆应许从喉咙闷出笑意,嗓音好似滚了磁。
“祝瑶光,好久不见。”
蓄意
一句轻描淡写的好久不见。
她解读出无数个我好恨你。
祝瑶光不可避免的回想起,她和陆应许的最后一面。
她在法国无数个醉生梦死的夜里都能想起那一天。
那是大学毕业的时候,她和陆应许在一起的第四年,阳光明媚耀眼。
祝瑶光刚刚化好淡妆,就被舍友蒙着眼往外带,说准备了大惊喜。一路上摸黑下楼,心里慌乱又害怕,主要是怕踩空。
隐约能从黑布里窥探出金色阳光的时候,束缚的眼睛的袋子被取掉,她也被直直的推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气味清冽美好,散发着让人安心的味道,祝瑶光张开双臂紧紧拥抱他,陆应许珍重的亲吻她的发顶,低声叫瑶瑶。
祝瑶光埋在他怀里蹭了蹭,“陆应许,我真的好爱你,毕业快乐!”
重见天日的同时,收获了陆应许落在唇角的吻。
祝瑶光正要理直气壮的谴责他没亲对地方,就看见陆应许从学士服的口袋里拿出了红色的盒子,舍友和同学们也都举着玫瑰花束。
突然间就明白了什么,她难得的紧张。
对面的男生单膝下跪,缓慢的朝她打开那个盒子。
钻戒的光芒反射到他眼睛,因着阳光熠熠生辉,好像太阳都坠落里面。
“我爱你。”
陆应许笑得一如既往般张扬,在人声鼎沸里诉说爱意。
“祝瑶光,我们结婚吧。”
她听见自己认真的声音,在说好。
那时的他们都尚且年轻,就那么轻轻松松的约定一生。
如果现实也是童话故事就好了,那她和陆应许也能永远都是幸福的,她多想一切都留在那天。
她的人生也确实留在了那天。
那些难受的糟糕的委屈的情绪混杂在一起涌上心头,酸涩涌到眼眶,泪珠将落未落。
几乎快要克制不住落泪的冲动,她想,世事太无常,他们之间又何必这样呢。
祝瑶光小幅度的侧头,闭紧双眼,尾音还带有颤抖。
“陆应许,好久不见。”
说出姓名的时候,心绪宛若泄洪,泪珠就那么毫无预兆的滑落,脑海开始在两种情绪之间激烈拉扯,她无法呼吸,迈开腿想要快点逃离这个地方。
刚踏出半步,手臂就被稳稳抓住,想要甩开却挣脱不得。下一秒,滚烫的触感从脸颊传来,是男人的指腹轻擦而过,带去水渍。
陆应许的声音很轻,在空荡的走廊却异常清晰,就好像单纯的疑惑,“祝瑶光,你有什么可哭的呢。”
她没有回答,陆应许也不需要她回答,他看了会祝瑶光的脸,倏的就笑了,带着年轻时的不羁,“该哭的不是我吗,我才是那个被丢下的人。”
“不是吗。”他又问。
祝瑶光不知道能说什么,什么都无力反驳,垂下头不去看他,心里难过又堵塞,混乱之际,只能反反复复的道歉。
“对不起,陆应许。”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下一秒,手臂的力度消失,陆应许的神色晦涩不明,她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但本能想跑,丢下一句我去洗手间就头也不回的走掉。
洗手间内。
从包里翻出薄荷糖罐吃了两颗,伸手去水龙头蓝光的地方接水,冬天的冷水很是冻人,却能将人带回冷静。
双手撑在大理石台面,闭着眼睛思考了很久,然后擦干水珠,眼角的妆容稍微晕开,略显狼狈。
好丢人,每次情绪上来都控制不住眼泪,明明不想哭的。
祝瑶光指尖点上玻璃前的人脸,尝试着勾起唇角,镜内人也露出笑容。
点评到,“真难看。”
出来时,陆应许在洗手间的门外。
祝瑶光刚走出来,就看见他垂眸看着手机,浑身一种生人勿近的气质,有些惊讶又无措,她以为刚才那件事之后,陆应许应该走掉了。
似是才注意到她,陆应许散漫的抬眸一眼,而后往前走去,眼神自带压迫,步伐不疾不徐。犹豫片刻,祝瑶光跟上,想要搭话,又怕他开口。
平心而论,她不擅长和现在这个陆应许聊天,尤其是聊到当时的分开。
每当她试图在他身上寻找过去的痕迹,都能发现细微的区别。
只有这个时候她真正意识到。
她和陆应许之间,隔的不是六天六周,甚至都不是六个月,是春去秋来的整整六年。
这片刻共度的时光很是难得,祝瑶光的内心逐渐安宁,陆应许蓦然开口,“沈则衍出车祸了。”
还好没说刚才的话题,祝瑶光刚松口气,又为他的话下意识“啊”了一声。
她和沈则衍说熟不算很熟,说陌生也怎么都谈不上陌生,对方是陆应许的发小,和她也是七年的同学。
“那,那他还好吗。”
说完就想给自己一拳,出车祸怎么会好,她张口准备改正,陆应许漫不经心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不太好,你要去看他吗。”
“啊,嗯。”无法拒绝,无论是想要和对方多呆一会,还是作为老同学的关心,她都可以去。
前者的占比更大,她在心里默默给沈则衍道了个歉。
一路来到车库,里面大多位置空着。
车辆解锁的嘀声响起,祝瑶光视线落在黑白相间的车辆上,颜色为黑白黑的大型方块间隔,很是夺人眼球,低调奢华。
准备上车时,祝瑶光在副驾驶和后座犹豫片刻。
一方面是想到当年脾气太大,不许别人坐陆应许的副驾驶,称之为女朋友专属座驾。
一方面又觉得坐在后面,把陆应许当做了工具人司机,不是很好。
两秒后,副驾驶的门自动打开,她没有再细想,坐了上去。
粉白相间的皮质座椅,和车内其他色彩格格不入,意味太过浓烈,她不可避免的想到,陆应许身边,是有过其他人吗。
随后便不自觉的开始观察车内的东西,试图找出其他人存在过的痕迹。
后视镜内只能看见后座全是各种纸质资料,还有看不清晰的黑色物体随意堆叠在座椅。
没有任何收获。
胡思乱想时已经驶出车库,才发现外面下起大雨,
豆大的雨滴砸在车窗,车顶缀满繁星吊着月亮。
宛若一场只有两人可见的流星雨。
这一瞬间,祝瑶光有种想要拿起画笔的冲动。
系上安全带,被勒得有些不舒服,她习惯了半躺在后座,在法国也从不开车,此时觉得分外束缚,有些不自在的想乱动。
白皙指尖点击按键,歌曲前奏打破室内安静,祝瑶光望过去,入目是陆应许好看到让人挪不开眼的侧脸,没有表情的注视前方,高岭之花般难以靠近。
认出这熟悉的声音,是很出名的粤语歌手。
祝瑶光收回视线,缄默了一阵,因受不了这煎熬的气氛开口,“这首歌很耳熟。”
歌词正好唱到“就这样而分手”,祝瑶光身体一僵,觉得怎么这么倒霉。
过了几秒,陆应许淡声,“左右手,有人推荐的,我很喜欢。”
闻声,祝瑶光松了口气,“你的朋友吗。”
“不是。”说这话时,前方正好迎来红灯,车辆缓慢停下,陆应许懒洋洋的嗓音随之而来,“一个抛弃了我的女人。”
“……”
“高中推荐的,看来她已经忘了。”
语气散漫轻松,听不出情绪,祝瑶光莫名有些紧张。
偷偷往他那边看了一眼。
碎发被风吹乱遮住眉眼,暖光倾洒侧脸,表情看不清晰,下颚线利落分明。
陆应许的长相一直是祝瑶光的天菜,她当年就是对这幅模样一见钟情的,这些年他也越发好看了。
他身上还是那件白衬衫,都不觉得冷吗。
就算车内打着暖气,可她穿着羽绒服都觉得冷。
鬼使神差的,祝瑶光找补,“我又想起来了。”
是真的想起来了,那会她和陆应许还在心照不宣的暧昧期,就听见这首歌,顿时觉得,如果有一天和对方分开,她也会如同歌词这样。
从那天起我不辨别前后,从那天起我竟调乱左右。
陆应许无意间抬眸看过来,轻笑,“是吗。”
语调陈述,不像询问,车内又陷入沉默。
一路安静到了医院外面。
车辆拥挤,陆应许随便找了个地方停车。
车门打开时有雨滴打在外套,留下明显的水痕,紧接着雨水被隔绝,头顶出现了漆黑的伞面。
抬眼一看,陆应许已经穿上黑色的毛呢外套,修长手指握着伞柄,半边身体露在雨里,浅色瞳孔没什么情绪的看着她,她急忙下车,陆应许就往大门走。
隔着安全距离,祝瑶光看见他打湿的肩膀,纠结着开口,“你可以靠近一点。”
没有回话,但祝瑶光注意到,伞沿极其缓慢的遮盖住男人的肩膀,温热的气息贴近,隐约还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她的心跳怦怦直跳,整个人都有些发热。
心脏的剧烈跳动一直到进入大门才平复。
祝瑶光跟在陆应许身后,乘坐电梯上了四楼,来到沈则衍的病房,与她想象的不同,他只有手臂打了石膏,此时正悠闲的抽烟。
与其说是车祸,更像是摔了一跤。
见到她先是低骂一句,大惊小怪般阴阳怪气,“哎哟嫂子,不对,老同学,六年不见,什么风把你刮来了。”
祝瑶光本能的皱了皱鼻,当做听不出话里的嘲讽,笑着开口,“听说你出车祸了,不好意思,来得匆忙,把礼物给忘了。”
“折煞我了,这不许哥也没带礼物,能理解。”沈则衍吊儿郎当的在烟灰缸熄灭烟头,“我这也快出院了,改明儿出来聚个餐呗。”
昨天车祸就快出院了,祝瑶光呆滞,陆应许补充,“车祸,轻微骨折。”
胡乱的点点头,又随便交流了几分钟,少了些很久未见的尴尬,最后以沈则衍赶人结束。
回到医院大门口,伞面重新覆盖头顶。
背后的胸膛轻微震动,低沉性感的声音悠悠传来,她的心脏像过电般酥麻,慢半拍的才反应过来他的话。
“我送你回家?”
蓄意
差一点就要同意。
在心跳疯狂的叫嚣中,她说了拒绝。
出租车上,回想起刚才的陆应许。
沉默片刻后,嗤笑说着,“随你。”
那些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退回原地。
祝瑶光觉得人性是最复杂矛盾的东西。
大概是自己太过矫情,可她没有想好,如果再次和陆应许重蹈覆辙,会是怎么样的结局,她自己能否承担坏结局。
所以她要阻止自己,在这短短两天中,又想将陆应许拽进泥潭的心,她需要一个冷静的状态,去判断自己。
回到家后,外套湿得彻底。
换好睡衣,祝瑶光放任自己沉浸在刚才的情绪里,就进了画室。
视线往右边被白布遮盖的画架上瞧了一眼,摇摇头,回到眼前开始调色。
深蓝色涂抹画板,间或有白色混杂,光影渐变,深海上方是跌落的太阳,最底层有溺海之人放弃挣扎。
时间飞速流逝,祝瑶光放下画笔,看着中央交叠出的画像,蒙上灰暗的太阳是头,隐晦的光线做肩膀,就像陆应许没有回头的那个背影。
跟一开始所想毫不相关。
再改正一下,倒也能放进画展。
困意后知后觉的袭来,祝瑶光拉开窗帘,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云朵悠闲的飘荡在天际。
转身出了画室,回到房间吃了几片药,倒头就睡。
-
那天过后,又过了三天。
下午,祝瑶光从画室出来,就看见了来自[3.19北斗画展]群的十几条艾特,还有策展人发来的私人信息。
有些疑惑,以为是画展举办方面出了什么问题,打开群聊大致的往上翻了聊天记录。
[不如聚餐就定在今晚吧。]
[我没意见,去哪里?]
[附议,要不去曲叶吧,就在附近。]
[可以,就差Doris了,她可能在忙。]
[等她忙完吧,我预约了晚上十点。]
大概看明白了,他们的工作已经交接完成,具体细节就等着祝瑶光出作品再具体安排,所以夏文琴提议今晚举行个小型庆功宴,地点就定在曲叶大酒楼。
祝瑶光在国外从不参加这种所谓的庆功宴,主要是觉得跟不熟的人待在一起,很浪费时间。
久而久之,那些合作伙伴都明白了她的独来独往,再也没提过聚会的事情。
没想到刚一回国来遇见这一遭,她不太喜欢这种人情社会,但一方面在国内是初来乍到,一方面……这次画展举办在北斗美术馆,她不好拒绝,只能答应下来。
答应过后,祝瑶光特地点开群成员,没看见陆应许,心下失落又庆幸。
为了今晚的聚会,祝瑶光起身进了浴室,又画了个淡妆,这才出了门。
卡着十点到达了曲叶大酒店。
里面的装修带着些古色古香,走廊里听不见声响,偶尔有服务员走动,看着生意普普通通的样子。
带客的服务员介绍到他们的特色就是火锅搭配正餐,房间里隔音效果很好,以及有需要可以提供麦克风。
……确实是非常有特色。
推开包厢门,祝瑶光第一眼从烟雾缭绕中,看见了陆应许,顿时僵在原地。
谁能告诉她,一个压根没出现在群里的人。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正吃惊又无措,就见夏文琴招呼到,“Doris,这边,给你留了位置。”
在场唯一的空位就是陆应许和夏文琴的中间,她犹豫两秒,神情自若的走到里面坐下,点头打过招呼,然后悄悄的把凳子往夏文琴的方向挪了挪。
夏文琴笑着伸手把菜单递过去,“我们都点好了,但是不知道你的忌口和喜好,你再看看。”
祝瑶光说了声谢谢,觉得气氛不是一般的尴尬,就随便勾了几个不辣的菜递过去。
坐在门边的是策展人陈胥青,他看了眼菜单,打趣到,“我发现咱们这一桌,除了我都没人吃辣。”
执行人徐辰宇笑得一脸和气,“我们养生。”
夏文琴怼他,“这说明你是我们五个里面唯一的怪胎,Doris我给你讲,他是肃和人,巨能吃辣。”
祝瑶光有些疑惑,“你们看上去很熟。”
陈胥青乐了,“那可不是一般熟,共事四五年了吧,我们是陆应许同一批招进来的。”
“我们都是余北大学的。”夏文琴解释,“大四校庆的时候馆长返校致辞,和我们几个谈了谈,就入职了。”
徐辰宇严谨纠正,“是五年。”
关系真好,祝瑶光随口笑到,“今天也算校友聚餐了。”
“校友?”夏文琴望过来,“Doris你也是余北大学的吗。”
祝瑶光点点头,“我可能算你们的学姐?我比你们早毕业两年。”
夏文琴突然反应过来,瞪大眼睛,“那你跟馆长同一级的啊,你之前应该听说过他吧,他在余北大学可出名了,当时还有个天仙女朋友。”
“只可惜我们校区不同,没见过面,Doris你应该知道吧,就你这张脸,肯定天天被拿来和陆应许女朋友比较。”陈胥青说,“实不相瞒,我很想知道她到底长什么样,你觉得呢?”
“我现在都记得,那个校花姓祝。”徐辰宇来了兴致,“我舍友开学对她一见钟情,上论坛才知道人家名花有主,拽着我喝了一晚上的酒,Doris你对那个人有印象吗?”
“……”
或许。
有没有一种可能。
那个女朋友就是我呢。
“我知道。”祝瑶光尴尬到抠出一座城堡,也不敢看陆应许,眼睛对着桌面的锅底乱瞟,“就,长得还行吧。”
这种当着别人讨论自己的感觉,过于窒息了。
还好他们也只是随便问问。
“太可惜了,我怎么没早点见到Doris,说不定还能成为大画家的御用策展人。”陈胥青叹了口气,转头就开始询问陆应许,“你同级诶,真没见过?”
陆应许缓慢抬眼,拖腔带调的嗯了声,“见过不少次,风云人物。”
“……”救命。
敲门声响起,服务员拯救了备受煎熬的祝瑶光,她松了口气。
-
菜上全后,祝瑶光闷头吃饭,唯恐这点火苗再烧到自己头上,她是实在不擅长应付这种修罗场般的情况。
其他几人的聊天断断续续,大概都在聊着校友趣事,偶尔问到陆应许,他也会搭上几句。
刷手机的夏文琴突然清了清嗓子,“我有一个大胆的提议。”
“你能有什么大胆的提议,不就是老三套,喝酒唱歌蹦迪。”陈胥青吐槽,“Doris还在这里,你就不能收敛一点,把人吓跑了怎么办。”
“什么叫吓跑!我是那种人吗!”夏文琴反驳,“我是觉得难得这么巧,大家都是校友,以后说不定还能有其他合作,要不要玩个游戏增进感情。”
陈胥青夹了块肉,“你怎么老想一出是一出,这次玩什么?”
“这个游戏叫掰手指,每人十个手指,说出一件自己干过的事情,如果别人的事情你也干过,那就也掰一根,最先掰完的人赢。”夏文琴正经介绍。
“我没意见,正好大家熟悉熟悉。”
“加个彩头呗,不然多无聊。”
“什么彩头?”
“要不,剩余手指最多的人,答应赢的人一个请求,不能过分,你们觉得呢。”
祝瑶光看了眼陆应许,他没有反对。
“那就当你俩默认了啊,我先来。”夏文琴思考两秒,“我曾经追过一个人三年。”
“开局就这么过分。”陈胥青笑骂,转而又不可思议,“我靠,陆应许?”
当事人掀眼看他,“我不能追人吗。”
“我懂,大学女朋友。”徐辰宇默默弯曲手指,“该我了,我谈恋爱的次数小于三。”
祝瑶光无声曲指。
“我怀疑你俩针对我,那,我大学的时候在女生宿舍楼下摆阵告白。”陈胥青举着九根手指,“陆应许是不是作弊了,他怎么次次都掰。”
夏文琴看不下去,“人家那叫长情。”
陆应许轻笑一声,眼神不经意般扫过祝瑶光,嗓音低低哑哑,很是迷人,“我会游泳。”
“陆哥仁慈。”
“Doris好惨。”
其实也不能说完全不会,但也确实算不上会。
祝瑶光硬着头皮开口,“我曾经四天没有合眼。”
夏文琴不敢置信,“几天?”
“四天。”她又说了一遍,看着陆应许弯曲的手指,心里不太舒服,心里闪过无数个推测,抿着嘴唇再次重复,“四天。”
“好吧我认输,那我要放大招了。”夏文琴语气洒脱,“算上暧昧期我跟人谈过七年。”
祝瑶光闭眼,和陆应许一起曲指。
“陆应许这个情种就算了,Doris居然也有这种经历,能不能细讲下。”
祝瑶光:“就,初恋。”
陈胥青:“然后呢?”
祝瑶光:“然后就一直在一起。”
陈胥青追问:“那为啥分了?”
“你当问答节目呢。”陆应许漫不经心的打断他,“人家说不定没分。”
陈胥青被转移注意力,“那行吧,我一口气喝过八瓶酒。”
祝瑶光还在因陆应许的话走神,心里空落落的,闻言下意识就折起手指,获得了来自三个人不可思议的眼神。
陆应许有意无意的扫过她的手指,把自己的指头也弯曲。
“我也开大了,我求婚成功的当天,对方就后悔了。”徐辰宇一脸自豪的补充,“不过她最后还是嫁给了我。”
祝瑶光浑身一僵,下意识就去看陆应许,他果然曲指。
难道他们能聚在一起,就是因为生活上的这些事情都一样离谱吗,同性相吸?
陆应许与她视线交汇,而后不紧不慢的移开目光,懒声道,“我不怕黑。”
“你是菩萨吧陆应许。”其他几人调侃到。
祝瑶光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陆应许好像在针对自己。
沉默几秒,开口,“我会做饭。”
所有人应声曲指。
游戏又过几轮,陆应许的每次发言都是祝瑶光的弱势。
再加上她的白给行为,很快便成为赢家。
低头看了眼自己剩下的五根手指,和其他人的两三根,很是配合的主动开口,“是我输了。”
“先欠着,以后。”陆应许慢条斯理的整理了面前的碗筷,意味深长的补充,“再慢慢还。”
蓄意
时间过去了大半个月,余北市愈发寒冷。
夜半时分,周边街道逐渐有了过年的气氛。
楼下的树枝挂满了彩灯。
祝瑶光从窗户往外看时,也被这种气氛感染,回神的时候,就已经来到了楼下。
华灯初上,北期支路极其繁华热闹。
整个街道流光溢彩,路上稀少的行人在灯火辉煌里漫步而行。
今晚就是新年,周围的商铺虽然依旧开着,却吸引不到人群的驻足。
没决定好要去哪里,祝瑶光在来往行人的目光里站了很久,莫名有些独立于世界之外的茫然。
过去半晌,她反应过来自己不该下楼,过年这件事,到底和现在的她无关。
祝瑶光摇了摇头,准备回去继续睡觉。
踏入大堂时,顶灯亮得晃人,熟悉身影映入眼底的时候,祝瑶光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莫名的惊喜感充斥全身,心脏无休止的乱跳。
陆应许穿着黑色毛呢大衣,里面套了件看不清花纹的针织衫,显得肩宽腿长。他的眼底闪过几分惊讶,而后,表情里有些漫不经心的玩味,“祝瑶光,你不是不过春节。”
“你不是也不过春节。”祝瑶光本能反问。
除开彼此陪伴的那些年,她和陆应许都有单独过节的理由,虽然没有探寻过彼此的曾经,但也大概知道些内情。
“出来逛逛。”陆应许说得随意。
祝瑶光捕捉到了其中的重点,出来。
有些迷茫的往他身后“祝北期云邸住户新年快乐”的横幅上看了两眼。
视线落回他脸上,语气不可思议,“你也住北期?”
北期云邸,是祝瑶光父母在她十五岁生日那年赠送的生日礼物,落座于市中心最繁华的北期商圈附近。
问题是,早在她入住这里的时候,里面的十七层住户全都满了,她全都认识。
闻言,陆应许有些诧异,随后挑眉,似是明白了什么,若有所指的解释到,“我也住在这里,所以上次才会说送你回家。”
立刻领会到话中深意,只是正好顺路,对她不感兴趣,也请不要太自作多情。
祝瑶光的脸噌的就红了,脸上仿佛有火在烧,尴尬之情油然而生。
眼看着对方还要说什么,祝瑶光慌忙无措之际眼神到处乱瞟。
最后停留在横幅上,生硬的转移话题,“北期挺好的,祝你新年快乐。”
只要陆应许也接一句新年快乐,这事就可以过去,她就可以回家,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怎么能这么自恋,把对方的礼貌当做留有余情,还被当场戳破。
祝瑶光闭了闭眼,感觉脸颊被地暖弄得燥热无比。
前方传来陆应许缓慢的吐出两个字,“所以。”
祝瑶光咽了咽口水,感觉头顶悬了一把刀子,即将因判决落下。
他的声音停顿片刻,噙着笑意,“你之前是以为,我还对你?”
后面的话没有说尽,却也和说完没有差别。
很不自在的抠了抠外套拉链,又莫名有些失落,他这么说,就是一点喜欢都没有了,尴尬的情绪被难受压了下去,祝瑶光有些沉默。
无力辩解懒得挣扎,干脆破罐子破摔,她点了点头,想承认自己的问题,陆应许倏然就换了话题。
“作为新见面的住户,既然你也没有地方可以去。”他的笑容在灯光里分外温柔,连眉眼都软和下来,声音低哑缱绻,“要来我家吃个年夜饭吗,当然,只是作为邻居。”
只是作为邻居的话,就不用面对内心矛盾的声音,可以自欺欺人的只当自己。
祝瑶光抿了抿唇,向自己紊乱的心跳认输,“好。”
北期云邸实行一梯一户制,踏入电梯的时候,陆应许刷卡按了十四楼,祝瑶光本能看过去,和他四目相对。
“嗯?”
“没有。”下意识就反驳,思考了一下,解释到,“我就是,觉得很巧,你也许还记得。”
“你在十三楼,我知道。”陆应许似笑非笑。
“你放心,这次我不会。”话音未尽,她知道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这次不会误会。
没得到回复,空气安静下来,电梯也到达楼层。
跟在陆应许身后来到大门前,六个按键音后门被打开,祝瑶光一眼望去,很现代极简风格,整个室内都被灰与白占据。
桌面摆放了零零碎碎的东西,文件纸页很是杂乱,还有个棱角分明的玻璃杯,里面的液体分不清是水还是酒。
“随便坐,我出门前定了饭,五分钟之后到。”陆应许说完就进了房间。
祝瑶光嗯了一声,在鞋柜换拖鞋,看见那双粉白毛绒兔的时候,沉默了很久,心脏有些空落落的。
抬手拿了男士拖鞋换上,踏进室内,忍不住打量他生活的地方,想从中探寻这几年的痕迹。
屋内房屋构造和她家差不多,看来每户都是同样的室内区分。
坐在沙发上时,她顺着拉开的窗户看过去。
对面是北贸大厦的LED显示屏,再过几个小时到了跨年的时候,跟旁边余北标志性的双星塔一起,进行一分钟的倒计时。
现在显示屏已经开始播放新年动画,祝瑶光想起,国内应该会看春晚。
这么想着,她打开了电视,发现但还没到时间。
门铃声响起的时候,陆应许还没出来,祝瑶光叫了一声,也没有得到回应,只好自己来到门前。
“陆先生,你的……祝小姐?”物业的话音一转,很是震惊,一脸恍然大悟,表情暧昧,“噢,那个,你们的外卖。”
祝瑶光看了眼他手中所谓外卖的东西,整整两大提食盒。
接过的时候差点没控制住掉在地上,不由得思考,陆应许现在真的这么能吃吗。
关上门后,祝瑶光把盒子里的东西挨个摆在餐桌上,热气腾腾的果木烤鸭还有三鲜。
顺手洗了两个碗,放在桌面等陆应许出来。
祝瑶光有些馋,她从早上睡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鼻腔里萦绕着烤鸭的味道,只觉得更饿了。
只好放空自己盯着电视里面的海绵宝宝。
“怎么不吃。”陆应许换了身睡衣从卧室出来,手上拿着毛巾擦了擦头发,身上还留有水蒸气的热意,祝瑶光闻到了海洋的味道。
好久没见过居家风格的陆应许,祝瑶光有些局促,“在等你。”
“等我做什么,饭不就是拿来吃的吗。”陆应许抬眉轻笑,拉开椅子坐进去。
“你打开的?”他指的是电视。
“嗯,我很羡慕海绵宝宝和派大星。”她高中就很喜欢这个动画片,还拉着对方看了好多次。
“有什么好羡慕的,你不是也有吗。”陆应许说话间喉结微动,很是撩人性感,“你和迟乔。”
“不一样,动画里的他们,最重要的就是彼此,但是我和乔乔。”祝瑶光看着屏幕里为了海绵宝宝放弃智商的派大星,神色平淡,“我和她都是对方最重要的朋友,但不是最重要的人。”
盯着电视看得有些起劲,耳边好像又传来一声。
“你不是也有吗。”
声音很轻,她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听见。
祝瑶光看了他一眼,对方正在慢条斯理的卷着烤鸭。
大概是自己的错觉吧。
吃完后,陆应许双腿交叠坐回沙发,姿态懒散,似乎也对海绵宝宝起了几分兴趣,祝瑶光不远不近的坐在旁边,有种回到过去的感觉。
她又看回屏幕,顺着动画里的台词问到,“如果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问完又觉得心惊,是这种过于温馨的气氛让她失了防备,才问出这种,以他们现在关系不该问的话吗。
陆应许的神情在暖色灯光下有些晦暗不明,她听见对方叹了口气,说话间带着些无奈,“大过年的。”
片刻,陆应许用一种温柔夹杂认真的语气说,“我一直在不停的走。”
当祝瑶光看过去,那份温柔又好像是错觉,她不太理解这句话,陆应许也没打算解释。
就这样看到了倒计时来临,祝瑶光才反应过来春晚计划的泡汤,LED屏幕上开始呈现数字,每次变化都伴随着钟塔敲击,还有底下人群的齐声倒数。
“十。”
“九。”
“八。”
……
“三。”
“二。”
“一!”
巨型屏幕上,无数烟花上升炸裂,闪烁着不同色调的线条,最后层层叠叠的扩散开来,展示出一种电子浪漫感的烟火秀。
与此同时,在模拟出的声势浩大的烟花声响里,祝瑶光还是听见了陆应许那句轻声的。
“新年快乐。”
或许是稍纵即逝的烟花太过绚丽。
祝瑶光看见斑驳光晕打在陆应许的侧脸,只觉得目眩神迷。
闭眼许愿时,她脑子里还一片空白。
几乎是本能的,祝瑶光许下和以前同样的愿望。
陆应许。
她的愿望是陆应许。
古老钟声响起时,她睁开眼,只看见了烟花破灭前的美丽,和恢复寂静的黑夜。
屏幕上开始转播其他视频,她收回视线,笑答:“新年快乐。”
手机的叮咚声响起,新年祝福随之而来,祝瑶光晃神,从这种温馨气氛里脱身而出。
是时候该走了。
这么想着,她面向陆应许,准备和他道别,就看见陆应许抬眼过来,手指伸进睡衣口袋,慢动作似的拿出手机,指尖微点屏幕,正在发送着什么。
间隔短暂几秒,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石墨色手机的上方出现在眼前,屏幕上赫然是添加好友的二维码,陆应许的声音懒洋洋的。
“不交换个联络方式吗,新邻居。”
“噢,噢。”祝瑶光点头,拿出手机扫描,看见全黑的头像,悄悄的抬头看了他一眼,才点击申请,那边快速通过,“那我就先走了。”
陆应许不置可否,“慢走。”
推开大门时,出于一种莫名的心理,祝瑶光回头看了他一眼。沙发上的男人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身体后仰躺在靠背,看不清眉眼。
那些围绕的情感都消失,徒留下了孤单。
祝瑶光走后,陆应许来到窗前。
指腹触上冰凉的窗户,楼底人群熙攘。
他闭上眼,无声的许下愿望。
蓄意
回到房间后。
祝瑶光看了眼时间,凌晨半点。
熬夜对她而言是家常便饭,这些日子一直是日夜颠倒的住在画室,昨晚六点才堪堪起床,现在倒是有些睡不着。
迟乔的新年祝福准时的卡在十二点,她回复了个新年快乐,除开法国朋友的群聊和消息,陆应许的添加成功就在聊天框的最上方。
迟疑两秒,祝瑶光将之置顶。
当年出国的时候,她是个自欺欺人的胆小鬼,直接换了电话卡,从此再也没探寻过跟对方有关的一切。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换掉的情侣id,也不知道那张月下殿堂的拥吻头像什么时候变成的无意义夜空。
祝瑶光戳进陆应许的朋友圈,里面的内容很少,基本是几个月更新一条,大多是随手拍的夜空。
她仔细观察了一下,认出就是北期窗户看出去的夜景。
朋友圈里为数不多的分享,都是什么宣传影片。
祝瑶光后知后觉的想到,北斗美术馆只是陆应许的个人爱好,他的主要工作应该就和家里那堆A4纸有关。
她昨天也瞄到两眼,看着像什么歌词。
大拇指在屏幕上停留了两秒,祝瑶光直接点了进去,简短的介绍下面跟了个视频链接。
视频点开,随着急促的琴声,黑发红衣的动漫侠客映入眼底,很是眼熟,连祝瑶光这个在异国他乡不问世事的人,都曾经在电视上看见过这部电影。
两分钟的宣传片很快结束,祝瑶光把关键字提取出来了,北斗电影公司。
原来美术馆的命名取自这个。
祝瑶光分屏了游览器,复制进去搜索,看了下百科介绍。
六年前彻底转型。
首席执行长陆应许。
看着就很厉害,祝瑶光有点感慨,明明陆应许当时那么抗拒,最终还是接手了家族产业啊。
大概是经历过什么事情吧。
从寥寥无几的文字。
祝瑶光片面的了解到陆应许的这六年。
再往下翻时,她看着旁边的日期,默默的停下了手。
万一陆应许没删朋友圈,她现在看见曾经的那些东西,到底该怎么自持,万一他删了朋友圈,自己又能不能控制住不去难过。
祝瑶光无法保证,指腹在屏幕上迟疑的长按很久,终于想要退出的时候,弹出了新消息。
[陆应许:晚安。]
祝瑶光眨眨眼,回复了句,晚安。
对方的联络名字就是陆应许,祝瑶光顺势点开备注页面。
她不想和所有人备注得一样,没有特色,又不愿意同以前那般亲密,最后只在他的名字前加了个A。
闭上眼睛,祝瑶光催眠自己。
这一觉睡得很浅,或许是重新获得了联络方式,她翻来覆去的做着噩梦。
那天正值入夏的早晨,阳光温暖,微风只带有轻微的凉意。
祝瑶光通宵枯坐一夜,终于下定决心,把戒指和旧手机放在了客厅,到目的地后一路安静的办理手续值机。
机场灯光明亮,往来人群很多,告别的人或不舍或微笑,和以往每天的余北没有差别。
可她感觉自己迷失了未来的方向。
机械的和飞机管家打完招呼,坐在飞机上时,心中那股沉闷的痛苦终于翻腾涌上眼眶。
她躺在舱内的单人床,无声的流泪,怨恨一切尤其是自己。
无意义的解锁新手机,没有任何消息。
她也知道不会有。
昏昏沉沉望向舱外时,已经出现广阔的夜色,飞机穿越云海,夜空繁星格外美丽,再美丽也没能弥补内心的空虚。
祝瑶光把头继续埋进枕头,就这样吧,去随便哪个国家都可以,不留在陆应许身边就可以。
真的好爱你,也是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如果终究有一个人要先走,让我来当那个坏人吧。
-
睡醒时已是白天,阳光从窗户透进,是个好天气。
祝瑶光在床上缓神片刻,弯了弯伸出被子的手臂,在枕头旁边寻找手机,却摸了个空。
左手顺势摸进枕头底下,还是什么都没有。
明明昨天是放在这里的啊,祝瑶光还没彻底清醒的想着。
她带着鼻音“嗯?”了一声,虚着眼睛按了床头的开关,窗帘缓慢关了一半,祝瑶光双手把被子抱紧,准备坐起来找手机。
伸直腿的时候,膝盖撞到了温热的东西,她下意识猛的向后躲了一下。
然后飞快的从被窝里捞出不知道为什么从床头跑到腿边的手机。
……
彻底清醒。
眼看着电量濒危,祝瑶光挪着身子蹭到床边,把充电线接上。
顺手点开聊天软件,置顶的三条红色未读分外明显,界面显示着一个句号。
句号是什么意思?
是生气吗,还是无语,可是自己也没做什么啊。
祝瑶光点开消息框的时候,还在茫然的想着,难道和前男友说晚安会触发什么奇怪的开关吗。
没来得及想太多,往右一瞟就看见自己发送的表情包,祝瑶光表情一僵,对着聊天记录彻底石化。
01:20
[Doris:老婆亲亲.jpg]
[A陆应许:?]
01:42
[A陆应许:?]
03:15
[A陆应许:。]
这!
是怎么回事?!
祝瑶光心脏狂跳,只感觉自己头脑充血。
她不敢置信的退出重进,甚至确认了一遍自己没有登错软件。
徒劳的把手机屏幕倒扣在床上,祝瑶光开始反思自己。
昨天回来洗漱之后,她刷了会手机,和陆应许说完晚安就睡觉了。
祝瑶光把手机打开拿到眼前,零点四十的时间明晃晃的挂在屏幕上方,脑子里灵光一闪。
她无奈的闭上眼,总算想明白了什么。
祝瑶光有天生的梦游症。
并不算严重,初高中的时候每隔几个月才会犯一次病,但从没影响过生活,连同寝室的迟乔都没发现过。
和陆应许在一起的那几年,梦游症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直到她经历人生的转折。
去到法国以后,梦游的症状愈发严重的卷土重来,但都是到处走走,随手画画。
从没有过如此精准的。
打开手机给某个人发表情包。
怎么回事啊!
难道她内心深处觊觎前男友的美色,已经忍不住要伸出魔爪了吗?!
祝瑶光放弃挣扎,既然已经发生了,就要赶紧想个办法补救。
……
想不到啊!!
祝瑶光在屏幕敲敲打打,输入又删除,删除又输入,最后有些气恼的用指尖用力敲了两下屏幕,恨不得把锅推给它。
手机轻微振动,屏幕下方新增消息。
[我拍了拍 A陆应许]
简直是祸不单行。
祝瑶光脱口而出一个单字音节,手忙脚乱长按,刚点到撤回键,屏幕一黑,铃声响起。
是陆应许拨通的电话。
祝瑶光第一次这么害怕接电话。
感觉像是催命符,尴尬到了极点,狠了狠心,她右划接通。
趁对方还没说话,率先开口飞快说道:“都是意外。”
男人的轻笑格外明显,气息仿佛透过听筒传达至耳边,祝瑶光的耳朵有些莫名的痒意。
陆应许一字一顿的拖腔拉调,尾音上挑很是迷人,“老婆亲亲。”
都说了是意外就不要再提这个事情啊。
祝瑶光压下心里的情绪,故作淡定,“你没手滑过吗?”
“从没手滑的点开某个人的对话框,又手滑的发了表情包,而这个表情正好是。”陆应许颇为故意的含笑重复,意味深长,“老婆亲亲。”
祝瑶光:“……”
关于梦游的事不方便说,最重要的关键原因无法解释,她干脆破罐子破摔,“意思是不给亲呗。”
话音刚落,整间屋子空气就顿时凝固,这下换到对面沉默。
祝瑶光说完就开始后悔了,她握紧手机,伸脚烦躁的踢了踢被子。
想开口补救,又丧失了说话的勇气。
祝瑶光感觉时间过去很久,屏幕上的通话时间只增加了三秒,她终于忍不住,“那个……”
她吞吞吐吐的抱歉被打断,陆应许漫不经心的声音传来,“怎么会呢,随时欢迎。”
祝瑶光:“……”
祝瑶光:“?”
-
挂断电话后。
祝瑶光看着界面内还没被刷上去的表情包,怎么想怎么社死,但最终还是没有把它从历史记录里删除。
满脑子都是刚刚发生的事,她试图转移注意,挨个回复了早晨到来的新年祝福,顺便回复迟乔的消息。
[乔乔:今年也不回?]
[Doris:一切照常。]
[乔乔:那要不要来我家过年。]
[Doris:你今年双方家长见面我去干嘛。]
[乔乔:拜托,咱俩除了没血缘差哪点关系了,好妹妹。]
[Doris:别贫,明年去,中午我去流光世纪玩玩。]
[乔乔:中午不能陪你了呜呜呜,我要悲伤的发朋友圈,下午来找你。]
祝瑶光失笑,回复到:[好。]
最上方,自挂断电话后,陆应许没有发送新消息。
祝瑶光想了想,还是取消了置顶。
陆应许有一种吸引人的魔力,这才多久,她就放纵自己好几次,可她必须告诫自己,不能再靠近。
祝瑶光花了半个小时给自己树立心理防线,拿起手机时,视线还是条件反射性落在屏幕中间。
新增的消息出现在一片灰色免打扰里,是语音消息。
两种情绪交杂席卷全身。
她很讨厌这样的自己,会害怕是不好的消息所以胆怯,会想要得到好的消息所以期待,这样的,矛盾感。
她沉默着点开,陆应许不辨情绪的声音充斥整个空荡荡的房间,他说得稀松平常,好像已经忘记了刚才的闹剧。
“你的门卡掉我这里了,要不要过来拿?”
陆应许语调平淡,祝瑶光却仿佛受到蛊惑。
飞鸟掠过窗沿,只留下细微的振翅声就冲向天际。
那道防线瞬间倾塌。
也不知道是回答谁,她脱口而出:“要。”
蓄意
电梯上行时,祝瑶光难免有些紧张。
刚才,她的那句[那你帮我交给前台]在输入框内停留好一会,被直接删掉。她冲进卫生间洗漱的时候还在说服自己,这是最后一次,所以没关系。
电梯门打开,祝瑶光刻意放慢步伐,慢悠悠的晃到陆应许门前。
盯着门上雕刻精致的花纹,她开始构思等会要说些什么,如果陆应许又提起自己梦游的事,要怎么转移话题。
拿完钥匙转头就走好了。
……要不然,给陆应许发个消息?
她正苦恼着,轻微的啪嗒声响起,眼前泄入一室亮光,还有逆着光开门的陆应许。
玫瑰金雕花镜框,末梢垂着同色链条搭在肩膀,桃花眼勾人夺目,略微勾唇时活像个斯文败类,“我还以为你要住在门外面。”
祝瑶光停在原地没开口说话,陆应许似是反应过来什么,侧身让路。
“你看着好像花孔雀。”意识到自己的视线停留太久,祝瑶光有些脸热。
随后移开目光踏进玄关,故作镇定的评价了他的穿着。
在陆应许弯腰打开鞋柜,骨节分明的手指伸向第二层时,祝瑶光瞄到上次那双拖鞋。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伸手拿走了第一层的灰色男拖,与此同时脱口而出,“我自己来就好。”
不知道陆应许会怎么想,但是祝瑶光不想,穿他前女友穿过的拖鞋。
陆应许垂眸看她,镜框的锁链轻微晃动,祝瑶光的心脏也跟着摇曳,她就快要忍不住问出口。
可自己没有问话的权利,她并不是陆应许的什么人。
祝瑶光在脑子里否决了这一决定,话到嘴边转了个弯,眉眼弯弯笑答,“就不麻烦你啦。”
陆应许的目光如实质般落在祝瑶光的脸颊,她不由得有些紧张。
而后,他的视线缓慢的往下,停留在手指提着的灰色拖鞋,
半晌,看着像明白了什么,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请进,你的门卡在桌上。”
祝瑶光不太清楚他是不是看破了自己的心思,也不敢去过问,她看不透现在的陆应许,只好硬着头皮胡乱的点点头,换上拖鞋踏进客厅。
坐在沙发上时,祝瑶光发现大理石桌面被整理得干干净净,整个屋子也焕然一新。
她把蓝白花纹的门卡拿起来,实在没想起来这个东西是怎么从包里滑出来的。
索性放弃思考,把门卡揣进兜里。
下一刻,白皙得过分的手指握着透明玻璃杯递到面前,杯中还残留些许雾气,蒸得眼前有些模糊。
杯璧不算烫手,温度从掌心扩散开来。
她本能道谢,捧着杯子拘谨的抿了一口,甜滋滋的蜂蜜味入口仿佛带着魔力,暖到了心底。
祝瑶光开始发散思维,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甜党,从小就喜欢喝糖水,高中的时候对蜂蜜水更是一度痴迷。
这次,不知道是巧合。
还是陆应许至今都记得她的喜好。
身侧沙发微微陷下去,陆应许坐在旁边的位置。
祝瑶光偷偷看了他一眼,在心里补充到:而且愿意迁就她的喜好。
似是感应到视线,陆应许掀眼看过来。
目光交错时,祝瑶光还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轻微颤动,气质出尘又禁欲。
她不由得放轻了自己的呼吸。
祝瑶光缓慢的眨了眨眼,莫名有些口干舌燥。
想开口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祝瑶光不想就这么回家,胡乱找了个话题,“我上次还看见你这里好多歌词。”
陆应许双腿交叠,弯曲手肘抵在沙发靠背,掌心托着下巴侧身面向她说话,姿态慵懒随性,“业余爱好。”
他这业余爱好还挺多的。
等会,歌词,业余爱好。
祝瑶光不可思议的望过去,正好对上陆应许直勾勾的视线,脑海里的思维都乱了半拍,不受控制的快速眨了好几下眼睛。
可是,她没记错的话陆应许学的是管理啊,怎么能跟歌词扯上关系。
仿佛从陆应许的眼底看出些“允许你问我”的意味。
连带着心里那些莫名的好奇,往他那边挪了挪身子,放低了声音试探,“如果……”
陆应许低眸看她,没什么表情。
顶灯垂直打在他的发梢,光影交错在侧脸柔和着眉眼。
他同样放低了声音,像是怕她听不清也靠近些许,在祝瑶光的面前似是说着情话,“没门。”
靠得有点近了,祝瑶光想,好像不应该这样。
安全距离就那样突然被打破,呼吸相汇间温热飞快烧至脸颊,烫得自己都感觉热度惊人。
祝瑶光率先败下阵来,摆正身子回到原位。
小声回复了句,“没门就没门。”
-
中午的时候,为庆祝过年,祝瑶光特地穿了件红色毛衣裙,在外面裹了件很厚的羽绒长外套。
流光世纪中心是余北市很受欢迎的一站式休闲购物中心,由南北两处商业街以及三座写字楼组成,正好坐落在北斗美术馆右侧。
刚回国的时候,迟乔告诉她,那里的天幕已经修改完成,只等待调整。
前两天祝瑶光看见了热搜,已经对外开放,准备去四处逛逛。
到达的时候,街上仿佛没受过年影响,还是依旧拥挤的人群。
去的时候正好赶上天幕开放,如同身处深海之下,壮观又震撼,能让人忘记时间,祝瑶光看了很久。
从头走到尾,祝瑶光看见一家很多人排队取号的餐厅,正好有些饿,既然人多就说明好吃,便没头没脑的也跟着排队。
她百无聊赖的拿出手机刷刷附近知名度高的餐厅,看见了软件上的新未读消息,来自陆应许,一句很简单的中午好。
犹豫了两秒,她没有回复消息。
回复早晚安这种消息,就仿佛瓦解了自己的心理防线。
把手机揣进兜里,手指挠了会外套拉链,还是没忍住掏出来回复:[中午好。]
对面消息回得很快。
[A陆应许:流光世纪?]
祝瑶光心下一惊,左右环视,只看见各种来往人潮,没有熟悉的身影。
而且。
自己这幅样子,除了眼睛其他地方全都盖住,迟乔都不一定认得出来,陆应许应该也不行吧。
敲了敲屏幕,她回复:[你怎么知道?]
[A陆应许:我在你对面的西餐厅,JAWA。]
[A陆应许:要过来吗?]
下面跟了一张拍糊的图片,是祝瑶光在人群里低头打字。
第一反应不是觉得好巧。
反而是。
明明教过他怎么拍照才好看,怎么拍成这样。
消息都回复了,不过去好像也不太好。
也还好回了,不然被陆应许看见,得多尴尬。
餐厅的招牌很是显眼,装潢优雅华贵,祝瑶光迎着陆应许的视线坐到对面。
服务员立刻上前添水。
“你怎么在这边。”祝瑶光单纯有些好奇。
余北这么大,自己总能和陆应许偶遇。
“过年他们放假,我去取些东西,正好来吃个午饭。”他随口解释几句,“先点菜吧。”
陆应许将手机递过来,屏幕上是菜单选择,祝瑶光看了他眼前空荡荡的餐桌,随手选了几个餐品。
结账时弹出支付密码,她下意识输了三个数。
瞬间反应过来不对,连忙点击删除,却不小心划到了返回桌面。
桌面背景是趴在课桌上睡得起劲的漂亮女生,金色阳光洒在侧脸,气氛很是唯美。
可这是她。
祝瑶光蓦然抬头看他,对上陆应许一瞬不瞬的目光,心跳倏的加速。
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她有些慌乱的开口,“你,没换啊。”
那张照片她的印象很深,那天她刚从国外比赛回来,拿了金奖很是高兴,就单方面答应了陆应许,要陪他上一个月的专业课。
之后的某个课间,陆应许学校公司两头忙,正趴在桌上睡觉,祝瑶光拖着下巴盯着看了很久。
阳光洒满教室,风起之时,她拿起手机,将光与影都留在界面,发了个仅他不可见的朋友圈,附文:这个笨蛋,好想嫁给他。
也不知道被哪个凑热闹不嫌事大的共同好友截图发给了他。
第二天的专业课,陆应许明目张胆的偷拍了她打瞌睡的照片,当场也发了个朋友圈,特地提醒她看,附文:这个笨蛋,我会娶回家。
从那天起,这两张照片就变成了他们互相的手机背景,哪怕后来又一起拍了很多合照,都没有换下来过。
不知道为什么,祝瑶光又觉得眼眶有些酸,遇见陆应许之后的这些天,她总是想哭。
闻言,陆应许唇角勾起轻微的弧度,尾调迷人,“为什么要换。”
哑口无言,祝瑶光不想说出我们已经分手了这种话。
只好小幅度的咬了咬唇肉,“噢。”
心脏还在狂跳,她努力克制想要逼问下去的冲动。
递回手机时,指尖不经意擦过陆应许温热的掌心,祝瑶光仿佛触电般收回。
把手藏在桌下,碾了碾指尖,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那,你的支付密码。”
陆应许垂眸,漫不经心的在手机屏幕轻点,“你要试试吗。”
嗓音低沉迷人,支付界面回到眼前时,祝瑶光本能放轻了呼吸,控制不住的输入了一个数字。
然后立马删除,摇了摇头。
太过熟悉对方也不是什么好事情,就像陆应许知道现在的她不会尝试,她也知道陆应许知道。
无论改没改,都是她不想面对的结局。
男人的低笑仿佛就在耳边,她没忍住红了耳尖。
菜品端上来时,她还没从那种暧昧的气氛里抽身。
勺子搅动盘中的番茄通心粉,对上陆应许暗含深意且带笑的眼神,她心虚的垂头吃饭。
刚刚有些走神,点的全是陆应许爱吃的。
对方发现了吧。
像是察觉了她的心思,陆应许说到,“我很喜欢。”
顿感别扭,祝瑶光“嗯”了很久,“你喜欢就好。”
对话倒和他们以前反了过来。
吃完饭走出门口时,陆应许眉眼带笑低头和她说话,温热的呼吸洒满耳廓,声音性感低哑。
“我有一个,想送给你的新年礼物。”
蓄意
耳朵有些痒,海风味萦绕鼻尖。
陌生夹杂着熟悉。
这是高中毕业时她送给陆应许的那款香水。
祝瑶光垂眸,掩饰住自己雀跃又酸涩的心绪,“是什么新年礼物。”
没有回话,对方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右边。
顺着视线看过去,是个妆容精致的女生,波浪卷发极其撩人,毛衣裙下露出的腿白皙修长。
没来得及细想,几乎是下意识就打断,“你在看什么?”
语气急促,陆应许和她视线交汇,看清表情后又转了回去,随后露出了然的神情。
手掌搭在她肩膀稍微用力,把自己的视角让出来,“你看,那里有玩具城。”
……
误会了。
不是一般的尴尬,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噢。”
陆应许轻笑,“我只是在看玩偶。”
听懂了话中深意,有点被看出心思的难为情,还有一点点的高兴。
祝瑶光别别扭扭的回答,“你不用解释。”
他们现在的关系,陆应许不需要事事解释。
而且到底为什么过了这么久,她想什么对方都能清楚明白啊,难道命中注定陆应许比她聪明吗。
希望下次,至少这种误会不要再被发现了。
陆应许搭在肩膀的手没有放下,就这样推着她往前,被男人温热的气息包围。
由于体型差距,有种被圈在怀里的感觉,哪怕隔着厚厚的羽绒服,她也觉得浑身都又酥又麻。
不由得对自己有些羞恼。
又不是未成年了,还在一起过这么久,怎么这点肢体接触都会脸红心跳,太没出息了。
不快不慢的走到了玩具店门前。
陆应许回头看她,说话间很是随意,“可是我想。”
想什么,想买玩具吗?
祝瑶光脑子还有些乱,没有反应过来,当对方推开大门示意她先进去的时候,又突然就明白了。
他说的是,可是我想解释。
心跳无声的快了起来。
玩具店面积很大,整个配色以童话风为主,极富少女心,玩偶种类丰富。
跟着陆应许往里走,他的步伐较慢,祝瑶光正好能跟上,一路走到了最里面,她看着周围一系列的海绵宝宝,心中若有所感。
下一秒,陆应许就抬手拿起了最上方的超大型派大星玩偶。
是真的很大,取下来之后有祝瑶光大半个人那么高。
又把旁边同款的派大星取了下来,一个人不好拿,祝瑶光伸手把派大星抱进怀里。
材质柔软润滑,用料很好,很适合冬天。
大概猜测到这是所谓的新年礼物,笑意涌上眉梢,没忍住用手摸了摸,她还没买过这么大的玩偶呢。
陆应许看着她,“我们换一下。”
有些茫然的跟他对换,中途因为玩偶实在太大,不可避免的产生了一瞬间的肢体接触。
祝瑶光立刻看向陆应许,发现他一直注视着自己,突然就有些不自在,心跳仿佛雷鸣。
莫名的想到刚刚交换时。
他们宛如隔着两个玩偶相拥。
“海绵宝宝什么都有,派大星只有海绵宝宝,这是你的新年礼物。”陆应许低低的嗓音隔着玩偶传来。
祝瑶光看不清他的脸,只是抱紧怀里的海绵宝宝,把脸往上面蹭了蹭。
第一次有人祝她,当个无忧无虑的海绵宝宝。
这个玩偶确实不好拿,路过别人的时候总会被挡住。
左拐右拐往前门走,没走两步,祝瑶光余光瞄见了中间货架上两个毛茸茸的东西,顿时停下脚步,叫来店员。
“可以把那两个吊坠给我吗,跟这个玩偶同款的。”因为腾不出手,只能用语言表述。
还好店员秒懂了她的意思,过去把最后两个海绵宝宝系列吊坠拿给她。
陆应许默不作声。
付完账走出玩具城的时候,祝瑶光叫住陆应许,把掌心摊开,露出手心的两个吊坠,“陆应许,这个海绵宝宝给你,新年礼物,我的祝福也是一样的。”
一样希望你能拥有一切。
陆应许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眼神莫测,不笑时压迫感极强。
祝瑶光抿了抿唇,补充到,“虽然二十几岁的人好像,送这个有点幼稚。”
陆应许倏然就笑了,伸手从掌心拿过海绵宝宝,“我很喜欢。”
她看着陆应许,身高腿长的男人抱着可爱的玩偶,画风有些不符,但又意外的搭配。
“我们回去吧,抱着这个也不好逛街。”祝瑶光提议。
“我去开车,你在外面等我,还是。”陆应许顿了顿,刻意压低嗓音,低低哑哑的,像勾人心魄的男妖精,“跟我一起去?”
祝瑶光自愿上钩,五迷三道的就跟着他走。
还是那辆黑白格的车,后排塞进去一个玩偶,剩下的海绵宝宝只能放在后备箱。
他后备箱的东西很杂,凌乱的文件夹和资料袋,还有几个更小型的玩偶,崩出几根线头。
应该是抓娃娃机里面批量生产那种。
祝瑶光看着陆应许把他们往旁边一放,海绵宝宝就这么被塞了进去。
坐上副驾驶的时候,祝瑶光还心不在焉的回想刚才的事情。
那些东西,是陆应许的前女友留下的吗,粉白的座椅、毛绒兔拖鞋,还有刚刚的玩偶。
一想到这些,她就有些不舒服。
陆应许余光看见她郁郁寡欢,没想清楚原因,抬眸从后视镜看了眼后排,“派大星肯定想海绵宝宝了。”
“啊。”祝瑶光下意识往后面看了眼,没想到他还这么有童心,“海绵宝宝肯定也很想派大星。”
“会吗。”陆应许仿佛在暗示着什么,目光缓缓落到她身上。
祝瑶光没有深究其中的含义,“会,对海绵宝宝来说,派大星和海底所有生物都不一样,最热闹的时候,他还是会想他。”
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劲,说着说着好像把自己给代入了。
她有些脸热,还好陆应许没发现。
正好红灯,祝瑶光把窗户降下来一半,寒风凛冽,半张脸被刮得生疼。
她默默的把窗户升了回去。
陆应许拖腔带调的“嗯”了一声,带着些玩味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语调散漫,“你很热吗?”
只觉得他眼神里全是“你已经被我发现了”,祝瑶光干咳两声,装得面不改色,“有一点。”
“别——”眼看着对方的指尖触上冷风按钮,急忙伸手阻止,冰凉的手心里传来滚烫的热意,祝瑶光握上了陆应许的手背。
当即愣住,手指还不听使唤的动了两下。
应该是天气过于寒冷,她甚至不想松开。
“新邻居。”陆应许嗓音低哑含笑,带了些暧昧缱绻的意味,像在喊什么情人间的亲昵爱称。
接下来,他的语气变得调侃,“虽然我知道自己很受欢迎,不过我在开车。”
“……”
整个人都有点晕圈。
祝瑶光坐直身体靠紧座椅,决定少说少错。
车程很短,五分钟就回到了北期云邸。
进门时又看见了昨天的物业,他表现得很热切,“祝小姐,欢迎回来,需要帮你们拿吗。”
拒绝了他的帮忙,刷了早上拿到的门卡,和陆应许进了电梯,电梯关门时,还能听见物业和别人讨论的声音。
声音很小,但祝瑶光耳朵一向很尖。
那些对话钻进耳朵里,让她从一开始的不好意思,逐渐有些沉默。
“昨天我就看见陆先生和祝小姐一起跨年,郎才女貌的,我们云邸估计是要内销了。”
“可十四楼不是有女主人吗。”
“你这又从哪听的八卦,给我讲讲。”
“小丽离职前告诉我的啊,很漂亮一美女,难道已经分了?”
“小丽离职那都两年前了,估计早就分了,生活是未来式!”
剩下的声音隔绝在电梯门外,祝瑶光闭了闭眼,所有的甜蜜尽数褪去,只余下无尽的空虚落寞。
祝瑶光知道传言并不一定是真实的,尤其这个人是陆应许,可她就是忍不住顺着话去胡思乱想。
那些话就好像灰姑娘的十二点铃声,提示着她,现在所拥有的都是虚假的。
抬头看了眼陆应许,不意外的能够对上目光。
对方神色不改,捏着玩偶的手有意无意的摆动两下,好像没有听见。
出电梯时,听见了对方的道别,祝瑶光“嗯”了一声,轻声说再见。
门口摆了个不大不小的盒子,力透纸背的字迹写着新年快乐。
高兴了一瞬间,又落回谷底。
把东西捡起来关上门,把玩偶扔在旁边,失了力般躺在沙发上,抱着枕头左右滚了两圈。
陆应许有前女友,两年前。
他现在还保留着那些共同的回忆,是不是说明没有忘记这个前女友呢。
他的生活里随时随地都能看见这些痕迹,看见的时候会想起来吗。
他还喜欢那个前女友吗?
胸膛里的心脏还在急促跳动,空气都让人煎熬。
呼出口气,爬起来去捞桌面的盒子,把上面的蝴蝶结拆开。
里面是个八音盒,打开以后,播放着轻松治愈的旋律。
里面的动画角色身着洁白舞裙,脖子上带着精致的桔梗花项链,碎钻格外耀眼。
是北斗电影公司最出名的公主角色之一。
祝瑶光手摸到项链背面,隐约摸出小半雕刻过的字母。
字迹过于微小,又被衔接的花瓣遮掩,看不清晰。
无论如何,这是她最喜欢的花。
两种情绪交织,终究是现在的小小高兴占据上方。
祝瑶光打开联系列表,给医生发送消息:[是真的不行吗?我想尽快解决。]
大概是正在看手机,对面很快显示输入中。
半分钟后发送过来:[你昨天才问过我,不行,这种事情急不得。]
祝瑶光有些失神,手机叮咚声响起又立刻去看:[至少短时间不行,我们可以慢慢来。]
沉默了一会,祝瑶光踏进画室。
对着自己的画作发了会呆。
再次打开手机时,看见了陆应许名字旁边的小红点,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把他取消置顶了。
戳进去,是在问自己喜不喜欢这个新年礼物。
没有第一时间回复,而是往上看了眼聊天记录,一翻就能翻到顶,她突然就拥有了保持距离的勇气。
她重蹈覆辙没关系,可是陆应许,她不想再伤害他一次,虽然她总是不受控制的想抓紧。
犹豫半晌,开始编辑短信:
[陆应许,你不要对我好,我会会错意。]
编辑到一半又删掉最后几个字,发送:
[陆应许,你不要对我好。]
蓄意
下午五点,小雪未停,太阳散播微弱的光芒。
在卫生间洗干净了手上的颜料,祝瑶光用毛巾擦干手,出来把桌面的手机拿起来。
她画画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
常年都是静音模式,天塌下来都管不着,熟悉她的人没得到回复也不会继续打扰。
锁屏上出现联络软件的消息未读通知,有三条,祝瑶光有些迟疑。
早上给陆应许发完消息之后,因为害怕对方秒回,她像手里拿着个即将爆炸的手榴弹,立马就静音 锁屏。
现在拿着手机也有些惴惴不安,怕看见回复,又不得不去看这个回复,脑子里想过好几个应对措施。
心下一横,闭着眼睛就解锁。
心里默数十秒睁开了双眼,看清内容时,心跳猛然加速。
手机屏幕上的字眼简单明了。
[A陆应许:我对你很好吗?]
祝瑶光的第一反应是,对方在讽刺自己。
那一瞬间感觉被刺到眼睛。
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文字没有情绪,陆应许可能只是单纯的疑惑。
她也希望只是疑惑。
纠结片刻,回了两个字:[还行。]
[A陆应许:嗯。]
嗯是什么意思。
祝瑶光看着这两段聊天记录琢磨半天,也没想出个具体结果。
觉得他想表达的意思可能是:对你也就还行吧,就那样。
有些不太舒服,但这是最好的回答,不会有很深的负担,也没有难受到想要逃走,她回复:[那就好。]
消息框闪了半分钟的正在输入,什么都没有接到。
祝瑶光退出来,点开了另外两条未读。
[妈妈:新年快乐,我的小公主。]
[妈妈:什么时候回国呀。]
除了迟乔,回国这个事情,她没有主动告诉任何人,涉及到的交际圈里,知道这个事情的也寥寥无几。
这半个月内,祝瑶光纠结过要不要告昭天下,尤其是从小玩到大的那群小伙伴,但也一直没来得及。
放空两秒,祝瑶光点击拨通电话,铃声响起半分钟后,传来母亲阮向瑶含笑的声音:“小公主。”
小公主并不是什么爱称,是祝瑶光公认的小名。
自从知道孩子的性别,阮向瑶就开始这么称呼她,连带着周围的亲戚朋友都习惯了这么喊。
从小她就凭借这个小名在同龄人中脱颖而出。
连不太熟的同学都会用小公主称呼她,一直到高中那股隐隐出现的羞耻心,才禁止了周围朋友再叫小名。
从那以后,朋友都喊她大小姐。
……其实是差不多羞耻的。
祝瑶光垂眸,捏了捏海绵宝宝的脚,“妈妈今年回国过年吗?”
“不回,我在悉尼水族馆,这里还挺壮观的,有机会我们一起来吧。”阮向瑶那边很是嘈杂,只能大概听清内容 “给我们小公主的礼物明天就到法国,记得签收。”
“好,悉尼的住址没变吗,礼物我就寄到那里。”
“没有,我估计还能再待几个月,你在法国那边还好吗?”阮向瑶说着,和旁边人讲了几句英文。
“我挺好的。”祝瑶光习惯性的回复,又说,“我遇见了陆应许。”
阮向瑶大概是只听到了关键词,笑到,“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
祝瑶光温吞回复,“妈妈,你忘啦,我们分手了。”
那头安静片刻,又低语几句,这才带着抱歉开口,“我给忘了,总觉得你们还在一起。”
“你要是忙的话,我就不打扰你啦。”祝瑶光含笑,语气很轻。
“你不要催。”这次她听清了英文的内容,阮向瑶回应,“我爱你。”
祝瑶光沉默了两秒,“我爱你。”
对方很快挂断了电话,她停留在没有回复的聊天框,打字发送:[新年快乐,回国的时候就通知妈妈。]
-
在客厅躺着发了半个小时呆,准备回房间睡觉。
敲门声和手机铃声同时响起,祝瑶光看了一眼,是迟乔。
她抓了抓凌乱的头发,去门口开门。
迟乔跟兔子似的冲进来,“你改密码了?我输了两次没对,差点直接报警。”
祝瑶光笑了一声。
北期云邸的密码锁连着报警器,输入错误的第三次自动联络物业和警局。
“改了。”祝瑶光给她念了下新密码,“下次输这个。”
“你这密码改的谁。”迟乔认出眼熟的生日年月,说完就自己反应过来,“不会吧,陆应许?”
“想不到改什么密码了,反正他和我就差一天。”
之前的大门密码是祝瑶光的生日,她的所有密码基本都在生日和恋爱日期里循环。
现在恋爱日期是没法用了,她家反正也没人来,不如用个熟悉的。
迟乔很是纳闷,“你俩怎么回事啊,旧情复燃?”
祝瑶光曲指在她脑袋上敲了敲,“不会旧情复燃。”
“你怎么知道,我感觉你只要一点火,噌就燃了。”
祝瑶光一字一顿反驳她,“我就是知道。”
其实理由也很简单,虽然六年分离改变了很多,但骨子里他们有相同的爱情观。
喜欢的时候就会每天都说好喜欢。
爱的时候,就会不加掩饰的让全世界知道。
可现在的陆应许不是,他温和有礼、从不失态,这不是纯粹的爱情。
再度将两者对比之际,她看了眼沙发上的海绵宝宝,莫名有些晃神。
借着迟乔突然提起的这个话题。
思绪如电影般回放到他们第一次相遇那天。
还在余北附中上学的时候,祝瑶光就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出了名的软硬不吃。
架不住长得极其好看,走到哪都能引人注目。
开学没多久,又发生了那件事。
那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高一十班刚结束体育课,人群涌向高中部教学楼。
一年一度的天台告白日即将开始,用以学生表达自己的内心。
新生对此都很是期待,祝瑶光虽然是本部直升,但也不例外。
当时正在和迟乔讨论班上有谁报名,话题却九拐八拐,聊到了班里一直没出现的新同学。
迟乔很是好奇,“你说他到底来不来,总不能开学考完才来吧。”
祝瑶光咬着嘴里的草莓牛奶,嘬了两口,“老师都说了,人家在养病,这学期来不来都不一定呢。”
“你也不担心,万一三年都没有同桌。”
祝瑶光伸手就给了她肩膀一下,“能不能别咒我同桌。”
“这就护上了?你记得人家名字是什么不。”
“你管我知不知道,走开。”
一路打打闹闹回了教学楼的露天大坝,新生已经按班级排列,祝瑶光拽着迟乔慢悠悠加入了队列。
旁边同学还在众口不一的说着会有谁上台。
也有人问到她,祝瑶光压根没认全人,没参与。
感情充沛的背景音乐响起,主持人拿着话筒在天台讲话,前几个上台的她都不认识,觉得没意思。
过了几秒,身边突然剧烈的热闹起来。
主持人正好介绍到,“高一十班的,陆应许。”
没搭理迟乔快速扒拉自己的手,祝瑶光下意识抬头望去。
盛夏闷热难耐,男生站在天台,阳光撒在发顶和肩膀,渡上金边般熠熠生辉。
大风来袭,白色体恤泛起波浪,头发也吹得凌乱。
他的笑容随性恣意,抬手举起话筒,就那么垂眸看她,语调温柔又傲慢。
“祝瑶光,我们一起去余北大学吧。”
话筒夹杂着噪音,充斥在教学楼的每个角落,祝瑶光睁大眼睛,明明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但是。
啪嗒。
她仿佛听见胸膛里屏障破碎的声音。
那些阳光不留余地的倾泻进死水般的心底。
或许是阳光烧得人意乱神迷,在所有人的起哄里,祝瑶光脑子里想不到任何东西。
只是在所有人的注视里,双手做喇叭状,一边笑,一边用尽力气去重复刚才听到的音节:
“高一十班的陆应许,我答应你,一起去余北大学吧。”
他们的初遇就是这么荒诞又不可思议。
自那以后,整个余北附中包括老师,都觉得他们有私情。
传得最多的,不外乎是青梅竹马、一见钟情或者双倍学神的组合cp。
为此,祝瑶光和陆应许被双双请进办公室喝茶,出来后谣言更盛。
她听到过一次,说自己在办公室承认了和对方的娃娃亲,被当场震惊。
但陆应许那种又帅又拽的男生,总是很招女生喜欢,无论传闻如何,课间打个篮球都能有好几个女生送水。
有天祝瑶光正好通宵画图,趴在课桌上睡得神志不清,迷迷糊糊间就听见迟乔在叫自己。
“瑶瑶,这是今天你头上第四顶绿帽子了。”她一向看热闹不嫌事大,趁机拱火。
“还是许哥牛,敢绿我们大小姐。”沈则衍跟迟乔一个德行。
但由于太困,她耳朵是听见了,转头就忘了。
彻底清醒的时候已经到放学时间,周围人都收拾书包走完了,迟乔不知道为什么没等她。
祝瑶光伸了个懒腰,就看见陆应许托腮盯着自己,对上眼时还冲她笑了笑,“你可真能睡。”
“你怎么还在这。”祝瑶光把课桌上的书往抽屉放。
“噢。”陆应许手肘搭在后桌,像是才反应过来,点点头,正正经经的说,“我没有喝她们的水,桌上别人放的糖我也没有吃,出门离其他女生半米开外,算命的都说我恪守男德。”
比起平时说话的语速,算得上极慢。
祝瑶光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又关我事?”
“我就是想告诉你。”他语气懒洋洋的,“要是你误会我怎么办。”
“陆应许,你是不是暗恋我。”
“你管这叫暗恋?”
心头莫名悸动,她骄傲点点头,“行,给你明恋我的资格,改天约我出去玩。”
“别改天。”陆应许说,“都在传咱俩去看了半个月前的流星雨,同桌,我很委屈。”
阳光被云层切割得棱角分明,映照在他的半身,向来肆无忌惮的少年笑得灿烂又耀眼。
“今晚的月食,我们就去看吧。”
蓄意
祝瑶光现在都能记得。
那天晚上黑色笼罩山林,在渺茫的月色消散之际。
她余光止不住的偷瞄陆应许。
对方兴致勃勃,她也强装出来淡定,却没忍住想捏紧身下的坐垫。
然后就那么猝不及防的,抓住了陆应许半撑在垫子上的手指。
时至今日,祝瑶光都清晰的记得陆应许瞬间僵硬的身体,以及突然变得结结巴巴的语气。
从“你、你、你怎么了”到“既然你怕黑,那、那就抓住我”,还有最后的“我在这里,不要怕”
最后刻意放轻的语气,和十几年后的陆应许有些重合。
那天他们就勾着彼此的小手指。
谁都没有用心的看完了月食。
所以现在,祝瑶光觉得他们不会旧情复燃的原因,就在于陆应许所表现出来的态度。
他仿佛永远从容自持,窥不得半分青涩。
但爱恰恰由占有欲、不理智、不克制组成。
祝瑶光见过陆应许爱她的样子。
所以也能区分得出,陆应许没那么爱她,或者爱得不够纯粹的样子。
他对自己当然还留有几分习惯性的特别,可也伴随着几分虚假。
是真的很可惜,陆应许不再完整的爱她。
就像她也无法完整的爱陆应许。
不愿多说,祝瑶光随口扯开了话题,和迟乔聊到了年后的安排。
迟乔讲起复工后准备组织个同学聚会,顺便把她回国的事广而散之,也方便平时联络。
说到这里时,迟乔强烈谴责了祝瑶光宅家不出的行为。
祝瑶光敷衍的低头听着数落,满口嗯嗯嗯你说得都对。
等彻底回过神来时,已经嘴快答应了迟乔一系列邀约。
“那就约好了,四月陪我去看房。”
“所以你为什么要买房,你又没法大变活人。”
“什么叫大变活人。”反驳过后,迟乔很是得意,“这可是新房,我跟封珏准备搬出来住了,省得跟高中一样天天各回各家。”
“准备结婚了?”祝瑶光为自己的好朋友感到衷心的高兴,她亲眼见证了他们磕磕碰碰的恋爱之旅,“你俩这恋爱长跑也够久的,我算算,差不多十年了吧,等你俩喜糖很久了。”
“不出意外明年六月吧,夏天挺好的。”迟乔犹豫片刻,字里行间带着几分暗示,“还记得我们当年说好要手牵手走进婚姻的殿堂。”
“……”祝瑶光听懂了,只能假装自己没听懂,“我是伴娘也能跟你一起走进去呀。”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迟乔顿了顿,“你和陆应许,当年我没有问过原因,因为我无条件尊重你,但我不想看你明明爱着他,还要折磨自己。”
“怎么又说起这个。”祝瑶光失笑,把语气放得轻松随意,“我这是放过了陆应许,他应该感谢我。”
“我懒得说你。”
“乔乔,等我下定决心那天,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
“我最讨厌你这点了,从出国开始,就好像什么事情都要自己扛,明明你不必要这样。”迟乔没忍住吐槽,话到最后才补了一句,“我的婚礼也可以等你。”
祝瑶光眉眼弯起笑得开心,“最爱你了乔乔。”
迟乔叹了口气,“年后回来带你组几个局。”
祝瑶光满口答应,接下来的话题里,迟乔明显兴致不高,祝瑶光又跟她东扯西扯了两个小时,才把这事彻底翻过去。
目送迟乔走后,祝瑶光在厨房煮了一碗泡面。
看着白色雾气从缝隙中飘散而出时,又莫名想到了下午的聊天。
说来也巧,如果一定要选一个节点。
祝瑶光觉得,她就是在陆应许说出“我在你身边”的时候,就毫无察觉的给出了最初的真心。
-
第二天下午,祝瑶光回了一趟从取。
从取和余北、肃和,并列三大直辖市,在地图上呈大三角分布,飞机直达三小时,是祝瑶光父亲祝旭光的老家。
也是他埋葬的地方。
大概是因为过年,墓园附近十分冷清,方圆几十米没有任何人影。
从取的冷与余北不甚相同,这里没有下雪,寒风却刺骨凛冽。
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里,祝瑶光对路线不算熟悉,只凭着依稀的记忆来到入口处,这里也已经大变样。
推门准备进去,就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制止,祝瑶光被吓得往后退了半步,闻声看去是个五六十岁的男性。
“干嘛的,入园要登记,你来祭拜哪个?”
“不好意思,太久没来了。”祝瑶光点头道歉,“1-3761。”
“1-3761啊,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女的来祭拜她。”保安似是对这个数字很熟悉,说着就指了指窗旁的登记表,“这边填姓名电话时间。”
祝瑶光被他无甚语气的话刺到,又觉得意料之中。
快速填好表格后,她推门入园。
距离她离开前,里面的变化并不多,看得出来平时打理得很是细致。
一路穿梭走到右上方,墓碑前有束尚且鲜嫩的马蹄莲。
谁送的?
是以前的那些叔叔伯伯吗。
祝瑶光无意多想,面无表情的看着碑上印刻的字迹,努力扯了扯嘴角,露出笑意。
“爸爸,六年不见。”
在她为数不多的记忆里,留下来的父亲一直是个温柔体贴的男人。
无条件把她捧在手心里呵护长大,力所能及的给出自己拥有的一切。
总是在视频里笑着说“我们小公主就是值得最好的”的男人,在她猝不及防的时候,就遇海难离世,没留下一点痕迹。
只有那份早早写好的遗信,让她明白了一切,也彻底下定决心离开,远走他乡。
祝瑶光半蹲,指尖触上碑上铭刻的墓志铭:他曾经拥有全世界最好的爱情。突然就没忍住酸涩的情绪,水光浸润了眼眶,不可避免的想到信的最后一句。
——[瑶瑶,要永远快乐。]
她当年尚且分不清祝旭光在祝谁快乐,如今也放弃了辨别。
祝瑶光把带来的马蹄莲放在同样的花左边,闭上眼被那种迟来的悲痛情绪拉扯了很久。
和坟墓里再也听不见的人承诺。
“妈妈过得很好,我也会努力幸福的……我还会再来看你。”
她对当初的事情始终没有释然,道别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
酒店里。
或许是没适应从取的气候,又吹了几个小时冷风,祝瑶光感觉头晕脑胀,浑身都乏力。
她试探着把手背贴上自己的额头,触感冰凉又滚烫,两种温度互相传递,差异明显。
总不能是发烧了吧。
祝瑶光头重脚轻的按下床头铃给自己叫了感冒药和热水。
就迷迷糊糊的往床上一倒,裹紧了被子。
敲门声响起时她已经躺了好一会,感觉非但没有轻松,反而更加难受。
半梦半醒间有些分不清何年何月,裹着羽绒服下床去开门拿药。
有句话果然说得不假,平时身体非常健康的人,一旦生病就特别严重。
热水入口的时候,她有点恍惚的想起她之前为数不多的几次生病。
要么陆应许在身边,要么陆应许会很快赶到身边。
看来这次要变成例外了。
难受得有点睡不着,她翻来覆去的乱想事情,最后点开了手机里的音乐软件,凭记忆哼了个调子,显示搜索成功。
旋律响起,她莫名有了睡意,设置完单曲循环时,祝瑶光无意间扫过屏幕上方的发布人,etoile。
噢。
是星星。
舒缓的旋律让人放松身心,大概是心理作用,头疼都被缓解不少,她悄无声息的陷入睡眠。
一个小时后,祝瑶光在床上翻了几次身,手指搭到手机,闭着眼睛坐起来。
慢悠悠起身,光脚踩着地板,在门口处停留了好一阵,像是感知到什么,转身就返回床边。
弯腰绕着床沿左右翻找,嘴里含糊的说着几个字。
做完这些,她安心般躺回床上,再也没有变过动作。
-
与此同时,余叶海都热闹非凡。
余叶海都是余北市最繁华的娱乐会场之一,白天黑夜都人满为患。
二楼的包厢内灯光暗沉,背景音乐开得很小,桌面空酒杯摆了一片。
沙发上两个人影分得很开,正在凹形的左右侧相对而坐。
“陆应许,你至于吗你,她不回你消息的次数还少?”沈则衍单手搭在沙发,翘腿坐着,语气无语。
陆应许端起拿起桌面的酒杯,喉结微动一口饮尽,懒散瞥他一眼,嗓音低哑,“这不一样。”
沈则衍“啧”了一声,左脚踩上桌沿,将桌面为数不多的几杯酒弄撒一片,对他嗤之以鼻,“我去你的。”
空气一度寂静,沈则衍烦躁的挠了挠头发,坐直身体,想说点什么,看了他一眼又重新倒回去,没有吭声。
水滴声从手机里传来,陆应许探身去拿。
时隔一天,祝瑶光终于回复了他的讯息,是长达十几秒的一条语音。
他不自觉勾唇,调低音量放到耳边。
沉默两秒,陆应许再次点击播放。
随后眉心微拧,敛眉回复几个字,没过几秒,又是一条意味不明的语音和图片。
他凑近听筒低声轻笑回复几句,眼神都柔和些许。
手机里再也没得到回复。
陆应许收回表情,切换到另一个置顶,聊天框里全是绿色。
他放松身体靠在沙发里,表情在昏暗灯光下有些隐晦不明,“我觉得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沈则衍点了根烟,叼在嘴里。
没有马上回复,陆应许视线无目的的落在空气里。
指尖摩挲着杯壁上滴落的液体,淡声,“祝瑶光。”
祝瑶光很不对劲。
陆应许垂眸片刻,把酒杯放回原位,随口说声走了就起身往外迈步。
沈则衍吐着烟圈,慢悠悠问了句,“去哪?”
“找人。”他说。
蓄意
祝瑶光感觉自己做了个很稀奇古怪的梦。
梦里的环境是大学时代,她卡着下课的点给自己的男朋友发送了约饭邀请。
在教室楼下等着的,是成熟稳重的陆应许。
身高腿长面无表情,只有在看见她时才带着笑意,眼底好似满盈星光。
她心里有种超乎往常的激动,随之而来的还有微妙的不对劲。
灵光一闪而过,她没有抓住。
对面的男人张开双臂,想念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而来,压过了所有猜想。
她欢欣雀跃的迎了上去,并送上蜻蜓点水的一个吻。
整个人都落入对方怀抱,冰凉蔓延全身,驱散了一直围绕在周身的冷热交替,舒适到像做梦一样。
想到这里,她心底那股微妙的违和感如荒草猛涨。
她意识到,这是梦境。
也是那一瞬间,周围的环境开始变幻扭曲。
祝瑶光不管不顾的用力抱紧,莫名的痛意从手背传来,拥抱着自己的身躯开始逐渐消散。
一切徒劳无功,明知这是梦境。
她却感觉自己又失去了陆应许一次。
深呼着一口气,她被拉回了现实。
睁开眼的时候,祝瑶光看见了坐在床沿的陆应许。
室内无光,月光从窗台倾泻,他的眼眸像一谭深幽的湖水,交织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梦中梦。
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陆应许似是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前倾身体抬起手臂。
淡淡的月光洒在对方身体轮廓,他的动作如定格画般拉长,连带着她的呼吸也变得漫长。
祝瑶光脑子里还是一坨浆糊,更加确信这是梦境,不敢再多想,生怕回到现实。
额间与陆应许的手背相贴,凉意从交接处传递蔓延。
好舒服,祝瑶光下意识蹭了蹭,试图汲取并同化对方的温度。
同时她清晰的感知到陆应许动作突然停顿,然后恢复寻常。
陆应许垂眸不语,几秒后,他抬手打开了床头的小灯。
暖光柔和打在他的半身,祝瑶光觉得陆应许看起来有些疲惫,眼下有淡淡青黑。
像是熬了夜,在白皙的皮肤上分外显眼。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但在这良久的沉默里,祝瑶光对外界的感知越发清晰。
余光扫到床头的吊瓶,像是悟到什么,她眼神里有了些许清明。
随之而来的是不可思议,她当然记得自己在丛取。
手指附着的温度散去,祝瑶光看见陆应许起身,坐到窗边的短沙发上,手臂懒散的搭在把手边沿。
他无甚表情,语气不咸不淡,“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
敏锐的感觉到陆应许情绪不高,她不自在的动动指尖,这才发现刚刚自己与对方的手指相互交叠。
没出现什么情绪波动,就是脑子里有些乱。
她回想起刚才的月光,岔开了话题。
刚出声就感觉到了喉咙轻微的湿润,嘴里还残留些甜味,说话间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期待,“你怎么会在从取。”
“出差。”
陆应许说得轻描淡写,眼神从她的侧脸缓缓看向还在滴液的吊瓶,声音在空旷房间显得很轻:
“中午的时候听说,隔壁有个不靠谱的成年人高烧不退。”
祝瑶光:“……”
你直接报我身份证号吧。
心下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平静。
像是意料之中,却又意料之外。
对方的暗指意味太过于浓烈,好歹曾经恋爱那么久,这个态度已经不是兴致不高了,而是明显的在生气。
“我。”祝瑶光硬着头皮开口,“当时没想到。”
后半夜的时候,她隐隐约约的感觉到病情的加重。
但对自己的身体一向不太所谓,就想着随便吧,还特地定了张下午回家的机票。
结果中午的时候迷迷糊糊醒了一次,怎么都爬不起来,只好强撑着续房,按服务铃叫了医生。
只是没想到这么巧,她来从取见父亲,陆应许正好出差到这里,甚至还在同一家酒店。
“下次没想到之前,记住有人会担心你。”说到这里,陆应许与她四目相对,眼神里的深意带着极强的压迫感。
他顿了很久才接上。“比如你的好闺蜜迟乔。”
祝瑶光在他漫长的停顿里,心都跳到了嗓子眼,生怕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含义暧昧的话,表情有些僵硬。
直到听见后面那句时,忐忑的心落回原地,却也恍然若失。
她不知缘由的觉得,陆应许一开始想说的并不是这个,“你……”
话音停在这里,她绞尽脑汁,也没想到自己想问什么。
陆应许从床头拿起手机,轻触屏幕又关闭,间隔几秒就抬眸看她。
他的指尖敲击玻璃背壳发出轻微声响,话里带着些笑意,转移了话题,“还记得醒来之前你在干嘛吗?”
祝瑶光只觉得每次敲击都发生在自己的胸膛,她不可避免的回想起梦境中自己和陆应许的相拥。
当她意识到当事人就在眼前,一种尴尬和羞耻瞬间遍及全身。
心虚的收回视线,镇定的回复到,“在睡觉。”
“是吗。”陆应许表情莫测,也没说信不信。这两个字仿佛在他嘴里转了一圈。
在她快忍不住开口补充时,他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我叫医生来取针。”
刚道完谢,装着热水的玻璃杯被放到桌面,在祝瑶光疑惑的表情里,陆应许掀了掀眼皮,“需要帮忙的话就告诉我。”
“我自己来就可以了。”怎么都觉得他是故意的。
祝瑶光扒拉着被子坐起身,桌子在右手边,她还没取针,这样拿不是很方便。
小幅度的咬了咬唇肉,祝瑶光吞吞吐吐的开口,“还是帮我拿一下吧。”
陆应许短暂的笑了笑,没去追究她的前言不搭后语,祝瑶光抿了两口润润嗓子,再次和他道谢。
他笑得淡了些,祝瑶光心里有些乱,也不太想说话。
此时敲门声响起,陆应许起身去开门,她趁此机会点开了自己的手机,想给迟乔道个平安,顺便看看时间。
刚打开聊天软件,就看见屏幕上备注名为乔乔的四十六条消息。
点开之后,看见了最新的一条:醒了告诉我一声,今天我熬夜。
迟乔怎么知道,祝瑶光心里有个荒谬的猜测,翻到了迟乔的第一个未读消息,是昨晚十点多。
[乔乔:陆应许来加我了,我人傻了。]
[乔乔:你睡了?我同不同意啊。]
紧接着就是五分钟后转来的聊天记录。
[迟乔:?]
[陆应许:你好,请问祝瑶光在哪。]
[迟乔:……]
[陆应许:她让我去找她,但好像不在家。]
下面是两条聊天记录,确实是祝瑶光自己的账号。
很显然迟乔相信了,把她的酒店和门牌通通发送过去。
在后续的消息里还说她偷偷摸摸,打趣到不许再当渣女。
陆应许明明说自己是来出差的。
……新年第二天出差,亏自己刚刚也能相信。
祝瑶光百口莫辩,回了句睡吧。
快速跳转到和陆应许的聊天框,只觉得不堪入目,俨然已经成为了迟乔口中的渣女。
这些表情包怎么回事!
她回余北就把它们通通删掉。
祝瑶光没敢点开自己的语音,只用了转文字,转出来一个字:嗯。
她放下心来,还好梦游是说不出话来的。
房间灯光亮起,陆应许带着医生走过来,她还沉浸在刚才的尴尬里,看见对方就觉得社死。
怪不得刚刚对方会那么问。
她完全没提消息这件事,陆应许不会发现了什么吧。
医生用测温仪看了下温度,蹲下身取针,祝瑶光顺着医生的指引按压在棉签上。
她抬头望向陆应许,陆应许也垂眸看着她。
事情忙完,医生含笑打趣到,“下次低烧的时候就要注意,不要严重了才叫人,看把你男朋友急的。”
“啊。”她下意识出声。
医生把医用垃圾扔进随身携带的箱子,起身对着陆应许语重心长,“多加注意啊,之后好好休息就行,我走了。”
“不——”祝瑶光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见陆应许冲医生礼貌点头,一副虚心接受建议的样子。
他慢悠悠的回答,“我女朋友确实不太会照顾自己,我以后注意。”
女朋友这个词从他口里说出来有种神奇的魔力,她眼睛睁大,胸膛里像在噼里啪啦的放烟花。
声音很大,震得她感觉自己的耳朵都在随之颤动,她害怕被陆应许听见,于是向旁边移开视线。
一时分不清脸上的热度是因为发烧还是不好意思。
医生走后,在陆应许的目光之下,祝瑶光眼神到处乱瞟,就是不敢看他,嗫嚅着,“你什么时候走,不是赶你……我是说回余北。”
“怎么了,明天早上。”
陆应许慢条斯理的把外套穿上,骨节分明的手指缓慢系着扣子,直到最后一颗时,才含笑抬眸看过来,状若无意般发出邀请:
“你要一起吗?你的朋友应该很担心你。”
祝瑶光见他如此,明白了他准备走人,就顺花点头说到,“好,那,晚安。”
“晚安,我明天来接你。”陆应许应声,单手揣兜,弯腰在床头放了颗芒果糖。
他的步伐不急不慢,走到门口时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转身看她。
说得轻巧平淡,字里行间却藏着些暗示,“祝瑶光,你之前的话,我就假装我相信了。”
她还未平复的心跳又泛起喧嚣。
出房门后,陆应许径直走向对门的1504,刷卡进门。
回忆起下午时,在医生和服务生的注视里,祝瑶光抱着自己不放,最后印下的那个吻。
指腹按压在唇角,柔软触感仿佛还未消散。
他倏然发笑,在置顶消息框随手编辑几个字,把手机扔在柔软的沙发上,进浴室洗漱。
灯光亮堂,一切都无所遁形,屏幕上赫然写着:
我好像发现了你的小秘密。
蓄意
凌晨十二点。
回复完陆应许的晚安,祝瑶光有些睡不着。
桌面的水杯已逐渐冷却,她曲腿坐在靠在床边。
有些可惜自己没有把画板带来,只好闲得没事干开始刷手机。
长按上滑带出了昨天的音乐播放器,歌曲停留在自动暂停的轻音乐界面,曲名是《唯一》。
祝瑶光又看了一眼发布人的名字,etoile。
中文翻译是星星。
她很喜欢星星,不同于太阳月亮般独一无二,成群结队的在夜空闪射光芒,就仿佛从不孤单又自由自在。
出于对熟悉外语的亲近感,祝瑶光点开了他的资料介绍。
页面只有零星几首轻音乐,关注粉丝却以数十万计,底下显示出四五个粉丝的歌单合集。
祝瑶光翻了个身面向窗户,窗外夜色浓重,不知什么时候下起倾盆大雨,夹杂着细细密密的冰雹。
豆大的雨滴顺着窗户蜿蜒而下,频繁传出敲击窗户的声响。
随手点击了关注最多的那个歌单,从上到下按顺序播放。
同时注意到,每首歌的作词人一栏,明晃晃的挂着etoile,而其他栏的名字都是肩负盛名的歌手。
音乐有助于促进创作情绪。
在国外的时候,她闲暇时候最喜欢干的就是听音乐比赛节目,对这几个姓名也很是眼熟。
好厉害。
旋律依然继续播放,曲调歌词句句不提爱,句句爱而不得。
祝瑶光的共情能力一向很好,顿时就代入自己,情绪陡然低落下来。
她点击关注,顺手转发在朋友圈。
随后打开了微博,也没想好到底要看什么,就是睡不着想随便扒拉点什么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大数据的原因,首页正好推送了etoile相关的博文。
#etoile宣布转型#
……这么不巧。
刚关注就转型?
祝瑶光有些无言以对,戳进超话耐着性子从头刷到尾,大概明白了具体经过。
这个etoile一路以伤感歌曲发家,他所写的歌词基本围绕着爱情中的各种求不得,被不少粉丝冠上发刀之王的称号。
结果新年当天,他和顶流歌手官宣合作史上最甜蜜情歌,和以往风格完全不符。
他微博里宣传合作的评论区,全是粉丝复制黏贴的回复。
祝瑶光难得看见几个科普言论,说是很久之前,这是个私人微博。
从初中时期的暗恋,到大学时代的甜蜜,他总是会更新几句。
字里行间不掩少年轻狂,被不少网友当做美好爱情的嗑糖案例。
直到有一天,etoile突然发布了一条微博:永远不会让你知道,我无数次给不会回应的号码发送短信,也不会告诉你,我喜欢你这件事,比你想的要早很多。
那些为数不多的粉丝说着再也不相信爱情,逐渐取消了关注,消失在视线里。
再一年后,etoile机缘巧合成为某天王的御用作词人,还没取关的粉丝发现,那条微博下面,只留下了他自己的回复,时间在半年后:
也许爱与恨本就同源,我是真的爱你。
他火起来后,这段轰轰烈烈的初恋故事又被翻出来,有网友总结评论到:我这么骄傲一个人,遇见你之后,居然也只想要瓦全。
对于失去爱情,她多少有些感同身受。
没有找到任何与歌曲相关的东西,甚至评论区连个歌名都没有,祝瑶光默了默,对网友们的八卦程度有了最新理解。
不过她确实很期待。
能写出那样悲伤文字的人,会怎么描写幸福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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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八点,天色阴沉。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依旧没有停。
祝瑶光在浴室里洗漱,正对镜子刷着牙,放在台面的手机震动起来,她看也没看的点击接听。
那头传来迟乔神秘兮兮的声音,“陆应许在你身边吗?”
“……”
祝瑶光闻声被泡沫呛住,上气不接下气的剧烈咳嗽了好几声。
边咳边想,迟早有一天,她能被迟乔气死。
等到平复下来,她忍住吐槽的冲动,“你思维能不能再跳跃一点?”
“能啊。”迟乔故意换了个问法,“我什么时候当干妈?”
拳头像是打在了棉花上,祝瑶光继续刷牙。
嘴里喊着泡沫,有些含糊的开口,“懒得跟你计较,昨天是意外,以后不会这样了。”
“我现在是真希望你跟陆应许复合了。”迟乔指的是昨天,“有他在身边的时候你根本不会出事。”
“那是因为我身体好。”
“不跟你掰扯。”迟乔对她无语,“讲讲吧,昨天怎么回事,别想着隐瞒,你不是那种瞒着姐妹联系前男友的人。”
祝瑶光“嗯”了半天,斟酌着把这件事长话短说,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讲述清楚,语气逐渐苦恼,“所以上次也给他发了消息。”
“梦游。”迟乔那边安静了好几秒,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语气,“咱俩是舍友我怎么不知道,要不是你是我姐妹,我都以为你在骗人了。”
祝瑶光拿洗脸巾擦了擦面上的水珠,拿着手机往外走,“以前症状很轻,在你面前发作的时候你没发现。”
迟乔抓住盲点,“那你一个人去国外。”
祝瑶光温吞的嗯声作答。
迟乔骂了句脏话,“我真是受不了你,本来打算复工给你介绍新对象的,还是算了吧,也只有陆应许受得了你这倔脾气。”
“乔乔你最好了。”祝瑶光很擅长哄迟乔,“等我回来给你做香草千层,你最喜欢的那款。”
迟乔“哼”了声,勉强答应的说了句回来收拾你,“从取停飞了,你们估计还回不来,别老想着画画画画,趁这个机会,在老家好好逛逛。”
“知道啦。”
-
迟乔挂断电话后半个小时后,陆应许的消息框就一跃至顶,弹出了新消息。
[A陆应许:我在你门口。]
彼时祝瑶光还窝在被窝里侧着身子玩手机,下一刻就爬起来捞旁边的羽绒服。
这件衣服之前被她团着扔在沙发,她现在有些嫌弃。
但在这之前她没想过回不去,除了个小挎包以外什么都没带,只能等会去买新衣服了。
祝瑶光皱皱鼻子,裹着羽绒服快步走向门口,毛绒拖鞋踩在地板上啪嗒作响。
门把手往下压,逐渐推开。
男人身着深棕风衣勾勒桔梗纹理,款式修身显得宽肩窄腰,酒店走廊空荡,陆应许正垂眸看手机,像是在编辑消息。
此时闻声抬眸,他轻勾唇角,“来了。”
“嗯。”祝瑶光同样笑了笑,“来了。”
后退几步侧身,她准备先让对方进来,陆应许订的机票,应该也知道飞机因天气停飞的事情。
陆应许前迈半步,最后停在她前面半米,祝瑶光只好抬起头看她。
对方略微低头,抬臂晃了晃手里的纸袋,嗓音平淡,“先去换了吧。”
“啊?好。”祝瑶光没反应过来,答应后才把视线投到纸袋上。
认出了那些英文字母,是她常穿的服装品牌之一。
“谢……”那声道谢在陆应许带着压迫感的视线里逐渐消散,她大脑有些当机瞬间改口,“那你等我一下。”
陆应许依旧是那副表情,刚刚的事情仿佛是祝瑶光的错觉,他带着很淡的笑容嗯了声,“我等你。”
直到门彻底关闭,祝瑶光才从他深邃的眼底抽离出身,低头翻了翻手里的袋子。
是件款式简单的羽绒服和围巾,还附带了双手套,面料很舒服。
窗外雨下不停,她的心像是晒过阳光。
暖洋洋的。
祝瑶光把干洗的票据整齐折叠塞进兜里,对着等身镜看了看自己。
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确实忘了带围巾来从取。
出门时,祝瑶光的目光下意识落在他的穿着,锁骨清晰,喉结分明。
陆应许没有带围巾,他不知道给自己也买一条吗。
“走吧。”他昂首示意,“想吃什么?”
“不是酒店里的都行。”
祝瑶光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跟了半道,和他从吃什么聊到从取的风景区,直到走到楼下门口。
寒风袭面,她下意识用围巾遮住半张脸,这件羽绒服很厚,她几乎没感觉到凉意。
只是没忍住发问,声音闷闷的,“你不冷吗?”
陆应许指腹推动伞柄的开关,黑色笼罩头顶,祝瑶光稍微抬首就能看见伞面的星空。
闻声,他侧身与她对视,眉骨轻抬,“怎么了?”
“就是。”身旁来往行人投以视线,祝瑶光还听见几句羡慕声,她抿唇移开目光有点别扭,“反正这个围巾很长,你要是冷,也可以分你一半。”
她怕这句话太像邀请,又忍不住自己的担心。
对方轻笑出声,祝瑶光被他搞得有些脸热,没等他开口就自行辩解,“我不是那个意思。”
陆应许不置可否,“我知道你的意思。”
祝瑶光调整了自己的状态,背风把围巾重新绑了遍,手里平摊着明显多出很多的半截递过去。
陆应许瞥了眼递过来的灰蓝围巾,指尖在祝瑶光掌心的面料上停留两秒。
她感觉那股痒意穿透所有,直接出现在掌心,一路痒到心底。
仿佛才反应过来,陆应许抬抬手中黑伞,往她的方向靠近些许,男人温热的气息围绕身前:
“我有点腾不出手,可以麻烦你帮个忙吗。”
陆应许嗓音低哑迷人,蕴藏的那些笑意宛若鹅毛,撩拨着祝瑶光还未平静的心,“心地善良的祝小姐”
微风哗啦啦的吹过来,她的神魂都跟着摇曳。
蓄意
祝瑶光在原地愣了好半晌。
才慢半拍的回了句,“这样不好吧。”
“没关系。”陆应许唇角笑意减淡些许,他抿了抿唇,一副清清冷冷的样子,“我不冷。”
话音刚落,他作势抬腿往外走。
“陆应许。”祝瑶光下意识叫住了他。
犹豫了好几秒,“我帮你吧。”
闻声,陆应许垂眸看过来,像是默许。
她抬手时,他就弯腰前倾。
还是有些距离,她习惯性的踮起脚,就像以前做了无数次的那样,将触感丝滑的围巾从他颈后绕过。
陆应许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她快速眨了几下眼睛,躲闪着把视线移到围巾上面。
短暂停顿半秒就忍不住去偷看,直接被抓了个现行。
她甚至觉得窸窣的衣物摩擦声都分外明显,视线交汇时,她感觉气氛有些暧昧。
寒风卷过来的气息熟悉而安心,现在这样,就好像在搂着对方脖子索吻。
这是陆应许低头就可以亲到她的距离。
思绪有些飘远,她的视线不由自主的,顺着高挺的鼻梁往下,落在对方轻抿的唇瓣。
动作戛然而止,指尖惯性的划过他颈侧,指甲挂到什么细长的东西,祝瑶光猜测,应该是陆应许的项链。
脑袋里那根停止的神经却突然开始正常运转,她的心有些慌。
怎么就顺着陆应许的话答应了,既然他一只手不方便,那自己把伞拿过来不就行了。
反应过来这点,她转速缠完第二圈,垂眸回到原地,把心头的悸动也一一压下,“好了。”
风还未歇,有颗雨滴斜着落到他的侧脸,陆应许唇畔勾起一抹弧度,说声谢谢。
他一笑,祝瑶光整颗心都变得酥软。
心跳无法停息。
她谴责自己的不争气。
-
大概四五分钟的路程,来到一所大型商城。
祝瑶光惊奇的发现,她对这里竟有些莫名的熟悉,于是打量着周围,皱着眉思索。
脚步未停,她在回忆里转了半天,才隐约想起来很久之前的冬天,父亲回老家探望亲戚时,带自己来过这里。
祝瑶光和陆应许肩膀贴肩膀,来到二楼的早餐店,名字是百年包子行,他们叫了两碗米粉。
热气腾腾的汤粉很快被端到桌面,祝瑶光那份额外加了两份葱,她拆开一次性筷子,不禁感叹到,“没想到还会来这里。”
陆应许挑完面里的花生,说声我也是。
他这个坏习惯很多年都没改掉,虽然不吃花生,但喜欢碗里有花生的味,从他碗里夹花生,是以前祝瑶光的一大爱好。
“你以前来过从取?”祝瑶光有些疑惑。
“嗯。”陆应许慢条斯理的搅拌米粉,让味道均匀,“以前来这边参加过比赛。”
祝瑶光夹起米粉吹吹,“初中?”
高中开始他们俩就形影不离,只能是在这之前。
陆应许掀了掀眼皮,抬眸瞅她,“初中,比完赛在这家店吃的饭。”
“我和……我爸爸以前也来过一次这里。”说到后面,祝瑶光微不可查的停顿了一下,续上了开头的话。
“我知道。”陆应许随口答到,“等会想干嘛?”
祝瑶光还没思索出他为什么知道,就“啊”了声,回答到,“都可以。”
回去酒店休息也行。
能和对方多聊聊天,她也很满足。
陆应许闷声应嗯,抬手用湿纸巾擦了擦嘴,不经意般提议,“看电影吗,晚点还可以去看演唱会。”
祝瑶光有些懵,“谁的演唱会?”
“你不是……喜欢etoile吗,带你去听他合作伙伴的演唱会。”说到喜欢前,陆应许不知为何停顿了半秒。
祝瑶光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发的朋友圈,“齐之凡?你认识啊。”
“他老婆是我们公司系列电影的女主角之一。”说话间,他递过来一张湿纸巾,用指腹抵了抵自己的侧脸,“这里。”
立刻领会到他的意思,祝瑶光手忙脚乱擦掉脸上的东西。
临走时,老板娘正好从前面走进来,招呼着慢走,转头就和前台感叹了句,“年轻真好,谈恋爱围巾都只用一条,省钱了。”
祝瑶光差点脚下一个踩空,被陆应许揽着肩膀扶了回来。
祝瑶光用围巾遮住半张脸,“她真幽默。”
陆应许轻笑,“确实省钱。”
影院门口很大,自助取票机和爆米花机器连成一排,对面就是按摩椅专区。
祝瑶光趁电影没开场,去了趟厕所。
陆应许在自助取票机刷卡取票,围巾右侧不伦不类的垂到膝盖。
把票据塞进兜里,他单腿弯曲背靠墙壁,嘴里有些痒,伸手摸烟只掏出来几颗芒果糖。
他捏了捏软糖,旁边有两个女生互相推搡着来到他面前,其中一个笑意盈盈,“帅哥,交换下联络方式呗。”
“不是一个人来看电影。”陆应许单手插兜直起身子,看了眼卫生间门口刚出来的祝瑶光,淡声回复。
“不是一个人也可以加联系方式啊,你说是吧。”女生用胳膊肘推了推同伴,对方尴尬的点点头,“我也觉得。”
“不好意思,未婚妻还在等我。”陆应许态度疏离礼貌,言罢迈步向卫生间走去。
祝瑶光依旧垂眸看着地面。
她一向知道陆应许多受欢迎,也明白他多么不近人情,却没忍住心里烦躁的心绪。
陆应许靠近后,低头把围巾给她重新围上,轻声开口,“她们找我要联系方式,我没给。”
祝瑶光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绪,不自然的扯了扯围巾,“嗯,走吧。”
卡着开场时间,来到三号播放厅门口
里面灯光晦涩,黑压压的一片。
“我们在几排。”祝瑶光放低声音。
“五排,注意台阶。”陆应许握住她的手臂,以不快不慢的步子靠着墙壁前进,投影的微光正好撒在他的半身。
在背光的阴影里,祝瑶光放心大胆的注视着他。
另一只手也握上他的外套,一连跨过了几个台阶,电影序幕播放完毕,在内侧坐下时,她的余光瞥见不少空位。
看来迟到的不止他们。
熟悉的动画人影出现在投影,桔梗花瓣编制成精致的公主裙,女主角笑容明艳。
祝瑶光还在盯着屏幕看剧情,只是稍微朝旁边偏了偏头,压低声音问到,“你的八音盒里就是这个角色吧,主打系列。”
陆应许闷声应嗯,凑近垂眸看她,温热呼吸洒落在发顶,“当时我们开了很久的会,从纯粹的卡通角色里添加了人物的元素。”
“你们方案组的灵感真不错,是个大突破。”屏幕里的角色看起来只是个骄矜任性的公主,私底下却付出了不为人知的努力,祝瑶光觉得很有意思,点评到,“打破了传统幻想元素,主角不用再依靠另一个人。”
陆应许懒洋洋靠在椅子上,“有原型。”
祝瑶光连忙抬头看他,额角瞬间擦过柔软的温柔,她愣了一瞬,停住了呼吸。
随后反应过来般左右看看,提醒般拍了拍他手臂,“这话不能随便说。”
陆应许眼尾弧度迷人,同样压低声音,“只有她有原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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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王齐之凡是整个歌手圈的顶流。
演唱会堪称一票难求,陆应许这个“关系户”拿到了两张内部票。
比起电影院,这才是真的黑压压一片,彩色应援物有些晃眼。
二层的阁楼也坐满了人。
祝瑶光思维飘了一下,思考着摔下来会不会疼。
体育馆内气氛异常热烈,天王唱功一绝。
歌词唱到:再也不爱你,是我一生中最难做到的事情。
祝瑶光反射性的去看陆应许,趁着灯光昏暗人群沸腾,她的动作完全没收敛。
直直撞上陆应许专注的目光。
她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心跳慢了半拍。
祝瑶光发现,好像陆应许一直在看着她,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只要她转头,就一定能捕捉到陆应许的目光。
或者被他捕捉。
祝瑶光在对视中沉默了两秒,问到,“你当初,为什么喜欢我。”
陆应许眉骨微挑,“需要理由吗。”
“需要。”祝瑶光皱起眉头,绞尽脑汁吐出几个字,“我哪里都不好。”
她真心觉得自己不值得陆应许的爱。
现在不值得,以前也说不上多值得。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觉得自己不够好。”陆应许语调很轻,人声鼎沸里却清晰传入耳际。
台上人唱到绝不放手,台下他嗓音沙哑朦胧,莫名温柔而珍重,“祝瑶光,你是最好的。”
祝瑶光闻声失语,如果有人觉得她好,那也不该是陆应许,这个唯一完整爱她,却又被她狠狠伤害的人。
她知道陆应许的心不是铜墙铁壁。
昏暗光晕让人意乱情迷,祝瑶光看见六年前那个轻狂散漫的少年,和现在的男人逐渐重合。
“你是最好的。”陆应许慢动作似的勾起唇角弧度,眼底情绪隐晦不明,“有些事情,我们另算。”
祝瑶光能读懂他的言下之意:有些事情,你不必介怀。
却完全不能理解,于是“嗯”声,没再说话。
齐之凡唱到“没有你的未来”时,耳侧传来陆应许的声音,“你有想过未来吗?”
有些茫然,祝瑶光仔细想了想,“没有。”
她就是浑浑噩噩的在生活。
没有想要的,也没有害怕失去的。
想了想,祝瑶光反问,“你呢?”
她想知道陆应许想要的未来。
歌声还在继续,人群依旧嘈杂,祝瑶光没有得到答复,她再次抬眼看过去。
这一眼,就迷失在陆应许的眼底。
蓄意
她胸膛里那颗心脏疯狂跳动。
扑通、扑通。
一次次撞击胸膛,叫嚣着想要出去。
恨不得此刻就沉溺在陆应许的眼睛里。
从此不要再回到现实。
歌手情绪渲染到位,如同演唱会的很多观众那样,她也从歌词里联想到自己,眼眶都有些酸涩。
祝瑶光缄默片刻,在心跳轰鸣中,向他露出笑容。
演唱会也进行到末尾,齐之凡闭眼护麦唱到“我真的爱你,句句是真心”,那些甜蜜与痛苦、爱与恨仿佛糅杂在情绪里,颤音逐渐消失空气里。
现场如按下暂停键般停滞一瞬,随后响起欢呼声,满场被应援色照耀,把演唱会气氛推向最顶端。
“谢谢大家特地来从取参加我的演唱会。”男人语调轻松,和观众说笑着外面的暴风雨,“可惜今天都回不去了。”
钢琴手还在弹奏舒缓旋律,他的粉丝纷纷回应,“没关系。”
祝瑶光不是他的粉丝,抽离情绪之后就有些无法融入现场环境。
她与热情久违,故而不擅长面对热情的场景。
于是问到,“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陆应许昂首示意她看舞台上的男人,低沉嗓音宛若滚磁,“不急。”
聚光灯正中间,齐之凡和粉丝说完道别语也没有离开的动作。
两秒后,他明显忍不住笑意,“最后的最后呢,帮我的好朋友,告诉在场的一个人,这首歌,也是他的真心。”
现场立刻轰动起来,祝瑶光注意到身后的人都在左顾右盼,都在讨论这个朋友是哪位出道歌手或演员。
齐之凡笑得有点坏,字里行间都是调侃意味,“哈哈,大家就不要问是谁了,我朋友会害羞。我添油加醋了一下,但是意思差不多。”
身旁传出阵阵唏嘘声,琴声逐渐停歇,眼前霎时间灯光大亮,有工作人员来安排有序疏散离场。
与拥挤人群往反方向走,踏入通往后台的通道时,祝瑶光歪头和身边人交流,“他说etoile喜欢的人在现场诶。”
工作人员就在前方,她刻意压低了声音。
陆应许垂眸,“你怎么知道他说的朋友是etoile。”
“演唱会结束的时候,背景轻音乐是《唯一》。”祝瑶光顺口回答,想到陆应许可能不知道为什么,特地解释一句,“就是送给我的那个八音盒的音乐。”
“你还挺了解他。”他没什么表情,语气也平常,祝瑶光却从他脸上解读出几分浅淡的笑意。
再次踏入光线之中时,祝瑶光听见男人清爽的嗓音,“陆应许,这边。”
听见名字时,她比身边人更快的看了过去,是齐之凡。
她只知道他们之间有间接的上下级关系,但看现在这样随意的语气,更像是经常见面的朋友。
在他视线落在身上时,祝瑶光礼貌的点点头,下一秒就被他的称呼弄得维持不住表情。
齐之凡走近后咧嘴朝她笑了下,“这位就是嫂子吧,也不介绍介绍。”
“祝瑶光。”陆应许不置可否,“这是齐之凡。”
“你好,我是祝瑶光,陆应许的……”祝瑶光也朝他笑笑,在介绍自己时顿了顿,“好朋友。”
“我懂我懂,好朋友嘛。是不是北斗……”齐之凡挑眉,收获陆应许瞥过来的危险眼神,当即改口,“我就是来打个招呼,还有点事先走了,下次有机会出来玩啊。”
还没开始就结束的聊天,祝瑶光莫名有些在意他没说尽的话。
想不通结果,道别后,陆应许和祝瑶光返回酒店。
说是有事急着走的齐之凡捏着手机,毫无形象的躺在沙发上,单手枕在脑后。
助理送来一杯温热的蜂蜜水,齐之凡坐起来喝了两口,语重深长开口,“刚刚那两个看见了吗,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啊。”
闻言,助理眼神有些惊诧,观察两眼周围人员,放低声音语气古怪,“那个就是……?”
“陆应许的唯一。”齐之凡伸了个懒腰,起身准备回酒店,“希望她能够珍惜陆应许的真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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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浓,碎星被乌云掩盖。
祝瑶光踏入室内才把双手从兜里抽出来,羽绒服表面凝着细细的水珠,耳边还能听到不少返回人群在讨论演唱会。
电梯楼层逐渐上升,他们肩膀依旧靠得极近。
陆应许清冽嗓音响起时,祝瑶光还能看清他睫毛上挂着的雨滴,“明天还是雨杂冰,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祝瑶光在原地怔了两秒。
听完歌后,她其实很想去看夕阳洒过的泛金海面,只可惜天气过于恶劣,去到海边也欣赏不了。
迟疑片刻,她脑海里又闪过陆应许说的“你就是最好”,拒绝的话卡在嘴边被咽下,最终顺从自己内心应下,“要不要去密室。”
陆应许唇角勾起弧度,“好。”
他们在门口分别,互道晚安,踏入对门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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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金色阳光撒在窗面,极其刺眼。
祝瑶光在床上翻了几次身,抬着手臂遮住眼睛,只觉得上天在开巨大的玩笑。
就连洗漱时她都还觉得离谱。
就不该相信天气预报。
没想到这么大的暴风雨说消失就消失。
门口遇见时,谁都没提昨天的事情。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到了机场。
起飞前,祝瑶光数次想要开口,又不知怎么开口。
飞机向前滑行时,她盯着眼前的靠背,总算憋出来一句,心中带着隐隐的期待,“密室,下次去吧。”
约定了下次,就好像真的有下次。
陆应许双手相扣搭在腿上,闭目休息。
祝瑶光没得到回应便看过去,不自觉看得入神,直到空姐过来送餐,她立即食指抵在唇中,做着噤声的动作。
同时,陆应许缓慢抬眼看她,整个人懒洋洋的,眼底却只有她的身影,“好。”
祝瑶光指节不自觉蹭蹭鼻梁,抬手拉下半边遮光挡板。
陆应许怎么能这么……
一时间找不到形容词,心中的复杂情感呼之欲出,她鬼使神差的在心里又补了个,陆应许。
陆应许就是陆应许 。
飞行时间差不多在三个小时。
在周遭安静的氛围里,她看着窗户外的灿金色云海,意识有些困倦的打了个哈欠。
陆应许沉默下来,她浅浅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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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睁眼时,遮光挡板已被完全放下,身上也盖着薄薄的毛毯,祝瑶光小声打了个哈欠,抬手准备揉揉眼睛。
却带动了身边人的手,祝瑶光身体一僵,不敢置信的把视线投向自己的左手。
她整只手搭在了陆应许的手背,此时还呈一个抓紧的动作,随着心中的震惊,手指还动了动。
把一切归咎于自己梦游的老毛病,祝瑶光咽了咽口水,视线上滑过男人微凸的喉结,最后落到陆应许几乎完美的侧脸,他闭着眼睛似乎在睡觉。
他天生拥有一副绝佳的好皮囊。
此时说不出的性感和禁欲。
顿时觉得松了一口气处,出于一种隐晦的想法,她也闭上双眼,假装从未醒来。
至少在无人知晓的时候。
她想以清醒的状态。
再触碰一次自己的爱情。
机舱广播传来广播时,祝瑶光悄无声息的收回了自己的手,掌心依然残留着另一个人的温度。
飞机下行,她清醒过来,脸上立刻烧灼热度,有些后悔自己刚刚的趁人之危,只觉得过于大胆。
余光偷偷瞄了眼陆应许,他眼神清明、神色自若,也不知道发现没。
为了按耐住心中的紧张,祝瑶光捞起放在袋子里的水,连喝了好几口。
半小时后,舱门打开。
太阳宛如冰箱里的灯泡,泛着暗淡的白。
回家路上,祝瑶光一直在观察陆应许的神情。
实在是猜不准对方到底发现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虚,她觉得陆应许看过来的每一眼都饱含深意。
在对方的提示下,她机械的刷卡进入电梯,满脑子都是什么辣手摧花人面兽心其心可诛,越想越离谱。
索性假装这事从没发生过。
道别后回到家里,祝瑶光去泡了个热水澡。
裹着浴巾回到浴室,她想起年后复工的事情,给迟乔编辑短信:[乔乔,我准备找个助理,你帮我留意一下。]
[乔乔:丹尼尔呢?]
[乔乔:噢,我差点就忘了他定居法国。]
[乔乔:那我回头帮你问问。]
那边打字极快,祝瑶光刚输入几个字母,消息就占满了对话框,她失笑,回复好。
-
下午时候,祝瑶光出门觅食。
在app里的众多饭店中,她挑中一家五分好评的蟹粉拌面,顺路去百米内的红十字签订了份契约书。
蟹粉鲜美,入口滑嫩。
确实对得起稍微昂贵的价格,祝瑶光心满意足的眯起眼,把这家店加入自己的美食收藏。
结账后,祝瑶光顺着来时的路散步回家,电梯停在十二楼,她刷卡后在原地等待,有些无聊的用指腹摩挲着磨砂质感的门卡表面。
目光在右上方微小的凸起扫过,盯着下行的电梯发呆,神游时,门卡上方凸起的数字在脑海里闪烁几秒,她猛的垂头看去。
上面赫然是罗马数字十四,平时也没仔细观察过,打开电梯也是畅通无阻,她甚至反思了一下自己家到底是十三层还是十四层。
祝瑶光闭上眼睛,啪嗒就打开了自己的随身小包,在里面翻找片刻,最终也没找到那张印着十三的门卡。
祝瑶光:“……”
祝瑶光:“?”
“叮咚”一声,电梯到达。
她指腹悬停在屏幕上方,给陆应许把角标拍摄过去。
祝瑶光按下十四的时候还在思考,估计是陆应许拿着两张卡压根没看数字,就在桌上放了一张,她也没观察数字,直接收进包里。
从踏入电梯开始,信号就开始旋转,一直到十四层,电梯门打开,消息框内陆应许的语音通话也立即出现。
祝瑶光点击接通时,仿佛能听到门内声音和耳畔噙笑嗓音的重叠,低哑的声音在空旷走廊传播,就像音乐震着混响。
“那就麻烦了,我在家等你。”
她垂眸盯着密码锁,似是也没忍住,轻轻的笑了笑。
蓄意
“我在门外。”她说。
电话那头是男人的轻笑,细微的脚步声随之而来。
一步一步,她的心也扑通扑通。
“啪嗒”一声,门开了。
夕阳倾洒屋内,给男人渡上一层淡淡的金。
陆应许一身深蓝睡衣,她的视线落到他松垮的睡衣领,看见了那条自领口绘到胸膛的洁白鲸鱼。
祝瑶光踏入房门,从包里拿出卡片放在了鞋柜上,“应该是上次拿混了……我记得以前明明,没有认证过的卡片是不可以去其他楼层的。”
陆应许散漫的把手肘撑在柜台,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没有回答后面的问题,“上次是我没注意,进来坐坐?”
祝瑶光点头,“那我换下拖鞋。”
陆应许视线有意无意的扫过鞋柜,像是不经意般随口提了一句,“我记得我的鞋柜里有一双女士拖鞋。”
祝瑶光指尖一颤,心跳乱了半拍。
她当然知道。
不仅仅是知道,还因为那双拖鞋胡思乱想过很久。
陆应许是故意的呢,还是真的无意间提起。
无法推测出结论,她的目光落在鞋柜。
不可避免的想起那双毛绒兔拖鞋、他常用车辆里粉白色的座椅,还有后备箱孤零零的毛绒玩偶。
“嗯……”她很明显的抗拒。
“嗯?”陆应许拖腔拉调的拉长尾音。
万千思绪都在一瞬间涌起。
胆怯、迟疑、冲动、占有欲。
祝瑶光抿了抿唇,在退缩和询问中做出决定,打趣般试探到,“分手后留作纪念的东西,就不要给客人穿啦。”
闻声,陆应许垂眸看她一眼。
仿佛是听见好笑的事情,他唇角勾起弧度,漫不经心的重复了前两个字,“分手。”
祝瑶光分辨不出他的情绪,缓慢的眨着眼。
总怕他下一秒吐出什么她不想听见的字眼。
他就那样看着她。
其实也就一瞬间的事情,祝瑶光却感觉时间变得缓慢,她不明所以的焦虑。
忍不住挠着背包的金属拉链,她担心自己说得不合时宜,“要不,你当我没有说过。”
情绪宛如在坐过山车,她突然就不想知道答案了,每天都纠结的事情,其实一直都没有纠结的必要。
要不然算了吧。
陆应许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
只是走近抬手打开了鞋柜,找到很久之前摆放的拖鞋,两根手指随意拎着那双毛绒兔拖,膝盖微弯,低头放到她脚边。
他保持着单膝下跪的姿势,抬眸望她。
勾人心魄的桃花眼里藏着几分笑意,夕阳都好似坠落在他眼底。
明明是仰视的姿态,却好似把一切主动权握在手心。
祝瑶光像被烫到似的稍微移开了视线。
仿佛心都被他捉进嘴里,需要回答才能落地。
整个动作只消耗几秒,陆应许开口时,语气像在说今天吃了早饭般平淡,“祝瑶光,没有其他人。”
他说没有其他人。
言下之意是,你不必试探我。
祝瑶光的心脏在扑通直跳,她所构造出的所有防线都被击溃。
“噢。”她呆呆的回应。
这一瞬间她觉得,哪怕是让她重蹈覆辙。
她也是愿意的。
五迷三道的跟着进入客厅。
坐下时沙发微陷,她嗅到空气中调料的香气,莫名说了句,“送完门卡我是准备去吃饭的。”
陆应许说,“好巧,我刚做完饭。”
祝瑶光膝盖并拢坐在原地,抬头望过去时,正好能看见暖光里陆应许线条流利的下颚线。
她整个人还是飘的,拿起桌面的水杯就喝了两口压惊。
凉水下肚,理智也回来了些。
“你喝的是我的水。”
耳畔传来陆应许的嗓音,祝瑶光身体一僵,“啊”了一声,鬼使神差的回了句,“挺好喝。”
陆应许呼吸不自觉的一滞。
两秒后,他懒洋洋的开口,“是吗?”
……操。
她刚刚,说了什么?
在对方点明间接接吻的情况下,她说挺好喝。
这简直就是当着面耍流氓啊!
祝瑶光脑子一片空白,找不到补救的办法,硬着头皮回答,“嗯……也许是吧。”
五分钟后,祝瑶光看着桌面上的番茄面,陷入沉默。
说的时候没想太多,可是……
她来之前吃完了一整碗蟹粉拌面。
“味道怎么样?”
香气扑鼻,祝瑶光强行吃了两口,意外的觉得还可以再来一碗,她评价,“手艺见长。”
陆应许抬眸望她,“你明天也可以来。”
“……好。”
-
自那天起,莫名其妙的。
祝瑶光冰箱里的存货越来越少。
这样的微妙生活保持了差不多两周。
晚上九点,祝瑶光活动着手腕从画室出来,挽到手肘的袖口都蹭上蓝的白的油画颜料。
在给浴缸里放水时,她解锁了手机屏幕。
下午一点时,因为要进画室,她给陆应许发了消息:[今天不来。]
现在屏幕中间的未读显示:[好。]
没有点开消息,祝瑶光的视线挪到了最上面和迟乔的聊天框。
二十八跳未读。
她顿时眉心一跳,点开私聊。
全部都是未接来电。
以为出了什么事情,祝瑶光反射性回拨,同时在联系人搜索了迟乔未婚夫封珏。
还没来得及打字,语音就被接通,她一个没注意,被巨大的背景音震得头疼。
祝瑶光连忙把声音开小,“你干嘛呢?”
迟乔连着嘘了好几声,声音压得极低,她差点没听清,“你干嘛呢,我打字给你说。”
祝瑶光顿时噎住,“你有……”
“叮咚”“叮咚”
手机振动,四五条消息立马出现。
[乔乔:虽然我不说话,但是你可以啊~]
[乔乔:快来余叶海都,惊天大八卦。]
[乔乔:我在这听半天了,沈则衍的感情经历也太劲爆了!]
祝瑶光踩进温水里,把手机放在隔板上,抬手用起泡器打了一圈泡沫,“你怎么跟他搞一块了,不去。”
[乔乔:长夜漫漫,不如吃瓜啊。]
“懒得动,封珏就由着你闹?”祝瑶光翻了个白眼。
竖起来的屏幕瞬间被好几个表情包刷屏,猫猫头有些晃眼睛,半分钟后,迟乔的文字消息发送过来。
[乔乔:婚前保持距离,有益于身心健康。]
祝瑶光失笑,打字回复。
[Doris:哪来的歪理。]
[乔乔:我的歪理。]
[乔乔:你不来算了啊,你前男友的八卦我帮你吃。]
祝瑶光心绪一紧,点击挂断的手指悬停在半空,“怎么回事?你怎么跟他俩走一起去了。”
屏幕那头没有回复。
耳机里,迟乔哼笑一声,“余叶海都B区二层,随意酒吧203卡座,我们不见不散。”
祝瑶光:“?”
满脑子你有事吗。
挂断电话前,迟乔补充到,“记得伪装一下,你懂的。”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手已经自己动了起来,把淋浴喷头打开。
凉水从头顶上方撒下,把她和手机都浇得透心凉。
-
到达门口时,祝瑶光给迟乔发了个消息。
然后单手按着头顶的羽绒帽,脸上带着黑色口罩,神秘兮兮的进入神秘酒吧。
刚踏进门口,安静的环境瞬间褪去,音乐不算激烈。
对于耳朵有些灵敏的祝瑶光来说,哪怕隔着一层布料,也多少有些震耳欲聋。
她眯起眼睛在昏暗环境里寻找所谓的203卡座。
旁边空闲的服务生见状上前,“美女,找人吗?”
“你好,203卡座。”祝瑶光声音被口罩遮得有些闷。
服务生礼貌笑答,“203有些靠里,我带您过去。”
“谢谢。”祝瑶光垂头跟在对方身后,谴责迟乔说话只留一半。
走了半分钟,远远就望见带着口罩左顾右盼的身影,座位没有其他人,她那些无声的期待和紧张都化作失望。
“我自己过去吧,走之前会给你小费。”扫过他胸前的序号,祝瑶光往前走去。
迟乔很明显也认出了她,往这边招招手。
坐下时,迟乔单手搭着她的肩膀,凑在耳边压低声音,“让你伪装一下,你就给我伪装成一个球?”
祝瑶光浑身不自在,“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怎么回事。”
迟乔挑眉,掰着她肩膀面向沙发靠背,做了个口型,“后面。”
“……”祝瑶光捏了捏她的脸颊,“我真是对你无语了。”
“别啊,我这不是吃完饭正好看见了吗,反正也没事干,而且沈则衍刚提到你了,你就不想听听?”
“提我什么?”
“大二那年情人节,你闹脾气——”
“……我听。”
祝瑶光捂住她的嘴。
闭眼去听时,那种隐秘的期待又窜上心头。
沈则衍大抵坐得远,声音混在音乐里有些听不清,“都说感情这种东西害人不浅,瞧把我哥害成什么样了。”
陆应许轻嗤,“谁是你哥?”
“这不迟早的事儿吗?”沈则衍嘬了两口烟,“话说回来,你俩那点破事我门清,但有个事我想不通。”
祝瑶光听见陆应许“嗯”了一声。
“真想不通,你回答我一次呗。”
“说。”
“祝瑶光,你恨她吗?”沈则衍没再喊嫂子或者大小姐,语气里带了几分正经。
空气停滞两秒,祝瑶光屏住呼吸。
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对方的回复上。
“她当时走得那么干脆。”陆应许倏然就笑了,“我很难不恨她吧。”
祝瑶光有那么一瞬间的窒息。
蓄意
脑海里一片空白, 全世界只有心跳声。
她生不出任何情绪。
听见陆应许的回复时。
手底下的迟乔就开始挣扎,“唔”了好多声。
从掌缝中泄露出的几个音节中,祝瑶光初步推断, 她是在骂人。
保持着捂嘴的动作, 安抚性的拍了拍她肩膀,迟乔掌心覆盖在她手背,又“唔”了几声。
这次祝瑶光听懂了, 四个字, 你放开我。
音乐切到下一首播放, 她虽然心跳还在过速, 但觉得自己此时格外的冷静。
祝瑶光以食指抵唇, 凑过去在迟乔耳边说到, “乔乔, 冷静。”
迟乔眼睛瞪得更大,但还是安静下来。
半晌, 她点了点头,把祝瑶光的手扒拉下来。
除了刚开始听见时的心脏骤停, 祝瑶光并没有太大反应,只是拿起桌面的芒果汁稍微抿了两口, 强行克制着心跳。
间隔短暂两秒,她表现得像是从未听见什么, 把桌面第二杯无酒精饮品递给身旁的迟乔。
“还喝,天天喝。”迟乔起初没忍住声音, 祝瑶光的心随着她的声音高高提起, 好在音乐正好进行到激烈部分。
迟乔恨铁不成钢的猛喝两口饮料, 放低声线继续说着, “人家重新接近你就是为了报复你, 你还让我冷静,我真是看错他了。”
“也许是误会。”祝瑶光指尖碾着细长金属勺的末端,随手搅拌着杯中的冰块。
不一定是误会,她想,陆应许应该恨她。
“现在人赃并获。”迟乔咬牙切齿,祝瑶光甚至能从她的表情里解读出各种复杂情绪。
“又没有直接对我说。”
“不许帮他说话。”迟乔瞪她一眼,“你才回国几天,胳膊肘就又往外拐了?”
“不是。”祝瑶光思考了一下,“我只是觉得,他不会这么做。”
平心而论,她足够了解陆应许。
无论曾经发生过什么,无论她与他相隔着多少过去。
陆应许那样骄傲的人,不会以自己作为工具,去报复另一个人。
“你倒是相信他。”迟乔“哼”了一声,挥挥手让服务员过来,叫了两杯鸡尾酒,“陪我喝酒我就原谅你。”
祝瑶光失笑摇头,“也许吧。”
其实祝瑶光也不知道这样算不算相信,她满脑子都在不受控制的叫嚣着怀疑,难受到快要窒息。
说你看,你念念不忘的那个人,他恨你,他在骗你。
但内心深处又觉得,不是这样的。
她不免想到,被念念不忘的那个人,轻易说出恨时,也会有如此复杂又简单的心绪吗。
-
沙发背面,沈则衍嘴里叼着根烟,他从兜里掏出个火机准备点上。
陆应许神色冷淡的瞥他一眼,指尖在桌面“禁止吸烟”四个大字上敲了敲。
沈则衍“啧”了一声,“光顾着热闹,忘了这边卡座不给抽烟,人生乏味啊。”
“你的人生趣味,只有抽烟和恋爱?”
“一半一半吧,毕竟某人最后也没正面回答我。”沈则衍心里已经知道答案,没有正面回答,恰好是一种回答。
他换了个问法,故意打趣到,“还爱吗?”
陆应许把问题抛回给他,淡声到,“你说呢。”
“你这人真没意思,我说啊——”沈则衍压根没觉得这是个问题,“那可能是不爱了吧。”
陆应许嗤笑一声,没有回复。
“怎么,这个答案你不满意。”沈则衍哂笑。
他看了眼靠在沙发上的陆应许,莫名想起当年祝瑶光离开那几天,陆应许醉生梦死的生活状态。
他们俩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幼儿园认识的时候,对方就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随着年龄增长,陆应许那种张扬桀骜的性格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他随性恣意、高傲自由。
被很多人喜欢,但从不在意任何人。
直到遇见祝瑶光。
祝瑶光是陆应许正儿八经的初恋。
从暗恋到明恋,从恋爱到求婚,陆应许那些从未有过的小心翼翼、珍重甜蜜,他这个发小都看在眼里。
陆应许求婚成功的时候,他还在旁边打趣,说这辈子没法看见陆应许难过咯,要不嫂子大胆点,直接逃个婚。
没想到竟然一语成谶。
那天他和陆应许一起去北期云邸。
屋内满是生活气息,沈则衍扫了眼沙发上凌乱的抱枕,调侃到,“嫂子是不是把我们忘了?不是说好吃饭吗,怎么自己跑出去了。”
陆应许笑起来潇洒随性,昂首示意他看挂钟的时间,“她才不会忘了我,还有两分钟呢。”
“你主语能不能把我加上,我是司机不是电灯泡好吧。”沈则衍没好气的翻个白眼。
“待会给你小费。”陆应许抬手拍过他肩膀,到沙发翘腿坐下。
“三百块,不讲价啊。”
没得到回应,他发现陆应许愣在了原地,神色间有些茫然无措。
顺着视线望过去,桌面空白A4纸和中性笔胡乱摆放,陆应许从里面翻出了戒指和纯白的手机。
那个手机壳非常眼熟,它的主人是祝瑶光。
沙发上的男生只愣了几秒,转身进了房间。
盛夏正午的阳光极其热烈,热到快要让人窒息。
沈则衍确认过门锁没有强行破开的痕迹后,想到最后一种可能,满脑子都是完蛋。
陆应许已经翻遍了所有房间。
祝瑶光什么都没带走,包括他们曾经互相赠送的那些礼物。
她只带走了她自己。
就好像根本没有来过。
陆应许面朝窗户给祝瑶光拨打语音,铃声从桌面响起。
就这样反复数次。
“我觉得嫂子说不定,就是想出去玩几天?”沈则衍也想不通,又怕他想不开,“对,就,出去玩。”
“我知道。”陆应许的脊背绷得极紧,仿佛是即将崩断的弓弦,像在说服自己,“她肯定会回来的。”
“先回去吧。”
陆应许没吭声。
沈则衍也没提聚餐的事。
一路安静着把车停在了车库,沈则衍看向副驾驶,安慰的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陆应许垂眸看着手中的订婚戒指,嘴唇抿得极紧,看上去有些失神,他就一直保持着低头的姿势,除了呼吸时胸膛的起伏,简直就像个定格的木偶。
他似乎什么都没反应过来。
又似乎全都明白过来,才不愿意走出来。
那枚戒指沈则衍知道,前两天陆应许在所有人的祝福里,把它戴上祝瑶光的中指。
沈则衍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怕成为压垮对方的最后那根稻草。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陆应许那么失魂落魄的样子。
就好像,不只是失去了爱情。
还失去了一切。
那天回去时,陆应许扯了扯唇角,什么都没说出来。
然后他把自己关在屋里,谁去都闭门不见。
再见面时已经是半个月后,沈则衍去到陆应许家时,看见房门大敞,屋内酒气熏天正开窗散味,有阿姨在清扫地面的酒瓶。
环顾四周,只知道他这段时间是喝了酒,但是喝了多少,有些数不清。
陆应许正懒散的仰躺在沙发上,发尾还满是湿意,瞥见他时也只是语气平淡的说声,“你来了。”
“我不来谁给你收尸,我真他妈服你,失个恋要把自己喝死,她祝瑶光。”沈则衍了句脏话,踩着干净的地板进去,绞尽脑汁也没想到什么坏话,“她就是个渣女。”
陆应许指尖把玩着火机,咬了根烟点上,说话间喉结上下滑动,颓废又性感,“别提她了。”
“喝了半个月的酒,还舍不得?”沈则衍大大咧咧的敞着腿坐在沙发上,见不得他这副鬼样,话里带刺,“说不定人家现在左拥右抱。”
“她都舍得。”
陆应许漫不经心的吐出烟雾,烟圈把眼前景色遮得模糊不清,他视线无目的的落在天花板的吊灯,轻嗤,“我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离开的人又不是他。
他不舍得又有什么用。
-
酒吧里开着地暖,冰块迅速融化,在杯壁凝结出水珠,沿着祝瑶光的手腕滑入袖口,她被冰得一哆嗦。
赶紧在桌面的纸盒里抽出至今擦了擦手,正好打量了下四周。
她一直都不怎么爱去酒吧,如今倒是发现也没什么特别,灯红酒绿、酒池肉林。
203卡座的位置刚好属于最佳观赏位之一。
抬眼就能看清舞池中间热舞的身影。
有专门表演的工作人员,也有酒吧偶遇的陌生人。
她一向对这种娱乐方式无感,看着人群里的肌肤相贴,尴尬之情涌上心头,飞速移开视线。
移到的位置也有相拥的男女,她瞬间僵硬,最后选择了看着桌面水杯里灯光的倒影。
祝瑶光小幅度咬了咬唇,侧头和迟乔小声说了句,“要不我们回去聊?”
迟乔深出食指在她面前晃晃,“酒都还没上,八卦也没听完。”
“……”不想搭理她。
“既然你向着他,那我就直接问你了啊。”迟乔把手肘搭在她脖子上,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这都多少天了,赶紧跟我讲讲,你俩咋回事。”
祝瑶光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什么?”
迟乔无语:“别装,那我自己猜。”
“你试试。”
“你离开的原因连我都不告诉,肯定也不会轻易告诉他。”迟乔切入点清奇。
祝瑶光:“……”
祝瑶光拖长声线:“嗯——”
说话间,服务员送上两杯鸡尾酒,一杯宛若彩虹分层,一杯像海洋中的冰山,色彩梦幻至极。
“肯定也不是梦游这么简单,原因我就不猜了。”迟乔单手托起高脚杯的底座,把纯蓝色那杯递到她手里,继续小声说到,“就算你们能正常来往,肯定也谁都不敢提那件事。”
祝瑶光顺势接过喝了口,味道微甜,入嗓时才泛起稍微的甘涩与苦意,她看了眼,这杯酒叫沉沦之心,“继续。”
“所以现在顶多就是友情以上的暧昧期,可能连你们高中那会都不如——毕竟谁都知道你有秘密。”
祝瑶光昂首,算是肯定。
大概是太过了解她,迟乔准确的猜到她的所有顾忌,“要是他要和你复合,我猜……你会再跑一次。”
祝瑶光不置可否,“这个不一定。”
与此同时,她耳尖的又听到了隔壁的声音。
有些断断续续,不甚清晰,只知道在讨论爱与不爱。
……沈则衍要是知道当事人就在隔壁,一定也会把声音放低。
五分钟后,高脚杯里只残留了些许透明液体,旁边两人没再继续聊天,祝瑶光和迟乔准备打道回府。
到离开时她才觉得自己有些,不正当。
她居然跟好姐妹一起尾随前男友,还偷听。
噢不对,尾随那个是迟乔。
如果再有这种事情,无论迟乔说什么,她也!!
——下次还敢。
狠狠的谴责了自己的行为,祝瑶光唤来服务生结账,整个过程小心翼翼。
站起来时,她像来时一样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眼睛,生怕被隔壁两个人注意。
迟乔跟她一样鬼鬼祟祟,还低声询问,“你真的不觉得你像个小偷?”
“彼此彼此。”她回头和迟乔说话,牵着对方的手往来时的方向走。
“嘶。”
没走两步就和人肩膀相撞,她因为惯性往后退了半步,下意识揉揉自己被撞到的肩膀,说了声对不起。
迟乔悄悄笑到,“让你不看路。”
“没关系。”撞到的男人在他们准备走时,伸手拦住,“也许我有这个荣幸请你们喝一杯?”
和迟乔相视一眼,祝瑶光摇头,“不好意思,你找下一个吧。”
“盯你们很久了,不会是偷偷跑来酒吧的高中生吧。”男人说,“也没别的意思,喝一杯,我就当刚刚的事没发生。”
恶意铺天盖地的迎面而来。
迟乔骂了句,“你有病吧。”
祝瑶光也没想到她们居然会因为乔装被当做高中生。
更没想到有人会邀请高中生喝酒,她感觉有些恶心。
不想闹到惹人围观,祝瑶光压着心底的怒气拽着迟乔准备离开。
男人又挡在面前,“只是喝一杯,不至于吧。”
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小叶增生。
祝瑶光失去耐心,压抑在心底的情绪瞬间失去控制,“听不懂人话是吧,你要是缺伴可以去外面垃圾堆,我看你和它挺配的。”
对方愣了一下,“妹妹,怎么还骂人呢。”
“我骂的是人吗?高中生是吧,撩高中生你是不是有病啊,有病能不能去死啊。”
说到最后,她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周围安静下来。
眼看着对方要回嘴,准备率先骂回去,就被迟乔扯了好几次手腕。
“怎么——”望过去时迟乔正看向卡座那边,祝瑶光蓦然想起什么,浑身一僵。
思维瞬间卡壳,祝瑶光视线一寸一寸的挪过去。
在对上陆应许视线时,心头火气瞬间被浇灭,只觉得人生无望。
……自己穿成这样,陆应许应该认不出来吧。
大概、也许、应该。
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手腕隔着羽绒服被人攥紧,旁边男人提高音量说到,“不好意思了大家,这我女朋友,吵架了。”
多数人移开视线,沈则衍极其明显的嗤笑一声,“你女朋友?”
连他都认出来了,她的伪装真的这么差吗。
祝瑶光无端有些紧张,她还记得自己给陆应许发的下午要画画。
几秒间,陆应许已经走到身边。
在他面无表情的注视里,男人松了些力,她立刻甩开手臂。
陆应许的视线如实质般,缓慢落到她的脸颊,依旧是那副没什么情绪的表情,祝瑶光悔意顿生,有些发慌。
“过来。”他说。
蓄意
陆应许语气里没什么情绪。
祝瑶光打心底有些发慌。
最近陆应许的态度太好, 简直让她浑身泡在温水里,此时冷冷淡淡,她顿时手足无措。
她“噢”了声, 拽着迟乔往他那边靠近。
越是贴近、越是紧张。
走到面前时, 心脏仿佛雷声震响。
空气闷得呼吸不顺,她想着已经没有了伪装的必要,就把帽子往后脱下。
下一秒, 祝瑶光伸手牵上陆应许的衣角, 垂头看向地面闷闷开口, “对不起。”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 就是觉得, 陆应许此时不高兴, 这个不高兴来源于她。
指尖被迟乔握了握, 祝瑶光悄悄握了回去。
与此同时,祝瑶光的后怕油然而生。
刚刚那么冲动, 她自己受伤没关系,要是连累了迟乔……她不敢想象。
陆应许垂眸看向她, 伸手在她衣袖拍了拍,像是上面沾到什么脏东西一般。
随后向前错开半步, 把她护在身后。
嗅到清爽的海洋气息,祝瑶光那颗焦躁不安的心脏被安抚下来, 手中攥紧的衣角却没放下。
而后,陆应许掀了掀眼皮, 把视线重新投到对面的男人身上, 眼眸深沉声音冷冽, “谁是你的女朋友?”
这里处于酒吧舞台的左下方, 正好是人群密集来往的场所。
此时无论是工作人员还是顾客, 都止不住的往这边张望,还有人拿着手机摄像。
对方还未开口,酒吧经理就姗姗来迟,“陆哥、沈哥,怎么了这是?”
男人看了眼经理,又看了眼他们几个人,认命的点点头,“行,你们人多,你女朋友行了吧。”
沈则衍挑眉,活动着手腕就准备上前,“我一个人也能揍你信不信。”
男人后退的同时,经理拦住了沈则衍,“别啊沈哥,大晚上的生意正好呢,有事和我说,我帮你们看看。”
“这个嘛……”
陆应许的半身逆着光,没去在意旁边两人的对话,下巴微扬,“道歉。”
“凭什么?她自己撞上来勾引我。”
不知道是哪个词触碰到了陆应许的神经,他毫无预兆的单手握拳往他侧脸猛的一砸,男人吃痛的捂着脸后退好几步。
这一拳像是用了十足的劲,祝瑶光听着都觉得好疼。
“你有种。”男人骂骂咧咧的捂着脸站起来,指缝里的眼睛瞄向他的身后,下一秒立刻握拳奔她而来。
祝瑶光瞳孔骤然扩大,拉着迟乔反射性往后退,在感觉无路可退时,下意识松手要把旁边的人推开。
右手却被猛的一带,来到了安全的地方,是沈则衍。
她飞快的把视线移回战场,实在害怕陆应许受伤,心头的担心占据了上风,“你去帮他呀。”
陆应许也眼疾手快的钳住男人的手腕,这次往他腹部猛砸了一拳,用了十成十的力,衣服挤压空气发出剧烈爆破声。
在对方捂着肚子弯腰后退时,他手肘用力撞在男人背部,单手抓住他头发往上一扯,磕在卡座的桌面。
他似乎发了狠,整个桌子都被摔得一震,酒杯摔在地面应声而碎。
在他拳头第二次落到身上时,男人颤抖的声音响起,“我道歉,我道歉。”
拳风落在脸前时按了暂停。
陆应许抓着男人的头发往祝瑶光的方向走,眼神里的凶狠还未褪去。
隔着几米距离,祝瑶光看见他手背上被玻璃划破的伤口,细长还泛着血丝。
心脏猛的一缩,连他们走到面前都没发现。
男人的语气还有些不情不愿,“对不起。”
祝瑶光没搭理道歉,视线还停留在陆应许的手臂,“你受伤了。”
“嗯?”陆应许垂眸看向自己的手背,发觉她惊慌失措的内心,放低声音回答,“不严重。”
祝瑶光摇摇头,仔细观察他。
陆应许身穿白灰休闲套装,几缕额发随意的贴在眉骨,眉眼在昏暗灯光中略显柔和,他唇角轻扬弧度,和刚才打架的时候判若两人。
没有其他伤口,她松了一口气,这才去注意勉强站直身体的男人。
接触到她的视线,男人再次开口,“对不起。”
“我不接受。”
“……”
“你可以走了。”祝瑶光神色冷淡,陆应许顺势松手。
男人被保镖带去了后台,这场闹剧堪堪结束,周围人都在嘀嘀咕咕议论着他们,好在没有人报警。
经理去统计赔偿款后,他们四个人无声的站在原地,谁都没有说话。
“瑶瑶,那票的事就交给你了。”迟乔打破了寂静。
什么票?
祝瑶光满脑子都在想陆应许的手,顿时有些蒙圈,“啊……啊对,好,我明天给你。”
也不知道这个说法有没有取得对方的信任。
好在沈则衍一向不会让气氛冷场,他顺势开口,“我们几个还挺有缘的。”
你我本无缘,全靠迟乔花钱。
祝瑶光在心里接话。
沈则衍话音一转,“你们大晚上的也来喝酒?”
“我们。”迟乔转身和祝瑶光对视,“我找瑶瑶拿东西,至于酒吧……我们来看帅哥。”
沈则衍说到,“你都要结婚了看什么帅哥。”
空气安静两秒,在场三个人的目光都停留在她的脸上。
祝瑶光慢半拍的反应过来,作为在场唯一的单身女性,看帅哥的只能是她。
喉间仿佛哽住一口老血,又无法拆穿迟乔,她眼神飘到狼藉的桌面,开始语无伦次的回答,“就,挺好看的,随便看看。”
“嗯。”陆应许若有似无的应声。
他看着有些情绪不佳,祝瑶光抿了抿唇,“主要是来看美女。”
“你还有这爱好。”沈则衍大惊小怪,最后挥挥手,“也别在这站着了,你们准备回去了吧,刚好我俩也散场了。”
无人反对,他们往外走时,来往人群都刻意避开。
出门前,祝瑶光特地给了前台一百块小费,让他转交给七号服务生。
沈则衍投过来的视线更为诡异,连迟乔都忍不住频频看她。
祝瑶光顿时有一种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感觉。
一路走出大厅,室内外仿佛绝然不同的两个世界,灯光高亮街区繁华,来往车辆络绎不绝有如流水,
沈则衍率先开口,“你们两个女生自己回去也不安全,正好大小姐跟陆应许住一起,老同学,我送你呗。”
这两天正是放假时间,出租车出事的概率明显上升,连着上了好几天新闻节目,都在呼吁大家安全出行。
“行啊。”迟乔随口答应,在街边拦了辆车,踏进后座时回头对着陆应许嘱咐一句,“那瑶瑶就交给你了,她今天肯定吓到了,你照顾好她啊。”
陆应许“嗯”了声,“我会的。”
目送着车辆离开后,祝瑶光想起来什么,把口罩取下放在衣兜里,抬头去看身旁的男人。
陆应许垂眸看着她鼻梁上印出的红痕,眸色微深,“刚刚吓到了?”
他指的是迟乔说的话。
“也还好。”祝瑶光理解成了打架的事情,人为的危险很难吓到她,顶多有些本能的心跳加速。
陆应许眼底掠过笑意,“还以为是我吓到你了,所以我们才在这里等车。”
“我见你打架还少吗。”提起从前,她眼梢都不自觉染上笑意。
高中时候她总是容易招惹坏人,都是陆应许帮忙解决的,她永远不会害怕他,至于后者,“是因为我驾驶证过期了。”
祝瑶光的驾照是大一那年考的,辛辛苦苦几个月,考完总共就没开上几次。
出国六年,驾驶证的日期早就过了。
说话间出租车停在面前,陆应许伸手拉开车门。
祝瑶光抬腿坐进最里面,继续说着,“可能过段时间有空了,会去再考一张,等画展举办之后吧。”
“有需要也可以找我。”陆应许说话间都带着笑意,说到后面声音放得很轻,“在酒吧的时候,你都听到了?”
几乎是瞬间,祝瑶光领悟了陆应许的意思,在心中数落了一下迟乔这个卖队友的。
果然莫名其妙找个理由就是会被拆穿啊。
想起偷听到的话,她的心跳开始加速,“听到了。”
间隔短暂几秒,陆应许开口,“我不是那个意思。”
闻声,祝瑶光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我知道你的意思。”她大概是懂陆应许的。
但对于陆应许的的解释,她没有做好听的准备,所以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避免被迟乔这个乌鸦嘴说中。
“那就好。”陆应许垂眸低笑,话题转向另一方面,“你不是在画画吗?”
好不容易忘记的事情又被提起,祝瑶光莫名的紧张。
只好吞吞吐吐的给他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去酒吧,顺便美化了偷听的事,“我刚出来,乔乔就打电话叫我出来喝酒,正好发现你们在隔壁。”
陆应许说,“确实很巧。”
“我耳朵比较尖,就正好听见了。”她快速的眨了几下眼睛,果断卖掉队友扯开话题,“乔乔还说沈则衍感情经历丰富。”
男人的轻笑在后排传播开来,异常明显的传入耳中,她心头酥酥麻麻,耳尖也染上热意。
不管陆应许信不信,反正她话都说出去了,无意间偷听总比故意说来好听。
短暂几分钟车程,司机停靠在路边,到达了目的地。
结账时祝瑶光看了眼价格,不愧是二月,比平时高了不少。
陆应许探身出门,单手放在车门防止她撞头。
就像他们曾经那样,祝瑶光不由生笑。
电梯里,祝瑶光看着逐渐上升的楼层,把心中一直惦记的事情问出口,“你家里有医药箱吗?”
她有些不太记得,有没有在对方家里看见过这个东西,好像是放在客厅电视底下吗。
还没等回忆出个结果,陆应许垂眸看她一眼,淡声,“没有。”
“我隐隐约约记得电视底下有个医药盒。”她的语气不太确定。
陆应许语气笃定,“你记错了,那是工具箱。”
那大概是她记错了,祝瑶光不再纠结这件事,正思考着要不要开口,陆应许的话又在电梯间传开。
“不处理也没关系,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眼眸却一瞬不瞬盯着她。
……莫名从中窥探出半分可怜意味。
祝瑶光把自己刚才犹豫的事情说出口,“要不然,你来我家吧,我前两天买了新的。”
虽然说话时陆应许没什么表情,可他的情绪肉眼可见的好了几分。
“那就麻烦你了。”陆应许熄灭了去十四楼的按键。
总感觉上当了。
算了,就算陆应许不说,她也是心甘情愿想为他处理伤口的。
更何况这事因她而起,就算她纠结犹豫,最后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眨眼间电梯到达十三层,祝瑶光站在大门前,对着密码锁发愣,有些骑虎难下。
隐晦的用余光瞄了一眼陆应许,无声四目交接,她的心绪越发凌乱。
陆应许单手插兜背靠墙壁,漫不经心的侧开脸,“放心,我不看。”
祝瑶光:“……”
飞快按下几个数字,同时数次回头看他,果真没有再看过来一眼。
进门开灯,在鞋柜里唯二两双粉色和蓝色中做出选择,自己换上了蓝色。
在陆应许沉默的视线中,她不自觉脑补了对方一脸高岭之花的穿粉嫩拖鞋的画面。
差点没忍住笑,解释到,“蓝色是乔乔的,你要是不介意,也可以穿鞋进来。”
陆应许听出她话中隐藏的笑意,虚眼盯她两秒,踩上那双拖鞋,神色从容的评价,“有点小。”
毕竟是女士拖鞋嘛。
祝瑶光让他在沙发上先坐着,去书桌底下拿来了医药箱。
祝瑶光拿起酒精棉签,拖着他的手背,小心翼翼的往上面擦药。
直到正面看时,才发现这个伤口比想象中深。
从大拇指指节一直到腕骨,棉签贴上去时,还在往外冒着血。
“疼吗。”她有些内疚,“都是因为我。”
陆应许注视着她,回答,“小伤,不疼。”
祝瑶光没有太相信,抿着唇在医药箱里找到止血喷雾,更加注意的喷在手背。
为了方便动作,祝瑶光把陆应许的手拉到眼前,指腹触感滑腻,显得伤口处更加严重。
涂完药后,祝瑶光在他手上用绷带绑了个蝴蝶结。
心满意足的结束战斗,她抬头去看,撞上陆应许的眼底,交握的那只手本能一颤。
陆应许眼神深幽,视线落到掌中握住的手。
距离过于近了些,男人的嗓音低哑就好像贴近耳畔,“你经常受伤?”
祝瑶光下意识抽了抽手,没抽动,“就,偶尔会弄伤自己。”
“你手上有伤。”陆应许视线扫过没盖紧的跌打酒瓶盖,语气肯定。
祝瑶光满脑子都是现在的距离,和手中滚烫的温度。
她天生体温偏凉,现在这种触感越发明显,于是支支吾吾,“前两天撞拐角了。”
又瞄了对方一眼,她解开外套挽起袖子,说着,“就很轻的撞了——”
看着手腕上泛紫的淤青,她慢半拍的补上后两个字,“一下。”
她洗澡的时候有这么严重吗?
瞄了眼陆应许,他的眼神深下来,一言不发的拧开了药瓶,往手中倒了点药——用没包扎的那只手。
祝瑶光只感觉手臂被温热包裹,用上力道有些疼,但更多是热。
比夏天还要滚烫的那种热,浑身都有些烧灼。
不敢再去盯着他的侧脸,视线在空气中游移不定,扫过挂钟时,看见了现在的时间,晚上十一点。
还有一个小时。
就是情人节。
她被气氛蛊惑出冲动。
“陆应许——”
蓄意
眼前的男人闻声抬头。
光晕落到他侧脸, 仿佛自带柔光滤镜,皮肤上看不见一点瑕疵。
掌心的热度还停留在肌肤,陆应许的视线毫不掩饰留在她的脸上, 余光里他突然抬手, 缓慢向前靠近。
温热指尖划过颈侧。
黑发被往后拨乱,泛起一阵阵的痒。
他说,“要沾到了。”
心跳宛如层层叠叠的烟花, 不受控制的一簇一簇炸开, 她恍惚间分不清现在与从前。
“明天。”话到嘴边, 她失去了勇气, “明天吃什么呢?”
陆应许随口问到, “你想吃西餐吗?”
吃什么根本不重要, 祝瑶光咬了咬唇, 再也没有了开口的契机,她有点讨厌自己过分骄矜。
直到一切处理完毕, 目送对方的背影从门口离开,她有点不明白自己刚才的心境。
为什么明明抗拒, 又不留余地的想要贴近。
-
时针转动过十二点,屋内灯光大亮。
半分钟前她吃了两片安眠药。
等着发挥药效的时间里, 祝瑶光翻来覆去的胡思乱想。
每到晚上她的心都很空空荡荡,时常会觉得, 自己如此孤独而不完整。
找不到走下去的理由,生命的每一天都枯燥乏味, 又不想让朋友难过, 就一直努力坚持到现在。
她想, 要等到所有人都不需要我。
药效不知不觉发挥作用, 她只觉得整个人都酥软, 像浑身躺在云端,眼皮无法自控的想要合拢。
视线虚虚扫过时钟,她恍惚间反应过来。
原来她在虚度光阴的日子里,也没有好好对待陆应许。
意识完全消散前,回忆铺天盖地翻涌而来。
情人节是个特殊的日子,至少对很多人而言是。
大四那年的情人节正好撞上周六的公休,整个校园从八点开始就很是热闹。
祝瑶光也早早的起床梳洗打扮,护肤化妆加上挑选衣服,前前后后花了两个小时。
她在室友的揶揄里对着等身镜打量自己。
眼波流转眉目如画,唇色娇艳欲滴,玫瑰金色的不规则耳链衬托得皮肤更加细腻,整个人美得不可方物。
雾霾蓝色短款连衣裙,流苏点缀碎钻层层叠叠的坠满裙身,稍有动作就随风飘扬,露出笔直白皙的小腿。
很是满意今天的打扮,她从衣柜里挑出同色羽绒外套,正准备去看看效果,桌面手机铃声就忽然响起。
本能反应是陆应许,她笑意盈盈的飞奔到桌边,看清联系人姓名时,一时愣住在原地。
心中有些许疑惑不解,她拿着手机快步走到阳台,把自己窝进沙发里,右滑接通视频,重新展开笑容,“爸爸。”
祝旭光身穿黑色正装,领带绑得整整齐齐,“小公主情人节快乐,准备出去玩吗?”
“情人节快乐,我和陆应许约好了。”
寒风袭来,顺着领口滑进衣服,祝瑶光被冷得一哆嗦,继续细声细气询问,“爸爸怎么打视频过来了,妈妈半个小时前才打过。”
今天是祝瑶光和父母固定的视频日,每周的这一天他们都会进行一次视频聊天。
从小到大都没间断过,但父母向来形影不离恩爱至极,几乎无时无刻都处于热恋期,在视频里分别见到二人,还是快二十年来的第一次。
“……这个啊。”祝旭光语气像在哄小孩,“当然是因为想我们的小公主啦,妈妈有没有偷偷说我的坏话呀。”
祝瑶光满是笑意,“听说爸爸在睡懒觉。”
祝旭光笑得温润儒雅,“对呀,刚睡醒。”
注意到视屏背景里和上周不同的电视沙发,意识到他们已经旅行到了新地方,祝瑶光问,“妈妈是出门了吗?”
祝旭光说,“跟小姐妹喝茶呢。”
真是不巧,两个人的时间错开了。
不过也无所谓,对于二十四小时都待在一起的人来说,半个小时的分离并不算什么,只是对她来说有点可惜。
祝瑶光“嗯”了一声,有些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祝旭光显然也不擅长展开话题。
联络人界面的通话时间即将跳转到两分整,她心里开始倒数,三、二、一。
祝旭光含笑开口,“我先去忙了,再见小公主,我爱你。”
祝瑶光回复,“我爱你。”
挂断视频,祝瑶光裹着羽绒服就返回寝室,在衣柜里老老实实的换了件更厚的外套。
兴致不是很高,和室友了打声招呼就去了男生寝室。
挨个给陆应许室友发送短信,得到了同样的回复——他们几个都不在寝室。
男生寝室楼下和女生宿舍那边一样,都异常热闹。
大抵是因为节日特殊,只要在宿管阿姨那里押上身份证就可以上楼。
祝瑶光登记结束,准备去给对方一个惊喜。
余北大学宿舍门质量很好,她悄悄推开时没发出一点声响。
从狭小的缝隙中,祝瑶光正好能观察到陆应许的侧影。
男生正面无表情的接着电话,用她从没见过的冷淡语气说,“我不会回去。”
电话那头声音不大不小,祝瑶光听力一向很好,隐隐约约听出带着哭腔的女声。
陆应许深呼吸两口像在压抑着什么。
手指握紧电话,用力到骨节都泛白,“那你怎么不为我想想。”
明明是问句,语调确是陈述。
电话那头安静下来,两秒后,清晰的传出玻璃破碎物体猛砸在地面的声音,祝瑶光被吓了一跳。
扒在门框的手指差点松掉。
这样巨大的声响大约持续了半分钟。
陆应许皱眉不说话,却没有挂断电话,只是稍微拿得离耳朵远了一些。
女人哽咽又尖锐的声音在寝室回荡,祝瑶光听得一清二楚,她说的是,“你不回来我就死给你看!”
陆应许背部宛若绷紧的弓,她看见对方抿紧唇,“每次你都这么威胁我。”
沉默两秒,他语气里分不清是嘲讽还是什么,一字一顿说着,“对他有用吗?”
对面没有说话,沉重的呼吸声从听筒传出,陆应许垂眸看向地面,声音一如开始般冷漠,“我不会回去。”
电话挂断。
眼看着陆应许即将转身面向门口,她立马躲到墙壁旁边。
脚步声逐渐靠近,门被缓缓打开。
陆应许懒洋洋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我的大小姐做贼心虚呢?”
是她熟悉的陆应许,与刚才判若两人。
“你才做贼心虚,怎么回事啊?”反射性的回怼一句,既然偷听被发现,她索性直接开口询问。
陆应许垂眸看她,伸手揉乱发顶,在祝瑶光抗议时,轻声说了句,“是我妈。”
“这样啊……”
家庭一向是祝瑶光避而不谈的话题。
她自然而然觉得所有人都是这样,决定用自己的方式去安慰他。
祝瑶光眼睛弯弯好似月牙,轻快的转移话题,“那就不要想啦,我带你出去玩吧,我自己开车。”
陆应许挑眉,“你那车技。”
祝瑶光哼了一声转身就走,“爱上不上!”
身后的陆应许失笑,快步上前和她十指紧扣。
事实证明,祝瑶光的车技不能说普普通通。
只能说非常拉胯。
好在她的目的地是人烟稀少的破旧公路,陆应许双手抱臂,在副驾驶不动如山。
沿着弯弯绕绕的山路上行,陆应许指腹摩挲着她滑嫩的手背,开口调笑,“大小姐,这是要把我卖去哪啊?”
她熟练的往右侧小路穿行,半分钟后眼前景色宽阔无边,覆盖着很厚一层白色塑料。
祝瑶光回头说,“你先闭上眼睛,不许偷偷睁开。”
“行。”他勾唇,顺从的闭上双眼。
耳边塑料摩擦的窸窣声,间或混杂着风声,刮在脸上有些冰凉,在祝瑶光的“现在可以了”声中,他睁开眼。
撞入一片夹杂着绿意的蓝紫色海洋。
是桔梗花。
祝瑶光笑容明艳无方,在花丛中冲他张开双臂,“把我最喜欢的花送给你。”
她好似融入花丛之中的精灵,让陆应许心跳错乱节拍的同时,呼吸都轻缓轻缓几分。
见他愣在原地,祝瑶光眨了眨眼睛。
还是不开心?那好吧。
祝瑶光提高音量,“如果你愿意开心的话,也把我自己送给你,因为祝瑶光全世界最最最喜欢陆应许。”
声音在空荡的山林间回荡,传达到他的身旁。
“祝瑶光,我爱你。”
陆应许回神过来,大步向她靠近,最后她落入男生温暖的怀抱,抬眼就看清对方眼底满是爱意。
他笑得恣意灿烂,像在说她不知道的秘密:
“比你想象中的,还要爱你很多很多。”
-
一觉睡醒时,那些过往还历历在目。
祝瑶光躺在床上,心里藏着无声的难过。
并不是那种汹涌而来的情绪,就像是春风中带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直到浸透全身,才感觉到了凉意。
人类大概是后知后觉的动物。
受伤时要好几秒才觉得疼,以前听过的话,要很多年以后,才能反应过来其中的含义。
直到现在,祝瑶光才明白。
选择性的逃避家庭的同时,她得到了完美无瑕的爱情,却不是完整的陆应许。
又或者说,陆应许在她面前表现得坚不可摧。
可她从来没有想过,对方会不会因为什么事情难过,会不会也拥有过,负面情绪。
祝瑶光完全不了解陆应许的过去。
生活在什么样的家庭,有没有兄弟姐妹,他们交往四年,竟然一概不知。
就像她也从没把一切告诉过陆应许。
只是心照不宣的,每年春节都待在一起。
她转移开注意力,腹部的痛意才明显起来,也就是那一瞬间,祝瑶光身体蓦然僵硬,她听见了男人清浅的呼吸声。
心脏没有节拍的狂跳,她以为自己掉进了什么灵异的恐怖片,甚至都不敢回头看。
直到发现呼吸声来源于枕边的手机。
祝瑶光:“……”
自己吓自己。
侧着手机通过人脸识别,屏幕赫然是和陆应许的通话记录,时长六个小时三分钟。
已经有些麻木梦游中的自己。
到底为什么每次都指着陆应许薅啊,他又不是羊毛。
还分神算了下时间,现在早上十点,也就是说四点的时候陆应许就被吵醒了。
……真惨。
打心底为他默哀。
残留着的困意也被这一场惊吓驱赶,祝瑶光磨磨蹭蹭下床洗漱,顺便发现了自己的血流成河。
怪不得昨天心情那么差。
赶紧起来换衣服。
刷牙时还在心不在焉的想,要不下次把手机关机吧。
回到房间时陆应许还没醒,祝瑶光刷着手机,看见了迟乔的短信:[情人节快乐!你的助理我帮你找好了,什么时候见个面?]
祝瑶光回复了个表情包。
[Doris:情人节快乐,我时间都行。]
[乔乔:那就明天,我回头告诉他一声。]
[Doris:没问题。]
[乔乔:是我表弟,今年刚毕业,你随便欺压。]
后面跟了个理直气壮的猫咪表情包,祝瑶光有些意外。
[Doris:你叔叔也舍得让他来吃这苦?]
[乔乔:小男生自己想,他没法。对了,你跟陆应许今天出去吗,情人节诶。]
[乔乔:情人节诶!!!]
自从祝瑶光回国之后,迟乔又开始热衷于她的八卦。
[Doris:嗯……不知道,你在国内有听说过陆应许家庭相关的事情吗?]
[乔乔:他家不就那点破事吗,老生常谈了,你说的我应该不知道,大家也就生意上有点来往。]
[Doris:你说的是哪个破事。]
[乔乔:他爹妈呗,你不会不知道吧??]
[Doris:……]
[乔乔:……这我不敢乱说了,我都是听八卦,我去给你打听打听吧。]
对方说完就立马消失,再也没有回复祝瑶光。
父母的破事。
连迟乔都听说过,想到这里,她沉默的望着手机。
慢半拍的发现呼吸声消失不见。
垂眸打开语音界面,时间已经转到六个半小时,犹豫片刻,她开口,“你醒了。”
陆应许的嗓音还留有惺忪睡意,低沉慵懒,“刚醒,吃饭了吗?”
对方完全没提语音通话的事情。
祝瑶光裹着被子爬起来,回答,“还没。”
“快午饭时间了,要不要出去吃。”陆应许说,“反正都是一个人。”
祝瑶光自然答应。
楼下树木流光溢彩,来往皆是手牵手的结伴人群,祝瑶光看着陆应许,不免觉得有些神奇。
他们很是巧合的穿了同样颜色的纯色外套,像是情侣装。
陆应许问,“你想吃什么?”
“随便吧。”祝瑶光思考半天也没个结果,陆应许垂眸看着她轻笑,“那就吃烤肉吧,这附近有一家。”
祝瑶光点点头,“好。”
这附近烤肉店很多,好吃的就那几家。
祝瑶光心里大概有个估量,来到商城一楼入口时,她心道果然。
跟在他身边往里走。
这一层全是吃喝的店铺,门口大都摆着情人节特惠的牌子,路过一家奶茶店时,陆应许停下脚步。
“你以前很喜欢。”他说,“要喝吗?”
“也可以。”
陆应许上前点了两杯芒果茶,全糖那杯温热,祝瑶光眨了眨眼,她喜欢喝冰的。
递过奶茶时,店员例行询问,“今天我们有情人节活动,只要是情侣买两杯饮品都可以获得我们店恋爱证书,夫妻的话还能获得盖章的结婚证明,请问两位是情侣还是夫妻。”
单身狗买两杯就什么都不送是吗。
简直是双倍伤害啊。
祝瑶光余光瞄了眼身边人,脑子有点卡壳,断断续续的开口,“其实,我们不——”
陆应许说,“我们是夫妻。”
蓄意
祝瑶光愣在原地, 心跳如雷鸣。
甚至以为是自己日思夜想出现的幻觉,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
那声夫妻反复回荡脑海里。她眼睛也不眨的看着陆应许,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他表现得云淡风轻, 好像并没有觉得自己说出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词语。
她慢半拍的想到, 如果当年没有离开。
那么现在。
他们确实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心情微不可察的低落一瞬。
早晨的奶茶店人群不算密集,收银员从抽屉中拿出红色纸质卡面和中性笔,笑着指引他们签名, “两位把名字写上去就可以了。”
陆应许顺势握笔, 流畅的签下自己的姓名。
回正身体以后, 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对她笑到, “这边签名。”
祝瑶光:“……”
五迷三道的从他手里接过黑笔, 塑料笔杆还留有上一任使用者的温热, 间接性的传递着暖意。
她在游云惊龙的字迹旁。
字迹工整的签下了属于自己的名字。
对着两张结婚证明上的姓名,她没忍住勾起唇角。
男方:陆应许。女方:祝瑶光。
心中那股长久以来的遗憾莫名减淡些许。
店员顺势盖章, 把果茶递到面前祝福说,“祝二位长长久久。”
拿到那张卡片以后, 祝瑶光下意识用指尖滑过印章,蹭出一小段模糊的红。
“谢谢。”祝瑶光真心实意的道谢。
陆应许对着卡片看了好几秒, 才沿折痕对折放进外套口袋,然后垂眸看她, 说,“走吧。”
捧着温热奶茶踏进餐厅时, 她还在想。
就算这个世界不是真实的, 她也愿意相信这是真实的。
-
午餐过后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祝瑶光与陆应许从一楼逛到顶楼, 又从顶楼逛到一楼, 美名其曰散步消化。
名义上是逛街, 实际上就是绕来绕去的散步聊天。
和陆应许并肩从扶梯下来时,她还轻声说着最近的灵感,“上次我们去看的演唱会……”
正说着话,她眼神瞟到旁边摆着的显眼海报,是一对相拥亲吻的男女,底下写着:本年度最棒情人节影片。
一年好像也就一次情人节吧。
她下意识在心里嘀咕着,嘴上的话说到一半就终止。
陆应许顺着她视线落在海报上,“你感兴趣?”
祝瑶光摇摇头,“啊,没有,我就是走神了。”
她对电影这些不是很感兴趣,也向来无所谓题材和剧情。
以前喜欢看电影,只是因为身边的人是陆应许。
不过,不能一直这么转圈下去,祝瑶光发出邀请,“但是既然看见了,那要不要去看电影。”
陆应许欣然应允。
电影院内人来人往,基本上是双人结伴或者三五成行,独自一人前来的很少。
赶上排队的末尾,陆应许转头问到,“爆米花还是薯条?”
祝瑶光想了想,说,“薯条吧。”
排队到一半她去了趟厕所,出来时陆应许正坐在长椅上,见到她时笑了笑,“电影还有三分钟开场,其他影厅都坐满了,现在只有情侣票。”
顿了两秒,他补了一句,“可以吗?”
祝瑶光看着他,突然就想起高一那年的情人节,他们约出来一起看电影。
那会机器因为故障吐不出票,叫来工作人员维修半天,卡着电影播放的时间,陆应许兑换出两张VIP情侣套票,笑容里带着些肆意。
两个时空仿佛重叠在一起。
16岁的陆应许热烈骄傲,“看来这就是命中注定吧,其他影厅都坐满了,只剩情侣厅。”
27岁的陆应许温和沉稳,“电影还有三分钟开场,其他影厅都坐满了,现在只有情侣票。”
祝瑶光在心里重复着那个四字词,命中注定。
或许她是命中注定要和陆应许纠缠不清的。
在心跳的催促声中。
一如往昔那些飘雪的冬夜。
她说,“好呀。”
-
情侣厅的座椅是双人沙发。
不大不小,正好适合恋人们贴在一起。
随意一次抬手都能与对方发生衣物的摩擦,这是一种完全打破社交距离的亲密。
身旁男人的香水味迎面而来,味道清冽迷人。
她整个人被海洋气味包围着,无法克制的脸红心跳。
祝瑶光向下低头。
这里光线这么暗淡,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电影开场声音响起,她像是找到了解救自己的工具,试着把注意力投入在上面。
画面刚播放没多久,祝瑶光就有一种诡异的直觉。
这个电影好像不太对劲。
那股直觉在女主角车祸失忆时达到了顶峰。
……不是吧。
情人节电影怎么每年都这么狗血。
祝瑶光越看越觉得下饭,由于看得入神,她忘了薯条放在沙发左侧的挂篮里,伸出右手就往旁边一搭。
——摸到了和薯条完全不同的东西。
材质细腻顺滑,隔着布料也能感觉到底下的温热滚烫,掌心暖洋洋的很是舒服,她下意识抓了两下。
等一下,她刚才是想吃薯条吧。
那现在摸着的是什么东西……
祝瑶光后知后觉的身体僵硬。
胸膛里噼里啪啦的炸开烟花,掌心的滚烫烧灼至脸颊,她甚至感觉脖颈都隐隐发热。
手掌还停留在原地,只觉得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平时还能用梦游解释,现在这个状况。
她立马装作睡着还来得及吗?
半晌,头顶传来男人含笑的嗓音,“摸够了吗?”
顿时感觉人生无望。
这已经是第无数次在对方面前失态,她再次质疑起自己,刚刚是真的忘记了薯条的方向,还是潜意识里想耍流氓。
羞耻和尴尬混杂在一起,她在沙发里坐立不安。
此时轻轻靠着的双腿都极富存在感。
偏头往旁边看过去,屏幕微光投映在对方脸上,清晰可见的眼神复杂,连垂眼时的睫毛颤动都一目了然。
反正脸都在他面前丢尽了,也不差这一次。
她自暴自弃的想着,然后小声的喊他。
陆应许拖腔带调的嗯了一声。
“好晦气的情人节电影。”她强装镇定的收回手臂,试图把刚才的事情一带而过。
陆应许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的往投影屏幕上瞥了一眼,女主在二十分钟直接死掉,他说,“确实。”
看着陆应许转头,她飞快的用手背往自己脸上一贴。
……完蛋了,真的好烫。
-
时间悄悄流逝,似乎连夜晚都在庆祝情人节的来到,绽放出漫天繁星。
商业街大厦顶层的空中餐厅坐满了情侣与夫妻,每个桌面都摆放着餐厅特制的玫瑰爱心。
最外面的玻璃露台装扮得精致美丽,藤萝缠绕在洁白的秋千,一切宛如童话中的花园。
半小时前下起的小雨已有倾盆之势,雨滴洒落在外面的花蕊中间,祝瑶光往外望时,就能看见一望无际的夜色与远处的万家灯火。
从高处俯瞰,所有人群和车辆都渺小至极。
仿佛一切都是微弱的萤火。
祝瑶光用手机拍了个照,点开朋友圈添加图片。
选择仅自己可见之后,她望向对面空荡荡的座位,手指敲击屏幕,在输入框打上,和他。
随后就百无聊赖的用勺子挖着餐后甜品,时不时的望向卫生间,等着去洗手的陆应许回来。
大概过了半分钟,旁边穿着燕尾服的服务生端着果汁走近,“女士,我帮您续一下水。”
祝瑶光看了眼桌面,拒绝到,“不用了,我马上要走了。”
服务生点头应下,说,“那您稍等一下,我们餐厅为今晚的贵宾准备了小礼物。”
“也不用,我们只是来吃个饭。”
“那您需要雨伞吗,外面下雨了。”
正好风起,细碎的雨水滴落在外套表面,祝瑶光用桌面上的纸巾擦了擦,点头和他道谢。
这边服务生刚转身离开,祝瑶光又准备看向室内,身体刚转到一半,就从露台的对面看见了想要见到的人。
陆应许捧着包装精美的桔梗花束,从花丛尽头踩着灯光来到她身边,头顶灯光自主向他聚集。
非常勾人眼球。
就像在一起时的每个情人节那样,满足她想要的仪式感。
他说,“情人节快乐。”
胸膛似有火焰燃烧。
祝瑶光垂眸看着花束包装上,绑反的蝴蝶结缎带,莫名的酸涩涌上眼眶。
闭了闭眼睛,她温吞的接过笑笑,“谢谢。”
虽然这么想对他不公平。
但是谢谢陆应许从没放下那些过去,才能让她在生活里寻找到一丝慰藉。
从餐厅出来,夜间正是情侣聚集的时间,祝瑶光和陆应许在电梯外面等了半天,每次都是人满为患。
她实在不能接受与别人打破社交距离,又偏偏每次都会满载,如此反复三次,她终于彻底放弃。
祝瑶光提议,“走楼梯吧。”
陆应许轻笑,“我刚刚就在想,你会忍多久。”
……坏人。
“你干嘛一直等我说。”祝瑶光说出口才感觉有些撒娇的意味,不自在的捏了捏怀里的花束。
陆应许偏头看她,脑海里出现性格截然不同的两个祝瑶光,他回想起这些天的一点一滴。
跟太阳一样热烈明亮的女生,再见时变成内向谨慎。
他也被困在谜团里多年,无数疑点无法询问。
他就这样垂眸思考良久,眼神里没有什么情绪,陈述说到,“从见面以来,你一直都小心翼翼的,好像很怕我。”
祝瑶光心头一颤,移开视线轻声反驳,“哪有。”
“你可以放轻松,我不会逼你。”他说。
祝瑶光:“……”
“那就走吧,回家了。”她没有正面回答这个话题,只是弯眸温柔的笑笑,“外面下雨了,还好餐厅送了伞。”
一路爬楼梯到达出口,陆应许撑开雨伞。
刚踏入街道,豆大的雨滴就纷纷打在雨伞表面。
伞有些小,祝瑶光不得不揽上他的手臂,整个人贴近,才能勉强让两人都成功躲雨。
祝瑶光嘀咕着,“他们家的雨伞也太小了。”
“应该是单人伞。”陆应许说,“淋到雨就和我说一声。”
“往你那边移一点吧,我穿得厚不会淋湿,你就穿个大衣,感冒了就不好了。”
对方没说话,无声的把伞往她那边倾斜一点,祝瑶光鼓了鼓腮帮,只好抱得更紧。
“打扰一下。”
前方有两个人影挡住去路,祝瑶光抬头一看,手里拿着话筒,应该是街头采访。
其中的女生问到,“请问可以采访一下吗,我们这边在做一个情人节调研。”
“嗯……”见陆应许没说话,祝瑶光迟疑着准备拒绝。
旁边的男生双手合十言语恳切,“我们会给你们打码的,拜托了!”
祝瑶光抬头在他耳边问着,“你觉得呢?”
因为紧贴的姿势,祝瑶光能很清楚的感知到他的心跳声,沉稳有力。
男人声音低沉沙哑,“我都可以。”
“好的,请问这位帅哥,你成年之后的每个情人节都是怎么过的呢?”
闻声,祝瑶光抬头望向陆应许,正好对上他低头的目光,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
陆应许说,“工作。”
“要实话实说哦。”
于是他沉默几秒,更正说,“和她一起,或者工作。”
真的是让人招架不住,祝瑶光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羽毛搔过。
一种细微的痒,无法平复。
有些不好意思的举高了花束,遮住自己的半张脸。
女生对着镜头俏皮一笑,“看上去这两位帅哥和美女在一起很久了,难道是老板强迫加班吗,让我们来听听这位美女的回答。”
话筒被她举至面前,女生问到,“还是刚才的问题,请问你之前的情人节都是怎么过的。”
祝瑶光直接借鉴了陆应许的答案,“和他一起,或者画画。”
“你们两位连回答都这么统一的吗。”女生夸赞几句,“那就谢谢了。”
采访结束后,祝瑶光回想起刚才的对话,没忍住低头没忍住低头笑笑。
此时距离公寓还有两百来米,陆应许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
“前面有积水。”
面前是一片很高的台阶,下面积攒了一池很深的水坑,祝瑶光左右看了几眼,如果绕路的话大概得原路返回。
“走吧,就当散步了。”祝瑶光说。
陆应许垂眸看了眼,把手中的伞递过去,“上来吧,我背你。”
“你带着我应该跨不过去吧?”
“反正衣服也是要洗的。”陆应许勾起唇角,半蹲身体,“就便宜你了。”
祝瑶光:“……”
趴在他身上时,心里唯一的想法是。
还好今天穿的裤子。
陆应许两手虚握在她的膝盖弯,她双手环抱着陆应许的脖颈,把头埋在对方肩膀之中。
看着他不带迟疑的踩进水洼中。
-
回到家后。
祝瑶光把手机充上电,进去浴室洗漱。
半小时后她走进画室,刚调好颜料,就回想起关于今天的一切,手背遮着眼睛有些不忍直视。
摸大腿,还摸了好几下,她都干了些什么啊!
失去了画画的兴致,祝瑶光回到房间,在床上翻来翻去。
“叮咚”“叮咚”
消息铃声响起,祝瑶光在床上躺了半分钟,把手机摸起来打开,是来自迟乔的短信。
[乔乔:我刚回家,来跟给你讲讲之前你问的事情。]
[乔乔:他家情况其实就,说常见不常见,说不常见也常见,很多人说法不一样。]
[乔乔:我直接给你发截图。]
然后就是四五张聊天记录的截屏。
祝瑶光无端的开始紧张,给自己做好心理准备后,终于点开了大图。
反复翻阅几次后,有些茫然的看了一眼床头的桔梗花。
那是一种来势汹汹的悔意。
蓄意
确实是一个常见的故事。
只是沾染上生命, 才显得有些惨烈。
把手臂遮挡在眼前,还能隐隐约约窥见室内的亮光。
半晌,她连上蓝牙耳机拨打了陆应许的电话。
语音通话响了十来秒, 铃声就暂停, 显示对面已成功接通,听筒里传来断断续续的键盘敲击声。
祝瑶光放缓呼吸,没有说话。
双方都安静了大概半分钟, 陆应许那头传来轻笑。
他说, “你啊, 又在梦游了。”
亲密熟稔的无奈语气, 失真里带着几分宠溺。
果然, 上次他就发现了。
还说装成那副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 还吓她。
祝瑶光没有说话, 想听听他还会说些什么。
“这次怎么这么早?”陆应许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
脚步声过后就是窸窸窣窣的摩擦声,祝瑶光慢半拍的反应过来, 他好像在换衣服。
间隔两三分钟,那边传来被子掀开的声响, 和陆应许轻声的一句,“晚安。”
呼吸声仿佛就在耳边, 莫名的让人安心,祝瑶光心里出现的难过被渐渐抚平。
刚刚的举动更多来源于一种冲动, 看完消息的时候,她只是觉得有些难过。
原来他们都经历过同样的苦难。
一样的举步维艰。
在彼此最辛苦的时候, 也都没能陪在对方身边。
去到其他国家的第一年, 是她整个职业人生最灰暗的一段时间, 无法融入社交圈, 没有足够的金钱去打点。
定居法国的画家数以万计, 被誉为天才的从来不在少数,她只是其中之一,可以说是一切重头再来。
生活压得人喘不过气。
多次碰壁后,她索性租车绕着郊区一路旅行,见人画人,见风景画风景,把自己隔离在世界以外。
也正好是那次长达四个月的旅行,她看遍了一整个洲际,也遇见了自己未来的助理。
对方把一切都处理得井井有条,半个月就联系到一位来自海外的买家,据说是后印象派的忠实粉丝,愿意以高价收购Doris的所有画作。
也正是靠这笔钱,她才能在半年内在法国站稳脚跟。
只是不知道为何,这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神秘买家突然消失很长一段时间,听说是家道中落。
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正值冬天,祝瑶光刚画完向日葵,雪白飘絮里,满目金色耀眼,她把油画寄给这位买家。
向来不插手她行为的助理第一次发出疑问,“Doris,我记得你这幅画是要拿去拍卖的。”
祝瑶光说得有些玄乎,“我画孤单和死亡,所以买家想看我画美好,这是一种别样的征服欲。他能欣赏我的艺术,所以这个画,就当是感谢他曾经提供的帮助。”
祝瑶光有一个简单的愿望。
希望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可以和向日葵一样,哪怕跌落黑暗里,也能不惧一切的向阳生长。
她可能做不到,但她的画笔可以。
这个祝愿,就送给他。
-
她做了个环游星际的梦,睡醒时有着数不清的灵感。
一觉睡醒时脸都没洗,打开手机和迟乔说了声见面延后,就急匆匆冲进画室。
泡面画画两点一线了好几天。
总算在周三下午完成初稿,也到了平时和医生约定见面的时间,祝瑶光懒懒散散的洗完澡,打车去医院。
医院一如既往的忙碌,祝瑶光熟门熟路直上五楼。
推开治疗室门时,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抬头看她,说,“好久不见,你好像胖了。”
……被闷头一棒。
祝瑶光温吞回答,“许医生,你也是。”
许既明挥手笑到,“我是夸你,能吃胖说明你最近精神状态不错,坐吧。”
时针嘀嗒转动,一个小时过去,例行交流结束。
“总体来说比上次你来见我的时候好,但关于他,你的情绪很危险。”许既明说,“等会去精神科那边开药吧。”
祝瑶光接过打印的凭条,说,“谢谢。”
许既明把钢笔盖好,“好歹是这么多年合作伙伴,对了,给你报个信,他们都恢复得不错。”
许既明八年前就是祝瑶光的心理医生。
机缘巧合之下,他们以许既明的名义合资成立了公益基金会,为那些有心理问题,难以负担昂贵药物的人群提供资助。
起因很简单,她想看见自己战胜不了的东西,有人能战胜。
祝瑶光问,“全部吗?”
“大多数。”许既明笑笑,“有没有高兴一点。”
祝瑶光也露出笑容,“我希望大家都能有好报。”
其实很自私,她是希望自己能有好报。
-
取药时,祝瑶光就给迟乔发送了短信,问能不能今天见面。
迟乔一口答应。
[乔乔:你终于忙完了,恭喜恭喜。]
[乔乔:正好我们俩离商场挺近,就在一楼的鹿角咖啡厅见吧,五分钟后到。]
五分钟。
祝瑶光指尖敲敲屏幕,从北期到鹿角咖啡厅五分钟当然绰绰有余。
可从医院出发,现在正是下班时间,估计堵着堵着起码小半个小时。
[Doris:我在流光这边吃饭,大概二十分钟到,你们可以慢慢走。]
[乔乔:没问题,那我再去买两件衣服。]
很好,迟乔完全相信了她的谎言。
解决了时间差的问题,祝瑶光取完药后,加快脚步去楼下打车。
好不容易坐上空车,祝瑶光关上车门就催促一句,“师傅,麻烦快点,我有急事。”
“我尽量。”司机看了眼前面拥挤的车流,又说,“你这距离正常就五六分钟,特别堵车的话,二十来分钟吧。”
只要不是很堵,祝瑶光算了一下,应该能准时到达。
她点了点头,开口道谢,“好的,谢谢师傅。”
车辆走走停停,她本就有些晕车,再加上司机车技不行,现在更是胸闷气短,感觉自己被放在转盘上溜了十几圈,在后座上老想吐。
“师傅,还没到吗?”祝瑶光打开窗户透气,感觉好歹舒服了一点。
“两分钟,你晕车的话忍一忍啊。”司机从后视镜看见她的样子,见怪不怪的补充说,“吐后面加钱。”
一时噎住。
祝瑶光身心俱疲的靠着窗户,任由寒风袭面,脸都被吹的凉透时,终于看见了熟悉的商场大门。
真的是,解放了。
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比说好的二十分钟提前了两分钟,她快速整理了自己的发型,踏进了约好的餐厅。
第一眼就看到靠窗位置坐的迟乔,和一个长相清秀干净的男生,看上去年纪很小。
祝瑶光走过去坐下。
迟乔扫描桌面的二维码,随口说,“我还以为你要迟到呢。”
祝瑶光也拿出手机,下单一份芒果千层蛋糕,手指悬停在咖啡栏。
她平时咖啡喝得少,思考一瞬,就选了陆应许最爱喝的生椰拿铁,头也没抬的说,“我是那种人吗?”
“你可以是。”迟乔侧身给她指了指身边坐着的男生,给他们互相介绍,“我表弟迟闵,这个我闺蜜祝瑶光,你崇拜那个大画家。”
听到“崇拜”的时候,祝瑶光的眼神有些诧异的看过去。
对面坐着的迟闵脸颊都红透,伸手在迟乔手臂上拍了一下,“你就不能让我自己说。”
然后冲她点点头,语气拘谨却没能掩盖激动,“姐姐好,我是迟闵。”
祝瑶光被叫得一激灵。
正好甜品和咖啡都被服务生送到面前,她见对面两人都没太大的反应,觉得是自己太大惊小怪。
又看了眼对面脸红的男生,比起大学毕业,说是高中生也不足为过,她心底油然而生一种母爱。
于是笑到,“迟闵你好,乔乔的表弟居然喜欢我的画,真是太巧了。”
“什么自己说,有个偶像是很害羞的事情吗。”迟乔反手拍回去,回身看她,“总而言之事情就是这样,这小子是你的粉丝,听说你要找助理,死乞白赖在我家门口骚扰我好几天,封珏差点没把他掐死。”
“谁骚扰你了,不要说我坏话。”
“你那还不叫骚扰?早上出门看见你都吓死了好吧。”
“我多有诚意啊。”
眼见他们还要打打闹闹,祝瑶光开口,“我相信乔乔的眼光,试用期半个月,短时间的话就开车接送,帮忙整理绘画工具,代替我出席画展就行。”
“保证完成任务!”
活力十足的样子,让祝瑶光不免有些感慨。
虽然他们只相差几岁,可对方真是年轻啊。
当初她和陆应许,也有过这样的青春时光。
……怎么又想到他了。
-
下午,站在陆应许门口时,祝瑶光还没从那股玄乎劲里抽离出来。
时间拉回到半个小时前。
回家后,祝瑶光煮了碗泡面。
然后以一种非常咸鱼的姿势,往后仰躺在沙发上。
——然后脑袋就磕到了坚硬的物体。
“嘶”了一声,她稍微支起身子,在沙发缝隙处看见了同色的长方形物体。
什么东西。
一边想着,就伸手扣出来一个深蓝色U盘,没有任何花纹和独特形状,很是普通。
能进十四楼的,她同意的访问名单里就只有迟乔,和今天刚添加的迟闵,后者肯定不可能。
只有迟乔经常来她家,她在心里数落着对方的丢三落四,拿起手机发了个消息:[还没走远吧,回来拿你的U盘。]
[乔乔:什么玩意?我从来不用U盘。]
那还能是谁的,祝瑶光刚冒出这个想法,一个名字即刻占领脑海:陆应许。
在情人节的前一天,对方是来过她家的。
于是顺理成章的拨通了陆应许的电话,在反应过来时,就已经答应了对方的两个请求。
一,去他家里拿到另一份资料。
二,帮忙送去公司。
然后就是现在这个情况,她被拦在密码门前。
男人的嗓音在听筒里带着磁性,“正好我们可以提前把明天的会议开完。”
“要是不在我这里怎么办。”
“我的电脑里还有备份,U盘只是细节变动。”陆应许说,“找不到可以重新修改。”
“不是。”祝瑶光觉得他理解错了自己的意思,斟酌了一下用词,她说,“就是,如果被别人捡到的话。”
陆应许在听筒对面轻笑,开口解释到,“U盘里面只是方案,别人就算看见也实行不了,现在让你拿的资料才是内部数据。”
内部数据。
她在心头默念这个词语,稍微有些别扭的嘀咕了句,“内部数据你还喊我拿。”
“嗯。”他轻描淡写的说,“内部数据才喊你拿。”
祝瑶光:“……”
无语里夹杂着若隐若现的欢欣雀跃,她悄悄勾起唇角。
“电梯里没有信号,你到了之后和我说一声。”
听筒传来敲门声,接下来是高跟鞋踩在地面的清脆响声,没有说话的声音。
“我在门口。”说到这里时,她停顿了好几秒,“那个,需要需要输入密码。”
空气依旧安静,祝瑶光开着外放,还能听到书籍翻页和落笔写字的声音。
间隔短暂两秒,陆应许那边声音停下来,噙笑回答,“不好意思,刚刚在签文件,密码是你的生日。”
语气平淡无奇,就像是在说,今天的太阳从东边升起。
祝瑶光整个人愣在原地。
一时间喜悦都没来得及涌上。
反应过来后就是剧烈的心跳。
扑通、扑通。
在安静走廊里格外明显,从胸膛震到耳边。
“……我的生日。”她像是泄气般小声。
表情不敢置信,心跳像是快从嗓子眼跳出来。
“嗯,进门之后左转。”
祝瑶光还有点懵,“啊,噢。”
踏进房间时,她难免有些不自在。
两个人同时在陆应许家是一回事,独自待在陆应许家还进了房间是另一回事。
叠好的床被,紧闭的衣柜,半开的浴室门。
卧室内充斥着陆应许生活着的痕迹。
祝瑶光不禁脑补了一下,陆应许平时回家之后,脱了衣服去浴室洗澡,水流会顺着他性感的喉结,一路滑过锁骨、腹肌……
再细想下去就不给播了。
祝瑶光赶紧打断自己的发射性思维,不敢在屋内正中间停留,顺着陆应许的指引进入了旁边的小房间。
这里是一个小型书房,木架上各种书籍摆放得整整齐齐,只是书桌上凌乱的散着许多纸笔。
这里是陆应许家里最具生活气息的地方,很明显的出现了他存在过的痕迹。
其实就是桌面好乱。
“我现在看到你的书桌了。”
“好,你打开左边的第二个柜子。”
祝瑶光站在门口,朝左边的方向靠近书桌,A4纸上满是蓝墨色笔记。
出于尊重隐私的考量,在看清字迹之前,她刻意避开了目光,只是感叹了句,“你桌上好多东西。”
祝瑶光最近总是觉得,陆应许其实并没有变化太多。
他的确更加沉稳克制,更加从容淡定,在他的身上,再也找不到那些肆无忌惮、喜形于色的样子。
刚见面的时候,她也觉得他变得彻底,可相处下来的细枝末节里,她又无数次的,重叠了两个时期的身影。
智能时代,他还是喜欢用文字记录心情。
高中的时候,他们明明是同桌,却喜欢给对方写信,写着写着,就装满了一整个时间囊。
好幼稚,可是也好甜蜜。
“……”陆应许似乎想起了什么,还没说话就被噎住,转移了话题,“看见资料了吗,在最上面。”
祝瑶光打开第二层抽屉。
里面是各式各样的杂物,没看见所谓的文件,最上层放着几串佛珠,看着材质很是特殊。
她问,“你还信佛?”
他说,“我什么都信过。”
蓄意
“我什么都信过。”
他的语气无波无澜。
当时的祝瑶光并没有细想这句话, 直到很久以后的未来,她才读懂这句话里,到底藏着多少求而不得的过去。
伸手扒拉着佛珠, 翻出底下的耶稣十字架, 许多链条交缠在一起,可连个文件的影子都没看见。
祝瑶光提问,“你是不是记错抽屉了。”
说不定在另外一层。
确认里面没有需要的东西, 祝瑶光把抽屉推回, 收手时嗅了嗅食指指尖, 还留有淡淡的檀香, 很是宜人。
陆应许说, “是面朝书桌的左边抽屉。”
“……不好意思。”
“是我没说清楚。”听筒传来的呼吸声清浅, 他转移话题, “外面冷吗,今天穿的什么?”
祝瑶光回忆着出门时的温度, 大家都裹得很厚,寒风根本吹不进衣服里。
所以她回答到, “不是很冷,穿上次你买的那套羽绒服。”
“那就来找我吧。”他说, “我在公司等你。”
出卧室时,祝瑶光给刚添加没多久的迟闵发送消息:[你离开北期这边了吗。]
迟闵回复迅速:[还没有, 过段时间朋友生日,我在商场刚选好礼物。]
两秒后, 新的消息跃上屏幕。
[迟闵:怎么了吗?]
[迟闵:是不是需要我做什么?]
[Doris:如果你正好有空, 就提前一天开始工作吧, 我现在需要一个司机。]
祝瑶光对待纯粹的金钱交易一向直来直往。
但对方和她有着迟乔这个中间关系, 看着屏幕里没有温度的文字, 她搜索了个猫咪表情包。
[Doris:带薪摸鱼,工资翻倍.jpg。]
[迟闵:马上到楼下!]
半个小时后,车辆到达目的地。
北斗电影公司位于余北市中心,是本地最高的大厦之一,地理位置优越,对面与周边满是灯光亮堂的写字楼。
车窗降下时,祝瑶光冲迟闵笑笑,“辛苦你了,刚走几十分钟就被我叫回来。”
其实她发送消息的时候也只是懒得等车碰碰运气,没有想到对方会一口答应。
“本职工作嘛。”迟闵笑得很是阳光,“那我就在附近停车场等你?”
祝瑶光“嗯”了一声,“好”。
道别以后,祝瑶光看着眼前的商厦。
路边人潮汹涌,不少人提着公文包从门口出来,嬉笑交流着下班之后去哪聚会。
不是说正好开会吗,怎么这么多人下班。
祝瑶光在心里闪过这样一句。
也没想太多,她走进大厅。
里面来往的人群不算多,倒是公共休息区的沙发坐着不少交谈的人员。
还有一件祝瑶光觉得很神奇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门卫挨个检查着其他人的身份,在她进门时却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
几秒间就走到前台。
前台露出礼貌的微笑,“女士你好,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
“你好,我找一下陆应许。”祝瑶光犹豫一瞬,“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预约。”
听到陆应许的名字,前台接话很是自然,像早就知道她要来。“是祝小姐吧,陆总的办公室在十七层。”
被叫出名字时,祝瑶光还有些惊讶。
她又想,估计是陆应许提前打过招呼吧。
于是点头回应,“对。”
“那您请稍等一下,这边有小沙发。”前台微笑点头,用内部连线按下几个数字,“齐助理,祝小姐到了。”
坐在柔软的沙发内等候时,祝瑶光打开了手机中的音乐播放器。
比起带有字词的歌曲,她更喜欢etoile那几段轻音乐,能促进精神放松。
曲调才刚过半,一个妆容精致、身穿西装包臀裙的美丽女子就踩着高跟款款而来。
她走向休息区,目标很是明确,“你好祝小姐,叫我齐助理就可以了,我带你上去吧。”
到底是怎么认出来的。
祝瑶光看了眼周围独自坐着的女生,也有好几个。
直到电梯上行,都没想出个结果。
……陆应许不会给公司员工看了她照片吧。
她有些突如其来的社死。
索性直接发问,“齐助理,你怎么知道是我的,刚刚外面坐了不少人。”
齐助理盯着电梯跳跃的数字,闻言偏头看她,眼里闪过几分笑意,大概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
她说,“有次高层会议我负责辅助记录,陆总用的电脑投屏。”
听到这里,祝瑶光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投影页面闪退,大屏幕上就出现了你的照片,我当时刚入职没多久,所以对这件事印象很深。”齐助理边笑边夸她,“你真人比照片还好看,还是这么年轻。”
那社会性死亡的应该不是她,是陆应许。
祝瑶光不知道该回什么,绞尽脑汁吐出几个字,“谢谢,你也是。”
“大家都知道陆总有个神秘女友,不过除了我们几个,谁都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
“叮咚”一声。
电梯停在十七层,祝瑶光跟在她身后向左边走,走廊很是安静。
和一个手拿文件的员工擦肩而过时,她想起了刚才疑惑的事情,问到,“我看门卫和前台好像都认识我。”
“陆总给我形容了你的穿着,我告诉了门卫和前台,看见你就放进来,然后通知我。”
说话间,两人抵达最里的房间,是磨砂质感的玻璃门。
齐助理曲指敲门,说到,“陆总,祝小姐到了。”
“进来。”
是陆应许清冽的嗓音。
玻璃门推开时没有声响,陆应许的脸出现在视线里。
天色已经逐渐暗下来,目光所及之处,夕阳的余晖撒在发梢与侧脸,闪烁着温暖的碎金。
四目相对时,祝瑶光心尖颤了一瞬。
只觉得这个人真的百看不厌,越看越养眼。
坐到对面带有软垫的椅子,祝瑶光把手中的纸袋递过去,“你的东西我带到了。”
陆应许勾唇浅笑,“好”
然后他稍微偏移视线,对着旁边的助理淡声,“通知一下十分钟后开会。”
齐助理应声离开。
墙壁挂钟已经指向六点半。
祝瑶光有些疑惑,“你们是要加班吗?”
“正好堆了不少事情,一口气解决了,接下来也会轻松很多。”陆应许垂眸看过去,“吃饭了吗?”
祝瑶光:“……”
一提到吃饭,她只觉得胃都开始隐隐作痛。
从睡醒开始就一直在忙着画画,就没吃上一口饭。
好饿啊。
见她沉默,陆应许唇线扯平。
不带语气的叫了声她的名字,“祝瑶光。”
对方的语气听着有点危险,没有表情时就有些凶。
压迫感十足,祝瑶光稍微有点怂,“我就是忘了……”
“祝瑶光。”陆应许俯身向前,再次重复了她的名字,“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有胃病。”
再次陷入沉默。
胃痛这件事情倒是没有忘记,只是习惯了作息紊乱的日子,一旦忙起来就是日夜颠倒。
经常一觉睡到下午,然后一天只吃一顿,画图画到早晨,抽屉里全是各种牌子的止痛药。
不得不说,确实挺管用的,就是有点伤身。
祝瑶光对上陆应许的眼睛,他没有得到回复,就坐回了原位,垂眼的时候看上去格外疏离。
他瞥了一眼桌面的手机。
拿起来解锁,祝瑶光只见他在屏幕上点击两下,凑近话筒启唇:“送一份番茄粥到十七楼,尽快。”
……只能是给她点的。
祝瑶光有种被家长抓包的心虚,“谢谢。”
陆应许眸色深似潭水,看不清情绪。
半晌,他慢条斯理的收拾完桌面文件,有意无意的瞥来一眼,缓和语气问到,“我开半个小时的会,可以等我吗?”
在这样的目光下,祝瑶光有些紧张,她只好垂眸望向红棕色桌面放空自己。
轻轻的点了点头,说,“可以。”
陆应许离开之后,祝瑶光躺在沙发上刷手机。
两分钟后,敲门声响起,齐助理手里提着碗热气腾腾的番茄粥,白色雾气在塑料袋里很是显眼。
拆开之后,祝瑶光迫不及待的尝了一口。
好烫。
就这样一边吹着勺子里的粥,一边在微博前十的热搜里吃了会八卦。
无所事事时,正好弹出了母亲的短讯。
[妈妈:小公主~]
后面没有跟其他内容,仿佛就是叫她一声。
祝瑶光自然理解到阮向瑶的意思,面朝着会暴露地址的窗户,按下了视频通话。
视频那头,阮向瑶身处游艇之上。
海水与阳光在她身后无限拖长,海面波光粼粼,间或有鱼群跃出水面。
祝瑶光笑意盈盈,“妈妈,怎么想到和我打电话了。”
视线扫过屏幕的左下角,有个正在切水果的男人背影,有几分眼熟。
阮向瑶笑得高兴,“这里太美了,所以我就觉得,一定要和我的小公主来这里玩。”
“我也好想和妈妈去国外玩。”祝瑶光附和。
“国内应该也到新年了吧。”阮向瑶不太确定的开口,“你今年有回国的打算吗?”
阮向瑶似乎执着于此。
连着好几次通话都提及这个话题。
无端有些气闷,祝瑶光沉默片刻回答,“没有。”
又停顿两秒,她再次重复到,“我还没有打算要回国。”
“那好吧,回国之后记得告诉我呀。”阮向瑶得到答案也并不失望,大概是通话的目的已经得出结果,她笑着道别,“我爱你。”
祝瑶光温柔回复,“我爱你。”
挂断视频后,屏幕画面终止在对方侧过身体。
聊天时长停留在一分零八秒。
祝瑶光看着屏幕内母亲的表情,就像例行公事之后,终于可以做喜欢的事情。
无所谓了。
心里并没有什么波澜,她只是觉得,总算是结束了。
祝瑶光有些疲惫的仰躺在沙发上,伸手捏了捏眉心。
身体还在叫嚣着饿意,她看着桌面上的粥发了半分钟的呆,抿着唇把勺子放回碗里,顿时丧失了食欲。
心底空落落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父母再也没有话题的呢。
大概从一开始就没有吧。
祝瑶光和阮向瑶是性格极其相似的母女。
都不擅长应对被迫绑定的亲密关系。
每次通话结束,她都会觉得很是疲倦,母亲应该也会觉得很不自在吧,每周聊着同样的话题,还会不可避免的想起父亲。
不对,可能她压根不会在意。
刚刚那个男人的背影,祝瑶光连着三周都能在视频里看见,所以她推测,应该是阮向瑶近期的新欢。
母亲那副满眼都是对方的热恋模样。
让她不断的回想起,父母假装着恩爱的那些日子。
从大四那年的情人节开始。
祝瑶光再也没见到过形影不离的父母。
他们开始分开拨打视频,带着一如既往的笑容,用上如出一辙的理由,掩饰得完美无瑕。
她花了很久去辨别这个谎言。
也是有过怀疑的,所以在四月第二周的视频里,她打破了一周视频一次的惯例,给挂断的父亲重新拨打了视频,“爸爸,你和妈妈吵架了吗,最近都没有同频出现。”
祝旭光稍微有些惊讶,“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从不和你妈妈生气,她真的是出门钓鱼了。”
可以前无论做什么,你都会陪在她身边。
祝瑶光刚想这么开口,就被他接下来的话打断。
祝旭光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
他摇摇头,仿佛失笑般说着,“明天我和妈妈再给你打个视频,我们的小公主就不要胡思乱想了。”
第二天中午,视频里的父母恩爱如初,说笑间有肉眼可见的爱意,彻底打消了她的所有疑惑。
现在想想,只觉得当初的自己太傻,明明全部都那么明显,却因为身在局内辨别不清。
深爱和别离。
在许多文字里,向来都是共存的东西。
父母在一起,是因为一见倾心的爱情。
分开,也是因为这份爱情。
祝瑶光迷迷糊糊的枕着夕阳睡了过去。
-
陆应许开完会时看了眼时间,正好七点出头。
打开手机看了眼,置顶没有新增信息。
倒是沈则衍难得发了两条信息,时间在半小时前。
[沈则衍:干嘛呢许哥。]
[沈则衍:还在和大小姐玩好朋友的暧昧游戏?]
嗤笑着“啧”了一声,他打字回复。
[陆应许:和她当朋友,我没那天份。]
两秒后,对面显示输入中。
[沈则衍:得了吧,现在不装得挺好的吗暧昧朋友。]
[沈则衍:我来找你就是跟你说个事,刚喝酒一朋友告诉我,白天在医院看见祝瑶光了,要不从这查查?]
[陆应许:她回来了,我就不急。]
电梯抵达十七层,陆应许锁屏手机。
推开办公室的大门时,沙发上的女生蜷着腿睡得很沉,脸颊因为睡眠有些粉扑扑的。
他伸手关灯,无声的放慢了脚步,去办公室内的休息间拿了件毛毯盖在了她身上。
扫过桌面几乎没动的外卖时,他视线挪到睡得正熟的祝瑶光脸上,不由得眉心微拧。
屋内隔音很好,现在分外安静。
十来秒的功夫,他那股升起的郁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这样看了一会,他俯身,指尖靠近祝瑶光的脸颊。
把散落下来的碎发替她挽回耳后。
指腹扫过脸侧,触感滑腻而柔软,他眸色一深。
目光沉沉的看了半晌,他指尖戳在祝瑶光的脸颊,说得漫不经心,“睡这么香,真把我当什么正人君子了?”
捏了捏手下的软肉,没舍得用什么力气,“这次就先放过你,以后要加倍补偿我。”
话音刚落,他回正身体准备走向书桌。
刚迈出半步,掌心就落入一片温热里。
陆应许垂眸一看。
是祝瑶光抬臂,握紧了他的右手。
蓄意
祝瑶光睁开眼时。
就对上陆应许复杂的目光。
一时间头脑不清醒, 还有些懵。
她向来看不懂陆应许眼底的深意,只觉得夜色笼罩下的眸色幽深晦暗,仿佛要把人吸进去, 她有些茫然 “怎么了。”
刚睡醒嗓子有些涩, 说话间语气都软化几分,像在撒娇,陆应许不自觉滚了滚喉结。
稍微撑起身时, 几缕睡得杂乱的头发贴在脸颊和白皙的锁骨, 显得有些撩人。
他半蹲在地上, 闻言轻抬眼睫笑到, “你说呢?”
随着眼神越发清明, 手中热度也彰显着他的存在感。
祝瑶光杏眼圆睁, 表情变得不可思议。
“睡觉那么黏人。”
耳边是男人的一声轻笑。
他唇角弧度似乎更深了些, 此时正好整以暇的盯着她,听起来莫名有点温柔, 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祝瑶光表情有些窘迫,脑子里都是我是谁我在哪, 讷讷的张了张嘴,脸憋得通红也想不出解救的办法。
索性放弃挣扎。
轻颤着睫羽缓缓垂下目光, 视线落在十指相扣的双手,只觉得眼睛又被烫了一瞬。
指腹触感滑腻, 还摸到什么鼓起。
她的手指紧紧贴着对方手背,连刚才的自己都没有发觉, 祝瑶光故作镇定的开口, “可能因为很暖和。”
陆应许话里带着几分打趣, “虽然我不介意让你再暖和一会, 但是该吃饭了。”
他松手时掌心热度退散, 祝瑶光下意识勾住了离开的食指,然后整个人僵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都在陆应许面前出糗,搞得很是难为情。
捏着身上绒毛舒适的毛毯,祝瑶光拙劣的转移话题,“我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是指之前陆应许说开会需要半小时。
睡醒时就注意到窗外月色渐浓,大概是对方等了自己好一会。
陆应许笑了笑没再逗她,“吃意面可以吗?”
“好。”总觉得忘了什么。
下一秒她反应过来,打开手机给迟闵发送消息:[不好意思!我睡着了,你先走吧。]
见她火急火燎的样子,陆应许懒懒抬眸,盯了她两秒。
拖腔带调的开口,“你好像……很急?”
他的嗓音本就低哑迷人,擅长蛊惑人心,再加上尾调放轻,刻意拖着腔调时更加撩拨心弦。
“我的助理,他本来在楼下等我的。”
言下之意是不小心睡着把对方忘了,现在得补救补救。
陆应许眉毛一挑,“什么时候找的助理。”
祝瑶光“嗯”了半秒,说,“今天刚定下来,这样我也不用再考一次驾照了。”
话音刚落,手机“叮咚”一声,祝瑶光垂眸看了眼屏幕上的OK表情包,温温的笑了笑,“走吧,他回了。”
顺着电梯一路下行。
探身进入副驾驶时,祝瑶光想起刚才奇怪的触感。
视线落在车内方向盘上的手背,伤口已经结痂,显得没那么狰狞,但在白皙皮肤上异常显眼。
心里的难受又缓缓涌上来,心绪被搅成湖水,一碰就泛着波澜。
陆应许顺着她的目光,视线落回自己手上,懒洋洋的转移话题,“快好全了,你来过这边吗,附近很多知名餐厅,味道都不错。”
“第一次来,那我之后慢慢来吃。”
陆应许瞥了她一眼,勾起唇角说了句,“我工作日下班都会在这边吃饭。”
听清男人的话时,祝瑶光还有些懵。
她不知道陆应许这句话是不是有什么更深层的含义。
是真的在陈述这件事情,还是带有暗示意味。
但就在这一刻,她的心就悄悄决定,想要经常来这里,“我知道了。”
-
自那天以后。
祝瑶光总去北斗公司附近吃饭。
大概是正好撞上了运气,和陆应许在楼下连着偶遇四五次,次数多了之后,陆应许漫不经心的提议,“我对附近挺熟,以后可以带你去吃。”
他表情从容淡定,仿佛这只是举手之劳。
祝瑶光克制住情绪,冷静回答,“不用了吧。”
陆应许随意道,“只是吃饭而已。”
于是她没能撼动自己的内心,做下了一起用餐的约定。
就这样默契的过了小半个月,到达二月的最后一天,
八音盒传出舒缓的轻音乐,公主在桔梗花丛舞蹈。
祝瑶光窝在被子里和迟乔打电话,聊着明天的聚会。
“你叫了多少人?”她打着哈欠开口。
不知道是不是独来独往习惯了。
祝瑶光现在只想去四人以下的聚会,在密集的人群里很难适应。
迟乔说到后面有些调侃,“不是说了吗,群发,而且上次我还加了陆应许噢。”
“……我要表现得惊慌失措一点吗。”
“逗你的,叫了周向阳和许斜青,我们快乐联盟总算能凑齐了。”说到这里,迟乔刻意顿了顿,“他俩听说你已经回来一个多月,准备暗杀你。”
周向阳和许斜青都是她的发小,跟迟乔一样。
他们从幼儿园到高中一直和她是同班,连大学都考在了同一所学校,彼此都熟悉对方的脾气。
面对好朋友,祝瑶光向来很理直气壮,“我谢谢他们。”
迟乔那边爆笑两声,“对了,你最近不是跟陆应许一起吃饭吗,有没有第二次心动?”
祝瑶光哼笑一声,“你最近怎么这么无聊,未婚夫出差去了是吧。”
这已经是迟乔第十几次希望从她身上挖八卦了。
昨天想把她介绍给朋友,下午想拽着她去酒吧找乐子,被祝瑶光断然拒绝。
显然被戳到痛点,迟乔没好气的说,“知道还问”
祝瑶光阴阳怪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谁说婚前保持距离。”
“快点!”
祝瑶光轻颤着睫羽,视线落在床头的八音盒,笑容很淡,“一直都在心动。”
从来都没有什么第二次。
挂断电话后。
意识有些困倦,但她就是不太想睡觉,也不想爬起来画画,只好无所事事的打开手机刷刷视频。
特别无聊,她却停不下来。
与此同时,消息栏出现微博的热搜提醒。
#齐之凡与Etoile新曲#
按照时间算过去,好像一个月前才宣布合作吧,怎么这么快歌就出来了。
还是说娱乐圈都是这个速度。
带着轻微的疑惑,她打开了微博。
这条热搜已经位列第五,超话里全是讨论的声音。
看下来才知道,齐之凡微博公布了歌名,其他什么都没说出来,而etoile转发了该微博,也是保持沉默。
想起上次看见的评论盛况,祝瑶光没忍住,戳进了etoile的微博。
除开置顶写的祝平安喜乐,就是最近一条转发:我会告白三次,一次和你在一起,一次你离开,一次等到你回来。——《第三次告白》
最高赞的评论逗得祝瑶光没忍住笑。
——星啊,你终究是堕落了。
底下评论大多在猜测曲名是不是有什么深层次的含义,比如他那位爱而不得的前任回来了。
零零碎碎吃了两个小时的瓜,困得有些睁不开眼,她终于睡去。
三月的第一天早晨,金色的阳光洒落窗台。
祝瑶光是在睡梦中被电话铃声吵醒的,因为熬夜导致的睡眠不足,脑袋昏昏沉沉的疼。
阳光耀眼得很是闹心,她闭紧双眼有些烦躁的摸过手机,背对窗户点击接听。
接听时她动了动眼皮,心想无论是谁都要痛骂她一顿。
“不是说中午上来吃饭吗?”
男人清冽的嗓音如春风吹拂,席卷过所有烦闷。
祝瑶光“啊”了一声。
浑身的起床气都一扫而空,精神顿时清醒,“我、我马上来。”
关于吃饭,是有这么个事。
昨天她和对方散步回家,陆应许说到自己接下来几天在家办公时,微垂着眼,淡声问到,“明天要不要来我家吃饭。”
祝瑶光自然同意,还主动提出要帮忙做料理,就约好了中午十二点到。
昨天熬了半夜,她特地定了闹钟。
祝瑶光看着手机屏幕上方的十二点二十,陷入沉默。
……她好像,听见闹钟的时候,感觉很吵。
然后就直接把它取消了。
陆应许笑了笑,“睡过头了?”
放了对面鸽子的祝瑶光有点不敢说话,她抓了抓睡得乱糟糟的头发,说话间手忙脚乱的爬起来换衣服。
单手举着手机,另一只手换着睡衣,她越说越小声,“我不小心熬夜了。”
陆应许听着电话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心下有了猜测。
心底萌生出异样的情绪,他垂下眼帘落在刚盛好的糖醋里脊,默了默,低低应了声“嗯”。
他没有挂断电话,祝瑶光也忘了这件事。
刷完牙出来,就看见屏幕里明晃晃的通话中,鬼使神差的,祝瑶光也没有挂断。
陆应许大概是听见了她走路的声音,声音还有些莫名的哑,“洗漱完了?”
祝瑶光“嗯”了一声,“我现在就上去。”
“密码你是知道的,直接进来就好。”陆应许说。
说起密码,她还是有些不太自在,不争气的红了脸。
很小声的“嗯”了一声。
陆应许天天输入这串数字,就算时间过去很多很多年,不还是会记住她的生日一辈子吗。
说不清心里的感觉,闷闷的,又带着几分欣喜。
她扣了扣电梯按键,快速眨了几下眼睛,“说起来,你家没有设置指纹吗?”
北期云邸的密码锁都是指纹加密码双重保险,一个锁最多登入五个指纹,个别用户还会往里面加虹膜解锁。
她第一次去陆应许家里的时候,输完密码就打开了大门,她想对方应该是取消了指纹设置。
陆应许说,“前段时间取消了。”
为什么。
这个念头升起的时候,心中无端出现一种大胆的猜测。
难道是因为自己……她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
电梯打开,祝瑶光指腹按压密码锁,推开了大门。
进到客厅的时候,鼻尖满是饭菜的香气,她勾起嘴角夸赞,“你现在好会做饭。”
不知想到了什么,陆应许闻声默了默。
半晌,他说的不冷不淡,“做饭能让人静下心来。”
“可惜我没有做饭的这个手。”
自从上次炸爆米花撒得一地都是,她再也没进过厨房。
陆应许显然也记得这件事情,唇角轻勾。
提到了手,祝瑶光看向对方,细细打量了一下他经络分明的手背,“它终于要消完了。”
陆应许顺着她的目光往下一瞥,上面只有一道略显白色的划痕。
他垂眼轻笑,“多亏了你。”
-
夕阳侵袭,暮色逐渐降临。
迟乔的聚会定在了随意酒吧的包间。
提到这个酒吧,祝瑶光就想起上次发生的事情,只觉得很是晦气。
对此,迟乔表示,“他家精酿真的是余北一绝。”
祝瑶光有些无语的给她一个白眼。
坐在包间沙发上聊了会天,服务员送来几大扎啤酒,水龙头是店内特制的雄鹰展翅。
祝瑶光懒洋洋的撑着下巴,在沙发上玩手机。
刷着刷着就翻开了和陆应许的聊天框,结束通话的后面,他们断断续续聊了十几句。
她顿时有些稀奇,从无话可说到互道晚安,又到现在的闲聊日常,变化得有些明显。
点开朋友圈,最新更新是新年当天,图片是衣服上别着手机卡牌的派大星玩偶。
心下涌起一股若有若无的痒意。
她无声笑笑。
下一刻包间门被推开,迟乔带着两个熟悉的男生走进来。
左边的男生看见她时就没忍住笑了笑,故意用阴阳怪气的语气捧读,“哟,这不是某个回国也不说一声的人吗,是谁啊,斜青,你给我介绍介绍。”
“好久不见啊大小姐。”许斜青推了推金框眼睛,笑得像个斯文败类。
周向阳抬手就搭在他肩膀,“这可不是好久不见,六年啊,这个女人连小乔都始乱终都始乱终弃,好狠的心。”
迟乔点头认同,“为了她我把自己锁在铜雀台上。”
他们都没有追问回国不说的原因。
刚才突如其来的紧张与陌生感逐渐消散,祝瑶光弯眸笑到,“好久不见呀,我想死你们啦。”
周向阳哼笑一声,“你还知道想我们,哪次不是我们几个出国见你。”
许斜青说,“我听说,你又跟陆应许走到一起了。”
怎么所有人看见她,都会问一句陆应许。
他们两个是绑定了吗?
祝瑶光抿了口精酿酒,“……这件事有点复杂。”
“就是说确实重新见面了呗。”周向阳皱起眉头,看上去兴致不高,“那你当时有什么必要离开他,事情解决了?”
“回国的时候没想解决,不知不觉就聊到一起了。”
那个时候她精神状态很差,只想去看他一眼,没想到会演变成现在这样。
她顿了顿,笑着说,“也许事情解决,陆应许还愿意的话,我会倒追他也不一定。”
“你啊。”迟乔拍了拍她的肩膀。
“开盘开盘,我压六个月。”
被簇拥在人堆里,和最好的朋友们喝酒聊天谈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祝瑶光突然就产生了一瞬间的陌生感,她笑着回应话题,心底萌生出空荡的孤独。
莫名的,祝瑶光觉得。
在这个最热闹的时候,她有点想陆应许了。
大概是醉了吧,她清醒的摸出手机,输入:来见我吧。
手指悬停在发送键良久,最终删掉字体,把桌面上的精酿拍摄发送,她觉得陆应许会看懂的。
祝瑶光不想说想你。
如果陆应许没读懂图片,这份想念,就当做夜深时的小秘密。
能明白的话。
就来见她吧,然后随便带她去哪里。
蓄意
酒吧包厢内, 灯影晦涩不明,
节奏激烈的音乐被调小声音,四五个人在旁边玩骰子, 桌面摆满了空酒杯。
连输五局的沈则衍放弃挣扎, 准备找个替罪羊。
一抬眼,正好看见闭眼休息的陆应许。
沈则衍稍稍一抬眉,端着酒杯坐到他旁边, “出来玩还闷着干嘛, 走一杯?”
陆应许掀了掀眼皮, 搭在沙发靠背的手随意摆动两下, 整个人看上去懒洋洋的。
他淡声到, “不了。”
沈则衍还想继续开口, 就被一阵声响打断。
摆放在桌面上的黑色手机嗡嗡震动, 传出了雨水滴落的声音。
陆应许抬臂,把手机捞了过来。
指纹解锁后, 那颗金色星形角标的备注后面,出现了红色的小圆圈, 写着数字1。
是祝瑶光发送的讯息。
一张桌面上摆满啤酒的照片,反光的透明玻璃桶上, 映照着女生模糊不清的投影。
图片后面没有跟着正文。
就像是单纯的分享日常。
陆应许双指放大图片后,视线停留在啤酒桶水龙头开关的鹰头装饰。
雕刻得栩栩如生, 与眼前桌面上的啤酒桶如出一辙。
祝瑶光也在随意酒吧的某个包间。
发觉这件事,他倏然短暂的笑了一下。
和旁边人说了句, “你们慢慢玩。”
沈则衍挑眉, 抬腿就搭在桌面拦住去路, “难得出来一趟, 又要去哪啊?”
想起刚才看见的东西, 陆应许的眼底掠过笑意。
回答说,“急事。”
“你能有什么急事。”沈则衍不是很相信。
他喝了两口杯中的酒,一口气把话说完,“公司有管理,歌词昨儿刚提交,你要告诉我你那便宜爹绝症,我勉强相信一下。”
陆应许瞥他一眼,单手举起手机。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手机玻璃背板敲击两下,嘴角扬起弧度,只说了一个名字,“祝瑶光。”
未说完的话里,满藏着炫耀意味。
沈则衍:“……”
“就不该问你。”沈则衍当机立断举手投降,“你的急事还能有啥,是我错付了。”
陆应许呵笑一声,没接话。
“这次又是有去无回啊。”沈则衍用的是陈述句。
他一边说话,一边冲陆应许摆手赶人,一副再也不想见到他的样子。
陆应许头也不回的摆手,语气颇为浅淡,“下次聚,先走了。”
随意酒吧的隔音很好,关上门时,仿佛周围噪音都下降几十分贝。
陆应许单手插兜背靠着墙壁,眸光落回手机屏幕,再次查看刚才的图片。
确认地点的同时,他退回聊天页面,双指同时按下音量键和关机键截屏。
看着截图成功的提示,陆应许突然就想起了高中时期。
他也是这样,把祝瑶光的所有记录在截图里。
高中的祝瑶光活在万众瞩目里。
从不在意别人的目光,洒洒脱脱的做着自己。
祝瑶光是一个很喜欢说未来的人,聊到喜欢的东西,就会想和朋友一起去。
她非常在乎当下的那份心意。
高一上学期的末尾,余北市冷得出奇。
那会他和祝瑶光已经是心照不宣的特殊朋友。
学校里形影不离,周末成天约出去复习,就连放假回家时,也每天从早聊到晚,从文化艺术聊到吃喝玩乐。
某天下午,祝瑶光应该是刷到了夏天大海的视频,转发给他之后,随意的补了一句:[有机会的话,我们一起去看海吧。]
她说时无心,他已然动心。
反应过来时,已经下意识截图回复到:你可不许反悔。
祝瑶光的语音回复得极其迅速:“我才不会反悔!”
图片保存进相册时,陆应许眼底藏着数不尽的柔软。
从[一起去看海],到[一起去森林冒险],最后是[一起去环游世界]。
陆应许挨个截图了这些瞬间。
图片至今都还留在他的手机相册,然后在大学时代,他成功的,和祝瑶光去做遍了所有事情。
-
随意酒吧每个包间的内饰都与众不同。
各有各的风格特点,凭借这个,它一度成为余北人心中的宝藏酒吧。
陆应许每次陪沈则衍来随意酒吧,大都是服务员随机安排房间,里面的几十个房间,他少说去过百分之七十。
那张图片里的背景桌面是标准的泰式风格,他被安排过不下三次。
绕路抵达门前时,陆应许拍了张门牌发送过去。
下一秒,他抬手,敲了敲门。
而祝瑶光发送完图片后,就把手机倒扣在桌面。
不希望看见坏结果。
所以连碰上好结果的可能性都直接放弃。
就在此时,手机“叮咚”作响。
“咚咚”敲门声也响起。
下意识以为是他们几个人点的小吃,祝瑶光没有抬头,抬手就去摸自己的手机。
入目就是几个异常熟悉的数字。
看清屏幕里的门牌号时,她心跳乱了半拍。
陆应许是怎么知道的。
就算能从标志性外表认出酒吧,又是怎么准确知道房间的,他真的有神通广大到这种地步吗。
曲指抵在下巴处,祝瑶光撤回了刚才发送的省略号,开始思考着怎么回复。
字打到一半,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除了音乐的旋律,周围已经安静了好一阵。
连迟乔他们的聊天声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叮咚”
屏幕再次传来新消息,来自陆应许:[抬头看。]
消息框的三个大字让祝瑶光心里慌了一瞬,她本能的受到指引,即刻抬头,猝不及防的撞入一双深幽的眼眸。
房门半开,站在门口的陆应许半身逆光,斑驳阴影打在他的侧脸,显得格外迷人。
视线交错时,她感觉不可思议,陆应许真的来了。
甚至,就在那么短短几分钟之间。
她甚至怀疑这是梦境。
回神看了眼坐在旁边的发小们,正正好对上他们狐疑和震惊的目光。
……有点一言难尽的打脸,这下不好解释了。
祝瑶光偏头和他们低声说了句,“我去和他聊聊天。”
一步一步走向陆应许时,祝瑶光的心跳开始变快。
能很清晰的感应到这种变化,她感觉心跳震动得越来越猛烈,仿佛震到眼前的男人也能够听见。
即将靠近时,陆应许后退半步,单手握上门把。
祝瑶光往前加快速度迈了两步,跟在陆应许身后,来到了顶层的天台。
夜色无边笼罩城市,满天繁星灿烂耀眼。
祝瑶光单搭在冰凉的栏杆上,还讷讷的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小幅度的用食指挠了挠自己的掌心。
其实她也没想到,对方真的会来。
与其说现在是紧张,更像是不知从何说起的心乱如麻。
眼前撒下一片阴影,是陆应许靠近身边。
她的视线落在地面,没敢抬头看他,低声询问到,“你怎么来了?”
晚风吹袭过发梢,掠过女生白皙的侧脸。
陆应许垂眸看她,低笑一声,“你不是发图了吗,我哪敢不从。”
“我才发出去五分钟。”她嘀咕了一句。
陆应许语气无波无澜,内容却拨乱了祝瑶光的内心。
他说,“想快一点找到你。”
说这种话的时候,陆应许真的不会脸红吗。
她听着都有些脸红。
对这种直球实在招架不住,祝瑶光咬了咬唇,握紧栏杆强装出镇定,小声应了句“噢。”
想了想,她补充到,“现在你找到了。”
陆应许嗯了声,她没有再说话。
脑海里各种想法混杂在一起,想要逃避、想要和好、想要不计一切的得到、想要重蹈覆辙同归于尽。
就那样撑着栏杆吹着冷风,心头那些波澜归于平静。
他就这样盯了她半晌,“在想什么。”
夜风席卷凉意,祝瑶光远远的望着无尽星空,弯起眼眸温吞的笑了笑,“还好我回国了。”
过去的一切,都好像大梦初醒一场,她躲无可躲、退无可退,她也不想再躲着陆应许了。
那些心里缠绕成一团的结终于开始松脱,如果可以,她还想再努力一次,为陆应许。
就算失败也没关系。
这是她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这么直白,陆应许“嗯”了一声,“你喝醉了吗?”
眯起眼睛,祝瑶光歪头看向陆应许,“如果我醉了,是不是做什么都可以。”
她觉得再没有一刻比现在的脑子更加清晰。
“想做点什么?”他声线像蛊惑人心的魔鬼,沙哑的嗓音带磁,震得她耳根发痒。
其实她也不清楚,她只是想在这个已经重逢的夜里,给过去六年无法释怀的自己和陆应许,一个拥抱。
祝瑶光垂眸,“……肩膀,借我靠一靠。”
陆应许没有应声,只是伸手揽在她的肩膀。
下一秒,祝瑶光只感觉肩头的手掌稍微用力,她被带着轻轻的往旁边一靠。
耳朵碰上了毛呢外套,磨砂的触感带着些痒意。
男人温热的气息迎面而来,她有一种被完整拥抱的感觉。
-
时间过去一周,午后的阳光洒满屋内。
下午六点时,就是沈则衍所谓的康复团建。
祝瑶光握紧手机在床上翻来覆去,飘忽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绝望,“乔乔,我真的不行了。”
她昨天通宵修改油画细节,刚睡下四个小时,就从深度睡眠种被闹钟吵醒,现在整个人都有些蔫。
现在就是一种困到不行,又强忍着睁开眼的状态。
“我也不行了,我昨天通宵追了一部剧。”迟乔在那边打着哈欠。
“本来想让你帮我清醒一下。”祝瑶光伸手捏了捏眉心,“现在觉得你还是别说话了,你一说我更困。”
“睡吧睡吧,我也要去睡个回笼觉。”
她是睡不了回笼觉了。
祝瑶光忍着头晕脑胀,爬起来给迟闵发送消息,通知他再过一个小时就来接自己,顺便带一份早餐。
然后爬起来穿衣服洗漱,洗完脸后,整个人清醒不少,心里给昨天熬夜的自己插了两刀。
时间快速流逝,祝瑶光卡着点下楼。
迟闵打开副驾驶的车门,笑着把手中纸袋递过来,“姐姐又通宵了?”
经过早晨的梳洗,她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困了。
祝瑶光应声,“中午睡的,走吧。”
给自己系上安全带,嘴里还咬着包子。
她拿出手机给睡梦中的迟乔发送消息:你表弟真是个靠谱的成年人。
停车入库时,正好遇到刚关上车门的沈则衍。
他有意无意的打量迟闵两眼,眉毛一挑张口就来,“哟嫂子,你新对象?”
“啊。”迟闵飞快涨红了脸,语无伦次的解释,“我跟姐姐,我们、我是朋友。”
祝瑶光一哽,维持着表面的镇定,笑容危险,“你的称呼好像不太对劲。”
闻言,沈则衍玩味笑到,“挺对劲的啊。”
祝瑶光回想起来,沈则衍从高中起就是这幅德行,最爱煽风点火火上浇油。
她才懒得理他。
“陆应许听见会揍你的。”
“铁打的嫂子流水的哥,这小孩儿要真要你男朋友,我就单方面宣布他登基。”沈则衍知道大家都不会当真,所以嘴上从来没个把门。
祝瑶光瞥见脸红到不知所措的迟闵,伸手朝沈则衍做了个停止动作,“别逗我助理了,人家才大学刚毕业。”
顿了顿,她问到,“去哪?”
“随便玩玩,每次聚一起就吃饭喝酒多没意思啊,今天我们去密室。”
祝瑶光没搭腔,无不可的点点头。
歪头和迟闵说了两句话道别,就跟在他身后往电梯上行。
电梯里,沈则衍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真不是?”
祝瑶光:“……”
“真不是。”她简直无力吐槽,“那是迟乔的表弟。”
此行的目的地是五楼一家名叫[鬼敲门]的超大型密室,主打恐怖元素。
祝瑶光在大学的时候也来过这家店,整个五层都是密室的行动空间,NPC扮演专业,故事不算老套。
电梯抵达时,祝瑶光看见了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她语气里带这些迟疑,“……乔乔?”
她依稀记得刚睡醒那会迟乔说自己要睡觉。
沈则衍俨然已经忘记刚才的事情,调笑着说,“这不,怕你寂寞,重金请来了你的小伙伴。”
迟乔盯着浓重的黑眼圈,摇摇头故作深沉的附和,“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五分钟之后,陆应许和季宸到达现场。
有工作人员过来解释,他们拼车的《眼》是七人微恐密室,剩下两个路人因为路上堵车,可能会晚到半个小时。
就这样,几个人坐在沙发里,玩了几分钟手机。
安静的氛围催化了祝瑶光脑子里的困意,她没忍住打了个哈欠,连带着迟乔也然上困意。
只有陆应许保持着八风不动的姿态,松了松领子,神色淡然的看着手机。
这时,沈则衍翘腿,手掌搭在桌面上提议,“还有半个小时,要不咱玩个游戏,真心话大冒险?”
迟乔吐槽,“我们五个人玩这游戏有什么意思,我们是能玩这个游戏的关系吗,前、亲家母。”
祝瑶光被这称呼雷得半死,“乔乔,虽然你是他花钱雇来的,能不能不要刺激我的小心脏。”
“真心话大冒险可是陌生人都能玩的游戏。”
“我——”
迟乔话音刚起,桌面上就响起舒缓的电话铃声。
陆应许拿起手机扫了眼联系人名称,神情肉眼可见的冷淡下来。
他起身开口,“不好意思。”
带着手机去到了外面阳台的角落。
他眉心微拧,右滑接听。
声音里不带任何的情绪,“你不要再打过来了。”
“我是你父亲!”对面的声音蓦然变大。
听到这里,他语气眉骨微压,保持着语气的平淡,“所以你现在还能打通我的电话,这是最后一次。”
-
此时,室内的真心话大冒险已经选出第一名受害者。
祝瑶光看着指向自己的转盘,眉心微跳。
只觉得倒霉年年有,今天特别多。
沈则衍五指夹着一叠卡牌惩罚,笑得有些吊儿郎当,“来吧大小姐,抽卡。”
只好随手在最中间抽了一张。
上面赫然写着:真心话,你做过最大胆的事情。
祝瑶光:“……”
一时不知道该说问题犀利,还是该庆幸不是大冒险。
陆应许从阳台回来,坐到她身边。
祝瑶光喝了口桌面的凉水,把卡牌正面朝上放在桌面正中。
正好面对季宸的方向,他一字一句的念了出来,“最大胆的事。”
刚念完题目,他直接抢答,“逃婚呗。”
话音刚落,他脸上的表情就有些凝固,显然话不过脑,已经开始后悔。
空气瞬间安静,祝瑶光向其投以死亡凝视。
季宸举双手投降。
半晌,沈则衍打破僵持的氛围,打趣到,“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是吧许哥。”
陆应许悠悠投过来一眼,祝瑶光从中解读出无数个情绪,他嗯了一声,“你继续说。”
祝瑶光,“我最大胆的事情,大概是,一个人去荒无人烟的森林和沙漠吧。”
其实不是的。
祝瑶光用余光瞄了一眼陆应许。
她最大胆的事情,是决定和这个人在一起。
从很早很早之前,她就觉得爱是个很恐怖的事情。
爱可以是暴力,也可以是分开。
她不相信真心,也轻视爱情。
所以在遇见陆应许之前,她从没想过,书籍里那些荒诞而一往直前的爱情,竟也会在她身上发生。
愿意付出真心,是她一生中最勇敢的决定。
似乎是为了平衡她中招的心碎,第二个被转盘指到的是陆应许。
他选择了最左边的卡牌。
陆应许垂眸看着卡牌上面的字迹,默了默。
随后把牌面在桌面掀开:真心话 ,说出你最后悔的事。
他讳莫如深的开口,“我后悔的是,错过了很多事情。”
沈则衍投过去诧异的一眼。
祝瑶光分辨不出陆应许话中的含义。
游戏断断续续的继续了几轮,基本是每人轮了一圈。
只有沈则衍这个非酋,转到了大冒险。
时间匆匆流逝,拼车被堵在路上的二人也赶到现场。
工作人员引导着剩下两人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给他们简单介绍着这次的密室,“今天我们体验的密室是《眼》,这是一个微恐级别的超大型密室,现在大家可以跟着我来这边排队抽取身份牌。”
《眼》的身份牌正好七张,据说是对应着不同的单线任务。
早死晚死都是死,祝瑶光随手一抽,上面是两个大字,女巫。
工作人员没有解释身份牌的定位,依次分发着眼罩。
“大家戴上眼罩以后,手依次搭在前面人的肩膀上,慢慢走进密室。”
戴上眼罩之后,眼前还能隐约窥见几分光亮。
眼睛看不清晰时,其他触感都分外明显,陆应许的掌心落在肩膀时,祝瑶光身体下意识一颤。
现在的姿势,就好像整个人被他从后面抱进了怀里。
在黑暗中挪动脚步需要非常小心,她的后背都紧紧贴着陆应许,轻而易举就能感觉到对方呼吸间胸膛的起伏,和沉稳跳动的心脏。
那陆应许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吗。
想到这里,她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连踏入黑暗时,都没有感觉到一丝害怕。
她就站在原地,听广播声介绍着故事来历。
最后,工作人员在广播中强调,“玩家分成三队进行密室游戏,如果接受不了就对着红色指示灯比手势,我们会有工作人员带你们出去。”
零零碎碎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有人路过她时,就能够听见衣服摩擦的声音。
闭着眼不知道过了多久,周遭完全安静下来。
取下眼罩后,视线里依然漆黑一片,什么都不甚清晰。
祝瑶光此时的心跳来源于恐惧,脑海里回忆起刚才的站位,手指往后面探了探,揪到一片衣角,她不太确定的叫了一声陆应许的名字。
“我在这里。”陆应许安抚的拍了拍她背,“我是神医,你抽到了什么?”
“女巫,不知道有什么用。”
“等会就知道了。”
微弱的灯光亮起,指引着前进的方向,其他地方都看不清晰。
房屋以红木制造而成,整个密室笼罩着血红的阴影。
顺着光亮,他们来到一个破旧的祠堂。
凄厉的女声突然从祠堂供奉的骨灰盒里响起时,祝瑶光被吓得往后倒退好几步。
“破解祠堂的秘密,救救我,救救我,放我出去!”
后面的两声求救带着极端的恨意。
不是说好的微恐吗。
祝瑶光感觉自己已经被吓掉一魂一魄了。
她轻声细语的说,“我们找找秘密吧,这个盒子上有字。”
“机关锁。”陆应许瞥了眼木盒上的字迹,保证她在自己视野里的同时,侧身去翻找旁边的抽屉。
抽屉里放着八本不同的各类账单,翻阅过后,发现每本书的中间都夹着一页牛皮纸。
将这几页牛皮纸组合成功后,显示出八个大字:如需解密,向左而行。
祝瑶光反复读了两遍,“我们是要出去吗?”
陆应许“嗯”了一声,掌心搭在她的后背,“走吧。”
走到门口时,广播里突然传来诡异阴森的旋律,灯光变得忽明忽暗。
瞬间的亮光里,祝瑶光看见一闪而过的鬼影,同时,遥远的房间传来女生惊恐的尖叫。
双重刺激之下,她有些寸步难行,悄悄的往右边,靠近了正在翻找资料的陆应许。
左手手腕被冰凉的掌心握紧,脸上有什么细细软软的东西滑过,她的身体瞬间僵硬。
心脏开始急速跳动。
也是在这一瞬间,掌心落入一片温热,她被这股力道往旁边一带。
分辨出熟悉的触感,她下意识握紧陆应许的手掌,试图从中汲取温度。
陆应许盯着她看了两秒,手上换了动作。
与她十指相扣时,他轻声安抚着,“不要怕。”
心跳还没有平息,祝瑶光尾音还带着颤抖,“她好像想带我走。”
陆应许垂眸看着祝瑶光,指尖稍微往里按压彰显存在感,指腹摩挲过细嫩皮肤,他说得懒散又傲慢,“我不会让她带你走。”
他的侧脸在昏暗灯光里显得矜贵又禁欲,说着宣示主权的话,却不令人感到反感。
祝瑶光的心因为这句话不由自主的开始雀跃。
这场密室逃脱的前期,祝瑶光像在体验心跳过山车,时长被偶尔出现的怨灵吓得直撞进陆应许怀里。
陆应许牵紧她一边解密,一边把推测的故事娓娓道来。
来到了紧锁的第二道门口。
广播声音如约而至,“现在巫女即将进行单人任务,你的能力是窥破黑暗,需要去满是怨灵的房间,找到丢失的眼睛,注意,真实的眼睛,放在门框的钥匙孔里,可以在另一头看见红色的眼珠。”
光是听她阴森的讲述,祝瑶光就觉得不寒而栗,她不自觉的攥紧了陆应许的双手。
单人任务,寻找真实的眼睛。
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祝瑶光满脑子都是救命时,耳畔传来陆应许清冽的嗓音,“我替她去。”
工作人员似乎早有预料,立即回答,“单人任务不可以代替上场哦,但是可以邀请队友同行,注意,神医单人任务不可以申请同行。”
他抬眼看过来,说得漫不经心,“两个人做任务挺好的。”
祝瑶光的心里突然就没那么怕了,手中交握的那股的热源,给了她无尽的安全感。
她是那种又菜又爱玩的类型,高中和大学的时候,就总是喜欢拽着陆应许玩恐怖游戏。
对方又是个心细的男生,面对那些超过她承受范围的恐惧,总会下意识的挡在她面前。
这次的单人任务也是如此,陆应许沉着冷静的面向黑暗,以极快的速度找齐了屋内的五颗眼珠。
挨个进行了尝试后,在门锁里找到了骨灰盒一半的钥匙。
剩下一半的钥匙在神医的单人任务里,陆应许被派遣去到地下室的墓地,用神医的技能鉴定谁是骨灰盒中灵魂的主人。
他的单人任务不被允许陪同,祝瑶光只好一个人待在入口处的祠堂。
因为没有任务,室内的烛火已经熄灭,整个祠堂一片漆黑。
祝瑶光独自一人待在黑暗里,只好闭着眼睛假装自己在睡觉,不敢睁眼去看任何东西。
大概十来分钟后,门口传来缓慢的脚步声。祝瑶光心里提起一口气。
微弱灯光亮起,祝瑶光看见了陆应许,他慢条斯理的拿出两把钥匙,分别打开了骨灰盒的第一层、第二层。
终于见到那个女鬼的庐山真面目。
那是一张古老的旧照片。
正准备转身去和队友会合,他们被工作人员通知禁止行动。
“为什么……杀了我……”身后传来女鬼幽幽的声音,祝瑶光顿时屏住呼吸,悄悄回头看去。
头顶灯光再次开始闪烁,每次亮灯时,门前的女鬼都会前进一步。
祝瑶光咽了咽口水。
直到广播声响起快跑时,她快速拉着陆应许的手往来时的通道返回。
眼前亮光越来越明显,密室即将结束,压抑着的恐怖前部消散。
她心里有种莫名的轻松,仿佛回到了六年前的相处,含笑催促到,“快跑快跑。”
灯光入眼时还有些刺眼,祝瑶光虚着眼睛去看周围,其他两个队伍都已经出来了。
迟乔和沈则衍正在拌嘴,季宸在旁边看戏。
沈则衍两指掐着自己的下巴,正正经经的评判,“这家密室逃脱不错,以后有机会可以常来。”
迟乔怼他,“有个二十七八的人在里面被吓得动都不敢动,我不说是谁。”
“你们两个彼此彼此。”完全不害怕的季宸翻了个白眼,“大哥别说二弟,你俩叫得我耳朵都要聋了。”
沈则衍充耳不闻,在人堆里鼓掌,“我宣布今天的聚会圆满结束,我的身体也恢复得很好,现在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反正就回家!”
“那瑶瑶我们——”迟乔笑着转头。
话说到一半,就用不敢置信的眼神打量了她好几眼,硬生生转移了话题。“我要回家吃饭了,明天见。”
祝瑶光有些摸不着头脑。
迟乔怎么跟见鬼似的。
碎发遮挡在眼前,她伸手去整理头发,右手稍微动作就带起另一个人的温度。
……她知道迟乔为什么那副表情了。
祝瑶光也有点懵,她完全忘记了牵手这件事情。
在密室里,除了陆应许说出的“我不会让他带走你”完全撞击到她的心脏之外,她的注意力更多的放在如何对抗恐惧上。
再加上对牵手习以为常,出来之后,她也没有松开。
陆应许正偏头和沈则衍说话,好像没注意这边。
祝瑶光抿了抿唇,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用左手把碎发别回耳际。
没舍得松手,她贪恋此时的温度。
拿出手机发送信息时,祝瑶光又偷偷看着陆应许的侧脸,单手点开照相机。
心中那股无声的紧张迅速蔓延,确认过灯光和声音后。
她悄悄把此时的双手交叠刻画在屏幕里。
做完这些,祝瑶光把手机揣回兜里,总算松开了十指相扣的手。
目送着三人离开,陆应许轻捻着指腹,感觉还留有刚才的温度,细腻、柔软。
而后垂下眼眸看她,眼底蕴着几分笑意,“难得回到这里,去吃个晚饭?”
他没有去提刚刚发生的事情,祝瑶光心里又失落又欣喜,温温笑着,“好。”
她当然知道陆应许不可能没发现,只是心照不宣的,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
[鬼打墙]正好在余北附中和余北大学的中间,从一楼大厅出来时,祝瑶光看见了极其熟悉的景色。
顺着街道往下走,绕过一圈圈小巷,最后停留在街角深处的一个老旧面馆。
祝瑶光看着一成不变的店内环境,神色有几分恍惚,“这里啊。”
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店铺老板热情的迎了上来,他的目标是陆应许,“稀客啊,快进来坐,两个多月没来了吧。”
“今天特意来看看您。”陆应许的眉宇间尽是礼貌。
“那就还是老样子?”老板招呼店员煮了两碗鱼汤面,突然发觉不对劲,回头过来仔细看她,“这、这不是小祝吗,忙完了吗,这几年累坏了吧。”
祝瑶光眨眨眼睛,只感觉有些茫然。
趁老板去准备东西的时候,侧脸轻声问了一句,“他为什么说我很忙呀。”
他神色如常,“有次我来这边吃饭,老板问起来了,不好解释太多。”
就在此时,热气腾腾的鱼汤面被端了上来。
老板招呼两声,就去忙店里的事情了。
祝瑶光舀了一勺汤,吹温后送进嘴里,不免有些惊讶,“还是当年的味道,一点都没有变化。”
说完顿了顿,又感叹到,“而且老板还记得我,都六年啦。”
陆应许说,“深刻的记忆是忘不掉的。
-
夕阳垂落。
祝瑶光和陆应许吃完晚饭,散步时路过了曾经的学校,两所。
余北附中和余北大学中间只隔了一堵墙。
高中时候,老师就经常和他们开玩笑说,读书不努力,将来去隔壁。
后来班里的一大半人,全都考去了隔壁,大一刚开学那会,还锲而不舍的回来骚扰曾经的老师。
当时的陆应许陪着她胡闹,结果开学第一周,就光荣的在讲台上进行了一次洋洋洒洒的检讨。
从附中到大学的这一段路,承载着他们的全部青春。
重新与他走过这条路时,她感觉自己有被那些甜蜜的回忆刺痛到。
抬眸去看陆应许时,四目相对只在一瞬间,祝瑶光勾起唇角笑笑,移开视线时,她想到。
原来在那些刻意避开的回忆里,她和他这么好。
步伐不快不慢的走到了街道的尽头。
周围人群熙攘,步履匆匆,各自朝不同的地方奔去。
祝瑶光觉得,这会是一副棒的画。
突然,祝瑶光听见有人在叫陆应许的名字。
温厚的男声语气里充满着迟疑和不确定,“陆应许……祝瑶光?”
她闻声回头,眼神里难免惊讶,“葛老师。”
三月一号,是余北附开学的日子。
葛文华今天忙碌了一整天,趁着晚饭时间散散步,没想到会撞见很久不见的学生。
他笑起来完全没有陌生感,“真的是你们,五六年没见了吧?”
“原来葛老师还记得我们。”
祝瑶光今天遇见了好多当年的故人,这些故人时隔多年,也都还记得她。
“你们可是我们余北附的风云人物。”他失笑摇头,“你后来是不是换了号码,都有人问到我头上来了。”
闻言,祝瑶光下意识看了眼陆应许。
对方神色自然,没有表情时一如既往的冷淡。
没从里面看出什么不高兴的意味,祝瑶光从兜里摸出手机,点开二维码。
“当时是意外。”她笑容礼貌,“老师,重新交换下联系方式吧。”
-
和曾经的班主任聊完,祝瑶光抬头看向陆应许。
开口问到,“现在回家吗?”
“回去吧,我打个车。”
说话时,总感觉听见了什么熟悉的声音。
连着好几声,她终于回头。
“姐姐,这边。”迟闵朝她挥挥手,“你还没回家吗,我送你回去吧。”
“你怎么没回家?”祝瑶光有些惊讶。
迟闵挠了挠头发,稍微有些不好意思,“我大学就是余大,刚和学弟打完球来着。”
祝瑶光看了眼他紧贴额前的碎发。
顺势点点头,准备和他说自己回去,就听见陆应许淡声问到,“这位是?”
祝瑶光“啊”了一声,介绍到,“这是我的助理。”
他唇角弧度勾起,漫不经心的重复到,“助理。”
……
莫名有些心虚。
“然后这个是我的,好朋友。”说到后面的关系时,她难得有些卡壳。
不知道迟乔有没有和自家表弟八卦过她的事情。
他似笑非笑看过来,“对,我就是她阴魂不散的,好朋友。”
说到后面,陆应许同样顿了顿。
“啊,那我,我送你们两个?”迟闵脑袋当机。
“不用了,我送她回去就可以了。”陆应许掀了掀眼皮,有意无意的补了一句,“正好我们两个住在一起,顺路。”
楼上楼下也算是住在一起吧。
但这语气怎么那么不对劲呢。
抬眼就能看见迟闵震惊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回去会给迟乔传成什么样,祝瑶光闭了闭眼,只觉得人生无望。
“嗯——”她拖长尾调,没有否认。
目送迟闵离开,上了出租车后,祝瑶光视线明晃晃落在陆应许的侧脸。
他刚刚那个表现,怎么感觉有点像是在,吃醋。
和对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她的思路被打断,直到进电梯都没琢磨出来。
电梯抵达十三层时,陆应许叫住她,“祝瑶光。”
对面的男人低垂着眼眸,语气颇为浅淡。
“你那助理,是不是喜欢你。”
蓄意
“你那助理, 是不是喜欢你。”他问。
祝瑶光被这句话震得愣在原地。
自己和迟闵的表现难道很令人误会吗。
这么单纯的姐弟情。
想清楚来龙去脉后,她有些失笑,“那是迟乔的表弟, 按照我和迟乔的关系, 也算是我的表弟了。”
陆应许盯着她看了半晌,似乎在等着什么。
过了两秒,他抿了抿唇, “是我误会了。”
祝瑶光莫名从他不太所谓的表情里, 解读出几分委屈。
她点点头, 想起刚才的想法还有些笑意, “我还以为你吃醋了, 那晚安。”
陆应许不置可否, “晚安。”
那个想法并不是没由来的。
陆应许高中到大学都是个醋王, 非常相信她是一回事,乱喝飞醋又是另一回事, 以前每次陆应许吃醋,都是以她的熊抱告终。
眼前的电梯门缓缓合上, 在最后的缝隙快要合拢闭紧时,传来了陆应许平淡的嗓音。
“你没感觉错。”
-
回家之后, 她的脸还烧得滚烫。
在客厅没事找事翻了半天,拿着芒果进了厨房。
用水果刀在果皮正中央滑了一圈, 双手反拧,取出半边没有核的果肉, 擦干手后拿勺子挖了两口。
手机铃声响起, 她闭了闭眼, 脑海里又想起迟闵震惊的表情, 右滑接通了电话。
迟乔在电话那头捧腹大笑, “你和迟闵也有今天。”
祝瑶光:“……”
“迟闵那小子回来就问我了。”她学着那种语气,“我的偶像不是单身吗?你们打击到他脆弱的心灵了。”
说到后面那句时,迟乔满是幸灾乐祸。
像是又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她接着上面继续说到,“你知道他多惨吗,和我电话打到一半,被我叔揪书房去了。”
祝瑶光往嘴里送了口芒果,“怎么回事。”
“迟闵是美术生,希思黎奖你有印象吧,他拿了金奖,那边邀请他出国深造,我叔叔得到消息的时候可高兴。”迟乔说到这里停顿了好一会,吊足胃口。
就在祝瑶光忍不住催促时,她开口了,“但是他死活不肯去,这不,连我都被抓去游说了。”
希思黎奖是艺术之都举办的大型美术比赛,二月下旬公布奖项名单,在所有美术类比赛里,算得上含金量前十。
祝瑶光高中时也参加过希思黎,现在兜兜转转成了挂名裁判,迟闵这次金奖,说不定也有她的评分在里面。
所以她有些疑惑,“为什么不去,画画只是爱好?”
也不是没有这种天分十足的画家,不想以此为职业。
“天知道,参加比赛那会还查了那么多希思黎的联合高校。”迟乔的语气也很纳闷,“可能就是被宠坏的小孩吧,想一出是一出。”
“回头我问问。”
“不过我感觉跟在你身边也挺好的,是吧,我的大画家。”迟乔把大画家说得一字一顿。
祝瑶光失笑摇头,不少人尝试过她的风格,但都以失败告终,她不觉得自己能教好迟闵。
挂断电话后,祝瑶光看了眼微博。
所有人都在讨论本月即将迎来的流星雨与全月食。
看了下时间都在三月末,她想了想,决定到时候让迟闵把工具带上去。
在国外画了那么多森林与极地的星空,她想把国内的也保留下来。
回想起和迟乔的对话。
祝瑶光看了眼案板上的刀,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沉默了好一会。
其实她曾经想过要放弃绘画,所以不觉得自己算什么画家。
-
两天之后,祝瑶光例行去了趟医院。
“你是说他们给你减了一半的药?”许既明看上去有些惊讶,“感觉怎么样。”
“在那之前我就停药过一段时间,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她顿了顿,说,“偶尔控制不住的时候会应急吃一些。”
也是因为看见了这样的希望,她默许了很多次陆应许的接近。
只是她不相信能够痊愈,所以不敢再更多靠近一步。
许既明不是很认同,“你这样时不时断药又吃药,之前也经常折腾自己的身体。”
“我很急。”
许既明看着祝瑶光,在心里做了个假设,如果对方刚确诊就认识自己,会不会早就已经康复了。
过了两秒就否定了这种可能性,那会自己学都还没上完呢,他说,“心理治疗急不得,这些年不是恢复得挺好的吗。”
“其实我觉得,会不会。”祝瑶光皱起眉头。
许既明放下手中的钢笔,等着她说出后面的话。
“我其实没有病,我只是不会快乐,很多人都不会快乐。”
“你是不会快乐吗,你是差点就死了。”许既明也猜到她想自欺欺人的原因,叹了口气,“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要相信医生。”
祝瑶光想到家里成堆的药,抿了抿唇,“我也想。”
随便聊了些日常,许既明数次皱起眉头,劝解的话说了太多次,他最终没有开口。
告别以后,祝瑶光刚转身,就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确实非常熟悉,前两天还一起分开玩了密室逃脱。
季宸看见她时也有些惊讶,“嫂……不是,祝瑶光?”
心里蓦然涌起无边的慌乱。
季宸是陆应许的好朋友之一,如果被对方发现了什么,陆应许也会立刻知道。
思及这里,她冷静下来,也装得有几分惊讶,“季宸。”
对方的视线从她的脸上,滑到背后的心理咨询室,又落到她脸上,惊讶变成不敢置信, “你这是?”
她唇角勾起笑意,“我来找我叔叔,你呢。”
季宸“噢”了一声,“我是骨科医生,来找朋友吃饭。”,说完,他还是有些狐疑的发问,“我怎么没听说过你的叔叔。”
……烦死了,干嘛要揪着这个事情不放。
慌张消失得无影无踪。
升起一股自暴自弃的念头盘旋在脑海深处,发现就发现吧,被陆应许嫌弃就再也不回国。
“我还以为你是来这边看病的呢。”她无视了对方身上的白大褂,开始进行暗示。
“我当然是来找人——”
季宸话音未落,祝瑶光背后的门被推开,许既明低头提着粉白链条包从里面出来,嘴里念叨着,“祝瑶光,这个东西……”
祝瑶光不急不慢的打断,“我差点忘了,谢谢叔叔。”
许既明被这称呼叫得愣了一下,眼神扫过对面的同事,当即明白了她的用意。
他笑容温和,语气很亲近。“你在我这弄丢东西多少次了,回去之后记得告诉你阿姨,今天晚上我们去吃小龙虾,你可不许跑,她好久没见到你了。”
祝瑶光笑意盈盈,“好。”
把包包重新背在身上,面无表情的目送着许既明回到咨询室。
转身时又挂上笑意,祝瑶光看向有些不好意思的季宸,再次轻声强调到,“原来你也是来找人啊。”
“……”季宸看完了刚才发生的事情,有点不好意思再跟她讲话,“不好意思啊误会了,主要是之前没遇见你。”
祝瑶光欣然表示理解,自己刚才也误会了。
随便再聊了几句,因为没有可以聊的共同话题,两人双双沉默然后道别。
季宸转身的瞬间,祝瑶光微笑的表情就立刻消散。
她觉得自己过于虚情假意。
又不免想到,掩盖了坏的样子,只露出好的样子,这样出现的爱情,真的算得上爱情吗?
……真矫情。
-
半夜十点,夜幕低垂。
北期云邸十四楼一片安静,客厅无灯。
陆应许坐在卧室旁边的书房里开视频会议。
六格画面里,有两个股东争论得如火如荼。
“……所以我建议在游乐园里,加设变装体验设施,也更能吸引游客的购物热情,也能让游客更加满意。”
“我不同意,这就和乐园成立时的规章制度产生冲突了,而且当时陆总也说——”
陆应许垂眼,指尖敲击在木质桌面,似是在思考项目的可行性,间隔短暂几秒,他眼神一凝。
视频内的两人瞬间噤声,不自在般动了动身子,看着屏幕镜头等待着他开口。
陆应许视线落到卧室门口,依旧没有说话。
持反对意见的男人开口提问,“陆总有什么想法吗?”
“咔哒——”
极其细微的开门声在寂静空气里分外突兀,随后就是几秒一顿脚步声。
有人。
陆应许腕骨微动,打开联系人中的物业发送消息。
从底层抽屉里翻出个电击器,这才抬眸看向屏幕,嗓音淡淡,“不好意思,暂时离开几分钟。”
物业已经传来回复,陆应许起身向门口走去。
卧室灯光大亮,顺着门缝泄入外界。
客厅的脚步声断断续续,似乎完全没想遮掩。
能费劲千辛万苦把密码破解,还大摇大摆闯进来的,他只能想到一个人,昨天被他挂断电话的那个男人。
那就来一场过度的正当防卫吧。
他无声嗤笑,握着门把缓慢推开。
入眼是漆黑一片,脚步声已经走到了阳台。
陆应许顺着墙壁前进,对方也原路返回,距离越来越近。
就在声响清晰传入耳边时,他向前迈步,速度极快的单手钳住对方手臂,左手握拳往前发力。
也是那一刻,他看清了人影,顿时呼吸一滞。
立刻收力变换了动作,掌心握在对方温软的腰际。
下一秒肩膀轻微受力,怀中身影一动不动,安静房间里能听清两个人的呼吸。
陆应许放轻呼吸,“……祝瑶光?”
祝瑶光没有回应,反而伸手抱紧了他的腰。
掌下布料丝滑,她的腰身堪称盈盈一握,陆应许尾指搭在微温细腻的皮肤,沉默了好一阵。
好久没有这样拥抱过,她好像瘦了很多。
他的嗓音带着几分无奈,“知道自己会梦游还穿短袖睡衣。”
怀中的女生抗议般嘴里嘟囔几声,伸手推开他。
摇摇晃晃朝转角走去。
陆应许抬手打开了客厅灯光的开关,室内瞬间明亮。
祝瑶光往里前进,一路走到陆应许的卧室门口。
走廊前面还有其他房间,她已然停下脚步。
旁边的陆应许眉骨微扬,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她单手握着门把,把门往里一推。
“嘭”的一声,门锁了,她站在原地站了两秒,保持着刚才的动作伸手往外拉。
没拉动。
陆应许没忍住轻笑。
刚想说祝瑶光梦游时很聪明,她就把自己锁门外面了。
就在门口的女生尝试数次,最后快要直接往门上撞时。
陆应许伸手揽住她的腰身把人拉回怀里,另一只手搭在她的手背深入指缝,按到门把手上,往下压力外带。
“啪嗒”声响起的同时,门开了。
男人漫不经心的嗓音在卧室响起,“你还想做什么,小流氓。”
祝瑶光依旧闭着双眼往前走,没能走动。
她听不见声音,伸手在腰上扒拉两下,身体本能觉得是这个东西阻碍了行走。
陆应许闷笑松手,跟着她一路晃进书房。
“陆——总?”
笔记本电脑传来尾音震惊的男声。
另一个人飞快提议,“应该谈不成了,要不我们挂了吧。”
陆应许:“……”
差点忘了。
他几步上前,把笔记本面向自己,弯腰对着镜头说了句,“不好意思,私人原因,你们的意见我会考虑,具体明天再说。”
他分神抬眸看了眼祝瑶光,她已经快晃回卧室。
在屏幕对面纷纷表示理解时,他把笔记本关机,快步跟上。
祝瑶光在床边站立,弯腰伸手压在被子上,看上去在测量地面和床的距离。
男人靠近时,她已经翻身躺在床上。
——还没忘记踢掉拖鞋,此时正扯着被子。
陆应许失笑摇头,“绕了这么大……”
他话音未尽,就被祝瑶光空闲着的左手拉住胳膊。
原地摇晃了好几下。
“嗯?”不太确定对方此时的用意。
祝瑶光再次嘟囔几个模糊的音节,似是抱怨他的不作为,再次直起身子踩在地面。
不带力气的推着他往床上躺。
意料不到的到的发展。
侧身躺在床上时,陆应许觉得自己有些趁人之危。
他手肘撑在枕头边,直勾勾盯着祝瑶光的举动。
对方重复了刚才的动作,这次聪明的窝进了被子里。
柔顺的黑发搭着雪白的脖颈,散落在枕头上,他莫名觉得有些口渴,眼看着她安静下来,就准备去客房住一晚上。
此时,祝瑶光有了新动作。
看上去睡得不算舒服,她翻身面向陆应许,往他方向蹭了蹭。
然后伸手搭上旁边人腰际,把自己往对方怀里一挤。
陆应许眼神一深,凸起的喉结上下滑动。
他缓慢抬手,落在祝瑶光的耳边。
指尖陷入浓密黑发中,冰冰凉凉的触感轻微扫过手背。
最后,他唇角勾起弧度,低头在女生发顶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说得很是随意。
“不是都说了吗,我又不是什么君子。”
话音刚落,怀中女生发出两声梦呓,眼睫微颤,缓缓睁开了双眼。
陆应许:“……”
祝瑶光这一觉睡得很是不舒服。
在梦里,她莫名出现的出现在南极,走着走着,又来到热带雨林,因为迷路,在林子里来来回回的转圈。
然后非常神奇的,在沙滩上看见了海绵宝宝和派大星,它们围着自己唱歌跳舞,她没有觉得任何不对。
天上开始下起星星,砸落在每一寸土地。
砸到她的面前,星星看上去很是明亮,摸起来也很舒服,只是在说着她听不懂的语言。
意识开始抽离,她模模糊糊听清了星星说的最后两个字:“……君子。”
祝瑶光茫然的抬起眼睛。
撞入陆应许深沉的眼底。
蓄意
“……”
陆应许神色淡定的收回了左手。
轻声问了句, “醒了?”
一觉睡醒和前男友躺在一张床上是什么偶像剧剧情吗?
祝瑶光不知道,她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一睁开眼就和陆应许四目相对,呼吸间温热交错, 灵魂都仿佛过电。
然后就发现整个人都被陆应许圈在怀里, 自己的手臂还环绕在男人劲瘦有力的腰身,源源不断的热度交接在掌心,一切好似恋人般亲昵。
现在的距离过于贴近, 轻易就能获取对方的体温。
根本无法思考, 热度瞬间涌上脸颊, 连脖颈都红了一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疯了还是陆应许疯了。
余光里看见的卧室装扮熟悉且陌生, 熟悉在她确实来过这里, 陌生在只来过一次, 就在不久前。
这是陆应许家里的卧室。
陆应许好整以暇的盯着她, 从头到尾看完了她从茫然到震惊再到满脸通红的变化。
祝瑶光语无伦次,“我、你……你, 还好吗?”
从记忆里的多次梦游历史来看,每次的行为都越来越得寸进尺, 所以现在这个姿势躺在一起,她能想到的都是乱七八糟的场景。
比如她仗着梦游对陆应许上下其手, 而对方迫于无奈无法拒绝只好屈辱答应。
陆应许维持着手肘撑床的侧躺动作垂眸看她。
玩味般挑眉,“不是很好。”
哑口无言。
陆应许勾起唇角, 视线从她的脸颊缓慢滑到手掌,语气调笑, “你要不, 先把手松开?”
“……”
反应过来立即松开手臂, 猛的发力退到床边。
这才有心思打量眼前的男人, 陆应许乱糟糟的头发, 睡衣也被弄得满是褶皱。
祝瑶光心头浮上一股莫名的心虚。
眼神很是诚恳的开口道歉,“对不起。”
“没事。”陆应许说,“起来喝杯水吧。”
祝瑶光闻声点头,“嗯”一声,看着他直起身子下床,神色一如既往的淡定从容,刚才的事情仿佛没有给他留下任何波澜。
……有一种诡异的既视感。
电视剧里的一夜情也不过如此了吧。
趁着陆应许离开屋内的时候,祝瑶光环顾屋内,很是凌乱的伸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这叫什么事啊。
祝瑶光顿时嫌弃的给了自己的手一巴掌。
叫你不听话。
翻身下床踩着拖鞋去了客厅,明亮灯光里,陆应许正在厨房那边接水,祝瑶光在沙发上坐下。
有些不自在的捏了捏旁边放着的巨型派大星玩偶。
正无所事事时,男人清冽的嗓音传至客厅,“我下午买了芒果,芒果汁可以吗?”
“啊,好的,谢谢。”
更尴尬了。
祝瑶光的视线落到客厅的桌面,上面如同她第一次来那样,散着一堆文件纸页。
她推测在这之前,对方应该在处理公司事宜,所以忙到没时间收拾。
思及此处,祝瑶光顺手帮他整理了一下。
注意力没在这上面,但全都叠好时,还是不可避免的看见清最上方那张白色A4纸上的黑色印刷字体。
这是一张歌词表,最上面赫然写着标题——《第三次告白》。
Etoile和齐之凡才宣布合作的新歌。
与此同时,陆应许端着水杯刚从厨房出来。
抬眼就看见祝瑶光手上拿着的歌词表。
陆应许:“……”
他看着对方的表情从若有所思变到恍然大悟。
……有点后悔晚上没来得及收拾。
想起网络上对Etoile的评价,陆应许垂眸看她。
以祝瑶光现在的状态,不太适合发现他就是Etoile这件事情,陆应许眨眼间就想好了对策,“其实。”
祝瑶光就露出笑容,抬眼和他四目相对时同步说出,“Etoile这首歌是新电影的主题曲吗?”
陆应许:“?”
祝瑶光:“其实什么?”
“没什么。”他移开视线,把手中的芒果汁递过去。
没想清楚祝瑶光脑子里那些弯弯绕绕,索性开口发问,“怎么这么说?”
“他是齐之凡的作词人,你们工作本质上没有可以联系的吧,但这个歌词出现在你家了。”她说。
这段时间,祝瑶光有事没事就刷刷微博,看到过北斗公司旗下的系列电影有新预告发出。
既然这份没有公布的歌词表出现在这里,那就只能是新电影的主题曲合作。
祝瑶光给自己的合理猜测打了个满分。
陆应许沉默半晌,倏然轻笑,“是挺喜欢的。”
掌心握着冰冰凉凉的玻璃杯,抿了两口清甜的芒果汁,祝瑶光没忍住开口,“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会梦游了?”
陆应许不置可否,“你猜。”
“难道你调查我?”祝瑶光语气轻松,开着玩笑。
“我怎么可能调查你。”陆应许似是被逗乐。
他噙着笑意顿了两秒,语气里带着些许郑重,“你的过去,我随时都可以查到,但是你不想说,我不会做这种事。”
祝瑶光缓慢的眨了几下眼睛。
“是去从取的那一天。”
他说,“祝瑶光,你亲我了。”
心跳瞬间紊乱。
祝瑶光脱口而出,“我怎么可能!”
陆应许轻笑一声,没有回答。
心跳还未停歇,满脑子都是他的那句话,祝瑶光没忍住发问,“真的吗?”
要是真的话,便宜都让梦游的自己占完了。
她一点印象都没有,也太亏了。
陆应许突然向前俯身,像定格画般缓慢凑近。
距离一寸一寸拉进,眼前的人影也一寸一寸放大。
怎么突然靠过来了,太近了。
温热呼吸均匀撒在脸颊,就连脸上的细小绒毛都清晰可见,陆应许还在往前,嘴唇还差厘米距离就能贴上,他似乎没想着停下。
祝瑶光闭上了眼睛。
放弃视觉后,其他感官都异常清晰,陆应许的轻笑像羽毛搔着耳际,嗓音低哑性感,勾起一种密密麻麻的痒。
“给你演示一下,就像这样,我没有一点防备,祝瑶光,你要负责的。”
负责。
她五迷三道的答应。
下一秒,面前的温热散去。
祝瑶光悄悄睁开眼睛,就看见陆应许直起了身体,眼底是满满的笑意。
两秒后,祝瑶光把视线移到桌面。
假装继续整理文件。
“你刚才——”
陆应许说得漫不经心,“是以为我要亲你吗?”
-
周末的时候,祝瑶光去郊外写生。
回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虽然约好了每天一起吃饭,但现在这个时间点,再去打扰陆应许不太方便。
她让迟闵停在路边,去便利店里买了盒饭当晚餐。
正提着袋子往路边走去,一道雪白的身影从脚边掠过,飞快钻进路边的小巷。
是一只毛发雪白的中型猫,背上带着黑红的血迹。
祝瑶光在原地沉默了两秒,继续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副驾驶的窗户敞开,她把手中的纸袋从窗口放了进去,弯眸笑到,“有个比较在意的事情,我去看一下。”
她去便利店买了个罐头猫粮,原路返回刚才的小巷,往里走时,余光瞄见了脏兮兮的纸箱,猫咪躺在上面团成一团,伸着舌头舔舐着背后的血迹。
果然是受伤了。
这是个很熟悉的品种,以漂亮出名的布偶猫。
大学的时候她和陆应许也养了这么一只猫,她精挑细选了整整两周,才从一众血统纯正的猫咪里,选出了最漂亮耀眼的那一个。
现在想来,回国以后,就没有看见过“宝贝”了。
“喵。”她学着猫叫逐步凑近。
布偶猫并不领情,在她靠近时弓起身子。
从小到大她都很有动物缘,没想到在这里失败了。
也不沮丧,祝瑶光打开刚才买的罐头,小心翼翼的用手指戳到它面前。
僵持片刻,猫咪总算低头吃饭。
祝瑶光蹲在原地看着它,良久叹了口气,“可惜我也没办法养你。”
刚才的举动并不是想做什么,只是既然看见了,如果不去管,就有些不忍心。
猫咪并没有搭理她,还在埋头苦干,祝瑶光想了想,打开手机搜索了附近的流浪救助中心,拨通了电话。
短暂的沟通之后,负责人请求她帮忙送到附近的兽医院,他待会就到。
掌心拖着下巴,她眯眼笑到,“带你去新地方吧。”
好在吃完罐头的布偶猫似是发觉了她的无害,在祝瑶光伸手抱它的时候也没有抗拒。
一路小心翼翼的坐上了副驾驶。
迟闵放下手机,启动汽车时往旁边瞄了一眼。
扬起笑容开口,“姐姐刚才就是为了这只流浪猫吗,难道准备带回去养?我很喜欢猫。”
“不准备自己养,你跟着导航走吧,我把地址共享给你。”祝瑶光把兽医院的地址发送给迟闵。
“好嘞。”
偏头看着窗外飞快消散的人影和建筑,她想起之前的事情,看了眼迟闵,问到,“对了,我听乔乔说,你拿了希思黎的金奖。”
迟闵的表情瞬间僵住,半晌,传来他苦恼的声音:“……我不想去,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祝瑶光也有些苦恼,她没养过孩子,不太懂刚毕业的年轻人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就连她,大学那会也是随心所欲的人。
祝瑶光说,“乔乔说你之前查了很多国外的大学。”
迟闵反驳,“在国内我也能有很好的发展。”
“我们的风格不是一个路子,就算我花时间去教,你在我这里也学不到什么的。”
正好遇到红灯,车流暂停。
迟闵偏头看了她一眼,说得很是认真,“我不需要学到什么,现在这样我觉得挺好的。”
“……好吧。”
彼此沉默了几分钟,到达刚才共享的地址。
把猫咪送到医生手里后,祝瑶光去前台缴完费,正好碰上赶来的负责人。
坐在椅子上,负责人感叹到,“很少有人会在意这些流浪宠物了。”
祝瑶光垂眸注视着地面,“我以前也养过布偶猫。”
提起这个话题,他有了很大的兴致,“我们救助站有六十几只小猫咪,还有狗狗,你要看看吗?”
祝瑶光无不可的点点头,看着手机屏幕里那些宠物的图片,心里不自觉的软了几分。
图片里的建筑有些老旧,就像是她去郊外路上,见到的那些土砖房。
她问,“你是从很远的地方赶过来的吗?”
“不是……啊你说这个,只是救助站嘛,资金困难是日常,钱要省着给家里的毛孩子准备吃的,环境就不重要了,对了,花了多少钱,我转你吧。”
祝瑶光摇了摇头,“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吧,能遇见也是一种缘分,我想要尽自己的一份心意。”
她在试图积攒每一份善报。
不过这样算来,她离开六年,她和陆应许的那只猫咪,也差不多十岁了吧。
不知道还能不能记得她。
-
回到家后。
祝瑶光又维持了一周左右画室吃饭两点一线的生活。
吃饭的地方,固定在陆应许家。
下午吃饭时,陆应许提到画展布局结束,问她要不要去看看,祝瑶光欣然答应。
于是就来到了北斗美术馆。
一个月多不见,这里的环境没有任何变化,只有墙上展示的作品,全都换成了她让助理寄过来的画作。
祝瑶光指腹在那副深海落日的框架上摩挲而过。
蓦然笑了笑,“我好久没有看过自己的画展了。”
陆应许在身旁垂着眼睫看她,“为什么?”
祝瑶光说,“只有前两次我会参加自己的画展,后面就全交给助理了,可能没有一开始的激动了吧。”
“……辛苦了。”
祝瑶光摇了摇头,她没有觉得自己很辛苦。
回忆起当初的事情,她说,“当时在国外遇见了一个买家,他帮了我很多。”
“什么样的买家?”
“我跟他不是很熟,只知道来自国内,连他在哪个省或者市都不知道,我很感激他。”
前两天祝瑶光就让丹尼尔去联系那位买家,告诉他这次关于画展的事情,希望他能够参加。
正好,她也确实想要见见那个贵人。
没再想下去,祝瑶光抬眸对上陆应许的眼睛,说到,“你也辛苦了,你母亲的事,节哀。”
从上次迟乔发送的聊天截图里,祝瑶光大概推测出陆应许的家庭关系,在他们这个圈子,确实是很普遍的事情。
父亲出轨,母亲挽留,最后谁也不知道原因的,他的母亲当着他的面在最高楼一跃而下。
那是她离开的半年后,她很后悔没有陪着对方。
提起母亲的事情,陆应许看上去没什么情绪,脸上表情也十分寡淡,他说到母亲时有些冷漠,仿佛已经毫不在意这件事情,“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我阻止过了。”默了默,他重复的时候,笑得有些浅淡的冷意,“我阻止了很多次。”
陆应许就好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无所谓。
可他重复了三次。
祝瑶光只觉得,对方从没走出来过。
这是一段会在生命中留下永久印记的阴影,哪怕陆应许装得淡然,也被这段过去压得喘不过气。
所以她踮起脚尖,轻轻的给了他一个拥抱。
陆应许轻笑开口,“怎么突然这样,没什么的。”
祝瑶光的脑袋磕在他的肩膀,垂眼说着,“有些事情,是我们无力阻止的。”
无论是陆应许的父母,又或者她自己的父母,他们都试图挽留过了,可这毕竟是别人的人生。
她伸手拍了拍陆应许的后背,“这不是我们的错。”
陆应许从刚才起便一直没有再说话。
半晌,他的手缓缓搭上祝瑶光的背,终于开口。
“你的离开也是吗。”
男人语气寡淡,问话像是陈述。
蓄意
听见这句话, 祝瑶光先是停滞一瞬。
然后表现得出奇的平淡。
她说,“那是我无力阻止的事情。”
每个人都有自己困境,陆应许的困境是没能阻止母亲, 她的困境是没能阻止逃避的自己。
她垂眸看向地面, 安抚般轻声说到,“而且现在我不是回来了吗?”
“如果有一天……”陆应许停顿了好一会,却没有把话说尽, 他问, “你会告诉我离开的理由吗?”
“会的。”
“我知道了。”他清浅的笑了笑。
拥抱的动作保持了半晌, 陆应许突然开口, 语气调笑, “你知道吗, 刚刚路过了六个工作人员。”
祝瑶光瞬身僵硬, 余光往旁边一瞄,正好和偷看这边的夏文琴撞了个四目相对。
她杏眼圆睁, “你怎么不早点说。”
“在你抱过来的时候,我就说了。”
他说了吗, 祝瑶光没有什么印象,看着夏文琴神秘兮兮往这边竖着的大拇指, 她心中已经麻木。
沉默片刻,祝瑶光收回拥抱的双手, 镇定评价,“他们馆长的清白之身就这么消失了。”
陆应许:“……”
陆应许的视线落在旁边的画框上, 祝瑶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那是一副很简单的田园风景图, 停止旋转的风车和水流旁, 是金灿灿的麦穗, 无边际的田野之上, 天空扭曲为金与深蓝混成的漩涡。
祝瑶光还记得,那是个风和日丽的春天,柔风吹过旷野,蝉声鸟鸣共合。
像是因为这份回忆,陆应许的声音也如春风吹拂。
“这幅画的灵感是什么。”
灵感向来是玄而又玄的东西,他们作为画家,就是能够捕捉到这份感觉,然后用手中的画笔描绘出来。
她自己也不知道那会在想些什么,她只是看见了,所以画出来。
所以她说,“天空在我眼里就是这样的漩涡。”
“为什么?”陆应许问。
“因为自由。”祝瑶光说。
陆应许不擅长欣赏这些绘画作品。
闻声只是夸到,“很美。”
慢悠悠晃过好几个走廊与房间。
祝瑶光在中庭左边的壁画前留下脚步,眼前挂着她画的黑夜女人,风格诡异又阴森。
她对之前挂在这里的那幅画还有些印象,偏头问到,“那些原本挂在这里的画呢?”
“在那边的仓库,我带你过去吧。”
从美术馆侧门出来,通过五十米长廊,来到一个极其宽阔的大厅,高挑的墙壁的挂着各种画作。
祝瑶光向前走,停留在中间的墙壁。
那是一幅海上夜景图,每一块色泽浓郁的深蓝都蕴含无尽的情绪,她问,“这个画家还活着吗。”
“不是很清楚,我是在拍卖会买下来的。”陆应许垂眸看她,“怎么这么问?”
“每一幅画里,都藏着创作者当时的心境。”
“极端,痛苦。”祝瑶光指腹悬停在油画旁边的姓名框,“他快要死了。”
-
走出北斗美术馆时,天色逐渐暗沉下来。
祝瑶光站在大门口,回头看了一眼厅内的画作。
突然问到,“你很久之前就知道我是Doris,对吗?”
陆应许低头看她,“你高中就说过,让你选一个英文名的话,你会当海洋女神。”
莫名的,夏文琴那句“北斗美术馆要挂满Doris的画”浮现在脑海。
她突然有些不敢面对事情的真相。
心中凭空生出一股丧气和冲动,她问,“还记得高考结束那天我说的吗?”
闻言,陆应许垂下眼睫看她,声音低哑迷人,“记得,你想改志愿。”
“不是那件事。”
陆应许默了默,祝瑶光从他表情里解读出些许疑惑,半晌,他问,“你想去全世界旅游吗?”
祝瑶光露出笑容,“是呀。”
他果然没有在意那段平平无奇的对话。
坐上副驾驶的时候,祝瑶光一个晃神。
记忆如电影放映般被拉回高考结束那天。
夜色浓重,高三十班欢聚在一所小酒吧。
下午考完以后,大家都各自分散,一直到晚上才挨个到达约定地点。
十几个人分开坐在沙发上,屏幕上放着曲调悠扬的歌,沈则衍是在歌曲结束时来的,身边跟了个相貌清秀的女生。
他懒懒散散的躺进沙发里,抬臂勾着陆应许的脖颈,翘着腿吊儿郎当的开口,“来,给你介绍下,我许哥。”
而后偏头示意着旁边的女生,“这我表妹。”
“怎么把你妹妹带来了。”迟乔趁游戏角色死亡抬头看了他一眼。
沈则衍语气无奈,“这不是高考毕业,她缠着我偏要来看看未来状元。”
祝瑶光用手肘碰了下旁边人的胳膊,“来看你的。”
陆应许专注盯着她的侧脸。
随意说着,“说不定来看你的。”
祝瑶光“哼”了声,她是标准的美术生,平时忙着参加各种比赛,在十班学习成绩属于垫底的,这个状元是谁都不可能是她。
屏幕里的角色陷入团战,祝瑶光往旁边倾倒身子,头搭在他肩膀上,没有再回应。
陆应许笑得恣意,伸手揉乱了她的发顶。
沈则衍“啧啧啧”了两声,和自己表妹吐槽,“我跟你讲啊,这几个都是保送的,参加高考都是为了争排名。”
“哇。”旁边的表妹先是惊叹,然后用嫌弃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你那什么表情,我那是没拿到保送吗,那不是没参加保送考试吗。”
沈则衍提起这个就一脸苦大仇深,初中的时候,只有陆应许压他一头。
后来,他跟着勇敢追爱的好兄弟转学到余北附中,排名就直线掉到十以外。
“我懂我懂,你就是天才里的普通人……你们班状元有没有女朋友。”说到后面时,女生放轻了声音。
“可别,刚刚说话那个看见没,我嫂子,未来的超级大画家,今天刚确定关系。”
同学唱歌的声音依旧萦绕耳际,但祝瑶光耳朵一向很尖,把二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此时抬眼看了过去,出于心里那股莫名的空洞,她笑着说,“别听他胡说,我也是个普通人。”
陆应许眉梢微挑,语调亲昵,“说什么呢,闪闪发光的小公主。”
确定关系之后,他连着几个小时都是这幅样子,有点傻。
祝瑶光:“……”
祝瑶光:“再跟乔乔学就揍你了。”
沈则衍的表妹得到回复后便没再询问男女朋友相关的问题。
两分钟后,包间内屏幕上播放的歌曲结束,空气安静得十分突兀,没有人再点歌。
沈则衍拿起桌面的麦克风,“许哥,恋爱第一天不留点纪念?”
闻声,陆应许抬眸瞥他一眼,接过了麦克风。
左手平摊伸到祝瑶光眼前,嘴角噙着笑,“走吧。”
把手机倒扣在桌面,祝瑶光指尖搭上他的掌心。
陆应许五指收紧,与她十指相扣。
音乐前奏播放结束,四目相视时,祝瑶光觉得,就是这个人了,她想要的,就是这个人。
如果可以,她想要一直和他在一起。
聚会结束后,祝瑶光和陆应许走在回家的街道。
那天夜明星稀,月亮挂在苍茫天际。
祝瑶光依旧是那副活力十足的样子。
她伸手晃了晃对方的胳膊,“我有一个假设。”
“什么假设。”
她借着假设问出自己的真心,“如果你遇见一个,长相家境和我相同,但是不那么闪闪发光的祝瑶光,你会喜欢她吗?”
“嗯?”陆应许似乎有些疑惑。
下一秒,他正正经经的回答,“无论是谁、和你再像,我都不会喜欢,我只喜欢现在这个祝瑶光。”
得到回答时,她闭上眼睛。
可那不是我。
不知道陆应许是不是会错意。
她得到了脸颊上蜻蜓点水的一个吻。
睁开眼时,陆应许笑容张扬肆意,祝瑶光看见他红透的耳尖。
他说,“我发誓我会一直爱你。”
也是此时,心里没有一刻比现在清晰。
她的爱是骗来的。
-
第二天傍晚。
晚饭过后,祝瑶光把策展人送过来的具体流程文件翻阅一遍。觉得没有任何问题。
于是把后续工作全权移交到了助理手中。
正百无聊赖的玩着手机,门口响起输入密码的声音。
下一秒,迟乔拎着个册子开门进来。
“怎么大晚上过来?”
“特地来通知你,我的婚礼日期定下来了,今年五月二十。”
祝瑶光挑眉,“不是说明年吗?”
“封珏等不及啦。”说话间,迟乔眼底满藏笑意,“其实我也等不及了。”
说话间,迟乔把手中的相册递过来。
相册的封面上,写着[高级婚纱定制]。
“上次那个不喜欢?你现在才选来得及吗,这都三月了。”祝瑶光问。
上次是祝瑶光还在法国的时候,彼时迟乔和封珏刚刚订婚,就来找她选了整整两天的礼服搭配。
当时在迟乔死缠烂打之下,在伴娘服以外,祝瑶光也预定了一款婚纱,准备到手之后就放进衣物间收藏。
迟乔说,“衣服就是上次那几套,现在是让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元素,还可以再往里面添加。”
“我觉得上次就已经很完美了。”
“今天找你是有件事情,我们的礼服设计师和下午我联系了,问为什么只有一套男士西装。”
祝瑶光疑惑的“啊”了一声,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就是说,你要不给陆应许也订一套呗。”
“……”
“不订白不订,按照你俩现在的发展,说不定咱们当时一起结婚的约定真的能实现。”她念念叨叨,“你又不缺那点钱。”
祝瑶光被她骚扰得直点头。
半分钟后,她迟疑着开口,“对于陆应许,我最近一直在犹豫。”
迟乔看着她,没有说话。
祝瑶光说,“陆应许是唯一一个,对我无条件的好,又被我毫无理由伤害的人。”
她皱起眉头,满是犹豫与不确定,“我重新靠近陆应许,真的会带来好结局吗?我害怕我不能给他好结局。”
“有句话说得好。”迟乔伸手抱了抱她。
“结局总是好的,如果不够好,说明还不是结局?。”
-
临走时,迟乔回身看她,“对了。”
祝瑶光刚拿到果盘中的芒果,闻声抬眼看去。
迟乔笑到,“我们三月末去度假山庄玩吧,到时候正好可以看见流星雨。”
三月末的流星雨,祝瑶光前段时间就在微博上看见过这个消息,据说是每小时几千颗的超级流星雨。
当时她就准备,到时候要找一个视野宽阔的山顶,画一幅绝美流星雨。
平时这些流星雨和月食,对方都是和未婚夫一起过,没想到这次会受到迟乔的邀请,她弯眸笑到,“我想带着画板去。”
“没问题,你画画我看流星。”
-
三月十六号的下午,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画室内灯光大亮,窗帘紧闭,偶尔能听见狂风席卷落叶的声音。
祝瑶光坐在板凳上,左手拿着刮刀,没粘上颜料的指节撑着下巴,神情专注的盯着眼前的画板。
总觉得不够完美。
“咚咚”敲门声响起。
迟闵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我可以进来吗?”
“可以。”她说。
上次聊过后,迟闵说想要转换流派。
这段时间,为了所谓的教他画画,祝瑶光让迟闵来家里帮忙整理工具,正好试试能不能学会她的绘画风格。
两天过去,他总是表现得半懵半懂。
风格本就难以更改,但迟闵坚持,祝瑶光也不愿意插手他自己的选择。
“姐姐,五点了,要不要我给你点个外卖。”
“不用,等会我去楼上吃。”
迟闵有些惊讶,“楼上?”
没打算回复这个问题,祝瑶光盯着画板,说了句,“你去帮我拿下颜料,旁边2-34的格子,所有颜色都拿过来。”
他看上去还想再问,犹豫片刻还是答应,“……好”
隔了会,耳边脚步声响起,余光中有一只手递了三管颜料过来。
她随手接过,说,“你可以看一下,不要勉强。”
祝瑶光伸手擦干净刀刃上的色彩,在调色板重新混合颜色,刀面与画布表面呈四十五度角。
如同给蛋糕糊上糖霜般,把把深蓝色覆盖在表面。
半小时后,她对着自己的成果点点头。
随后抬头看向旁边人,“有想法吗?”
站在原地的迟闵摇了摇头。
祝瑶光顿时有些束手无策,她选择后印象派,纯粹是天赋里最擅长这个。
从来没教过别人,白纸般的小孩都不一定能学好,更何况是迟闵这种风格已经完全定型的新兴画家。
迟闵似乎并不觉得丧气。
他咧嘴笑着,提出了新话题,“姐姐,到时候一起去看流星雨吧。”
流星雨,这两天听见这个词有点过于频繁。
祝瑶光用湿毛巾擦了擦手上残留的油画,起身往外走去,边说到,“你说流星雨我正好想起来了,我和你表姐要去度假山庄,到时候你帮我把画板带过去。”
迟闵表情楞了一瞬,又笑着点头,“没问题。”
祝瑶光把洗手液倒在掌心,问,“几点了?”
“下午五点半。”
“那行,你先走吧,我有点事。”
“是要去楼上吃饭吗,是认识的人?”迟闵追问。
没想到迟乔真的守口如瓶,连表弟都不知道这件事情,她还以为上次回去后,对方会忍不住分享八卦。
迟闵简直随了迟乔的性子,都很喜欢吃瓜。
去楼上这事没什么可否认的,她点点头,“对,我回头跟你表姐说声带着你去,我去洗澡,你把门带上。”
六点就是和陆应许约定的时间,她准备洗完澡去楼下吃饭,晚上再回来修改白布底下那幅画。
“好吧,那我明天再过来。”他语气里有几分失落。
难道好奇心得不到满足真的会这么难受吗?
祝瑶光带入了自己,瞬间表示理解,去卧室里拿了套新睡衣。
刚准备走进浴室,就听见外面门口传来门铃“叮咚”的声音,她愣了一瞬。
下一秒,她听见门被打开。
然后是迟闵疑惑的声音,“你好?”
“你好。”
男人的嗓音清冽冷淡。
祝瑶光听见时就下意识往外走。
心里还在想着,陆应许怎么突然来了。
行走间,门口两人的对话已经传入耳际。
迟闵率先开口,“你找姐姐有事吗?”
陆应许的声音冷淡至极,“祝瑶光在哪里。”
迟闵:“她在洗澡。”
陆应许:“……”
“洗澡。”陆应许眉骨微挑,语气里带着几分玩味,把这两个字说得一字一顿。
空气瞬间安静,祝瑶光刚从拐角走出来,听到这句话差点没站稳。
她确实准备洗澡没错,可这句话怎么听起来这么,怪。
陆应许的视线如实质般落在她沾着油画的脸颊,下滑至祝瑶光抱着睡衣的双手。
他扯出一抹浅淡的笑意,漫不经心的发问,“他说你要洗澡?”
祝瑶光:“……”
这个世界真的要让她面对这么多尴尬瞬间吗。
祝瑶光硬着头皮解释,“我刚刚画完画出来,想着洗完澡就去找你,迟闵刚才就准备走了。”
陆应许也不知道信没信,随口应了句,“嗯。”
“你先走吧。”祝瑶光稍微挪开视线和迟闵说了一声。
刚刚的事情让她有点尴尬,尴尬的源头就来自于对方,看在迟乔的面上,她没说什么。
迟闵的目光在他们中间来回晃了两下,点头离开。
还顺手带上了门。
“你怎么来了。”问出这句话时,祝瑶光整个人表情都柔和下来。
陆应许抬手示意,“给你送饭。”
他的手中赫然是楼下饭店的纸质打包袋。
祝瑶光勾起唇角,“你去楼下买的饭啊。”
“去楼下买的袋子。”
言外之意很明显,是他自己做的饭。
祝瑶光有些好奇,“你每天这么忙,哪来的时间做饭。”
她和陆应许经常约晚饭,而且无一例外都是对方亲自动手。
“我们公司除春节复工以外,都禁止加班,高层也不例外。”他说,“正好休息,随便做做饭。”
祝瑶光若有所悟,怪不得五点多的时候都能收到对方准时的消息,她夹了块肉,“我准备半个小时后下去的。”
“你昨天也说准时,然后就没吃晚饭。”陆应许语气中带着调侃,“我有一个好习惯,就是关爱邻居的身体健康。”
祝瑶光看着他这样,莫名想起迟乔之前说的,再订一套男士西装,她当时口头上答应得快,但确实不知道对方现在的尺寸。
她想了想,如果和对方说,迟乔举办婚礼需要你的尺码因为我缺少一个新郎。
……怎么都无法开口,这个理由太荒谬了。
祝瑶光一边用筷子往嘴里扒拉着饭,一边神游着思考这个问题。
忽然,陆应许抬眼看过来。
就在祝瑶光怀疑是不是自己视线太露骨时,他说,“你脸上油画没擦干净。”
原来是这个。
祝瑶光眨眨眼睛,伸手在脸上擦了一下。
指尖放到眼前看了下,白皙如旧。
陆应许放下碗筷,好整以暇的盯着她,“还是没有。”
手背上还留有刚才绘画的痕迹,祝瑶光只好用刚才的手指在另一侧脸颊擦了一下。
陆应许蓦然笑出声,“我来吧。”
他捏着桌面的湿毛巾,推开座椅向前探身,抬手间冰凉的毛巾轻轻擦拭过脸颊,一秒后消失。
祝瑶光在原地再次快速眨了几下眼睛,往左偏头,没忍住悄悄扬起了唇角。
陆应许看着她,“你刚刚一直看着我,是想说什么。”
这可是你自己问的,不要后悔。
祝瑶光鼓了鼓腮帮,吞吞吐吐的说,“……迟乔快要举办婚礼了。”
陆应许昂首,示意她继续。
“我是伴娘,就是,迟乔问你要不要去当伴郎。”祝瑶光果断把锅推给好姐妹。
陆应许轻描淡写的应下,“好,我把尺寸发给你,价格回头告诉我,我转给她。”
他指尖在屏幕轻点几下,半秒后,祝瑶光的手机发出响声。
就在她准备解锁手机时,就听见对方不经意般问到,“你的助理为什么在你家里。”
提起这个祝瑶光就垂头丧气,不知道是自己的问题还是迟闵的问题,这几天一点进步都没有。
她叹了口气,简单的讲述了一下对方的情况。
“希思黎奖多好的一个门槛,他还不要。”祝瑶光咬着筷子,像是放弃了挣扎,“不过他作为我的助理,硬要说的话,也算半个徒弟,我可以再试试。”
陆应许抿唇没有说话,似乎在克制什么。
半晌他抵上座椅靠背,眸色深沉的看着她,语调清清冷冷。
“祝瑶光,能不能别让他再来你家。”
杂谈 | 游戏之殇
“十六七岁这个年纪,正处在人生的分水岭上,一方面,他们讨厌曾经幼稚无知的自己,一方面,又自诩自己,已经长大,已经足够成熟。”
“他们啊,不过是多读了一些书,经历了一些不该这个年纪经历的事,知道了一些似是而非的道理,其实,那根本不是成熟,只是他们忽然间懂事了。”
此刻,我望着几米外的窗台,念着从某本小说里摘抄来的句子,心绪复杂不宁,目光微滞,天光已渐暗。
和老妈吵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架,内容无非是我的未来前程,文章进度,及最近的学习态度等。
也许是抬杠抬出了真火气,她一时气急,便说道:
“所以讲,你玩得那些游戏还有小说把你脑子搞坏掉了!”
我沉默不语,这些话像是一记重锤,锤在了心口上,我知那只是激将法,但不免的有些伤怀。
时代不同了代沟也渐渐大了,我不能和她解释什么,因为不论你意图解释些什么,正在气头上的老妈大概率是不可能听进去的。
我十分热爱游戏,在这方寸天地里,游戏,为我徐徐展开了一幅多元世界的画卷。
宛若真实世界的画质;动人心弦的背景音乐;华丽而热血的战斗;可歌可泣,宛若恢宏巨制的剧情。这便是融合八大传统艺术的精髓,第九大艺术 电子游戏的真正魅力。
我可以在一望无际的荒野中奔跑,见日升日落;经历无数次在现实世界中永远不会经历的冒险;遇见许多人,再与他们分别,无论这些人,是虚拟的还是真实存在的…
也许守旧派的老妈不会理解,但这就是我所热爱的东西。
我并没有沉迷游戏,或许,只是被热爱的东西挟制住了。可能这才是症结所在吧。
我如此暗暗想到。
但我依旧和老妈冷战着,这时老爸刚好下班到家,他听了我们俩吵架的前因后果,讪笑着跑到中间做了和事佬。
一方面劝我:
“不要惹你妈生气,她最近胃不好,脾气暴躁实属正常,男人要心怀大度。”
一方面又劝老妈:
“小孩子天天那么努力学习,打会游戏看点小说,劳逸结合不也挺好?话不要说的那么重嘛,消消气消消气。”
如此来回往复几番,这一场莫名其妙的风波便就此停息了。
其实,说是吵架,不过也就是母子日常间的拌嘴罢了,老妈这个人口直心快,说的话重了,实属无心之言。
突然想到以前在网上刷到这样一条新闻:有位女士在她儿子所在的游戏交流群里出言不逊口吐芬芳,并人身攻击正在聊天的其他群友,大抵可以总结成这么一番话:
“你们都什么人啊?我儿子不学习就是你们害的,你们这个群还有这个游戏真是害人不浅啊!”
群友们自然不愿蒙此无妄之灾,纷纷发言谴责,而其中一位群友如此说道:
“这位女士,你说这些话属于人身攻击懂吗?我们中大多都是工薪一族,实现了经济自由,才有余钱和精力来玩游戏。你儿子是什么情况我们不清楚,而我们群就是个普通的游戏交流群。如果你继续侮辱我们和我们玩的游戏,不好意思,你发的语音我们会作为证据保存下来,发到网上让所有人看一看你这副无理取闹的样子。”
而这位家长仍不依不饶,直到管理员出面将其禁言,场面才消停下来。
游戏本无错,孩子们不会克制自己的欲望,若家长也不和孩子沟通,并加以控制,只是一味地怪罪于游戏,而不去仔细思考自身的教育问题,最后形成恶性循环,导致关系破裂,得不偿失。
当然,换成我老妈,定是不敢这么做的,她也就在我耳旁絮叨絮叨几句,便没了下文,还是非常善解人意的。
不过有那么一部分家长,不但不反对孩子玩游戏,甚至还鼓励他们利用游戏给自己解压,还会陪着孩子一起打游戏。
记得有这么一个案例:有位单亲父亲的儿子上了初中后,天天逃学去网吧,起先这位父亲信奉棍棒教育,然而正处于青春叛逆期的儿子理都不理他,一顿竹笋炒肉完了,接着逃学上网。
后来,这位家长改换策略,主动和孩子推心置腹的沟通,还专门试着去玩儿子喜欢的游戏,创造共同语言。
看自己的爸爸作出如此改变,孩子也不好意思再继续翘课打游戏了,没过一个月,孩子的成绩便恢复正常,甚至比以前更好了。
说到这儿,就不得不提到我爸,一个十几年的老游戏宅,从九十年代的fc小霸王时代一直到如今的pc pe时代(家用电脑 智能手机),他一直都在游戏的世界里征战不休,以至于我妈每次见到我俩打游戏都要吐槽一句:
“老的没老的样子,上梁不正下梁歪!”
游戏固然好玩,但我也意识到了,游戏不是束缚我们前进脚步的阻碍,而是伴随我们一步步成长历程的启示录:
有玩家曾写下几条关于游戏的人生警言,深得我心,如下:
《俄罗斯方块》告诉我们:犯下的错误会积累,获得的成功会消失
《超级玛丽》告诉我们:成功看的不是你跳得多高,而是看你究竟跑得有多远
《贪吃蛇》告诉我们:打败自己的不是糖衣炮弹,而是越来越膨胀的自己
电子游戏不仅仅只是他人口中所谓的“洪水猛兽”,只要用的得当,它也一样可以教会孩子们很多东西,很多道理。
请多给孩子们一些时间,毕竟,人生之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航海王: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因为他们不知道他的故事
在他眼中,任何昂贵的西装都比不上这身婴儿装,因为,只有穿上这套衣服站在她面前,她才会笑。
赛尼奥尔·皮克,还记得这个人物吗?他是唐吉诃德家族的干部,属于方块格斗集团。也是超人系水水果实能力者,能在物体中像游泳一样自由穿梭。
他重情重义,对弱者富有同情心,是个不擅使诈的铁血硬汉。虽隶属于残暴不仁的多弗朗明哥手下,却不改自己的至情至性。
他的名字就是尾田给他个人性格的定义,赛尼奥尔(Senor)为西班牙语的“绅士”,而皮克(Pink)取自英语的“粉红色”。看完他的故事,就能知道这个名字的含义了。
初登场的他被弗兰奇称为变态,(弗兰奇成天不穿裤子,也差不了多少吧,哈哈),不过动漫很快就给观众展现出赛尼奥尔·皮克耿直的硬汉性格了。
初次见到皮克的弗兰奇不了解他的能力,与敌人一心拼火力的弗兰奇,其实已经被皮克从背后过来了,这时大家第一反应一定是一位皮克会偷袭弗兰奇。
可是耿直不会玩计谋的皮克,就那样用果实能力从弗兰奇背后游到了身前,一旁的士兵都惊呆了。
不仅如此,他与弗兰奇的战斗也是硬汉般的对决,直对直,硬碰硬,二人用背摔和重锤相互攻击,直到一方倒下。
让人无法忘记他的并不单纯的是这些,在海贼王中,如果说小冯是友情的象征,那么赛尼奥尔·皮克就是爱情的象征,他与露西安的故事解答了他如今为何会是如此。
现在一眼看去,皮克就像一个中年油腻大叔,还是发福的那种,可是十三年前的赛尼奥尔·皮克十分英俊帅气,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行止如同一名绅士一般。
一个雨天,那是他们的初次相遇,原本在屋檐下避雨的赛尼奥尔,抽着烟,低着头,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忽然跑过来一位姑娘,也是为了躲雨。
二人就这样相遇了,多年后的赛尼奥尔一定宁愿自己不出现在这位姑娘的生命中吧。
看着从雨中过来避雨的露西安,他很奇怪为什么这个被雨淋湿的姑娘脸上会带着笑容,带着好奇心一问,这位姑娘喜欢雨啊。被这位姑娘问了相同的问题,看着露西安脸上的笑容,赛尼奥尔呆住了,他就这样坠入爱河了。
露西安最讨厌的就是海贼,为了不失去自己的爱人,赛尼奥尔撒了谎,对露西安隐瞒了自己的身份。
他们最后步入了婚姻殿堂,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孩子,美丽的妻子,可爱的孩子,简直就是一个完美的家庭,可是这一切都美好的那么虚幻。
赛尼奥尔还是在那个犯罪集团,还是在做很多坏事,战场和家庭忙于奔波,只为不让妻子发现,也为了回家享受那份家的温暖。
终于,这个美好梦还是破碎了,和他们初次相遇一样,也是在雨天,露西安喜欢的雨,只不过这次不再是那个温和的雨了,窗外是狂风暴雨。
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露西安看着无法回答自己的老公,她绝望了,失去孩子,老公一直在骗自己,那晚,她失去了一切,她离家出走了。
可接下来,失去一切的变成了皮克,露西安遇到塌方,成了植物人。每天来医院看望妻子的赛尼奥尔,多想再看一眼妻子的笑容。
忽然有一天,在路边发现和自己孩子的婴儿装一样的衣服,一时心中又有了一个心思,他自己穿上了婴儿装,想着这样是不是能够逗露西安开心。
到了医院,看着妻子仍然没有任何表情、呆滞的面容,他觉得自己这儿行为好荒唐,正准备脱下婴儿装时,他看到妻子笑了,之后,他就一直穿着婴儿装,从头到脚。
他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因为只要妻子看到自己穿着这件衣服,就会再次露出笑容啊。
赛尼奥尔的妻子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吧,可是他还穿着那件衣服,正如他所说:“任何昂贵的西装,都不如这件衣服有价值啊。”
和弗兰奇的战斗中,自己倒下前的最后一刻,“露西安,你喜欢的雨,好像停了呢”,遇到这样一位挚爱,每次下雨,他都会想起她的吧。
为赛尼奥尔拭去泪水的弗兰奇,对赛尼奥尔说:“将来要是在哪里还能相见的话,我们一边喝酒,一边聊聊吧,关于那个叫露西安的女人的事。”
希望他们能够再次相遇,也期待他们的再次相遇,想再次见到那个穿着婴儿装,那个爱着露西安的男人……
古典诗词传灯人,中国最美女先生——叶嘉莹
她的一生,虽命运多舛却才情纵横,虽颠沛流离却渡人无数。《朗读者》节目形容她:中国古典文化的传承者,很多人通往中华古典诗词的路标和灯塔,她是诗词的女儿,白发的先生。
她出生在老北京的四合院,与词人纳兰容若同宗;她大半生流离海外, 50多岁给教育部写信申请回国教书:书生报国成何计,难忘诗骚李杜魂;九十多岁,她依旧初心不改,与学生 “白昼谈诗夜谈词,众生与我共成痴”。她只想在浮华喧嚣的尘世中,开辟一片净土,让中华传统古诗词永远传承下去。
她少年丧母,老年丧女,她熟諳古诗词中的儿女情长,却一生都不曾体验过,什么是爱情。她是在苦难中成长起来的,伴随着忧患,是中国古诗词给她力量的,抚平她内心的绝望与创伤。
在女权主义逐渐兴起,女人们呼吁寻求经济独立、精神自由的今天,她一生都在践行一种大不同的路——“弱德”之美:在外部强大力量的压迫下,她选择以蒲苇之韧,默默承受苦难,这是弱;在承受苦难的同时,她一直坚持默默耕耘,最终实现人生理想,将自己完成,这是“德”。
她一生荣誉无数:加拿大皇家学会院士,美国哈佛大学 、 密歇根大学及哥伦比亚大学客座教授 、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终身教授 ,南开大学中华古典文化研究所所长,博士生导师,可她最喜欢的,还是普普通通的教师职业。
她是叶嘉莹,中国最后一位穿裙子的士。95岁时,向南开大学裸捐三千八百多万元人民币,设立迦陵奖学金,专门研究中华古诗词。
01
从童年到大学,学霸养成之路
出生书香门第,与纳兰容若同宗
1924年7月2日,叶嘉莹出生于北平察院胡同23号,一所老四合院内。叶家同清朝著名词人纳兰容若同宗,辛亥革命后,满清覆亡,改 “叶赫那兰”首字“叶为姓。父亲叶廷元毕业于北大英文系,后任职于航空公司,母亲李玉洁是中学教师。
四合院内,窗前的修竹、阶下的紫菊、花梢的粉蝶、墙角的吟蛩和线装书、黄表纸陪伴她渡过整个童年。
三四岁时,父母就开始教她学方块字,叶嘉莹的祖、父辈对古典诗歌,都有兴趣和修养,不仅喜欢读诗,还喜欢吟诵,男士们常常大声诵读,女士们低声吟哦,浓厚的诗意氛围孕育、滋养着她的诗心与生命。
对叶嘉莹学诗影响最大的两个人:伯父与恩师顾随
叶嘉莹的伯父,对古典文化的修养很深,特别喜欢诗词,看到侄女有共同爱好,他更是高兴而欣慰,常跟叶嘉莹谈论诗歌,讲一些诗人和词人的逸闻趣事,读《唐诗三百首》遇见不懂的地方,叶嘉莹常向伯父请教。11岁时,她在伯父也的鼓励下,写出第一首《吟月》后,她读诗写诗的热情被激发出来。
1935年,15岁的叶嘉莹以同等学力,考入北平第二女中,时,她写过一首《小紫菊》:阶前瘦影映柴扉,过尽征鸿露渐稀。淡点秋妆无那恨,斜阳闲看蝶双飞。四合院内的点滴景物,在少年叶嘉莹的心中诗化了,构成她童年乐趣里,另一种精神上的满足。
还是15岁,她无师自通地写一首《秋蝶》:几度惊飞欲起难,晚风翻怯舞衣单。三秋一觉庄生梦,满地新霜月乍寒。这不能不令我们想起,一千多年前的宋朝,才华横溢的女词人李清照,同样出生于书香门第,同样是十五岁,就写出 “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的名篇佳句。
叶嘉莹的童年和少年时代,没有学会寻常女孩子踢毽子、荡秋天之类的游戏,却读了大量的书。1942年, 18岁的叶嘉莹在一首《岁暮偶占》中写道:写就新词近岁除,半庭残雪夜何如。青灯映壁无人寐,坐对参差满架书。原来学霸家里藏书万卷,她爱书成痴,还常常挑灯夜读。
恩施顾随
1941年夏,叶嘉莹以优异的成绩,考上辅仁大学国文系,辅仁大学在风景优美的什刹海附近,叶嘉莹上课的女院,就在赫赫有名的古迹名胜恭王府院内。
叶嘉莹的师兄,著名红学家周汝昌,称恭王府就是《红楼梦》中的大观园,大学时代,是叶嘉莹饱经忧患的一生中,最值得回忆的时光,她常与同学是什刹海边散步,校园紫藤架下、凌霄花底、绿竹丛中,留下太多温馨的回忆。这里她遇见极具人格魅力的师长,一生念念不忘的恩师顾随。
顾随先生,河北清河县人,对中西文化都有极深的造诣,对禅学也有独到见解,终身以教育为业,他的学生中,叶嘉莹、周汝昌、邓云乡等都是享誉海内外的著名学者。
1942年秋,叶嘉莹大学二年级,顾随先生教她们“唐宋诗”。顾先生在课堂从不照本宣科,讲得都是通过自己对生活的敏感、深思,加上博学的阅读经验,创作经验所体会到的,诗歌真正的生命,是诗歌最有启发性的精妙见解。这些闪着智慧的光彩的心灵感受、读书体会,任何书里都找不到。
叶嘉莹说,听顾先生讲词,不仅能收获文学上的启发,还能得到品格和修养上的提升。听了先生的课后,她就像一只被关在黑屋子里,四处乱飞的苍蝇,忽然看见门窗被打开了,一下子飞到了外面的光明天地。
顾随先生在其他学校兼任的课程,叶嘉莹也去旁听,大学毕业后,也从未间断。六年之间,叶嘉莹记了满满六本笔记,外加一些活页笔记,叶嘉莹多次提到,她这一生,做了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就是完整保存了顾随先生所有笔记。
叶嘉莹是顾随先生在创作上的衣钵传人,自从遇到顾随先生,叶嘉莹不仅眼界大开,诗词天赋被开发出来,迎来早年创作的一个高峰。她把自己创作的诗词拿给顾随先生看,刚开始顾先生会改动其中一两个字,后来不仅一字未动,还亲自作诗迎合,这对叶嘉莹来说,是顾随先生给予的最大肯定和褒奖。
叶嘉莹后来的学术与教学之路,也深受恩师顾随影响, “兴发感动”也是她以后诗词研究与教学中的核心内容。她说唯有这种兴发感动,才能将诗词作者和读者的心灵,超越时空阻隔联系在一起,才能将古典诗词的精髓,生生不息地传承下去。
02
在忧患中成长:人生三次不幸
少年丧母
1937年七七事变,叶嘉莹初中二年级,新学期开学后,所有的老师都不见了,学校增加日语课,地理和历史课本,被整页撕毁或大段涂抹,学生们还被集中起来,庆祝“南京陷落”、“长沙陷落”,战争悲痛与苦难让叶嘉莹想起都德的《最后一课》。
1941年春天,北平陷落已有4年多了,父亲被战争远隔,杳无音讯,母亲担心父亲,一人拉扯三个孩子,昼夜操劳,病越来越厉害。
1941年九月初九,重阳节,母亲为叶嘉莹和弟弟们,买好花糕放在瓷罐里,叮嘱她们要听话,就随舅舅登上开往天津的列车,母亲肚子里张了一个瘤子,作为中医的伯父,建议母亲去外国医院做手术,舅舅带母亲来到天津一家德国医院,不料手术后感染,得了败血症,本应住院治疗,因担心家里三个孩子,母亲执意要回北平,可惜,还是没能撑到看见自己孩子的一刻,在火车上去世了。
再次见到母亲,是在北京的嘉兴寺,母亲的遗体停放在那里, 17岁的叶嘉莹悲痛欲绝,世界如同塌了一般,恍惚间,钉子钉在棺木上的声音传来,一下一下如重锤敲在心上,这声音她记了一辈子。
家国陷落,父亲杳无音讯,还有两个弟弟要照顾,饱受乱离之苦的叶嘉莹,第一次遭受痛失至亲的打击。直到上大学二年级,遇见顾随先生,走上古诗词创作之路,思想境界与人生阅历开阔起来,才渐渐抚平失去亲人的伤痛。
不幸的婚姻
一年春节,叶嘉莹中学英语老师,竟然来到家里给她拜年,惊奇之下,她得知老师想把自己的表弟介绍给她,在老师和同学撮合下,她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先生赵钟荪,后来两人渐渐熟悉,当时在秦皇岛工作赵钟荪,常借故跑回北平看她,一段时间后,赵钟荪丢了工作,还生了病,叶嘉莹心生怜悯,答应与她并不喜欢的赵钟荪结婚。
1948年3月29日,叶嘉莹和丈夫在上海结婚,婚后一起去了南京,很快,叶嘉莹开始在一所教会学校教书。本应该过一段新婚幸福的日子,也被战争破坏了。此时国民党军队节节败退,年底开始向台湾撤退,1948年11月,叶嘉莹也随丈夫一起离开大陆,渡海到了台湾。暂时住到丈夫工作的海军宿舍,不想竟步入一段忧患的岁月。
1949年春天,经许世瑛介绍,叶嘉莹到台湾中部章华女中教国文;
1949年8月暑假,叶嘉莹大女儿言言出生。
1949年12月24日,丈夫赵钟荪被捕入狱,叶嘉莹抱着女儿四处打听,也未能得到丈夫的消息,继续在章华女中教书。
1950年7月初,叶嘉莹带着吃奶的女儿,和其他五位老师,一起被捕入狱。此时,正是国民党白的恐怖高峰期,经过一段时间调查,发现叶嘉莹确实不问政治,又带着一个吃奶的女儿,就被提前释放了,工作也丢了。
走投无路的叶嘉莹,只得寄居在丈夫姐姐家,带着女儿睡在走廊里,午休到时候,怕女儿吵闹,就把她抱到远处的树下,晚上等姐姐家人都睡了,她才在走廊铺上毯子睡下。第二天早晨,又早早起来把走廊收拾干净。“剩抚怀中女,深宵和泪吞”,是那段时间,叶嘉莹生活的真实写照。
叶嘉莹还抱着女儿,冒着酷暑,往返距离很远的军营办公室,打听丈夫的消息,后来,堂兄把她介绍到光华女中教书,她才带着一个吃奶的孩子一边艰难度日,一边等待丈夫归来。
1952年下半年,丈夫赵钟荪终于被释放出来。
更不幸的是,叶嘉莹还没来得及欣喜,就发现出狱后的赵钟荪,性情大变,脾气暴躁,动不动对她苛责谩骂,甚至到了动手打人的地步。叶嘉莹在学校教学负担很重,回到家早已累得精疲力竭,还得忙着生火做饭,面对丈夫的责难与怨气,连争辩的力气都没有了。
夜里,她常梦见自己遍体鳞伤,梦到母亲要接她回去,回到自己从小长大的四合院,等进了大门才发现,所有的房门都紧锁着。她梦见自己和同学去拜望顾先生,却迷失在什刹海附近的,高深的芦苇从里,怎么也走不出去。
最绝望的时候,她还想过哪种自杀方法痛苦少一些。
因为对诗词的热爱,她在教学工作上努力而出色的表现,得到许世瑛、戴君仁、郑骞、台静弄等多位师长的关爱,也获得学生们深度好评。虽然教学任务依旧繁重,叶嘉莹在心境上明朗起来。
老年丧女
福不双至祸不单行,痛失至亲这种事,人生摊上一次就很不幸了,叶嘉莹却遇见了两次。
1973年,叶嘉莹50岁,两个女儿结婚,且婚姻幸福美满,自己也获得加拿大皇家学院,终身成就奖,本以为苦尽甘来,终于能享天伦之乐,安度晚年了,可是,老天似乎不打算给他普通人的幸福。
1976年,大女儿和女婿开车路过十字路口,不幸发生车祸,双双丧命。噩耗传来,叶嘉莹几度昏厥,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又一次落在她的身上,她将自己关在房间内,十几天不出门,更不许人打扰,一连写了十首哭女诗,其中一首写到:“万盼千期一旦空,殷勤抚养付飘空。回思襁褓怀中日,二十七年一梦中。”在她最无助的时候,依然是诗歌给了她缓解伤痛的出口,带给她走下去的力量。
03
从为己到为人:中华古典诗词传灯人
如果说,叶嘉莹主动申请回国教书的生活动机,是大女儿的去世,那么她在精神上,从被动适应命运到主动选择自己的路,从“为己”到“为人”的心里路程,是因为受到王国维和他的《人间词话》的影响。
叶嘉莹在初中时代,就读了王国维的《人间词话》,那时,她最欣赏王国维像一位隐居在山洞里中,追求真理的精神和诚恳写作的态度,直到1950年代,她经历了重重离乱与忧患,内心满是孤独、悲观、绝望与王国维产生强烈共鸣。
1970年暑假,叶嘉莹来到哈佛时,对王国维的“清学”的品德是敬仰,到了70年代后期,她对王国维这种道德品格,产生反省和批评的态度,她认为中国旧传统里的士大夫,往往困在在悲观局限的境地中,找不到突围的途径和出路,一味悲观。1970年她几度回国,看到中国虽经历“文革”的劫难,依然显露出新生的希望。
她在惋惜王国维沉水的同时,选择了一条不同的路,主动申请回国,她要发挥自己的特长,在中国传统文化与古诗词传承上,尽一份力量。
1979年国家批准了叶嘉莹的申请,在海外用英语讲授中华古诗词多年,她终于可以用母语,为祖国的学子们讲授她挚爱的古诗词了。开始是在北大,后来在南开大学“白昼谈诗夜讲词,众生与我共成痴。临歧一课浑难罢,直到深宵夜角吹。她从顾随先生那里传承而来,以兴发感动激发学生联想的讲课方式,让当时的学子们惊奇感动不已。
南开大学中文系1977级校友代表刘跃进说:“是叶先生的课,点燃了我的古典文学梦想,让我理解了文学的力量,在于兴发感动;让我知道生命的意义,在于生生不息的追求。近一个世纪以来,先生用生命书写对祖国文化历史最真挚的爱,是她传授给我们的最宝贵财富。”
天津师大的安易,徐晓莉、杨爱娣一直追随叶嘉莹几十年,协助她整理讲课录音和录像,并照顾她的生活。1999年中华古典文化研究所大楼落成,开始招收研究生以后,也陆续有哲学系、历史系、法律系的学生报考。这证明古典诗词,依然有着蓬勃的生命力。
“书生报国成何计,难忘诗骚李杜魂”。叶嘉莹感谢南开为她提供更好“传承古典诗词”的机会,1997年又以顾随先生的名义,创立“叶氏驼庵”奖学金,为纪念大女儿言言和女婿宗永廷,设立“永言”学术基金,随着 “迦陵”学舍的建成,叶嘉莹从此定居南开。
古诗畅游
叶嘉莹从没忘记另一个更远大的愿望:恢复和发扬古典诗词,要从娃娃做起,她提出“古诗唱游”。
儿童时代记忆力最好,在幼儿园大班到四年级,升学压力未来之前,应背诵大量古诗词,不理解没关系,长大后终有一天会明白,通过古诗词培养起来的兴发感动的能力,产生的创造性联想,不仅有利于文科生的文学创作,而一个缺乏直观联想力的孩子,永远也不能成为科学家与发明家。孩子们在童年时代记住的古诗词,将终身受用无穷。
单纯背诵,对于儿童来说难免枯燥, “古诗唱游”,让小朋友在唱诵游戏中, 既学会了吟诵,又记住了诗词。她还呼吁小学教师和即将走上教育岗位的大学生,首先学会吟诵,在以口耳相传的方式,将吟诵交给学生们,让吟诵在下一代学生心中扎下根。1996年叶嘉莹和田师善合编的一本《与古诗交朋友》出版后,受到许多幼儿家长的欢迎。
“高枝珍重护芳菲,为信当时作计飞,忍待千年盼终发,忽惊万点竟飘飞”。她把中国传统文化和古诗词,比作高枝上盛开的花朵,每个人尤其是中华子孙,都应该珍重和爱护这些花朵,都应该从自己做起。
“明月多情来枕畔,九畹滋兰,难忘芳菲愿。”相传海中蚌壳里的珍珠圆了,天上的月亮也就圆了。这是她一生最高远的一个理想。
叶嘉莹从1979年春天回国执教,到2019年9月10日,已整整过去40年光阴,此刻,南开大学主楼小礼堂,正在庆祝叶嘉莹教授归国执教四十年,举办共话中华诗教传承与弘扬活动,
著名书画家、南开大学终身教授范曾说:“和叶先生谈论的内容一直是围绕诗词书画,叶先生是和我作诗相赠相和的第一人,我也曾作李清照、班昭的画作送给先生,先生是能够和她们并肩的才女。”
著名主持人、记者白岩松说:“叶先生生活中是词,生命里是诗。诗以言志,词却婉约,它们能表达中国人内心最细腻的情感。从火柴到火炬,中华文化的传承从来不是人山人海,都是靠每个时代仅有的寂寞坚守者而薪火相传、一路走来,叶先生最初就像一根火柴,一路点亮,然后众人追随。好在叶先生这根火柴足够长,走到今天变成了一把火炬,它不仅聚拢、光耀,而且照亮前方的路。”
这就是叶嘉莹的一生,虽命运多舛却才情纵横,虽颠沛流离却渡人无数。她是中国古典文化的传承者,是很多人通往中华古典诗词的路标和灯塔。她是诗词的女儿,白发的先生。